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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眠下意識點了點頭,又后知后覺地說:“嗯?!?/br> 鄭文英把家里所有的利器都收了起來,放在某個柜子里,上了鎖。她揣著鑰匙,還是感覺到不安,就跟沈聽眠說:“mama明天去超市,你還是跟著一起來?!?/br> 沈聽眠答應著:“好?!?/br> 鄭文英這才放心了些,臨走前也不關(guān)上門,而是把沈聽眠屋子里的房門大大開著,囑咐他:“不要關(guān)門?!?/br> 沈聽眠“嗯”了聲,直到她離去,表情才有些松懈。 他想起來第一次做電休克治療,那之后,他頭痛到要死,如同每個日日夜夜那樣,露出痛苦絕望的表情。他還是想死,越是要死,周圍的人就越要硬拉他回來。那時他被安排躺在床上,依稀記得那股巨大的電流穿過身體的感覺。在這之后,他完全撐不住,渾身酸痛,四肢軟綿綿的毫無力氣,平躺了很久后,他才在鄭文英的幫助下斜靠在床上。 鄭文英那么瘦弱的一個矮女人,費力地撐著他,這同樣讓他感受到痛苦。 “mama,”沈聽眠跟她說,“我覺得這治療沒用?!?/br> 他表現(xiàn)得這樣消極,每次說話,都直愣愣瞪著無神的眼睛看著鄭文英,吐字也不清晰,臉色慘白慘白的,天下任何一個母親都受不了兒子這樣。 鄭文英在哭,她滿臉淚水,頭次在他面前哭成淚人。 她握著沈聽眠的手,沒有主意:“寶貝,活著呀,你得活著呀,你就算是為了mama你也得活著?!?/br> 她哆嗦地啜泣:“怎么辦呀?咱們娘倆該怎么辦呀?” 沈聽眠知道他花了家里很多錢,他覺得錢比命重要。 他在病床上偶然有清醒的時候,會給鄭文英道歉:“對不起,mama,我這輩子也不能帶給你什么驕傲了?!?/br> 鄭文英正在打開飯盒,飯很熱,熏的她眼睛疼,她摸了摸眼睛,說:“好死不如賴活著。” 她低著頭:“活著比什么都強?!?/br> 電休克治療對記憶的影響超出了沈聽眠的想象。 那些淺薄的閱歷,也許有用,也許沒用,而現(xiàn)在,他不記得了。 療效是有的,他會忘記很多讓他想要自殺的感覺,忘掉那些痛苦和無望,只是相對的,他也會忘記各種事情。最嚴重的時候,他的記憶出現(xiàn)大面積的空白,有一兩個星期的事情他都毫無印象了。 這些都沒什么,他最心疼的是每一個忘掉的,和李牧澤有關(guān)的記憶。后來他嘗試在備忘錄寫下和李牧澤有關(guān)的那些快樂,只是當一次又一次電療過后,他對一些有印象,對一些卻毫無感觸。 文字的表現(xiàn)力沒有那么強,不記得就是不記得了。 他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醒來后,他發(fā)現(xiàn)鄭文英也在哭。 鄭文英總是哭,要么就硬憋著,即使哭,也沒有力氣哭得太生動,她拿衛(wèi)生紙胡亂揉著眼睛,動作幅度很小,臉都哭紅了,見他醒了,就對他說: “你要是這么難受,想那么做就那么做吧。 我不拉著你了,你要是痛快你就做你想做的,mama不管你,你也不用管mama了?!?/br> 她的話是豁達的,可人卻哭得兇,沒有說完就捂著臉出去了。 等到她再回來,眼睛有些睜不開,臉色很憔悴,她耷拉著眼睛給沈聽眠削蘋果,沈聽眠盯著她看,很想說,我知道了,你不要哭了。 這么想來,他大概也忘記了很多和mama相關(guān)的記憶。 那些記憶大多不夠愉快,他這么想,卻感到無力,因為他覺得mama會傷心。 他已經(jīng)無力再去跟親人科普,曾幾何時,死亡才是他最好的歸宿,他們認為的“恢復健康”和“好好活著”對他來說看過去只有無盡的荒蕪,那是太無力太無力的事情,他知道解釋不通了。 在最近,鄭文英在旁邊平靜地陪伴著他,這讓他找回了小時睡眠的感受,他記得母親總會拿著大扇子,在夏天給他扇著,而小小的他躺在母親的另一只臂膀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他睜開眼看到鄭文英時,會在尚未蘇醒的睡意里感到安穩(wěn)。那時他就知道自己一直很愛她,她的陪伴讓他安寧,踏實,變得不那么焦慮了。 這次不知道是治療起了效果,還是母親自暴自棄式的威脅管了用,沈聽眠又站到了循環(huán)路口的起點,他有氣無力地想,這可能就是報應,這次他心平氣和。 他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堅持多久,但他無所謂。 住院期間,沈聽眠總共做了十二次MECT,為了不忘記太多,他在手機的備忘錄寫了很多重要的東西。 第一條是:孝敬mama。 而第二條則是:最愛的人是李牧澤,絕對不要再傷害他了。 他看著后半句,又覺得沒有底氣,如果死亡依然會帶給李牧澤痛苦,他不保證自己是否會重蹈覆轍,所以思來想去,他劃去了后半句話。 他在后期適應了以后,會喜歡上電休克治療的感覺,尤其愛極了吸入麻醉后,痛快的,類似死亡的感覺,那種好似永久沉睡過去的快意讓他感到欣慰。不論怎么說,經(jīng)歷了十二次無抽電休克治療之后,沈聽眠迎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轉(zhuǎn)折點,在某些時候,他突然感覺世界在他腳下變得很輕盈,這感覺很奇妙,好像隨時都可以飛起來。 在某次電休克治療的第二天,沈聽眠甚至詫異地問鄭文英:“我的手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