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jié)這個有意義嗎？”沈聽眠激烈地反問他，“現(xiàn)在有什么可以證明死了以后人還是存在的嗎？你能保證嗎？”

    他克制著呼吸了幾下，勉強(qiáng)把這些告訴李牧澤：“只要有一絲絲可能擺脫痛苦，我就愿意試一試。”

    “活著也是可以的！”李牧澤攥緊他的手指，“活著怎么就不可以？有很多抑郁癥患者最后都康復(fù)了，他們現(xiàn)在也擺脫了痛苦！”

    沈聽眠立馬反駁：“那你是沒有看見他們復(fù)發(fā)的時(shí)候！”

    他鮮少這樣大聲說話，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

    “不要怕復(fù)發(fā)，”李牧澤急迫地喘息著，逼近他說道，“不要怕這個！眠眠，我們只要走出來一次，就一定可以走出來第二次！我陪你，我陪著你，你不要怕，而且你已經(jīng)感覺好了一些了！為什么……”

    沈聽眠閉了閉眼，胸膛起伏著。

    再度睜眼，他的目光慢慢柔軟下來，摸著李牧澤的臉：“牧澤，你不用去了解這么多?！?/br>
    “我更喜歡以前的你，現(xiàn)在你考慮的事情太多了，不要這樣?！彼麥厝岬啬﹃闹腹牵澳阋彩鞘芎φ?。”

    “又在替我做決定了！”李牧澤是執(zhí)拗的，只顧逼著他答應(yīng)：“你肯不肯試試？你聽我的話！”

    “好，”沈聽眠不假思索，他知道爭論這個不會再有意義了，于是主動投降，“我知道了?！?/br>
    李牧澤慢慢地眨著眼睛，哽咽著說：“你知道嗎？我后來回想起以前相處的所有細(xì)節(jié)，每次你騙我的時(shí)候，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通常都會又快又溫順地答應(yīng)我，其實(shí)心里都在想著離開我?！?/br>
    沈聽眠愣愣地看著他，垂著頭，軟軟地說：“這次是真的，我真的答應(yīng)你。我說過以后不再騙你了，我說到做到，你相信我?！?/br>
    他用膝蓋往前走了兩步，落在李牧澤身上，抱著他：“我們學(xué)習(xí)吧，要不然你作業(yè)要做不完了，還得考大學(xué)呢?！?/br>
    李牧澤也妥協(xié)了，他沉默了會兒，終于打開書包。

    沈聽眠坐在他旁邊，趴桌子上看著他抄筆記。李牧澤邊學(xué)習(xí)邊和他搭著話，說著說著，沈聽眠就沒有聲音了。

    李牧澤看過去，而沈聽眠已經(jīng)睡著了。

    李牧澤長久地凝視著沈聽眠，他不知道，在很久之前，也有過這樣的場景，只不過那時(shí)睡著的是他。

    他看著沈聽眠在自己身側(cè)安然入睡的模樣，會強(qiáng)迫性地用思維去糾正，認(rèn)定沈聽眠有康復(fù)的潛質(zhì)，因?yàn)樗瓷先ッ髅鬟@樣溫柔，溫柔的人都應(yīng)該獲得快樂。

    他想起mama和他說過的話，說他并不真正懂沈聽眠，但mama表示理解：“世界上沒有誰能真正理解誰，即使你是他的伴侶?！?/br>
    李牧澤的堅(jiān)持讓母親換了個更尊重的稱呼：伴侶。

    如果理解可以讓沈聽眠更放松，李牧澤不介意這樣做，甚至他可以假裝理解。但是這次是不一樣的，他不能表現(xiàn)出他理解沈聽眠想要死去的執(zhí)念，因?yàn)橐坏┧敲醋隽?，他無法承擔(dān)那樣的后果，他騙不了自己。

    他的手指在沈聽眠上方的空氣上描繪著沈聽眠的輪廓，并不敢真正碰觸他，他知道他經(jīng)常睡不好。

    李牧澤湊近了些，親吻沈聽眠唇邊的空氣。

    他愿意給沈聽眠一輩子晚安，只要沈聽眠可以真正在夜晚獲得心安。

    第二天早上，沈聽眠在床上醒來，聽見李牧澤告訴他：“昨天晚上我和你說著說著話，你就睡著了。”

    “是嗎……”

    沈聽眠精神恍惚，有些不可置信似的，他緩緩坐起來，怔怔盯著自己的手心：

    “你知道嗎？過去從來沒有這樣過……我只記得小時(shí)候好像經(jīng)常這樣，大人還在說話看電視，然后我就忽然睡著了，但是……近十年我都沒有再這樣過了，好像在守夜，怎么也放松不下來，老是充滿警惕，心跳得厲害，折騰一晚上也睡不著?！?/br>
    “這很棒，”李牧澤在他臉上親了口，笑吟吟看著他，“你會睡得越來越好?！?/br>
    他還在為昨天晚上的事情后怕，于是摸著沈聽眠的手說：“但是你不要害怕，今天晚上就是睡不好也沒關(guān)系，我們慢慢增加它的頻率，不必爭取每個夜晚?！?/br>
    沈聽眠怔怔地盯著李牧澤看了很久：

    “牧澤……你真的，變了好多。”

    “嗯，”李牧澤揉了下鼻子，抬眼看他，帶著稚氣的不以為然，“人都會變啊。”

    他這樣說，不是不知道沈聽眠的意思，只是在搪塞。

    沈聽眠知道，于是他并不快樂。

    好覺帶給他的喜悅很快就沖散了，他握著李牧澤的手，并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也免受這一切：

    “你在我心里也是個孩子，我也想你永遠(yuǎn)長不大。”

    第39章 11

    沈聽眠出院后就基本沒有再碰過手機(jī)，遠(yuǎn)離社交，及時(shí)止損。

    他不想去應(yīng)對那些人，那些忽然對他噓寒問暖的人，他不可能告訴他們“我很好，沒事”，也不想去說什么“謝謝”，未來如果他必須要活下去，生存準(zhǔn)則便是遠(yuǎn)離人們下意識所給予的善意。

    鄭文英幾乎每天都會神經(jīng)緊張地問他好幾遍：“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他若是扯扯耳垂，咳嗽兩聲，鄭文英就更加緊致了，焦慮地問：“哪兒不舒服？”

    這些問候?qū)λ麃碚f屁用沒有，還會讓他欠了很多人情，說實(shí)話換不回來什么，說謊話又要一個個去演戲。他跟鄭文英說：“你別老問了，mama，我真的沒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