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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照進他的眼里,他的同齡人在身后討論著他們的未來,他過去偶爾會被他們說動,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很平靜地接受這些,并且不再為自己刻意融入而感到羞愧和自責,就像他曾經(jīng)帶著恨意去愛自己,只有真正經(jīng)歷了輪回,才能知道所有事都是徒勞。 他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就連那些尖叫的絕望也變得溫順乖巧,它們撕咬著他體內(nèi)的腎臟和血rou,大快朵頤后互相擁抱著死在他體內(nèi),而他打算在不久后帶著空殼去尋找兇手們,跪在地上求它們帶自己同行。 李牧澤在白天不肯放過他,他總會在各種事情上為難他,利用同桌的身份給他制造一切可以制造的麻煩和尷尬:不給他傳卷子、對他說的話充耳不聞、又在他睡覺的時候大吵大鬧等等,他這樣幼稚地發(fā)泄著自己的痛苦和不安,沈聽眠卻也沒有痛覺。 當他要出去的時候,李牧澤好像怎么也聽不見,硬是攔在那里,一臉惡劣地看著他。只是這種欺負是有尺寸的,如果沈聽眠的表情會有一點點脆弱,李牧澤就會一聲不吭讓開。 他在這種時候把握的尺寸還是會讓沈聽眠很細微地被刺痛一下。 沈聽眠和孫星鵬換了座位,坐到了最里面。 但李牧澤并不樂意,盡管那時裝的好像沒事人,眉宇間卻全是陰鷙。 喜歡過你的人,恨起你來只會有成倍的力量,不是所有人都能抗住這樣的反噬。 劉超在那時候能隱約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慘烈情況,一方面,他站他兄弟,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沈聽眠的精神狀態(tài)似乎出現(xiàn)了問題。 他對沈聽眠沒有感情,之所以會著重觀察,純屬是因為李牧澤,所以要格外客觀。 沈聽眠這段時間也成為了老師們批評的重點對象,他自從換了位置,到了班里的最角落,就開始睡覺,一趴就是一天。 那天正趕上一個老師心情不好,她拿著書直接在沈聽眠的桌前把他敲醒了,動靜震耳欲聾。 這是很大的難堪,老師對著沈聽眠吼:“滾!滾出去!” 那算不得什么,對沈聽眠來說,他任何的感觸在如今都顯得蒼白脆弱。過去會要他命的,現(xiàn)在不過塵埃。 “開心不?” 下了課,劉超就嬉皮笑臉問李牧澤,李牧澤微微皺著眉,煩躁道:“開什么心?” “他那么對你,現(xiàn)在倒霉了,你不開心?。俊?/br> 李牧澤不開心,他簡明扼要:“滾?!?/br> “那你打算怎么著,”劉超說,“人家現(xiàn)在看上去真是不怎么在乎你?!?/br> 李牧澤沉默好久,跟他說:“沒意思?!?/br> “什么沒意思?” “勉勉強強的東西都挺沒意思。” 劉超那時候就知道,李牧澤最終還是會放下的,他只是不甘心、不愿意,他還很小,別人不要他,他要再鬧一鬧。 他并不知道為什么,很同情沈聽眠。沈聽眠身上有種隱形的絕望,這不是誰都能理解的,他也不能,他只是隱隱猜到。 他無法對沈聽眠說出:“加油,你可以的?!?/br> 或者是:“再堅持一下?!?/br> 這樣的話,他怎樣都說不出口,有些人的絕望大到讓人覺得要求對方堅強不是善意,反而是一種苛求。 但他也做不到關心沈聽眠,做不到真正理解的關心往往毫無用途,而被關心者還要因為那些絲毫無用的善意和示好感到虧欠,增加自我負擔,這是十分不講道理又客觀的現(xiàn)實。因為絕大多數(shù)人的善意往往都要求反饋,如果他們得不到,便會反過來指責曾經(jīng)伸向援手的人。 所以劉超最終什么都沒有做,他只能看著他的同學慢慢腐爛。 沈聽眠知道自己需要適應,他需要慢慢去重新壓抑每次經(jīng)過李牧澤時那種習慣性想要索求的肢體動作,他克制著不去看李牧澤,不去想象他對自己失望的樣子。然而痛苦是遞進的,這些天他漸漸感受不到李牧澤對自己的情緒了,當他們再次彼此經(jīng)過時,李牧澤已經(jīng)不再像過去那樣給他難堪,也不再用余光去偷瞥他,他自如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和周圍人說話,全神貫注。 形色各異的荒唐在他眼前化成具體的形狀,它們在跳舞,在歌唱,好像李牧澤曾經(jīng)跟他反復提起的游樂園。 只是他們再也不會去了。 沈聽眠睡了好幾天,在課堂上他其實并不能睡著,規(guī)矩慣了,他更多的是不安。只是偶爾他睡著了,夢到他和李牧澤在黑暗的森林里奔跑,李牧澤穿著亞麻色的襯衫,拉著他的手,奇異色彩的小鹿伴隨在他們左右,螢火蟲發(fā)著綠光,點綴在眼前的視線里。 他坐在李牧澤摩托車的后座上,抱著他的腰,眼前繚亂,無數(shù)的快樂驚艷了他的眼睛,然后淡出,漸行漸遠。 他在那時閉上眼睛,看見李牧澤來到自己的墓前,放上一束漂亮的花。 李牧澤并沒有哭,平靜地跟他說:“你該告訴我的?!?/br>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他沒有表情,“你不能替我做決定。” “但是傷害是沒辦法彌補的,我本來想和你一起渡過所有的劫難。” 李牧澤宣判道:“我們不可能了,現(xiàn)在,我要去喜歡別的人了?!?/br> 他在夢里渾渾噩噩醒來,抱著李牧澤虛幻的影子抽噎著,李牧澤把手翻過來,摸著他的手,溫柔地問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