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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忙了?!鄙蚵犆咝÷暤卣f,他把手臂縮回去,“我不會再這樣了,我向您保證?!?/br> 薛醫(yī)生嘆了口氣,一聽他這么說就知道是什么情況,剛準(zhǔn)備好好跟他說,突然從門口擠進(jìn)來好幾個人,一個婦女嗓門嘹亮:“大夫,快來看看我爹,看看我爹怎么了,大夫——” 沈聽眠連忙站了起來,那幾個人就圍到了前面去,他看著被淹沒的薛醫(yī)生,沒有猶豫,轉(zhuǎn)身跑掉了。 他會好好吃藥,他暗暗這樣想,捏緊書包的帶子,像過去無數(shù)次下定決心那樣,不知疲憊地再次走上這條路。 手機(jī)響了一路,沈聽眠快到家了才發(fā)現(xiàn),李牧澤給他發(fā)了好多好多消息。 好幾張是圖片,李牧澤去和劉超打桌球去了,拍來了各種角度的桌球。 剩下的就是表情,幾個小人兒在那里東倒西歪,上面有Q版字體:“你在干嘛呀?” 小人兒對著屏幕生氣:“快出來和我聊天!” 最后一個圖又軟下來,小人倒在地上,撅著屁股,無精打采:“和我說話吧,一個字也行?!?/br> 沈聽眠回了幾個字:“在打球嗎?” 李牧澤秒回:“是啊,你要不要來。” 他緊接著又發(fā)來消息:“算了,還是不要來,不能給他們看你?!?/br> 李牧澤…… 李牧澤是他的窗戶,他從那里看見全世界,看見陽光從李牧澤的眼睛里漏出來,波及到他的身上,燙出一個個斑點(diǎn)。 天空中散開的云慢慢聚攏,又突地盛開,炸出無數(shù)云絮,絲絲縷縷纏繞在太陽左右。 沈聽眠并不知道這份光明可以持續(xù)多久,當(dāng)你把愛全部賭注在一個人身上,一旦他收回了,你的世界便會天翻地覆。 第16章 16 11 李牧澤今天課間被老班叫走了。 沈聽眠看見了,這讓他很不安,他知道老班是去找李牧澤談?wù)搶W(xué)習(xí)成績的事情,他這次退步了很多,而這些僅僅是因?yàn)橄牒蜕蚵犆咦鐾馈?/br> 李牧澤的執(zhí)念和熱情讓沈聽眠很容易陷入后怕之中,他怕這份愛來之洶洶去之匆匆,怕這份愛甚至還沒有他接下來活過的歲月那樣長,怕李牧澤被自己耽誤,怕他本來就不多的勇氣會被稀釋到所剩無幾。 他其實(shí)顧及的太多了,昨夜依然睡眠很差,這讓他可以想象,李牧澤對他來說只會是效力很短的藥,就算昨晚李牧澤在他身邊,他也不會睡好覺。他被快樂沖昏了頭腦,冷靜下來后不再祈盼那一天晚上的奇跡,在昨夜任由自己哭泣,他吃了很多藥,有些不顧劑量,這又是不對的,間歇性爆發(fā)的求生欲讓他不擇手段,只要一想到李牧澤,他就會迫切地想要變好,好起來,變成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睡眠不是睡眠,是昏迷,他昏迷在桂花香的夢里,不斷墜落。 他想起了過去的經(jīng)歷,第一次吃藥時,那感覺很神奇,他本來不抱期望,卻如愿睡了一覺,第二天他喜極而泣,甚至跪|在|床|上雙手合十去感謝上帝。 “吃藥就能好”這個認(rèn)知讓他覺得自己真的生了病。 但在最初的階段,藥帶給他了很多副作用。有的藥他吃了腹瀉,肚子疼,有的藥吃了好像會致幻,他經(jīng)常感覺自己前言不搭后語,不知所云。記憶力受到了影響是第二天才發(fā)覺的,他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么,經(jīng)歷了什么,有些記憶好像斷片了。 他有時候吃藥時惦記著這些,就會厭惡這么做。又或許潛意識里,他不想吃藥,不想變好,每當(dāng)抑郁癥發(fā)作時,他便會覺得一切都是徒勞,買藥吃藥的行為是花錢找罪受。 吃了藥的感覺真的不好嗎?他很難想起來,但記得自己沒有感知,也失去了痛苦的能力,每一天每一天都好像是木訥的,所有的感知能力都被切斷了。他不覺得自己是高等動物,他沒有任何情緒的能力,活著這件事從痛苦演變成了無趣。 他不去醫(yī)院,總自己找理由忘記。這很可怕,斷斷續(xù)續(xù)吃藥是大忌,他好像知道,又好像假裝忘記了。 抑郁癥患者太容易被滿足了,只要好一丟丟,稍微體會到一點(diǎn)正常人的感覺,就會產(chǎn)生自己已經(jīng)好了的念頭,從而去停藥。 停藥反應(yīng)是巨大的,痛苦沒日沒夜的來,而他不知悔改,也可能是記憶不好的緣故,他越來越記不清自己什么時候吃了藥,什么時候沒有吃藥。 身體的痛苦可以緩解精神上的痛苦,他悟出了這個可怕的道理。 他開始自殘,用新的痛苦替換舊的痛苦。 第一次自殘,他甚至搞不懂自己在干什么,拿著美工刀,把慘白的、可憐的手腕完完整整露出來,他就這么盯著看,思緒消失在了時間的維度里。刀劃上去時,很涼,帶著奇異的治愈力量,這讓他感到難得的踏實(shí)。他覺得自己的血珠很好看,爭先恐后地冒出來,鮮紅欲滴,像甜膩俊俏的小櫻桃。 不能太明顯,受傷是個可恥的秘密,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 開始,他只是劃一小道,后來,他嘗到了甜頭,就劃出更大更深的口子,層層疊疊,直到某處皮膚失去自愈的功能。他有時會拍下來,甚至覺得自己像個行為藝術(shù)家,他把傷口劃得很整齊,在照片上呈現(xiàn)出規(guī)整的美感。 這種深深淺淺的劃痕讓他漸漸失去了痛感,是的,他已經(jīng)對這種疼痛免疫了。 他想,他需要更銳利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