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可孟老夫人至今都記得緊隨那之后發(fā)生的事情是多么令她毛骨悚然、再也沒有第二次打過那筆財富的主意。 “但是沒過幾日,有一天早上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那口空空如也的箱子從我的床底下被人拖了出來,里頭裝滿了東西?!泵侠戏蛉祟D了頓,發(fā)出一聲不知道是驚悸還是什么的嘆息聲,“不是我已經(jīng)花去的錢,而是我用那些換回來的利益,分文不差,就放在我的床頭,旁邊放著一柄開刃的匕首——一夜之間,悄無聲息?!?/br> 孫晉聽得眉頭緊皺,“您沒有報官?!?/br> “我怎么報官?”孟老夫人冷笑,她緊握著自己的拐杖,“我只能將這口箱子又重新親自送了回去。沒過幾日,那匕首從我房里又被人悄無聲息地取走了。” 她深吸了口氣,下了定論,“這一定是沈湛所為,我知道是他?!?/br> 一室靜默中,有那么片刻無人開口說話,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之中。 最后數(shù)顯打破沉默的是盛卿卿,“這么說,沈湛早就知道這些東西留在外祖母手中,卻從不曾真正地搶奪,反而只是警告了外祖母的挪用?” 孟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沒有鑰匙、不知道如何開啟機關(guān),便打不開密室。若想擅闖,密室便會自毀?!?/br> “若沈湛真有那么神通廣大,他也不是不能想辦法知道這些、又拿到鑰匙。”盛卿卿的想法逐漸清晰起來,“我想沈湛不是一定非得到這些東西不可的。他同我父親分道揚鑣這么多年,或許觀念會有所改變?!?/br> “你想與虎謀皮?”孟老夫人冰冷地反問,“你可知道沈湛此人,就連今上都對付不了?” 盛卿卿眨眨眼睛,突然笑了起來,她背著手道,“今上不行,但珩哥哥可以呀。” 孟老夫人臉一黑,孟大夫人卻在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打圓場道,“行了少貧嘴,你回去,別打擾老夫人休息?!?/br> 盛卿卿笑盈盈應了一聲,告了別便要退出去,孟老夫人卻又突然道,“我知道孟珩喜歡你,但因為沈湛,我才一直不想見到你同孟珩走得太近?!?/br> 盛卿卿又站住了腳步,她回首認真地看了一眼蒼老的孟老夫人,點頭道,“我知道,外祖母心中一直是以整個孟府的利益為優(yōu)先考慮的。” 孟老夫人雖然不近人情,但所作所為卻都是全然從孟府的發(fā)展出發(fā)的。 以當今孟府的情況來看,沒什么比孟珩更重要了。 而由于沈湛的存在,孟老夫人自然會將沈湛如今唯一的親人——盛卿卿——當作是不安定因子來處理。 盛卿卿猜想若不是孟珩當時的病癥看起來只有她能克制,孟老夫人也不會允許她去幫助孟珩的。 “——但對我來說,我心中最優(yōu)先考慮的,如今是珩哥哥的想法和珩哥哥想要的東西?!笔⑶淝溥叿稚裣胫@些,邊接著說,“所以外祖母也不必擔心,只要珩哥哥哪日開口讓我走,我便會二話不說離開汴京的?!?/br> 孟老夫人的眼角猛地一抽。 孟大夫人繃緊了臉,無聲地揮著手示意盛卿卿趕緊離開。 盛卿卿余光瞥見孫晉正朝自己露出復雜的神情,朝這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好脾氣地笑了一笑,便轉(zhuǎn)頭離開了。 孫晉揉了揉額角,心里齜牙咧嘴地想:孟珩差點把整個大慶都翻過來才好不容易找回來的龍吐珠,他會舍得開口讓人走? 就算沈湛真到了汴京也不可能讓孟珩說出這話來。 * 這夜孟府中的動亂消息被掩蓋得極好,第二日幾乎沒怎么傳出去,只消息尤為靈通的人關(guān)切地給盛卿卿送信問了她的情況。 盛卿卿一一回信訴說自己一切安好,試著將朋友們一一安撫下來。 而那群試圖在孟府放火的歹人足足被扣留審問了一個晚上,第二日孫晉才通知了大理寺的人上門來領(lǐng)人。 來的還算是個盛卿卿認識的人——武定侯府的項危樓。 聽聞項危樓想要見自己,盛卿卿好奇地趕到門口,仍舊見到輪椅上的公子如玉,整個人在冬日暖陽里縹緲得幾乎帶了仙氣。 “盛姑娘?!表椢浅⑶淝湫α艘幌?,他說話時仍舊是那種每個音節(jié)都經(jīng)過精雕細琢的風格,令人不由得心境也跟著一同平緩下來。 盛卿卿也朝對方還了一禮。 “我受人所托,要給盛姑娘帶一句話。”項危樓慢條斯理地說道,“不過這句話只有盛姑娘一個人可以聽見?!?/br> 就在旁邊跟守衛(wèi)似杵著的孫晉抱著手臂一撇頭,當做什么也沒有聽見。 盛卿卿沒多猶豫便上前幾步,到了輪椅跟前時,她直接斂了裙擺蹲到地上,以免總是和人保持著一段距離的項危樓需要仰頭看自己,“請講?!?/br> 項危樓卻有那么一會兒沒說話,他的視線停留在盛卿卿直接鋪到地上的裙裾,一時有點走神。 盛卿卿順著項危樓的目光往地上看了一眼,笑道,“孟府門前很干凈,一會兒起來拍拍就是了?!?/br> 項危樓卻神色玩味地看了盛卿卿片刻,道,“你到汴京第四天時,我聽說了你的存在。若我早一點見到你,是不是如今同你關(guān)系最密切的便不是孟珩了?” 盛卿卿無從判斷項危樓這話究竟是不是在開玩笑,她想了想,道,“若時間早晚很重要的話,珩哥哥第一次見我,卻比項公子早得多了?!?/br> 項危樓露出了笑容。 他笑起來相當英俊文雅,是一種同孟珩全然不同的俊美,令人如沐春風,渾身都好似被裹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叫人提不起戒心來。 可就是這么個提不起戒心來的人,用他那好聽的嗓音溫言道,“有個人讓我轉(zhuǎn)告你,自己的東西要藏得隱秘一些,別讓暗中隱藏的宵小隨隨便便就給偷走了。” 項危樓的聲音很輕,盛卿卿敢肯定一旁毫無動作的孫晉也沒有聽見這句轉(zhuǎn)告。 他真的只讓她一個人聽見了。 而盛卿卿幾乎在聽到的那一刻便明白過來。 這是一條沈湛的口信,指的是密室的鑰匙。 她仍舊蹲在項危樓的輪椅旁,面上也仍舊帶著甜美的笑意,“難怪項公子這么早便注意到我出現(xiàn)在汴京城了,原來是替人做事。” 項危樓雖然是坐在輪椅上的,但盛卿卿既然蹲下來便比他矮了一頭,令他能略微低頭看向身旁長相精致的少女,“我以為你會問些別的問題?!?/br> 譬如,沈湛究竟想做什么? 又或者,沈湛是不是真的來了汴京? 可盛卿卿的回答實在不符合項危樓先前做出的任何猜想。 她簡直像是根本不介意沈湛會不會對自己不利、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似的。 可項危樓又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個能讓孟珩牽腸掛肚的少女絕不是那么簡單的人。 “我不必再多問什么。”盛卿卿失笑,“項公子給我?guī)磉@句話,就夠我明白很多事情了?!?/br> 她說完,目光含笑地從項危樓面上帶過,而后站了起來,禮貌地后退了兩步,歪頭問道,“項公子還有別的事嗎?” 項危樓在孫晉兇狠的目光注視中淡然地搖了搖頭,“祝盛姑娘一切安好?!?/br> “項公子也是。” 粗略掐指一算沈湛的歲數(shù)也能知道,他少說是五十歲左右的人了。 換做其他人,早就膝下兒孫遍地,可從目前所得的瑣碎信息中盛卿卿所能拼湊出來的,沈湛卻是個孤家寡人,而她是沈湛唯一的親人,皇帝才會想著將她作為誘餌。 想到這里,盛卿卿頓了頓,誠懇地補充道,“也替我轉(zhuǎn)告那位傳話人,祝福他身體康健吧?!?/br> 第83章 項危樓走時笑個不停,盛卿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么叫他這么開心的話。 不過他這一走便沒有再回來過,似乎沈湛并不打算傳第二次話。 孫晉秦征一起將汴京城里翻了個遍,愣是沒能找到任何沈湛的蛛絲馬跡,只得繼續(xù)耐心等待他的出現(xiàn)。 然而正如同盛卿卿所說的那樣,項危樓的傳話本就表明了很多意思。 ——譬如,沈湛對她的惡意其實并不大。 只不過這個中緣由在沈湛真的現(xiàn)身之前是暫時無法深究了。 孟珩走后第八日,孫晉終于接到孟珩從特殊渠道傳來的密信,這通道除了孟珩方信任的人外誰也不知道,孫晉領(lǐng)過不至少多少次,到手正要拆時,卻看見上頭雖然是孟珩的筆跡,寫的卻是盛卿卿的名字,不由得嘴角一抽,立刻送去給了盛卿卿。 這是孟珩離京之后的第一次聯(lián)絡,盛卿卿心中雀躍地接過密信小心打開,里面寥寥幾行字,言簡意賅地表示人已找到、正在返程,之后的一大半都是在叮囑她注意自身安全。 他離京尋人的這件正事反倒只被提了一嘴,簡直跟順帶的似的。 長達四行、看著便很是cao心的叮囑卻讓盛卿卿看完后捻了捻薄薄的信紙一角,心中多少有些虛。 她還想著引蛇出洞、大大方方去和沈湛見一面呢。 只不過沈湛只讓項危樓傳了句話,卻不曾提出過見面的請求。 “盛姑娘,大將軍信中怎么說?”孫晉見她掃完信的內(nèi)容,趕緊追問。 “人找到了?!笔⑶淝涮а坌Φ?,“說信寄出時已啟程返回,收到信后兩三日的時間,他便該帶著證人抵達汴京了?!?/br> 孫晉眼睛一亮,“這是好事??!我立刻派人去通知王敦!” “不會叫魏梁發(fā)現(xiàn)?”盛卿卿道,“也不差這兩三日,王哥等得久了,不缺這幾日?!?/br> 孫晉想想也罷,低頭應下了,“那就委屈盛姑娘再在府中多留幾日,等大將軍回來,那沈湛便定然不敢再貿(mào)然出面了?!?/br> 兩人正說著話,青鸞輕聲從外頭進來,就立在門邊輕輕敲了門框,引起兩人注意后,噘著嘴道,“姑娘,魏三公子來尋您了,在正門口等著呢?!?/br> 盛卿卿立時想起了前幾日魏梁的問話,她想了想便站起身來,對孫晉點頭道,“我去看看。” “盛姑娘要同他一道出去?”孫晉不由得問,“他姓魏,盡管性格軟弱,此時也說不定是……” “不會一道出去,只是說說話?!笔⑶淝湫Φ溃澳惴判?,他這個人的性格,我還算了解一二。” 魏仲元是個耳根子軟的人,外人能利用他,家人也能利用他。 魏梁和魏夫人但凡對他下個什么命令,魏仲元哪怕心中不愿意,也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抗的。 他只會照著去做,但也未必能按照下令者的意愿那樣做得很好,有些時候看起來簡直堪稱消極怠工。 ——而魏仲元正是被魏夫人派來的,他近來跑孟府一直吃的是閉門羹,這日再度登門求見時整個人都緊張得很,生怕又一次連盛卿卿的面都見不到就被打發(fā)走。 因而當盛卿卿的身影緩步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魏仲元頓時長舒一口氣,他高興地迎了上去,“盛姑娘,許久不見了?!?/br> 盛卿卿回了一禮,引著魏仲元往門旁遠處走了兩步,才問道,“因想著三公子家中必定繁忙,有許多事離不開你的協(xié)助,因此也不敢去貿(mào)然打擾,三公子這是有空了嗎?” 魏仲元靦腆道,“其實我來過孟府兩次,但似乎正好都碰到盛姑娘有事或身體不適?!?/br> 盛卿卿赧然,“冬日里確實偶感風寒,勞煩大舅母親自照顧我,對不住三公子白跑幾趟了?!?/br> 魏仲元連連擺手,“這沒什么,魏家離得也不遠,盛姑娘不必道歉,我這不是見到你了嗎?” “前些日子見到魏大人,他還同我提起過三公子?!笔⑶淝潢P(guān)心道,“聽他說二公子的傷好些了?三公子是不是能松口氣,不那么忙碌了?” 即便魏二是殘了,魏仲元其實也沒忙什么,胡亂地嗯了兩聲。 “那太好了?!笔⑶淝湫澚搜劬Γp輕拍著胸口道,“先前總是怕打攪,只一同送了些力所能及的東西去魏家,這下總算是平靜了?!?/br> 魏仲元不自覺地點頭應道,“母親也能騰出手來管家事,因此她昨日來問我是不是許久沒見到你……”他臉上浮起紅暈,輕咳了一聲,“母親責怪了我不好好安撫盛姑娘,因此我今日便來孟府,一來是看看你,二來是問問你明后日有沒有空一同去郊外踏青?” “踏青?”盛卿卿偏頭思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