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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緊張的神色不似作偽,沈非玉心情復雜:“……只是有點反胃?!?/br> 腳踩實地后,胃里的翻江倒海瞬間風平浪靜,沈非玉動了動手,摸到劍柄。 劍鋒出鞘,剎那鋒芒一閃即逝。 紅綢碎成片狀,飄零落下。 任死垂眸,目光落到橫在頸前的軟劍上,他的表情未見絲毫慌亂,反而眼神灼熱:“看來我該對你的初印象有所改觀?!?/br> “不知師父可曾向你提起,我名任死,是他第四名親傳弟子?!?/br> 沈非玉沒有因為對方這句話而松懈。 “好吧好吧,我們換個話題。”任死口吻輕松得仿佛在談論今天晚上宵夜該吃烤兔還是烤鵝,“小師弟你能告訴我,你是如何識破我的偽裝的?” “聲音、氣質、容貌,我何處不似女子?” 沈非玉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問題,愣了半晌,頗有些哭笑不得。 方才在閣樓下距離稍遠,都能認出,何況眼下二人距離如此近,在沈非玉眼中,對方的偽裝更是漏洞百出。 持劍的手始終平穩(wěn)如初。 沈非玉還不能確定對方那句話的真實性,謹慎地選擇措辭:“公子常年習武,下盤極穩(wěn),走路和站姿皆與旁人不同?!?/br> 再者,尋常女子不會有男子這般硬朗的骨架。 任死聞言,陷入長久沉默。 雖照著女子的裝束和妝容倒騰了一身,卻未習得女子的神韻步態(tài),在能一眼識破之人的眼中,他畫虎不成反類犬類,男扮女裝,不倫不類,少不得奚落一番,然而他在沈非玉眼里卻沒看見一絲一毫的嘲諷與得意,那雙眼睛干凈得如同清晨露珠,纖塵不染。 城內燈火遠遠落在身后,唯有夜空中的一輪明月光耀四野,視物不難,甚至在這個距離,任死能清楚的看見沈非玉雙眼一亮。 “師父!” 橫在脖子前的劍收了回去,任死反倒不如先前鎮(zhèn)定:“小師弟說什么呢,師父現在應該被我哥絆住腳脫不開身才對,聲東擊西不是這么用的?!?/br> “哦?”任死話音剛落,身后便傳來一聲笑吟吟的:“那如何用?像你和你哥那般?” 任死仿佛是被人捏住后頸的小動物,臉上表情精彩極了。沈非玉有幸目睹他的臉色由白轉青,心里忍不住一樂,眉梢染上喜色,與洛聞初對視一眼,諸多憂慮如洪流飛奔,消失得無影無蹤。 洛聞初溫柔的望了他一眼,隨后揚起令人背脊發(fā)冷的笑容,“小四,見到師父還不轉過來?” “不,你只是有師父聲音的……”任死還在負隅頑抗,“——的妖怪!休要迷惑我,小師弟,師兄帶你走——啊!” “走?”洛聞初揚唇,“你走得了么?” “救命啊,殺人啦!謀殺親徒?。。。?!” 這夜,殺豬般的叫聲一直徘徊在揚州城郊,一度讓住在附近的村民以為鬧鬼,還請了大師來做法。 這是后話,暫且不表。 此時,沈非玉正抱著劍,饒有興致的旁觀這場“師徒反目、師父清理不孝徒弟”的戲碼。 師父向來能懶就懶,能邋遢就邋遢,對待派中弟子態(tài)度隨和,卻單獨在任死面前露出這般神色,就好像任死是家中頑劣的小兒子,而他是對其又愛又恨的嚴厲父親。 這種類比,讓沈非玉有些酸。 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回想著洛聞初對待其他幾個師兄的態(tài)度,漸漸走了神。 師父對陸紀明,是一種信任,這名掌門首徒,洛聞初給予了相當高的信任與權力,可是當陸紀明的身份暴露后,這種信任帶來的反噬,沈非玉僅是想想都替師父心疼。 對燕林生,師父諄諄教導,苦口婆心,不希望他走歪路,在燕林生出事那晚,向來喜怒不行于色的師父竟然出離憤怒,暴怒情緒外露,雖然很快就止住。 對自己,則是鼓勵獎賞,培養(yǎng)自信。 對待不同的弟子,他總能找到對應的角色,不一樣的教導,一樣的愛護。 想到這里,沈非玉眼神愈發(fā)柔軟。以前他想多知道一些關于洛聞初的事情,無論是凌絕派差點被滅門的那幾日,還是日后攻打魔教。 君生我未生,他錯過了太多,所幸現在為時不晚。 察覺有人靠近,沈非玉提劍刺去,來人躲開一擊,叫苦不迭:“師弟別!自己人!” 沈非玉看了眼被洛聞初追著暴揍的任死,再看向來人,不確定的喚了聲:“師兄?你不是在被師父揍?” “我是任生,”他苦兮兮的說,“已經被師父揍過了?!?/br> 原來是雙胞胎兄弟。沈非玉脆脆的喊了聲:“三師兄好?!?/br> 任生任死常年在外,與門中弟子皆不親厚,這一聲師兄直叫得任生身體酥了半邊,一陣舒爽,立即從萎靡不振變得精神煥發(fā):“小師弟好。以前我跟你四師兄不常在門派,你沒見過我們也是自然,以后啊,師兄罩你?!?/br> 沈非玉莞爾:“謝師兄厚愛。” 清澈的眼眸,柔軟的嗓音,抿唇時唇邊若隱若現的兩個小窩,向來持重端方的任生一時有些手癢——小師弟怎么這般可愛,越看越想掐呢? 殊不知任生頂著一張被揍成豬頭的臉露出謎之笑容,顯得愈發(fā)傻氣。 沈非玉移開目光,悄悄遠離了這位師兄。 那邊,洛聞初再一次追上任死,給了他最后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