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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玄德問孔明求拒曹兵之計?？酌髟唬骸靶乱靶】h，不可久居，近聞劉景升病在危篤，可乘此機(jī)會，取彼荊州為安身之地，庶可拒曹cao也。”玄德曰：“公言甚善；但備受景升之恩，安忍圖之！”孔明曰：“今若不取，后悔何及！”玄德曰：“吾寧死，不忍作負(fù)義之事。”孔明曰：“且再作商議。”

    卻說夏侯惇敗回許昌，自縛見曹cao，伏地請死。cao釋之。惇曰：“惇遭諸葛亮詭計，用火攻破我軍。”cao曰：“汝自幼用兵，豈不知狹處須防火攻？”惇曰：“李典、于禁曾言及此，悔之不及！”cao乃賞二人。惇曰：“劉備如此猖狂，真腹心之患也，不可不急除。”cao曰：“吾所慮者，劉備、孫權(quán)耳；余皆不足介意，今當(dāng)乘此時掃平江南?！北銈髁钇鸫蟊迨f，令曹仁、曹洪為第一隊，張遼、張郃為第二隊。夏侯淵、夏侯惇為第三隊，于禁、李典為第四隊，cao自領(lǐng)諸將為第五隊：每隊各引兵十萬。又令許褚為折沖將軍，引兵三千為先鋒。選定建安十三年秋七月丙午日出師。

    太中大夫孔融諫曰：“劉備，劉表皆漢室宗親，不可輕伐；孫權(quán)虎踞六郡，且有大江之險，亦不易取，今丞相興此無義之師，恐失天下之望?！眂ao怒曰：“劉備、劉表、孫權(quán)皆逆命之臣，豈容不討！”遂叱退孔融，下令：“如有再諫者，必斬?！笨兹诔龈鎏靽@曰：“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敗乎！”時御史大夫郗慮家客聞此言，報知郗慮，慮常被孔融侮慢，心正恨之，乃以此言入告曹cao，且曰：“融平日每每狎侮丞相，又與禰衡相善，衡贊融曰仲尼不死，融贊衡曰顏回復(fù)生。向者禰衡之辱丞相，乃融使之也?！眂ao大怒，遂命廷尉捕捉孔融。融有二子，年尚少，時方在家，對坐弈棋。左右急報曰：“尊君被廷尉執(zhí)去，將斬矣！二公子何不急避？”二子曰：“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言未已，廷尉又至，盡收融家小并二子，皆斬之，號令融尸于市。京兆脂習(xí)伏尸而哭。cao聞之，大怒，欲殺之。荀彧曰：“彧聞脂習(xí)常諫融曰：公剛直太過，乃取禍之道，今融死而來哭，乃義人也，不可殺?！眂ao乃止，習(xí)收融父子尸首，皆葬之。后人有詩贊孔融曰：“孔融居北海，豪氣貫長虹：坐上客長滿，樽中酒不空；文章驚世俗，談笑侮王公。史筆褒忠直，存官紀(jì)太中?！辈躢ao既殺孔融，傳令五隊軍馬次第起行，只留荀彧等守許昌。

    卻說荊州劉表病重，使人請玄德來托孤。玄德引關(guān)、張至荊州見劉表。表曰：“我病已入膏肓，不久便死矣，特托孤于賢弟。我子無才，恐不能承父業(yè)，我死之后，賢弟可自領(lǐng)荊州。”玄德泣拜曰：“備當(dāng)竭力以輔賢侄，安敢有他意乎！”正說間，人報曹cao自統(tǒng)大兵至。玄德急辭劉表，星夜回新野。劉表病中聞此信，吃驚不小，商議寫遺囑，令玄德輔佐長子劉琦為荊州之主。蔡夫人聞之大怒，關(guān)上內(nèi)門；使蔡瑁、張允二人把住外門。時劉琦在江夏，知父病危，來至荊州探病，方到外門，蔡瑁當(dāng)住曰：“公子奉父命鎮(zhèn)守江夏，其任至重；今擅離職守，倘東吳兵至，如之奈何？若入見主公，主公必生嗔怒，病將轉(zhuǎn)增，非孝也。宜速回。”劉琦立于門外，大哭一場，上馬仍回江夏。劉表病勢危篤，望劉琦不來；至八月戊申日，大叫數(shù)聲而死。后人有詩嘆劉表曰：“昔聞袁氏居河朔，又見劉君霸漢陽?？倿殛虺恐录依?，可憐不久盡銷亡！”

    劉表既死，蔡夫人與蔡瑁、張允商議，假寫遺囑，令次子劉琮為荊州之主，然后舉哀報喪。時劉琮年方十四歲，頗聰明，乃聚眾言曰：“吾父棄世，吾兄現(xiàn)在江夏，更有叔父玄德在新野。汝等立我為主。倘兄與叔興兵問罪，如何解釋？”眾官未及對，幕官李珪答曰：“公子之言甚善。今可急發(fā)哀書至江夏，請大公子為荊州之主，就命玄德一同理事：北可以敵曹cao，南可以拒孫權(quán)。此萬全之策也。”蔡瑁叱曰：“汝何人，敢亂言以逆主公遺命！”李珪大罵曰：“汝內(nèi)外朋謀，假稱遺命，廢長立幼，眼見荊襄九郡，送于蔡氏之手！故主有靈，必當(dāng)殛汝！”蔡瑁大怒，喝令左右推出斬之。李珪“至死大罵不絕。于是蔡瑁遂立劉琮為主。蔡氏宗族，分領(lǐng)荊州之兵；命治中鄧義、別駕劉先守荊州；蔡夫人自與劉琮前赴襄陽駐扎，以防劉琦、劉備。就葬劉表之柩于襄陽城東漢陽之原，竟不訃告劉琦與玄德。

    劉琮至襄陽，方才歇馬，忽報曹cao引大軍徑望襄陽而來。琮大驚，遂請蒯越、蔡瑁等商議。東曹掾傅巽進(jìn)言曰：“不特曹cao兵來為可憂；今大公子在江夏，玄德在新野，我皆未往報喪，若彼興兵問罪，荊襄危矣。巽有一計，可使荊襄之民，安如泰山，又可保全主公名爵?！辩唬骸坝媽渤?？”巽曰：“不如將荊襄九郡，獻(xiàn)與曹cao，cao必重待主公也?！辩吃唬骸笆呛窝砸玻」率芟染鶚I(yè)，坐尚未穩(wěn)，豈可便棄之他人？”蒯越曰：“傅公悌之言是也。夫逆順有大體，強(qiáng)弱有定勢。今曹cao南征北討，以朝廷為名，主公拒之，其名不順。且主公新立，外患未寧，內(nèi)憂將作。荊襄之民，聞曹兵至，未戰(zhàn)而膽先寒，安能與之?dāng)吃眨俊辩唬骸爸T公善言，非我不從；但以先君之業(yè)，一旦棄與他人，恐貽笑于天下耳?！?/br>
    言未已，一人昂然而進(jìn)曰：“傅公悌、蒯異度之言甚善，何不從之？”眾視之，乃山陽高平人，姓王，名粲，字仲宣。粲容貌瘦弱，身材短??；幼時往見中郎蔡邕，時邕高朋滿座，聞粲至，倒履迎之。賓客皆驚曰：“蔡中郎何獨敬此小子耶？”邕曰：“此子有異才，吾不如也?！濒硬┞剰?qiáng)記，人皆不及：嘗觀道旁碑文一過，便能記誦；觀人弈棋，棋局亂，粲復(fù)為擺出，不差一子。又善算術(shù)。其文詞妙絕一時。年十七，辟為黃門侍郎，不就。后因避亂至荊襄，劉表以為上賓。當(dāng)日謂劉琮曰：“將軍自料比曹公何如？”琮曰：“不如也?！濒釉唬骸安芄鴱?qiáng)將勇，足智多謀；擒呂布于下邳，摧袁紹于官渡，逐劉備于隴右，破烏桓于白狼：梟除蕩定者，不可勝計。今以大軍南下荊襄，勢難抵?jǐn)?。傅、蒯二君之謀，乃長策也。將軍不可遲疑，致生后悔?！辩唬骸跋壬娊虡O是。但須稟告母親知道。”只見蔡夫人從屏后轉(zhuǎn)出，謂琮曰：“既是仲宣、公悌、異度三人所見相同，何必告我?！庇谑莿㈢鉀Q，便寫降書，令宋忠潛地往曹cao軍前投獻(xiàn)。宋忠領(lǐng)命，直至宛城，接著曹cao，獻(xiàn)上降書。cao大喜，重賞宋忠，分付教劉琮出城迎接，便著他永為荊州之主。

    宋忠拜辭曹cao，取路回荊襄。將欲渡江，忽見一枝人馬到來，視之，乃關(guān)云長也。宋忠回避不迭，被云長喚住，細(xì)問荊州之事。忠初時隱諱；后被云長盤問不過，只得將前后事情，——實告。云長大驚，隨捉宋忠至新野見玄德，備言其事。玄德聞之大哭。張飛曰：“事已如此，可先斬宋忠，隨起兵渡江，奪了襄陽，殺了蔡氏、劉琮，然后與曹cao交戰(zhàn)?！毙略唬骸澳闱揖}口。我自有斟酌?！蹦诉乘沃以唬骸澳阒娙俗魇?，何不早來報我？今雖斬汝無益于事。可速去?！敝野葜x，抱頭鼠竄而去。玄德正憂悶間，忽報公子劉琦差伊籍到來。玄德感伊籍昔日相救之恩，降階迎之，再三稱謝。籍曰：“大公子在江夏，聞荊州已故，蔡夫人與蔡瑁等商議，不來報喪，竟立劉琮為主。公子差人往襄陽探聽，回說是實；恐使君不知，特差某赍哀書呈報，并求使君盡起麾下精兵，同往襄陽問罪。”玄德看書畢，謂伊籍曰：“機(jī)伯只知劉琮僭立，更不知劉琮已將荊襄九郡獻(xiàn)與曹cao矣！”籍大驚曰：“使君從何知之？”玄德具言拿獲宋忠之事。籍曰：“若如此，使君不如以吊喪為名，前赴襄陽，誘劉琮出迎，就便擒下，誅其黨類，則荊州屬使君矣?！笨酌髟唬骸皺C(jī)伯之言是也。主公可從之?！毙麓箿I曰：“吾兄臨危托孤于我，今若執(zhí)其子而奪其地，異日死于九泉之下，何面目復(fù)見吾兄乎？”孔明曰：“如不行此事，今曹兵已至宛城，何以拒敵？”玄德曰：“不如走樊城以避之?！?/br>
    正商議間，探馬飛報曹兵已到博望了。玄德慌忙發(fā)付伊籍回江夏整頓軍馬，一面與孔明商議拒敵之計?？酌髟唬骸爸鞴覍捫摹Ｇ胺话鸦?，燒了夏侯惇大半人馬；今番曹軍又來，必教他中這條計。我等在新野住不得了，不如早到樊城去?！北悴钊怂拈T張榜，曉諭居民：“無問老幼男女，愿從者，即于今日皆跟我往樊城暫避，不可自誤?！辈顚O乾往河邊調(diào)撥船只，救濟(jì)百姓；差糜竺護(hù)送各官家眷到樊城。一面聚諸將聽令，先教云長引一千軍去白河上流頭埋伏。各帶布袋，多裝沙土，遏住白河之水，至來日三更后，只聽下流頭人喊馬嘶，急取起布袋，放水淹之，卻順?biāo)畾⑾聛斫討?yīng)。又喚張飛引一千軍去博陵渡口埋伏。此處水勢最慢，曹軍被淹，必從此逃難，可便乘勢殺來接應(yīng)。又喚趙云引軍三千，分為四隊，自領(lǐng)一隊伏于東門外，其三隊分伏西、南、北三門，卻先于城內(nèi)人家屋上，多藏硫黃焰硝引火之物。曹軍入城，必安歇民房。來日黃昏后，必有大風(fēng)；但看風(fēng)起，便令西、南、北三門伏軍盡將火箭射入城去；待城中火勢大作，卻于城外吶喊助威，只留東門放他出走。汝卻于東門外從后擊之。天明會合關(guān)、張二將，收軍回樊城。再令糜芳、劉封二人帶二千軍。一半紅旗，一半青旗，去新野城外三十里鵲尾坡前屯住。一見曹軍到，紅旗軍走在左，青旗軍走在右。他心疑必不敢追。汝二人卻去分頭埋伏。只望城中火起，便可追殺敗兵，然后卻來白河上流頭接應(yīng)?？酌鞣謸芤讯ǎ伺c玄德登高了望，只候捷音。卻說曹仁、曹洪引軍十萬為前隊，前面已有許褚引三千鐵甲軍開路，浩浩蕩蕩，殺奔新野來。是日午牌時分，來到鵲尾坡，望見坡前一簇人馬，盡打青、紅旗號，許褚催軍向前。劉封、糜芳分為四隊，青、紅旗各歸左右。許褚勒馬，教且休進(jìn)：“前面必有伏兵。我兵只在此處住下?！痹S褚一騎馬飛報前隊曹仁。曹仁曰：“此是疑兵，必?zé)o埋伏。可速進(jìn)兵。我當(dāng)催軍繼至?！痹S褚復(fù)回坡前，提兵殺入。至林下追尋時，不見一人。時日已墜西。許褚方欲前進(jìn)，只聽得山上大吹大擂。抬頭看時，只見山頂上一簇旗，旗叢中兩把傘蓋：左玄德，右孔明，二人對坐飲酒。許褚大怒，引軍尋路上山。山上擂木炮石打?qū)⑾聛恚荒芮斑M(jìn)。又聞山后喊聲大震。欲尋路廝殺，天色已晚。曹仁領(lǐng)兵到，教且奪新野城歇馬。軍士至城下時，只見四門大開。曹兵突人，并無阻當(dāng)，城中亦不見一人，竟是一座空城了。曹洪曰：“此是勢孤計窮，故盡帶百姓逃竄去了。我軍權(quán)且在城安歇，來日平明進(jìn)兵。”此時各軍走乏，都已饑餓，皆去奪房造飯。曹仁、曹洪就在衙內(nèi)安歇。初更已后，狂風(fēng)大作。守門軍士飛報火起。曹仁曰：“此必軍士造飯不小心，遺漏之火，不可自驚?！闭f猶未了，接連幾次飛報，西、南、北三門皆火起。曹仁急令眾將上馬時，滿縣火起，上下通紅。是夜之火，更勝前日博望燒屯之火。后人有詩嘆曰：“jian雄曹cao守中原，九月南征到漢川。風(fēng)伯怒臨新野縣，祝融飛下焰摩天?！辈苋室妼⑼粺熋盎?，尋路奔走，聞?wù)f東門無火，急急奔出東門。軍士自相踐踏，死者無數(shù)。曹仁等方才脫得火厄，背后一聲喊起，趙云引軍趕來混戰(zhàn)，敗軍各逃性命，誰肯回身廝殺。正奔走間，糜芳引一軍至，又沖殺一陣。曹仁大敗，奪路而走，劉封又引一軍截殺一陣。到四更時分，人困馬乏，軍士大半焦頭爛額；奔至白河邊，喜得河水不甚深，人馬都下河吃水：人相喧嚷，馬盡嘶鳴。

    卻說云長在上流用布袋遏住河水，黃昏時分，望見新野火起；至四更，忽聽得下流頭人喊馬嘶，急令軍士一齊掣起布袋，水勢滔天，望下流沖去，曹軍人馬俱溺于水中，死者極多。曹仁引眾將望水勢慢處奪路而走。行到博陵渡口，只聽喊聲大起，一軍攔路，當(dāng)先大將，乃張飛也，大叫：“曹賊快來納命！”曹軍大驚。正是：城內(nèi)才看紅焰吐，水邊又遇黑風(fēng)來。未知曹仁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四十一回 劉玄德攜民渡江 趙子龍單騎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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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張飛因關(guān)公放了上流水，遂引軍從下流殺將來，截住曹仁混殺。忽遇許褚，便與交鋒；許褚不敢戀戰(zhàn)，奪路走脫。張飛趕來，接著玄德、孔明，一同沿河到上流。劉封、糜芳已安排船只等候，遂一齊渡河，盡望樊城而去，孔明教將船筏放火燒毀。卻說曹仁收拾殘軍，就新野屯住，使曹洪去見曹cao，具言失利之事。cao大怒曰：“諸葛村夫，安敢如此；”催動三軍，漫山塞野，盡至新野下寨。傳令軍士一面搜山，一面填塞白河。令大軍分作八路，一齊去取樊城。劉曄曰：“丞相初至襄陽，必須先買民心，今劉備盡遷新野百姓入樊城，若我兵徑進(jìn)，二縣為齏粉矣；不如先使人招降劉備。備即不降，亦可見我愛民之心；若其來降，則荊州之地，可不戰(zhàn)而定也。”cao從其言，便問：“誰可為使？”劉曄曰：“徐庶與劉備至厚，今現(xiàn)在軍中，何不命他一往？”cao曰：“他去恐不復(fù)來?！睍显唬骸八舨粊?，貽笑于人矣。丞相勿疑?！眂ao乃召徐庶至，謂曰：“我本欲踏平樊城，奈憐眾百姓之命。公可往說劉備：如肯來降，免罪賜爵；若更執(zhí)迷，軍民共戮，玉石俱焚。吾知公忠義，故特使公往。愿勿相負(fù)。”

    徐庶受命而行。至樊城，玄德、孔明接見，共訴舊日之情。庶曰：“曹cao使庶來招降使君，乃假買民心也，今彼分兵八路，填白河而進(jìn)。樊城恐不可守，宜速作行計?！毙掠粜焓?。庶謝曰：“某若不還，恐惹人笑。今老母已喪，抱恨終天。身雖在彼，誓不為設(shè)一謀，公有臥龍輔佐，何愁大業(yè)不成。庶請辭?！毙虏桓覐?qiáng)留。

    徐庶辭回，見了曹cao，言玄德并無降意。cao大怒，即日進(jìn)兵。玄德問計于孔明?？酌髟唬骸翱伤贄壏?，取襄陽暫歇。”玄德曰：“奈百姓相隨許久，安忍棄之？”孔明曰：“可令人遍告百姓：有愿隨者同去，不愿者留下?！毕仁乖崎L往江岸整頓船只，令孫乾、簡雍在城中聲揚曰：“今曹兵將至，孤城不可久守，百姓愿隨者，便同過江?！眱煽h之民，齊聲大呼曰：“我等雖死，亦愿隨使君！”即日號泣而行。扶老攜幼，將男帶女，滾滾渡河，兩岸哭聲不絕。玄德于船上望見，大慟曰：“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難，吾何生哉！”欲投江而死，左右急救止。聞?wù)吣煌纯蕖４侥习?，回顧百姓，有未渡者，望南而哭。玄德急令云長催船渡之，方才上馬。

    行至襄陽東門，只見城上遍插旌旗，壕邊密布鹿角，玄德勒馬大叫曰：“劉琮賢侄，吾但欲救百姓，并無他念?？煽扉_門?！眲㈢勑轮粒瑧侄怀?。蔡瑁、張允徑來敵樓上，叱軍士亂箭射下。城外百姓，皆望敵樓而哭。城中忽有一將，引數(shù)百人徑上城樓，大喝：“蔡瑁、張允賣國之賊！劉使君乃仁德之人，今為救民而來投，何得相拒！”眾視其人，身長八尺，面如重棗；乃義陽人也，姓魏，名延，字文長。當(dāng)下魏延輪刀砍死守門將士，開了城門，放下吊橋，大叫：“劉皇叔快領(lǐng)兵入城，共殺賣國之賊！”張飛便躍馬欲入，玄德急止之曰：“休驚百姓！”魏延只管招呼玄德軍馬入城。只見城內(nèi)一將飛馬引軍而出，大喝：“魏延無名小卒，安敢造亂！認(rèn)得我大將文聘么！”魏延大怒，挺槍躍馬，便來交戰(zhàn)。兩下軍兵在城邊混殺，喊聲大震。玄德曰：“本欲保民，反害民也！吾不愿入襄陽！”孔明曰：“江陵乃荊州要地，不如先取江陵為家?！毙略唬骸罢衔嵝??！庇谑且傩?，盡離襄陽大路，望江陵而走。襄陽城中百姓，多有乘亂逃出城來，跟玄德而去。魏延與文聘交戰(zhàn)，從已至未，手下兵卒皆已折盡。延乃撥馬而逃，卻尋不見玄德，自投長沙太守韓玄去了。

    卻說玄德同行軍民十余萬，大小車數(shù)千輛，挑擔(dān)背包者不計其數(shù)，路過劉表之墓，玄德率眾將拜于墓前，哭告曰：“辱弟備無德無才，負(fù)兄寄托之重，罪在備一身，與百姓無干。望兄英靈，垂救荊襄之民！”言甚悲切，軍民無不下淚。忽哨馬報曰：“曹cao大軍已屯樊城，使人收拾船筏，即日渡江趕來也?！北妼⒔栽唬骸敖暌?，足可拒守。今擁民眾數(shù)萬，日行十余里，似此幾時得至江陵？倘曹兵到，如何迎敵？不如暫棄百姓，先行為上。”玄德泣曰：“舉大事者必以人為本。今人歸我，奈何棄之？”百姓聞玄德此言，莫不傷感。后人有詩贊之曰：“臨難仁心存百姓，登舟揮淚動三軍。至今憑吊襄江口，父老猶然憶使君?！眳s說玄德?lián)碇傩?，緩緩而行?？酌髟唬骸白繁痪眉粗?。可遣云長往江夏求救于公子劉琦。教他速起兵乘船會于江陵?！毙聫闹葱迺钤崎L同孫乾領(lǐng)五百軍往江夏求救；令張飛斷后；趙云保護(hù)老?。黄溆嗑愎茴櫚傩斩?。每日只走十余里便歇。卻說曹cao在樊城，使人渡江至襄陽，召劉琮相見。琮懼怕不敢往見。蔡瑁、張允請行。王威密告琮曰：“將軍既降，玄德又走，曹cao必懈弛無備。愿將軍奮整奇兵，設(shè)于險處擊之，cao可獲矣。獲cao則威震天下，中原雖廣，可傳檄而定。此難遇之機(jī)，不可失也。”琮以其言告蔡瑁。瑁叱王威曰：“汝不知天命，安敢妄言！”威怒罵曰：“賣國之徒，吾恨不生啖汝rou！”瑁欲殺之，蒯越勸止。

    瑁遂與張允同至樊城，拜見曹cao。瑁等辭色甚是諂佞。cao問：“荊州軍馬錢糧，今有多少？”瑁曰：“馬軍五萬，步軍十五萬，水軍八萬：共二十八萬。錢糧大半在江陵；其余各處，亦足供給一載。”cao曰：“戰(zhàn)船多少？原是何人管領(lǐng)？”瑁曰：“大小戰(zhàn)船，共七千余只，原是瑁等二人掌管?！眂ao遂加瑁為鎮(zhèn)南侯、水軍大都督，張允為助順侯、水軍副都督。二人大喜拜謝。cao又曰：“劉景升既死，其子降順，吾當(dāng)表奏天子，使永為荊州之主?！倍舜笙捕?。荀攸曰：“蔡瑁，張允乃諂佞之徒，主公何遂加以如此顯爵，更教都督水軍乎？”cao笑曰：“吾豈不識人！止因吾所領(lǐng)北地之眾，不習(xí)水戰(zhàn)，故且權(quán)用此二人；待成事之后，別有理會。”

    卻說蔡瑁、張允歸見劉琮，具言：“曹cao許保奏將軍永鎮(zhèn)荊襄?！辩笙玻〈稳?，與母蔡夫人赍捧印緩兵符，親自渡江拜迎曹cao。cao撫慰畢，即引隨征軍將，進(jìn)屯襄陽城外。蔡瑁、張允令襄陽百姓焚香拜接。曹cao俱用好言撫諭。入城至府中坐定，即召蒯越近前，撫慰曰：“吾不喜得荊州，喜得異度也?！彼旆庳嵩綖榻晏胤呛睿桓蒂?、王粲等皆為關(guān)內(nèi)侯；而以劉琮為青州刺史，便教起程。琮聞命大驚，辭曰：“琮不愿為官，愿守父母鄉(xiāng)土?！眂ao曰：“青州近帝都，教你隨朝為官，免在荊襄被人圖害?！辩偃妻o，曹cao不準(zhǔn)。琮只得與母蔡夫人同赴青州。只有故將王威相隨，其余官員俱送至江口而回。cao喚于禁囑咐曰：“你可引輕騎追劉琮母子殺子，以絕后患。”于禁得令，領(lǐng)眾趕上，大喝曰：“我奉丞相令，教來殺汝母子！可早納下首級！”蔡夫人抱劉琮而大哭。于禁喝令軍士下手。王威忿怒，奮力相斗，竟被眾軍所殺。軍士殺死劉琮及蔡夫人，于禁回報曹cao，cao重賞于禁。便使人往隆中搜尋孔明妻小，卻不知去向。原來孔明先已令人搬送至三江內(nèi)隱避矣。cao深恨之。襄陽既定，荀攸進(jìn)言曰：“江陵乃荊襄重地，錢糧極廣。劉備若據(jù)此地，急難動搖?！眂ao曰：“孤豈忘之！”隨命于襄陽諸將中，選一員引軍開道。諸將中卻獨不見文聘。cao使人尋問，方才來見。cao曰：“汝來何遲？”對曰：“為人臣而不能使其主保全境土，心實悲慚，無顏早見耳。”言訖，欷歔流涕。cao曰：“真忠臣也！”除江夏太守，賜爵關(guān)內(nèi)侯，便教引軍開道。探馬報說：“劉備帶領(lǐng)百姓，日行止十?dāng)?shù)里，計程只有三百余里?！眂ao教各部下精選五千鐵騎，星夜前進(jìn)，限一日一夜，趕上劉備。大軍陸續(xù)隨后而進(jìn)。

    卻說玄德引十?dāng)?shù)萬百姓、三千余軍馬，一程程挨著往江陵進(jìn)發(fā)。趙云保護(hù)老小，張飛斷后?？酌髟唬骸霸崎L往江夏去了，絕無回音，不知若何?！毙略唬骸案覠┸妿熡H自走一遭。劉琦感公昔日之教，今若見公親至，事必諧矣?！笨酌髟手Z，便同劉封引五百軍先往江夏求救去了。

    當(dāng)日玄德自與簡雍、糜竺、糜芳同行。正行間，忽然一陣狂風(fēng)就馬前刮起，塵土沖天，平遮紅日。玄德驚曰：“此何兆也？”簡雍頗明陰陽，袖占一課，失驚曰：“此大兇之兆也。應(yīng)在今夜。主公可速棄百姓而走?！毙略唬骸鞍傩諒男乱跋嚯S至此，吾安忍棄之？”雍曰：“主公若戀而不棄，禍不遠(yuǎn)矣?！毙聠枺骸扒懊媸呛翁?？”左右答曰：“前面是當(dāng)陽縣。有座山名為景山。”玄德便教就此山扎住。

    時秋末冬初，涼風(fēng)透骨；黃昏將近，哭聲遍野。至四更時分，只聽得西北喊聲震地而來。玄德大驚，急上馬引本部精兵二千余人迎敵。曹兵掩至，勢不可當(dāng)。玄德死戰(zhàn)。正在危迫之際，幸得張飛引軍至，殺開一條血路，救玄德望東而走。文聘當(dāng)先攔住，玄德罵曰：“背主之賊，尚有何面目見人！”文聘羞慚滿面，引兵自投東北去了。張飛保著玄德，且戰(zhàn)且走。奔至天明，聞喊聲漸漸遠(yuǎn)去，玄德方才歇馬?？词窒码S行人，止有百余騎；百姓、老小并糜竺、糜芳、簡雍、趙云等一干人，皆不知下落。玄德大哭曰：“十?dāng)?shù)萬生靈，皆因戀我，遭此大難；諸將及老小，皆不知存亡：雖土木之人，寧不悲乎！”正凄惶時，忽見糜芳面帶數(shù)箭，踉蹌而來，口言：“趙子龍反投曹cao去了也！”玄德叱曰：“子龍是我故交，安肯反乎？”張飛曰：“他今見我等勢窮力盡，或者反投曹cao，以圖富貴耳！”玄德曰：“子龍從我于患難，心如鐵石，非富貴所能動搖也。”糜芳曰：“我親見他投西北去了?！睆堬w曰：“待我親自尋他去。若撞見時，一槍刺死！”玄德曰：“休錯疑了。豈不見你二兄誅顏良、文丑之事乎？子龍此去，必有事故。吾料子龍必不棄我也?！睆堬w那里肯聽，引二十余騎，至長坂橋。見橋東有一帶樹木，飛生一計：教所從二十余騎，都砍下樹枝，拴在馬尾上，在樹林內(nèi)往來馳騁，沖起塵土，以為疑兵。飛卻親自橫矛立馬于橋上，向西而望。

    卻說趙云自四更時分，與曹軍廝殺，往來沖突，殺至天明，尋不見玄德，又失了玄德老小，云自思曰：“主公將甘、糜二夫人與小主人阿斗，托付在我身上；今日軍中失散，有何面目去見主人？不如去決一死戰(zhàn)，好歹要尋主母與小主人下落！”回顧左右，只有三四十騎相隨。云拍馬在亂軍中尋覓，二縣百姓號哭之聲震天動地；中箭著槍拋男棄女而走者不計其數(shù)。趙云正走之間，見一人臥在草中，視之，乃簡雍也。云急問曰：“曾見兩位主母否？”雍曰：“二主母棄了車仗，抱阿斗而走。我飛馬趕去，轉(zhuǎn)過山坡，被一將刺了一槍，跌下馬來，馬被奪了去。我爭斗不得，故臥在此?！痹颇藢尿T所騎之馬，借一匹與簡雍騎坐；又著二卒扶護(hù)簡雍先去報與主人：“我上天入地，好歹尋主母與小主人來。如尋不見，死在沙場上也！”

    說罷，拍馬望長坂坡而去。忽一人大叫：“趙將軍那里去？”云勒馬問曰：“你是何人？”答曰：“我乃劉使君帳下護(hù)送車仗的軍士，被箭射倒在此?！壁w云便問二夫人消息。軍士曰：“恰才見甘夫人披頭跣足，相隨一伙百姓婦女，投南而走?！痹埔娬f，也不顧軍士，急縱馬望南趕去。只見一伙百姓，男女?dāng)?shù)百人，相攜而走?！痹拼蠼性唬骸皟?nèi)中有甘夫人否？”夫人在后面望見趙云，放聲大哭。云下馬插槍而泣曰：“使主母失散，云之罪也！糜夫人與小主人安在？”甘夫人曰：“我與糜夫人被逐，棄了車仗，雜于百姓內(nèi)步行，又撞見一枝軍馬沖散。糜夫人與阿斗不知何往。我獨自逃生至此?！?/br>
    正言間，百姓發(fā)喊，又撞出一枝軍來。趙云拔槍上馬看時，面前馬上綁著一人，乃糜竺也。背后一將，手提大刀，引著千余軍。乃曹仁部將淳于導(dǎo)，拿住糜竺，正要解去獻(xiàn)功。趙云大喝一聲，挺槍縱馬，直取淳于導(dǎo)。導(dǎo)抵?jǐn)巢蛔。辉埔粯尨搪漶R下，向前救了糜竺，奪得馬二匹。云請甘夫人上馬，殺開條大路，直送至長坂城。只見張飛橫矛立馬于橋上，大叫：“子龍！你如何反我哥哥？”云曰：“我尋不見主母與小主人，因此落后，何言反耶？”飛曰：“若非簡雍先來報信，我今見你，怎肯干休也！”云曰：“主公在何處？”飛曰：“只在前面不遠(yuǎn)?！痹浦^糜竺曰：“糜子仲保甘夫人先行，待我仍往尋糜夫人與小主人去。”言罷，引數(shù)騎再回舊路。

    正走之間，見一將手提鐵槍，背著一口劍，引十?dāng)?shù)騎躍馬而來。趙云更不打話，直取那將。交馬只一合，把那將一槍刺倒，從騎皆走。原來那將乃曹cao隨身背劍之將夏侯恩也。曹cao有寶劍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劍自佩之，青釭劍令夏侯恩佩之。那青釭劍砍鐵如泥，鋒利無比。當(dāng)時夏侯恩自恃勇力，背著曹cao，只顧引人搶奪擄掠。不想撞著趙云，被他一槍刺死，奪了那口劍，看靶上有金嵌“青釭”二字，方知是寶劍也。云插劍提槍，復(fù)殺入重圍，回顧手下從騎，已沒一人，只剩得孤身。云并無半點退心，只顧往來尋覓；但逢百姓，便問糜夫人消息。忽一人指曰：“夫人抱著孩兒，左腿上著了槍，行走不得，只在前面墻缺內(nèi)坐地?！?/br>
    趙云聽了，連忙追尋。只見一個人家，被火燒壞土墻，糜夫人抱著阿斗，坐于墻下枯井之傍啼哭。云急下馬伏地而拜。夫人曰：“妾得見將軍，阿斗有命矣。望將軍可憐他父親飄蕩半世，只有這點骨血。將軍可護(hù)持此子，教他得見父面，妾死無恨！”云曰：“夫人受難，云之罪也。不必多言，請夫人上馬。云自步行死戰(zhàn)，保夫人透出重圍?！泵臃蛉嗽唬骸安豢?！將軍豈可無馬！此子全賴將軍保護(hù)。妾已重傷，死何足惜！望將軍速抱此子前去，勿以妾為累也?！痹圃唬骸昂奥晫⒔繁阎?，請夫人速速上馬?！泵臃蛉嗽唬骸版砦瘜嶋y去。休得兩誤?！蹦藢⒍愤f與趙云曰：“此子性命全在將軍身上！”趙云三回五次請夫人上馬，夫人只不肯上馬。四邊喊聲又起。云厲聲曰：“夫人不聽吾言，追軍若至，為之奈何？”糜夫人乃棄阿斗于地，翻身投入枯井中而死。后人有詩贊之曰：“戰(zhàn)將全憑馬力多，步行怎把幼君扶？拚將一死存劉嗣，勇決還虧女丈夫?！壁w云見夫人已死，恐曹軍盜尸，便將土墻推倒，掩蓋枯井。掩訖，解開勒甲絳，放下掩心鏡，將阿斗抱護(hù)在懷，綽槍上馬。早有一將，引一隊步軍至，乃曹洪部將晏明也，持三尖兩刃刀來戰(zhàn)趙云。不三合，被趙云一槍刺倒，殺散眾軍，沖開一條路。正走間，前面又一枝軍馬攔路。當(dāng)先一員大將，旗號分明，大書河間張郃。云更不答話，挺槍便戰(zhàn)。約十余合，云不敢戀戰(zhàn)，奪路而走。背后張郃趕來，云加鞭而行，不想趷跶一聲，連馬和人，顛入土坑之內(nèi)。張郃挺槍來刺，忽然一道紅光，從土坑中滾起，那匹馬平空一躍，跳出坑外。后人有詩曰：“紅光罩體困龍飛，征馬沖開長坂圍。四十二年真命主，將軍因得顯神威?！睆堗A見了，大驚而退。趙云縱馬正走，背后忽有二將大叫：“趙云休走！”前面又有二將，使兩般軍器，截住去路：后面趕的是馬延、張顗，前面阻的是焦觸、張南，都是袁紹手下降將。趙云力戰(zhàn)四將，曹軍一齊擁至。云乃拔青釭劍亂砍，手起處，衣甲平過，血如涌泉。殺退眾軍將，直透重圍。卻說曹cao在景山頂上，望見一將，所到之處，威不可當(dāng)，急問左右是誰。曹洪飛馬下山大叫曰：“軍中戰(zhàn)將可留姓名！”云應(yīng)聲曰：“吾乃常山趙子龍也！”曹洪回報曹cao。cao曰：“真虎將也！吾當(dāng)生致之?！彼炝铒w馬傳報各處：“如趙云到，不許放冷箭，只要捉活的?！币虼粟w云得脫此難；此亦阿斗之福所致也。這一場殺：趙云懷抱后主，直透重圍，砍倒大旗兩面，奪槊三條；前后槍刺劍砍，殺死曹營名將五十余員。后人有詩曰：“血染征袍透甲紅，當(dāng)陽誰敢與爭鋒！古來沖陣扶危主，只有常山趙子龍?！?/br>
    趙云當(dāng)下殺透重圍，已離大陣，血滿征袍。正行間，山坡下又撞出兩枝軍，乃夏侯惇部將鐘縉、鐘紳兄弟二人，一個使大斧，一個使畫戟，大喝：“趙云快下馬受縛！”正是：“才離虎窟愈生去，又遇龍?zhí)豆睦藖?。畢竟子龍怎地脫身，且聽下回分解?/br>
    正文 第四十二回 張翼德大鬧長坂橋 劉豫州敗走漢津口

    更新時間:20071116 7:55:55 本章字?jǐn)?shù):3739

    卻說鐘縉、鐘紳二人攔住趙云廝殺。趙云挺槍便刺，鐘縉當(dāng)先揮大斧來迎。兩馬相交，戰(zhàn)不三合。被云一槍刺落馬下，奪路便走。背后鐘紳持戟趕來，馬尾相銜，那枝戟只在趙云后心內(nèi)弄影。云急撥轉(zhuǎn)馬頭，恰好兩胸相拍。云左手持槍隔過畫戟，右手拔出青釭寶劍砍去，帶盔連腦，砍去一半，紳落馬而死，余眾奔散。趙云得脫，望長坂橋而走，只聞后面喊聲大震，原來文聘引軍趕來。趙云到得橋邊，人困馬乏。見張飛挺矛立馬于橋上，云大呼曰：“翼德援我！”飛曰：“子龍速行，追兵我自當(dāng)之。”

    云縱馬過橋，行二十余里，見玄德與眾人憩于樹下。云下馬伏地而泣。玄德亦泣。云喘息而言曰：“趙云之罪，萬死猶輕！糜夫人身帶重傷，不肯上馬，投井而死，云只得推土墻掩之。懷抱公子，身突重圍；賴主公洪福，幸而得脫。適來公子尚在懷中啼哭，此一會不見動靜，多是不能保也?！彼旖庖曋?，原來阿斗正睡著未醒。云喜曰：“幸得公子無恙！”雙手遞與玄德。玄德接過，擲之于地曰：“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將！”趙云忙向地下抱起阿斗，泣拜曰：“云雖肝腦涂地，不能報也！”后人有詩曰：“曹cao軍中飛虎出，趙云懷內(nèi)小龍眠。無由撫慰忠臣意，故把親兒擲馬前?！?/br>
    卻說文聘引軍追趙云至長坂橋，只見張飛倒豎虎須，圓睜環(huán)眼，手綽蛇矛，立馬橋上，又見橋東樹林之后，塵頭大起，疑有伏后，便勒住馬，不敢近前。俄而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淵、樂進(jìn)、張遼、張郃、許褚等都至。見飛怒目橫矛，立馬于橋上，又恐是諸葛孔明之計，都不敢近前。扎住陣腳，一字兒擺在橋西，使人飛報曹cao。cao聞知，急上馬，從陣后來。張飛睜圓環(huán)眼，隱隱見后軍青羅傘蓋、旄鉞旌旗來到，料得是曹cao心疑，親自來看。飛乃厲聲大喝曰：“我乃燕人張翼德也！誰敢與我決一死戰(zhàn)？”聲如巨雷。曹軍聞之，盡皆股栗。曹cao急令去其傘蓋，回顧左右曰：“我向曾聞云長言：翼德于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今日相逢，不可輕敵。”言未已，張飛睜目又喝曰：“燕人張翼德在此！誰敢來決死戰(zhàn)？”曹cao見張飛如此氣概，頗有退心。飛望見曹cao后軍陣腳移動，乃挺矛又喝曰：“戰(zhàn)又不戰(zhàn)，退又不退，卻是何故！”喊聲未絕，曹cao身邊夏侯杰驚得肝膽碎裂，倒撞于馬下。cao便回馬而走。于是諸軍眾將一齊望西奔走。正是：黃口孺子，怎聞霹靂之聲；病體樵夫，難聽虎豹之吼。一時棄槍落盔者，不計其數(shù)，人如潮涌，馬似山崩，自相踐踏。后人有詩贊曰：“長坂橋頭殺氣生，橫槍立馬眼圓睜。一聲好似轟雷震，獨退曹家百萬兵?！?/br>
    卻說曹cao懼張飛之威，驟馬望西而走，冠簪盡落，披發(fā)奔逃。張遼、許褚趕上，扯住轡環(huán)。曹cao倉皇失措。張遼曰：“丞相休驚。料張飛一人，何足深懼！今急回軍殺去，劉備可擒也?！辈躢ao神色方才稍定，乃令張遼、許褚再至長坂橋探聽消息。且說張飛見曹軍一擁而退，不敢追趕；速喚回原隨二十余騎，解去馬尾樹枝，令將橋梁拆斷，然后回馬來見玄德，具言斷橋一事。玄德曰：“吾弟勇則勇矣，惜失于計較?！憋w問其故。玄德曰：“曹cao多謀。汝不合拆斷橋梁，彼必追至矣。”飛曰：“他被我一喝，倒退數(shù)里，何敢再追？”玄德曰：“若不斷橋，彼恐有埋伏，不敢進(jìn)兵，今拆斷了橋，彼料我無軍而怯，必來追趕。彼有百萬之眾，雖涉江漢，可填而過，豈懼一橋之?dāng)嘁俊庇谑羌纯唐鹕?，從小路斜投漢津，望沔陽路而走。卻說曹cao使張遼、許褚探長坂橋消息，回報曰：“張飛已拆斷橋梁而去矣?！眂ao曰：“彼斷橋而去，乃心怯也。”遂傳令差一萬軍，速搭三座浮橋，只今夜就要過。李典曰：“此恐是諸葛亮之詐謀，不可輕進(jìn)。”cao曰：“張飛一勇之夫，豈有詐謀！”遂傳下號令，火速進(jìn)兵。

    卻說玄德行近漢津，忽見后面塵頭大起，鼓聲連天，喊聲震地。玄德曰：“前有大江，后有追兵，如之奈何？”急命趙云準(zhǔn)備抵?jǐn)?。曹cao下令軍中曰：“今劉備釜中之魚，阱中之虎；若不就此時擒捉，如放魚入海，縱虎歸山矣。眾將可努力向前?！北妼㈩I(lǐng)命，一個個奮威追趕。忽山坡后鼓聲響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