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回　關(guān)云長刮骨療毒　呂子明白衣渡江

    更新時間:20071116 7:55:58 本章字?jǐn)?shù):4262

    卻說曹仁見關(guān)公落馬，即引兵沖出城來；被關(guān)平一陣殺回，救關(guān)公歸寨，拔出臂箭。原來箭頭有藥，毒已入骨，右臂青腫，不能運(yùn)動。關(guān)平慌與眾將商議曰：“父親若損此臂，安能出敵？不如暫回荊州調(diào)理?！庇谑桥c眾將入帳見關(guān)公。公問曰：“汝等來有何事？”眾對曰：“某等因見君侯右臂損傷，恐臨敵致怒，沖突不便。眾議可暫班師回荊州調(diào)理?！惫唬骸拔崛》?，只在目前；取了樊城，即當(dāng)長驅(qū)大進(jìn)，徑到許都，剿滅cao賊，以安漢室。豈可因小瘡而誤大事？汝等敢慢吾軍心耶！”平等默然而退。眾將見公不肯退兵，瘡又不痊，只得四方訪問名醫(yī)。忽一日，有人從江東駕小舟而來，直至寨前。小校引見關(guān)平。平視其人：方巾闊服，臂挽青囊；自言姓名，乃沛國譙郡人，姓華，名倫，字元化。因聞關(guān)將軍乃天下英雄，今中毒箭，特來醫(yī)治。平曰：“莫非昔日醫(yī)東吳周泰者乎？”佗曰：“然。”平大喜，即與眾將同引華佗入帳見關(guān)公。時關(guān)公本是臂疼，恐慢軍心，無可消遣，正與馬良弈棋；聞有醫(yī)者至，即召入。禮畢，賜坐。茶罷，佗請臂視之。公袒下衣袍，伸臂令佗看視。佗曰：“此乃弩箭所傷，其中有烏頭之藥，直透入骨；若不早治，此臂無用矣?！惫唬骸坝煤挝镏沃?？”佗曰：“某自有治法，但恐君侯懼耳?！惫υ唬骸拔嵋曀廊鐨w，有何懼哉？”佗曰：“當(dāng)于靜處立一標(biāo)柱，上釘大環(huán)，請君侯將臂穿于環(huán)中，以繩系之，然后以被蒙其首。吾用尖刀割開皮rou，直至于骨，刮去骨上箭毒，用藥敷之，以線縫其口，方可無事。但恐君侯懼耳?！惫υ唬骸叭绱?，容易！何用柱環(huán)？”令設(shè)酒席相待。

    公飲數(shù)杯酒畢，一面仍與馬良弈棋，伸臂令佗割之。佗取尖刀在手，令一小校捧一大盆于臂下接血。佗曰：“某便下手，君侯勿驚?！惫唬骸叭稳赆t(yī)治，吾豈比世間俗子懼痛者耶！”佗乃下刀，割開皮rou，直至于骨，骨上已青；佗用刀刮骨，悉悉有聲。帳上帳下見者，皆掩面失色。公飲酒食rou，談笑弈棋，全無痛苦之色。須臾，血流盈盆。佗刮盡其毒，敷上藥，以線縫之。公大笑而起，謂眾將曰：“此臂伸舒如故，并無痛矣。先生真神醫(yī)也！”佗曰：“某為醫(yī)一生，未嘗見此。君侯真天神也！”后人有詩曰：“治病須分內(nèi)外科，世間妙藝苦無多。神威罕及惟關(guān)將，圣手能醫(yī)說華佗?！?/br>
    關(guān)公箭瘡既愈，設(shè)席款謝華佗。佗曰：“君侯箭瘡雖治，然須愛護(hù)。切勿怒氣傷觸。過百日后，平復(fù)如舊矣?！标P(guān)公以金百兩酬之。佗曰：“某聞君侯高義，特來醫(yī)治，豈望報乎！”堅辭不受，留藥一帖，以敷瘡口，辭別而去。

    卻說關(guān)公擒了于禁，斬了龐德，威名大震，華夏皆驚。探馬報到許都，曹cao大驚，聚文武商議曰：“某素知云長智勇蓋世，今據(jù)荊襄，如虎生翼。于禁被擒，龐德被斬，魏兵挫銳；倘彼率兵直至許都，如之奈何？孤欲遷都以避之?！彼抉R懿諫曰：“不可。于禁等被水所淹，非戰(zhàn)之故；于國家大計，本無所損。今孫、劉失好，云長得志，孫權(quán)必不喜；大王可遣使去東吳陳說利害，令孫權(quán)暗暗起兵躡云長之后，許事平之日，割江南之地以封孫權(quán)，則樊城之危自解矣?！敝鞑臼Y濟(jì)曰：“仲達(dá)之言是也。今可即發(fā)使往東吳，不必遷都動眾?！眂ao依允，遂不遷都；因嘆謂諸將曰：“于禁從孤三十年，何期臨危反不如龐德也！今一面遣使致書東吳，一面必得一大將以當(dāng)云長之銳?！毖晕串?，階下一將應(yīng)聲而出曰：“某愿往。”cao視之，乃徐晃也。cao大喜，遂撥精兵五萬，令徐晃為將，呂建副之，克日起兵，前到陽陵坡駐扎；看東南有應(yīng)，然后征進(jìn)。

    卻說孫權(quán)接得曹cao書信，覽畢，欣然應(yīng)允，即修書發(fā)付使者先回，乃聚文武商議。張昭曰：“近聞云長擒于禁，斬龐德，威震華夏，cao欲遷都以避其鋒。今樊城危急，遣使求救，事定之后，恐有反覆。”權(quán)未及發(fā)言，忽報呂蒙乘小舟自陸口來，有事面稟。權(quán)召入問之，蒙曰：“今云長提兵圍樊城，可乘其遠(yuǎn)出，襲取荊州?！睓?quán)曰：“孤欲北取徐州，如何？”蒙曰：“今cao遠(yuǎn)在河北，未暇東顧，徐州守兵無多，往自可克；然其地勢利于陸戰(zhàn)，不利水戰(zhàn)，縱然得之，亦難保守。不如先取荊州，全據(jù)長江，別作良圖?！睓?quán)曰：“孤本欲取荊州，前言特以試卿耳。卿可速為孤圖之。孤當(dāng)隨后便起兵也?！?/br>
    呂蒙辭了孫權(quán)，回至陸口，早有哨馬報說：“沿江上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高阜處各有烽火臺。”又聞荊州軍馬整肅，預(yù)有準(zhǔn)備，蒙大驚曰：“若如此，急難圖也。我一時在吳侯面前勸取荊州，今卻如何處置？”尋思無計，乃托病不出，使人回報孫權(quán)。權(quán)聞呂蒙患病，心甚怏怏。陸遜進(jìn)言曰：“呂子明之病，乃詐耳，非真病也?！睓?quán)曰：“伯言既知其詐，可往視之。”陸遜領(lǐng)命，星夜至陸口寨中，來見呂蒙，果然面無病色。遜曰：“某奉吳侯命，敬探子明貴恙。”蒙曰：“賤軀偶病，何勞探問?！边d曰：“吳侯以重任付公，公不乘時而動，空懷郁結(jié)，何也？”蒙目視陸遜，良久不語。遜又曰：“愚有小方，能治將軍之疾，未審可用否？”蒙乃屏退左右而問曰：“伯言良方，乞早賜教?！边d笑曰：“子明之疾，不過因荊州兵馬整肅，沿江有烽火臺之備耳。予有一計，令沿江守吏，不能舉火；荊州之兵，束手歸降，可乎？”蒙驚謝曰：“伯言之語，如見我肺腑。愿聞良策?！标戇d曰：“云長倚恃英雄，自料無敵，所慮者惟將軍耳。將軍乘此機(jī)會，托疾辭職，以陸口之任讓之他人，使他人卑辭贊美關(guān)公，以驕其心，彼必盡撤荊州之兵，以向樊城。若荊州無備，用一旅之師，別出奇計以襲之，則荊州在掌握之中矣?！泵纱笙苍唬骸罢媪疾咭?！”

    由是呂蒙托病不起，上書辭職。陸遜回見孫權(quán)，具言前計。孫權(quán)乃召呂蒙還建業(yè)養(yǎng)病。蒙至，入見權(quán)，權(quán)問曰：“陸口之任，昔周公謹(jǐn)薦魯子敬以自代，后子敬又薦卿自代，今卿亦須薦一才望兼隆者，代卿為妙。”蒙曰：“若用望重之人，云長必然提備。陸遜意思深長，而未有遠(yuǎn)名，非云長所忌；若即用以代臣之任，必有所濟(jì)?！睓?quán)大喜，即日拜陸遜為偏將軍、右都督，代蒙守陸口。遜謝曰：“某年幼無學(xué)，恐不堪重任?！睓?quán)曰：“子明保卿，必不差錯。卿毋得推辭。”遜乃拜受印綬，連夜往陸口；交割馬步水三軍已畢，即修書一封，具名馬、異錦、酒禮等物，遣使赍赴樊城見關(guān)公。

    時公正將息箭瘡，按兵不動。忽報：“江東陸口守將呂蒙病危，孫權(quán)取回調(diào)理，近拜陸遜為將，代呂蒙守陸口。今遜差人赍書具禮，特來拜見。”關(guān)公召入，指來使而言曰：“仲謀見識短淺，用此孺子為將！”來使伏地告曰：“陸將軍呈書備禮：一來與君侯作賀，二來求兩家和好。幸乞笑留?！惫饡曋?，書詞極其卑謹(jǐn)。關(guān)公覽畢，仰面大笑，令左右收了禮物，發(fā)付使者回去。使者回見陸遜曰：“關(guān)公欣喜，無復(fù)有憂江東之意?！?/br>
    遜大喜，密遣人探得關(guān)公果然撤荊州大半兵赴樊城聽調(diào)，只待箭瘡痊可，便欲進(jìn)兵。遜察知備細(xì)，即差人星夜報知孫權(quán)，孫權(quán)召呂蒙商議曰：“今云長果撤荊州之兵，攻取樊城，便可設(shè)計襲取荊州。卿與吾弟孫皎同引大軍前去，何如？”孫皎字叔明，乃孫權(quán)叔父孫靜之次子也。蒙曰：“主公若以蒙可用則獨(dú)用蒙；若以叔明可用則獨(dú)用叔明。豈不聞昔日周瑜、程普為左右都督，事雖決于瑜，然普自以舊臣而居瑜下，頗不相睦；后因見瑜之才，方始敬服？今蒙之才不及瑜，而叔明之親勝于普，恐未必能相濟(jì)也?！?/br>
    權(quán)大悟，遂拜呂蒙為大都督，總制江東諸路軍馬；令孫皎在后接應(yīng)糧草。蒙拜謝，點(diǎn)兵三萬，快船八十余只，選會水者扮作商人，皆穿白衣，在船上搖櫓，卻將精兵伏于【舟冓】【舟鹿】船中。次調(diào)韓當(dāng)、蔣欽、朱然、潘璋、周泰、徐盛、丁奉等七員大將，相繼而進(jìn)。其余皆隨吳侯為合后救應(yīng)。一面遣使致書曹cao，令進(jìn)兵以襲云長之后；一面先傳報陸遜，然后發(fā)白衣人，駕快船往潯陽江去。晝夜趲行，直抵北岸。江邊烽火臺上守臺軍盤問時，吳人答曰：“我等皆是客商，因江中阻風(fēng)，到此一避?！彪S將財物送與守臺軍士。軍士信之，遂任其停泊江邊。約至二更，【舟冓】【舟鹿】中精兵齊出，將烽火臺上官軍縛倒，暗號一聲，八十余船精兵俱起，將緊要去處墩臺之軍，盡行捉入船中，不曾走了一個。于是長驅(qū)大進(jìn)，徑取荊州，無人知覺。將至荊州，呂蒙將沿江墩臺所獲官軍，用好言撫慰，各各重賞，令賺開城門，縱火為號。眾軍領(lǐng)命，呂蒙便教前導(dǎo)。比及半夜，到城下叫門。門吏認(rèn)得是荊州之兵，開了城門。眾軍一聲喊起，就城門里放起號火。吳兵齊入，襲了荊州。呂蒙便傳令軍中：“如有妄殺一人，妄取民間一物者，定按軍法?！痹喂倮?，并依舊職。將關(guān)公家屬另養(yǎng)別宅，不許閑人攪擾。一面遣人申報孫權(quán)。

    一日大雨，蒙上馬引數(shù)騎點(diǎn)看四門。忽見一人取民間箸笠以蓋鎧甲，蒙喝左右執(zhí)下問之，乃蒙之鄉(xiāng)人也。蒙曰：“汝雖系我同鄉(xiāng)，但吾號令已出，汝故犯之，當(dāng)按軍法?！逼淙似嬖唬骸捌淇钟隄窆冁z，故取遮蓋，非為私用。乞?qū)④娔钔l(xiāng)之情！”蒙曰：“吾固知汝為覆官鎧，然終是不應(yīng)取民間之物?！边匙笥彝葡聰刂?。梟首傳示畢，然后收其尸首，泣而葬之。自是三軍震肅。不一日，孫權(quán)領(lǐng)眾至。呂蒙出郭迎接入衙。權(quán)慰勞畢，仍命潘浚為治中，掌荊州事；監(jiān)內(nèi)放出于禁，遣歸曹cao；安民賞軍，設(shè)宴慶賀。權(quán)謂呂蒙曰：“今荊州已得，但公安傅士仁、南郡糜芳，此二處如何收復(fù)？”言未畢，忽一人出曰：“不須張弓只箭，某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公安傅士仁來降，可乎？”眾視之，乃虞翻也。權(quán)曰：“仲翔有何良策，可使傅士仁歸降？”翻曰：“某自幼與士仁交厚；今若以利害說之，彼必歸矣?！睓?quán)大喜，遂令虞翻領(lǐng)五百軍，徑奔公安來。

    卻說傅士仁聽知荊州有失，急令閉城堅守。虞翻至，見城門緊閉，遂寫書拴于箭上，射入城中。軍士拾得，獻(xiàn)與傅士仁。士仁拆書視之，乃招降之意。覽畢，想起“關(guān)公去日恨吾之意，不如早降?！奔戳畲箝_城門，請虞翻入城。二人禮畢，各訴舊情。翻說吳侯寬洪大度，禮賢下土；士仁大喜，即同虞翻赍印綬來荊州投降。孫權(quán)大悅，仍令去守公安。呂蒙密謂權(quán)曰：“今云長未獲，留士仁于公安，久必有變；不若使往南郡招糜芳?xì)w降。”權(quán)乃召傅士仁謂曰：“糜芳與卿交厚，卿可招來歸降，孤自當(dāng)有重賞。”傅士仁慨然領(lǐng)諾，遂引十余騎，徑投南郡招安糜芳。正是：今日公安無守志，從前王甫是良言。未知此去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七十六回　徐公明大戰(zhàn)沔水　關(guān)云長敗走麥城

    更新時間:20071116 7:55:58 本章字?jǐn)?shù):5049

    卻說糜芳聞荊州有失，正無計可施。忽報公安守將傅士仁至，芳忙接入城，問其事故。士仁曰：“吾非不忠。勢危力困，不能支持，我今已降東吳。將軍亦不如早降。”芳曰：“吾等受漢中王厚恩，安忍背之？“士仁曰：“關(guān)公去日，痛恨吾二人；倘一日得勝而回，必?zé)o輕恕。公細(xì)察之。”芳曰：“吾兄弟久事漢中王，豈可一朝相背？”正猶豫間，忽報關(guān)公遣使至，接入廳上。使者曰：“關(guān)公軍中缺糧，特來南郡、公安二處取白米十萬石，令二將軍星夜解去軍前交割。如遲立斬?！狈即篌@，顧謂傅士仁曰：“今荊州已被東吳所取，此糧怎得過去？”士仁厲聲曰：“不必多疑！”遂拔劍斬來使于堂上。芳驚曰：“公如何斬之？”士仁曰：“關(guān)公此意，正要斬我二人。我等安可束手受死？公今不早降東吳，必被關(guān)公所殺?！闭f間，忽報呂蒙引兵殺至城下。芳大驚，乃同傅士仁出城投降。蒙大喜，引見孫權(quán)。權(quán)重賞二人。安民已畢，大犒三軍。

    時曹cao在許都，正與眾謀士議荊州之事，忽報東吳遣使奉書至。cao召人，使者呈上書信。cao拆視之，書中具言吳兵將襲荊州，求cao夾攻云長；且囑勿泄漏，使云長有備也。cao與眾謀士商議，主簿董昭曰：“今樊城被困，引頸望救，不如令人將書射入樊城，以寬軍心；且使關(guān)公知東吳將襲荊州。彼恐荊州有失，必速退兵，卻令徐晃乘勢掩殺，可獲全功。”cao從其謀，一面差人催徐晃急戰(zhàn)；一面親統(tǒng)大兵，徑往洛陽之南陽陵坡駐扎，以救曹仁。

    卻說徐晃正坐帳中，忽報魏王使至?；谓尤雴栔乖唬骸敖裎和跻?，已過洛陽；令將軍急戰(zhàn)關(guān)公，以解樊城之困。”正說間，探馬報說：“關(guān)平屯兵在偃城，廖化屯兵在四冢：前后一十二個寨柵，連絡(luò)不絕?！被渭床罡睂⑿焐?、呂建假著徐晃旗號，前赴偃城與關(guān)平交戰(zhàn)?；螀s自引精兵五百，循沔水去襲偃城之后。且說關(guān)平聞徐晃自引兵至，遂提本部兵迎敵。兩陣對圓，關(guān)平出馬，與徐商交鋒，只三合，商大敗而走；呂建出戰(zhàn)，五**亦敗走。平乘勝追殺二十余里，忽報城中火起。平知中計，急勒兵回救偃城。正遇一彪軍擺開，徐晃立馬在門旗下，高叫曰：“關(guān)平賢侄，好不知死！汝荊州已被東吳奪了，猶然在此狂為！”平大怒，縱馬輪刀，直取徐晃；不三四合，三軍喊叫，偃城中火光大起。平不敢戀戰(zhàn)，殺條大路，徑奔四冢寨來。廖化接著?；唬骸叭搜郧G州已被呂蒙襲了，軍心驚慌，如之奈何？”平曰：“此必訛言也。軍士再言者斬之?！?/br>
    忽流星馬到，報說正北第一屯被徐晃領(lǐng)兵攻打。平曰：“若第一屯有失，諸營豈得安寧？此間皆靠沔水，賊兵不敢到此。吾與汝同去救第一屯?！绷位瘑静繉⒎指对唬骸叭甑葓允貭I寨，如有賊到，即便舉火?！辈繉⒃唬骸八内Ｕ菇鞘兀m飛鳥亦不能入，何慮賊兵！”于是關(guān)平、廖化盡起四冢寨精兵，奔至第一屯住扎。關(guān)平看見魏兵屯于淺山之上，謂廖化曰：“徐晃屯兵，不得地利，今夜可引兵劫寨?！被唬骸皩④娍煞直话肭叭ィ钞?dāng)謹(jǐn)守本寨?！?/br>
    是夜，關(guān)平引一枝兵殺入魏寨，不見一人。平知是計，火速退時，左邊徐商，右邊呂建，兩下夾攻。平大敗回營，魏兵乘勢追殺前來，四面圍住。關(guān)平、廖化支持不住，棄了第一屯，徑投四冢寨來。早望見寨中火起。急到寨前，只見皆是魏兵旗號。關(guān)平等退兵，忙奔樊城大路而走。前面一軍攔住，為首大將，乃是徐晃也。平、化二人奮力死戰(zhàn)，奪路而走，回到大寨，來見關(guān)公曰：“今徐晃奪了偃城等處；又兼曹cao自引大軍，分三路來救樊城；多有人言荊州已被呂蒙襲了?！标P(guān)公喝曰：“此敵人訛言，以亂我軍心耳！東吳呂蒙病危，孺子陸遜代之，不足為慮！”

    言未畢，忽報徐晃兵至。公令備馬。平諫曰：“父體未痊，不可與敵?！惫唬骸靶旎闻c吾有舊，深知其能；若彼不退，吾先斬之，以警魏將。”遂披掛提刀上馬，奮然而出。魏軍見之，無不驚懼。公勒馬問曰：“徐公明安在？”魏營門旗開處，徐晃出馬，欠身而言曰：“自別君侯，倏忽數(shù)載，不想君侯須發(fā)已蒼白矣！憶昔壯年相從，多蒙教誨，感謝不忘。今君侯英風(fēng)震于華夏，使故人聞之，不勝嘆羨！茲幸得一見，深慰渴懷。”公曰：“吾與公明交契深厚，非比他人；今何故數(shù)窮吾兒耶？”晃回顧眾將，厲聲大叫曰：“若取得云長首級者，重賞千金！”公驚曰：“公明何出此言？”晃曰：“今日乃國家之事，某不敢以私廢公?！毖杂櫍瑩]大斧直取關(guān)公。公大怒，亦揮刀迎之。戰(zhàn)八十余合，公雖武藝絕倫，終是右臂少力。關(guān)平恐公有失，火急鳴金，公撥馬回寨。忽聞四下里喊聲大震。原來是樊城曹仁聞曹cao救兵至，引軍殺出城來，與徐晃會合，兩下夾攻，荊州兵大亂。關(guān)公上馬，引眾將急奔襄江上流頭。背后魏兵追至。關(guān)公急渡過襄江，望襄陽而奔。忽流星馬到，報說：“荊州已被呂蒙所奪，家眷被陷。”關(guān)公大驚。不敢奔襄陽，提兵投公安來。探馬又報：“公安傅士仁已降東吳了。”關(guān)公大怒。忽催糧人到，報說：“公安傅士仁往南郡，殺了使命，招糜芳都降東吳去了。”

    關(guān)公聞言，怒氣沖塞，瘡口迸裂，昏絕于地。眾將救醒，公顧謂司馬王甫曰：“悔不聽足下之言，今日果有此事！”因問：“沿江上下，何不舉火？”探馬答曰：“呂蒙使水手盡穿白衣，扮作客商渡江，將精兵伏于【舟冓】【舟鹿】之中，先擒了守臺士卒，因此不得舉火?！惫銍@曰：“吾中jian賊之謀矣！有何面目見兄長耶！”管糧都督趙累曰：“今事急矣，可一面差人往成都求救，一面從旱路去取荊州?！标P(guān)公依言，差馬良、伊籍赍文三道，星夜赴成都求救；一面引兵來取荊州，自領(lǐng)前隊先行，留廖化、關(guān)平斷后。卻說樊城圍解，曹仁引眾將來見曹cao，泣拜請罪。cao曰：“此乃天數(shù)，非汝等之罪也?！眂ao重賞三軍，親至四冢寨周圍閱視，顧謂眾將曰：“荊州兵圍塹鹿角數(shù)重，徐公明深入其中，竟獲全功。孤用兵三十余年，未敢長驅(qū)徑入敵圍。公明真膽識兼優(yōu)者也！”眾皆嘆服。cao班師還于摩陂駐扎。徐晃兵至，cao親出寨迎之，見晃軍皆按隊伍而行，并無差亂。cao大喜曰：“徐將軍真有周亞夫之風(fēng)矣！”遂封徐晃為平南將軍，同夏侯尚守襄陽，以遏關(guān)公之師。cao因荊州未定，就屯兵于摩陂，以候消息。卻說關(guān)公在荊州路上，進(jìn)退無路，謂趙累曰：“目今前有吳兵，后有魏兵，吾在其中，救兵不至，如之奈何？”累曰：“昔呂蒙在陸口時，嘗致書君侯，兩家約好，共誅cao賊，今卻助cao而襲我，是背盟也。君侯暫駐軍于此，可差人遺書呂蒙責(zé)之，看彼如何對答?！标P(guān)公從其言，遂修書遣使赴荊州來。

    卻說呂蒙在荊州，傳下號令：凡荊州諸郡，有隨關(guān)公出征將士之家，不許吳兵攪擾，按月給與糧米；有患病者，遣醫(yī)治療。將士之家，感其恩惠，安堵不動。忽報關(guān)公使至，呂蒙出郭迎接入城，以賓禮相待。使者呈書與蒙。蒙看畢，謂來使曰：“蒙昔日與關(guān)將軍結(jié)好，乃一己之私見；今日之事，乃上命差遣，不得自主。煩使者回報將軍，善言致意?！彼煸O(shè)宴款待，送歸館驛安歇。于是隨征將士之家，皆來問信；有附家書者，有口傳音信者，皆言家門無恙，衣食不缺。

    使者辭別呂蒙，蒙親送出城。使者回見關(guān)公，具道呂蒙之語，并說：“荊州城中，君侯寶眷并諸將家屬，俱各無恙，供給不缺?！惫笈唬骸按薺ian賊之計也！我生不能殺此賊，死必殺之，以雪吾恨！”喝退使者。使者出寨，眾將皆來探問家中之事；使者具言各家安好，呂蒙極其恩恤，并將書信傳送各將。各將欣喜，皆無戰(zhàn)心。

    關(guān)公率兵取荊州，軍行之次，將士多有逃回荊州者。關(guān)公愈加恨怒，遂催軍前進(jìn)。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攔住，為首大將，乃蔣欽也，勒馬挺槍大叫曰：“云長何不早降！”關(guān)公罵曰：“吾乃漢將，豈降賊乎！”拍馬舞刀，直取蔣欽。不三合，欽敗走。關(guān)公提刀追殺二十余里，喊聲忽起，左邊山谷中韓當(dāng)領(lǐng)軍沖出，右邊山谷中周泰引軍沖出，蔣欽回馬復(fù)戰(zhàn)，三路夾攻。關(guān)公急撒軍回走。行無數(shù)里，只見南山岡上人煙聚集，一面白旗招飐，上寫“荊州土人”四字，眾人都叫本處人速速投降。關(guān)公大怒，欲上岡殺之。山崦內(nèi)又有兩軍撞出：左邊丁奉，右邊徐盛；并合蔣欽等三路軍馬，喊聲震地，鼓角喧天，將關(guān)公困在核心。手下將士，漸漸消疏。比及殺到黃昏，關(guān)公遙望四山之上，皆是荊州土兵，呼兄喚弟，覓子尋爺，喊聲不住。軍心盡變，皆應(yīng)聲而去。關(guān)公止喝不住，部從止有三百余人。殺至三更，正東上喊聲連天，乃是關(guān)平、廖化分兩路兵殺入重圍，救出關(guān)公。關(guān)平告曰：“軍心亂矣，必得城池暫屯，以待援兵。麥城雖小，足可屯扎?！标P(guān)公從之，催促殘軍前至麥城，分兵緊守四門，聚將士商議。趙累曰：“此處相近上庸，現(xiàn)有劉封、孟達(dá)在彼把守，可速差人往求救兵。若得這枝軍馬接濟(jì)，以待川兵大至，軍心自安矣?！?/br>
    正議間，忽報吳兵已至，將城四面圍定。公問曰：“誰敢突圍而出，往上庸求救？”廖化曰：“某愿往。”關(guān)平曰：“我護(hù)送汝出重圍。”關(guān)公即修書付廖化藏于身畔。飽食上馬，開門出城。正遇吳將丁奉截往。被關(guān)平奮力沖殺，奉敗走，廖化乘勢殺出重圍。投上庸去了。關(guān)平入城，堅守不出。

    且說劉封、孟達(dá)自取上庸，太守申耽率眾歸降，因此漢中王加劉封為副將軍，與孟達(dá)同守上庸。當(dāng)日探知關(guān)公兵敗，二人正議間，忽報廖化至。

    封令請人問之?；唬骸瓣P(guān)公兵敗，現(xiàn)困于麥城，被圍至急。蜀中援兵，不能旦夕即至。特命某突圍而出，來此求救。望二將軍速起上庸之兵，以救此危。倘稍遲延，公必陷矣?！狈庠唬骸皩④娗倚菽秤嬜h?！?/br>
    化乃至館驛安歇，專候發(fā)兵。劉封謂孟達(dá)曰：“叔父被困，如之奈何？”達(dá)曰：“東吳兵精將勇；且荊州九郡，俱已屬彼，止有麥城，乃彈丸之地；又聞曹cao親督大軍四五十萬，屯于摩陂：量我等山城之眾，安能敵得兩家之強(qiáng)兵？不可輕敵?！狈庠唬骸拔嵋嘀Ｄ侮P(guān)公是吾叔父，安忍坐視而下救乎？”達(dá)笑曰：“將軍以關(guān)公為叔，恐關(guān)公未必以將軍為侄也。某聞漢中王初嗣將軍之時，關(guān)公即不悅。后漢中王登位之后，欲立后嗣，問于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也，問關(guān)、張可矣，’漢中王遂遣人至荊州問關(guān)公，關(guān)公以將軍乃螟蛉之子，不可僭立，勸漢中王遠(yuǎn)置將軍于上庸山城之地，以杜后患。此事人人知之，將軍豈反不知耶？何今日猶沾沾以叔侄之義，而欲冒險輕動乎？”封曰：“君言雖是，但以何詞卻之？”達(dá)曰：“但言山城初附，民心未定，不敢造次興兵，恐失所守。”封從其言。次日，請廖化至，言此山城初附之所，未能分兵相救?；篌@，以頭叩地曰：“若如此，則關(guān)公休矣！”達(dá)曰：“我今即往，一杯之水，安能救一車薪之火乎？將軍速回，靜候蜀兵至可也。”化大慟告求，劉封、孟達(dá)皆拂袖而入。廖化知事不諧，尋思須告漢中王求救，遂上馬大罵出城，望成都而去。

    卻說關(guān)公在麥城盼望上庸兵到，卻不見動靜；手下止有五六百人，多半帶傷；城中無糧，甚是苦楚。忽報城下一人教休放箭，有話來見君侯。公令放入，問之，乃諸葛瑾也。禮畢茶罷，瑾曰：“今奉吳侯命，特來勸諭將軍。自古道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今將軍所統(tǒng)漢上九郡，皆已屬他人類；止有孤城一區(qū)，內(nèi)無糧草，外無救兵，危在旦夕。將軍何不從瑾之言，歸順吳侯，復(fù)鎮(zhèn)荊襄，可以保全家眷。幸君侯熟思之?！标P(guān)公正色而言曰：“吾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義投敵國乎？城若破，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jié)，身雖殞，名可垂于竹帛也。汝勿多言，速請出城，吾欲與孫權(quán)決一死戰(zhàn)！”瑾曰：“吳侯欲與君侯結(jié)秦晉之好，同力破曹，共扶漢室，別無他意。君侯何執(zhí)迷如是？”言未畢，關(guān)平拔劍而前，欲斬諸葛瑾。公止之曰：“彼弟孔明在蜀，佐汝伯父，今若殺彼，傷其兄弟之情也?！彼炝钭笥抑鸪鲋T葛瑾。瑾滿面羞慚，上馬出城，回見吳侯曰：“關(guān)公心如鐵石，不可說也?！睂O權(quán)曰：“真忠臣也！似此如之奈何？’呂范曰：“某請卜其休咎?！睓?quán)即令卜之。范揲蓍成象，乃“地水師卦”，更有玄武臨應(yīng)，主敵人遠(yuǎn)奔。權(quán)問呂蒙曰：“卦主敵人遠(yuǎn)奔，卿以何策擒之？”蒙笑曰：“卦象正合某之機(jī)也。關(guān)公雖有沖天之翼，飛不出吾羅網(wǎng)矣！”正是：龍游溝壑遭蝦戲，鳳入牢籠被鳥欺。畢竟呂蒙之計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七十七回　玉泉山關(guān)公顯圣　洛陽城曹cao感神

    更新時間:20071116 7:55:58 本章字?jǐn)?shù):4724

    卻說孫權(quán)求計于呂蒙。蒙曰：“吾料關(guān)某兵少，必不從大路而逃，麥成正北有險峻小路，必從此路而去?？闪钪烊灰迩?，伏于麥城之北二十里；彼軍至，不可與敵，只可隨后掩殺。彼軍定無戰(zhàn)心，必奔臨沮。卻令潘璋引精兵五百，伏于臨沮山僻小路，關(guān)某可擒矣。今遣將士各門攻打，只空北門，待其出走?！睓?quán)聞計，令呂范再卜之。卦成，范告曰：“此卦主敵人投西北而走，今夜亥時必然就擒。”權(quán)大喜，遂令朱然、潘璋領(lǐng)兩枝精兵，各依軍令埋伏去訖。

    且說關(guān)公在麥城，計點(diǎn)馬步軍兵，止剩三百余人；糧草又盡。是夜，城外吳兵招喚各軍姓名，越城而去者甚多。救兵又不見到。心中無計，謂王甫曰：“吾悔昔日不用公言！今日危急，將復(fù)何如？”甫哭告曰：“今日之事，雖子牙復(fù)生，亦無計可施也。”趙累曰：“上庸救兵不至，乃劉封、孟達(dá)按兵不動之故。何不棄此孤城，奔入西川，再整兵來，以圖恢復(fù)？”公曰：“吾亦欲如此?！彼焐铣怯^之。見北門外敵軍不多，因問本城居民：“此去往北，地勢若何？”答曰：“此去皆是山僻小路，可通西川。”公曰：“今夜可走此路。。王甫諫曰：“小路有埋伏，可走大路?！惫唬骸半m有埋伏，吾何懼哉！”即下令馬步官軍：嚴(yán)整裝束，準(zhǔn)備出城。甫哭曰：“君侯于路，小心保重！某與部卒百余人，死據(jù)此城；城雖破，身不降也！專望君侯速來救援！”公亦與泣別。遂留周倉與王甫同守麥城，關(guān)公自與關(guān)平、趙累引殘卒二百余人，突出北門。關(guān)公橫刀前進(jìn)，行至初更以后，約走二十余里，只見山凹處，金鼓齊鳴，喊聲大震，一彪軍到，為首大將朱然，驟馬挺槍叫曰：“云長休走！趁早投降，免得一死！”公大怒，拍馬輪刀來戰(zhàn)。朱然便走，公乘勢追殺。一棒鼓響，四下伏兵皆起。公不敢戰(zhàn)，望臨沮小路而走，朱然率兵掩殺。關(guān)公所隨之兵，漸漸稀少。走不得四五里，前面喊聲又震，火光大起，潘璋驟馬舞刀殺來。公大怒，輪刀相迎，只三合，潘璋敗走。公不敢戀戰(zhàn)，急望山路而走。背后關(guān)平趕來，報說趙累已死于亂軍中。關(guān)公不勝悲惶，遂令關(guān)平斷后，公自在前開路，隨行止剩得十余人。行至決石，兩下是山，山邊皆蘆葦敗草，樹木叢雜。時已五更將盡。正走之間，一聲喊起，兩下伏兵盡出，長鉤套索，一齊并舉，先把關(guān)公坐下馬絆倒。關(guān)公翻身落馬，被潘璋部將馬忠所獲。關(guān)平知父被擒，火速來救；背后潘璋、朱然率兵齊至，把關(guān)平四下圍住。平孤身獨(dú)戰(zhàn)，力盡亦被執(zhí)。至天明，孫權(quán)聞關(guān)公父子已被擒獲，大喜，聚眾將于帳中。

    少時，馬忠簇?fù)黻P(guān)公至前。權(quán)曰：“孤久慕將軍盛德，欲結(jié)秦晉之好，何相棄耶？公平昔自以為天下無敵，今日何由被吾所擒？將軍今日還服孫權(quán)否？”關(guān)公厲聲罵曰：“碧眼小兒，紫髯鼠輩！吾與劉皇叔桃園結(jié)義，誓扶漢室，豈與汝叛漢之賊為伍耶！我今誤中jian計，有死而已，何必多言！”權(quán)回顧眾官曰：“云長世之豪杰，孤深愛之。今欲以禮相待，勸使歸降，何如？”主簿左咸曰：“不可。昔曹cao得此人時，封侯賜爵，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如此恩禮，畢竟留之不住，聽其斬關(guān)殺將而去，致使今日反為所逼，幾欲遷都以避其鋒。今主公既已擒之，若不即除，恐貽后患?！睂O權(quán)沉吟半晌，曰：“斯言是也。”遂命推出。于是關(guān)公父子皆遇害。時建安二十四年冬十二月也。關(guān)公亡年五十八歲。后人有詩嘆曰：“漢末才無敵，云長獨(dú)出群：神威能奮武，儒雅更知文。天日心如鏡，《春秋》義薄云。昭然垂萬古，不止冠三分?！庇钟性娫唬骸叭私芪┳饭沤饬?，士民爭拜漢云長。桃園一日兄和弟，俎豆千秋帝與王。氣挾風(fēng)雷無匹敵，志垂日月有光芒。至今廟貌盈天下，古木寒鴉幾夕陽?！?/br>
    關(guān)公既歿，坐下赤兔馬被馬忠所獲，獻(xiàn)與孫權(quán)。權(quán)即賜馬忠騎坐。其馬數(shù)日不食草料而死。

    卻說王甫在麥城中，骨顫rou驚，乃問周倉曰：“昨夜夢見主公渾身血污，立于前；急問之，忽然驚覺。不知主何吉兇？”正說間，忽報吳兵在城下，將關(guān)公父子首級招安。王甫、周倉大驚，急登城視之，果關(guān)公父子首級也。王甫大叫一聲，墮城而死。周倉自刎而亡。于是麥城亦屬東吳。

    卻說關(guān)公一魂不散，蕩蕩悠悠，直至一處，乃荊門州當(dāng)陽縣一座山，名為玉泉山。山上有一老僧，法名普凈，原是汜水關(guān)鎮(zhèn)國寺中長老；后因云游天下，來到此處，見山明水秀，就此結(jié)草為庵，每日坐禪參道，身邊只有一小行者，化飯度日。是夜月白風(fēng)清，三更已后，普凈正在庵中默坐，忽聞空中有人大呼曰：“還我頭來！”普凈仰面諦視，只見空中一人，騎赤兔馬，提青龍刀，左有一白面將軍、右有一黑臉虬髯之人相隨，一齊按落云頭，至玉泉山頂。普凈認(rèn)得是關(guān)公，遂以手中麈尾擊其戶曰：“云長安在？”關(guān)公英魂頓悟，即下馬乘風(fēng)落于庵前，叉手問曰：“吾師何人？愿求法號?！逼諆粼唬骸袄仙諆?，昔日汜水關(guān)前鎮(zhèn)國寺中，曾與君侯相會，今日豈遂忘之耶？”公曰：“向蒙相救，銘感不忘。今某己遇禍而死，愿求清誨，指點(diǎn)迷途?！逼諆粼唬骸拔舴墙袷?，一切休論；后果前因，彼此不爽。今將軍為呂蒙所害，大呼還我頭來，然則顏良、文丑，五關(guān)六將等眾人之頭，又將向誰索耶？“于是關(guān)公恍然大悟，稽首皈依而去。后往往于玉泉山顯圣護(hù)民，鄉(xiāng)人感其德，就于山頂上建廟，四時致祭。后人題一聯(lián)于其廟云：“赤面秉赤心、騎赤兔追風(fēng)，馳驅(qū)時無忘赤帝，青燈觀青史、仗青龍偃月，隱微處不愧青天?！?/br>
    卻說孫權(quán)既害了關(guān)公，遂盡收荊襄之地，賞稿三軍，設(shè)宴大會諸將慶功；置呂蒙于上位，顧謂眾將曰：“孤久不得荊州，今唾手而得，皆子明之功也?！泵稍偃d謝。權(quán)曰：“昔周郎雄略過人，破曹cao于赤壁，不幸早夭，魯子敬代之。子敬初見孤時，便及帝王大略，此一快也；曹cao東下，諸人皆勸孤降，子敬獨(dú)勸孤召公瑾逆而擊之，此二快也；惟勸吾借荊州與劉備，是其一短。今子明設(shè)計定謀，立取荊州，勝子敬、周郎多矣！”于是親酌酒賜呂蒙。呂蒙接酒欲飲，忽然擲杯于地，一手揪住孫權(quán)，厲聲大罵曰：“碧眼小兒！紫髯鼠輩！還識我否？”眾將大驚，急救時，蒙推倒孫權(quán)，大步前進(jìn)，坐于孫權(quán)位上，兩眉倒豎，雙眼圓睜，大喝曰：“我自破黃巾以來，縱橫天下三十余年，今被汝一旦以jian計圖我，我生不能啖汝之rou，死當(dāng)追呂賊之魂！我乃漢壽亭侯關(guān)云長也。”權(quán)大驚，慌忙率大小將士，皆下拜。只見呂蒙倒于地上，七竅流血而死。眾將見之，無不恐懼。權(quán)將呂蒙尸首，具棺安葬，贈南郡太守、孱陵侯；命其子呂霸襲爵。孫權(quán)自此感關(guān)公之事，驚訝不已。

    忽報張昭自建業(yè)而來。權(quán)召入問之。昭曰：“今主公損了關(guān)公父子，江東禍不遠(yuǎn)矣！此人與劉備桃園結(jié)義之時，誓同生死。今劉備已有兩川之兵；更兼諸葛亮之謀，張、黃、馬、趙之勇。備若知云長父子遇害，必起傾國之兵，奮力報仇，恐東吳難與敵也?！睓?quán)聞之大驚，跌足曰：“孤失計較也！似此如之奈何？”昭曰：“主公勿憂。某有一計，令西蜀之兵不犯東吳，荊州如磐石之安。”權(quán)問何計。昭曰：“今曹cao擁百萬之眾，虎視華夏，劉備急欲報仇，必與cao約和。若二處連兵而來，東吳危矣。不如先遣人將關(guān)公首級，轉(zhuǎn)送與曹cao，明教劉備知是cao之所使，必痛恨于cao，西蜀之兵，不向吳而向魏矣。吾乃觀其勝負(fù)，于中取事。此為上策。”

    權(quán)從其言，隨遣使者以木匣盛關(guān)公首級，星夜送與曹cao。時cao從摩陂班師回洛陽，聞東吳送關(guān)公首級至，喜曰：“云長已死，吾夜眠貼席矣?！彪A下一人出曰：“此乃東吳移禍之計也?！眂ao視之，乃主簿司馬懿也。cao問其故，懿曰：“昔劉、關(guān)、張三人桃園結(jié)義之時，誓同生死。今東吳害了關(guān)公，懼其復(fù)仇，故將首級獻(xiàn)與大王，使劉備遷怒大王，不攻吳而攻魏，他卻于中乘便而圖事耳?！眂ao曰：“仲達(dá)之言是也。孤以何策解之？”懿曰：“此事極易。大王可將關(guān)公首級，刻一香木之軀以配之，葬以大臣之禮；劉備知之，必深恨孫權(quán)，盡力南征。我卻觀其勝負(fù)！蜀勝則擊吳，吳勝則擊蜀。二處若得一處，那一處亦不久也?！眂ao大喜，從其計，遂召吳使入。呈上木匣，cao開匣視之，見關(guān)公面如平日。cao笑曰：“云長公別來無恙！”言未訖，只見關(guān)公口開目動，須發(fā)皆張，cao驚倒。眾官急救，良久方醒，顧謂眾官曰：“關(guān)將軍真天神也！”吳使又將關(guān)公顯圣附體、罵孫權(quán)追呂蒙之事告cao。cao愈加恐懼，遂設(shè)牲醴祭祀，刻沉香木為軀，以王侯之禮，葬于洛陽南門外，令大小官員送殯，cao自拜祭，贈為荊王，差官守墓；即遣吳使回江東去訖。卻說漢中王自東川回成都，法正奏曰：“王上先夫人去世；孫夫人又南歸。未必再來。人倫之道，不可廢也，必納王妃，以襄內(nèi)政?！睗h中王從之，法正復(fù)奏曰：“吳懿有一妹，美而且賢。嘗聞有相者，相此女后必大貴。先曾許劉焉之子劉瑁，瑁早夭。其女至今寡居，大王可納之為妃?！睗h中王曰：“劉瑁與我同宗，于理不可?！狈ㄕ唬骸罢撈溆H疏，何異晉文之與懷嬴乎？”漢中王乃依允，遂納吳氏為王妃。后生二子：長劉永，字公壽；次劉理，字奉孝。

    且說東西兩川，民安國富，田禾大成。忽有人自荊州來，言東吳求婚于關(guān)公，關(guān)公力拒之?？酌髟唬骸扒G州危矣！可使人替關(guān)公回?！闭套h間，荊州捷報使命，絡(luò)繹而至。不一日，關(guān)興到，具言水淹七軍之事。忽又報馬到來，報說關(guān)公于江邊多設(shè)墩臺，提防甚密，萬無一失。因此玄德放心。

    忽一日，玄德自覺渾身rou顫，行坐不安；至夜，不能寧睡，起坐內(nèi)室，秉燭看書，覺神思昏迷，伏幾而臥；就室中起一陣?yán)滹L(fēng)，燈滅復(fù)明，抬頭見一人立于燈下。玄德問曰：“汝何人，夤度至吾內(nèi)室？”其人不答。玄德疑怪，自起視之，乃是關(guān)公，于燈影下往來躲避。玄德曰：“賢弟別來無恙！夜深至此，必有大故。吾與汝情同骨rou，因何回避？”關(guān)公泣告曰：“愿兄起兵，以雪弟恨！”言訖，冷風(fēng)驟起，關(guān)公不見。玄德忽然驚覺，乃是一夢。時正三鼓。玄德大疑，急出前殿，使人請孔明來。孔明入見，玄德細(xì)言夢警?？酌髟唬骸按四送跎闲乃缄P(guān)公，故有此夢。何必多疑？”玄德再三疑慮，孔明以善言解之?？酌鬓o出，至中門外，迎見許靖。靖曰：“某才赴軍師府下報一機(jī)密，聽知軍師入宮，特來至此?！笨酌髟唬骸坝泻螜C(jī)密？”靖曰：“某適聞外人傳說，東吳呂蒙已襲荊州，關(guān)公已遇害！故特來密報軍師?！笨酌髟唬骸拔嵋褂^天象，見將星落于荊楚之地，已知云長必然被禍，但恐王上憂慮，故未敢言?！?/br>
    二人正說之間，忽然殿內(nèi)轉(zhuǎn)出一人，扯住孔明衣袖而言曰：“如此兇信，公何瞞我！”孔明視之，乃玄德也?？酌鳌⒃S靖奏曰：“適來所言，皆傳聞之事，未足深信。愿王上寬懷，勿生憂慮?！毙略唬骸肮屡c云長，誓同生死；彼若有失，孤豈能獨(dú)生耶！”孔明、許靖正勸解之間，忽近侍奏曰：“馬良、伊籍至?！毙录闭偃雴栔?。二人具說荊州已失，關(guān)公兵敗求救，呈上表章。未及拆觀，侍臣又奏荊州廖化至。玄德急召入。化哭拜于地，細(xì)奏劉封、孟達(dá)不發(fā)救兵之事。玄德大驚曰：“若如此，吾弟休矣！”孔明曰：“劉封、孟達(dá)如此無禮，罪不容誅！王上寬心，亮親提一旅之師，去救荊襄之急?！毙缕唬骸霸崎L有失，孤斷不獨(dú)生！孤來日自提一軍去救云長！”遂一面差人赴閬中報知翼德，一面差人會集人馬。

    未及天明，一連數(shù)次，報說關(guān)公夜走臨沮，為吳將所獲，義不屈節(jié)，父子歸神。玄德聽罷，大叫一聲，昏絕于地。正是：為念當(dāng)年同誓死，忍教今日獨(dú)捐生！未知玄德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七十八回　治風(fēng)疾神醫(yī)身死　傳遺命jian雄數(shù)終

    更新時間:20071116 7:55:58 本章字?jǐn)?shù):4276

    卻說漢中王聞關(guān)公父子遇害，哭倒于地；眾文武急救，半晌方醒，扶入內(nèi)殿。孔明勸曰：“王上少憂。自古道死生有命；關(guān)公平日剛而自矜，故今日有此禍。王上且宜保養(yǎng)尊體，徐圖報仇?！毙略唬骸肮屡c關(guān)、張二弟桃園結(jié)義時，誓同生死。今云長已亡，孤豈能獨(dú)享富貴乎！”言未已，只見關(guān)興號慟而來。玄德見了，大叫一聲，又哭絕于地。眾官救醒。一日哭絕三五次，三日水漿不進(jìn)，只是痛哭；淚濕衣襟，斑斑成血?？酌髋c眾官再三勸解。玄德曰：“孤與東吳，誓不同日月也！”孔明曰：“聞東吳將關(guān)公首級獻(xiàn)與曹cao，cao以王侯禮祭葬之。”玄德曰：“此何意也？”孔明曰：“此是東吳欲移禍于曹cao，cao知其謀，故以厚禮葬關(guān)公，令王上歸怨于吳也。”玄德曰：“吾今即提兵問罪于吳，以雪吾恨！”孔明諫曰：“不可。方今吳欲令我伐魏，魏亦欲令我伐吳，各懷譎計，伺隙而乘。王上只宜按兵不動，且與關(guān)公發(fā)喪。待吳、魏不和，乘時而伐之，可也?！北姽儆衷偃齽裰G，玄德方才進(jìn)膳，傳旨川中大小將士，盡皆掛孝。漢中王親出南門招魂祭奠，號哭終日。

    卻說曹cao在洛陽，自葬關(guān)公后，每夜合眼便見關(guān)公。cao甚驚懼，問于眾官。眾官曰：“洛陽行宮舊殿多妖，可造新殿居之?！眂ao曰：“吾欲起一殿，名建始殿。恨無良工?！辟Z詡曰：“洛陽良工有蘇越者，最有巧思。”cao召入，令畫圖像。蘇越畫成九間大殿，前后廊廡樓閣，呈與cao。cao視之曰：“汝畫甚合孤意，但恐無棟梁之材?！碧K越曰：“此去離城三十里，有一潭，名躍龍?zhí)?；前有一祠，名躍龍祠。祠傍有一株大梨樹，高十余丈，堪作建始殿之梁。”

    cao大喜，即令人工到彼砍伐。次日，回報此樹鋸解不開，斧砍不入，不能斬伐。cao不信，自領(lǐng)數(shù)百騎，直至躍龍祠前下馬，仰觀那樹，亭亭如華蓋，直侵云漢，并無曲節(jié)。cao命砍之，鄉(xiāng)老數(shù)人前來諫曰：“此樹已數(shù)百年矣，常有神人居其上，恐未可伐。”cao大怒曰：“吾平生游歷，普天之下，四十余年，上至天子，下及庶人，無不懼孤；是何妖神，敢違孤意！”言訖，拔所佩劍親自砍之，錚然有聲，血濺滿身。cao愕然大驚，擲劍上馬，回至宮內(nèi)。是夜二更，cao睡臥不安，坐于殿中，隱幾而寐。忽見一人披發(fā)仗劍，身穿皂衣，直至面前，指cao喝曰：“吾乃梨樹之神也。汝蓋建始殿，意欲篡逆，卻來伐吾神木！吾知汝數(shù)盡，特來殺汝！”cao大驚，急呼：“武士安在？”皂衣人仗劍砍cao。cao大叫一聲，忽然驚覺，頭腦疼痛不可忍。急傳旨遍求良醫(yī)治療，不能痊可。眾官皆憂。

    華歆入奏曰：“大王知有神醫(yī)華倫否？”cao曰：“即江東醫(yī)周泰者乎？”歆曰：“是也。”cao曰：“雖聞其名，未知其術(shù)?！膘г唬骸叭A佗字元化，沛國譙郡人也。其醫(yī)術(shù)之妙，世所罕有。但有患者，或用藥，或用針，或用灸，隨手而愈。若患五臟六腑之疾，藥不能效者，以麻肺湯飲之，令病者如醉死，卻用尖刀剖開其腹，以藥湯洗其臟腑，病人略無疼痛。洗畢，然后以藥線縫口，用藥敷之；或一月，或二十日，即平復(fù)矣：其神妙如此！一日，佗行于道上，聞一人呻吟之聲。佗曰：此飲食不下之病。問之果然。佗令取蒜齏汁三升飲之，吐蛇一條，長二三尺，飲食即下。廣陵太守陳登，心中煩懣，面赤，不能飲食，求佗醫(yī)治。佗以藥飲之，吐蟲三升，皆赤頭，首尾動搖。登問其故，佗曰：此因多食魚腥，故有此毒。今日雖可，三年之后，必將復(fù)發(fā)，不可救也。后陳登果三年而死。又有一人眉間生一瘤，癢不可當(dāng)，令佗視之。佗曰：內(nèi)有飛物。人皆笑之。佗以刀割開，一黃雀飛去，病者即愈。有一人被犬咬足指，隨長rou二塊，一痛一癢，俱不可忍。佗曰：痛者內(nèi)有針十個，癢者內(nèi)有黑白棋子二枚。人皆不信。佗以刀割開，果應(yīng)其言。此人真扁鵲，倉公之流也！現(xiàn)居金城，離此不遠(yuǎn)，大王何不召之？”

    cao即差人星夜請華佗入內(nèi)，令診脈視疾。佗曰：“大王頭腦疼痛，因患風(fēng)而起。病根在腦袋中，風(fēng)涎不能出，枉服湯藥，不可治療。某有一法：先飲麻肺湯，然后用利斧砍開腦袋，取出風(fēng)涎，方可除根?！眂ao大怒曰：“汝要?dú)⒐乱　辟⒃唬骸按笸踉勱P(guān)公中毒箭，傷其右臂，某刮骨療毒，關(guān)公略無懼色；今大王小可之疾，何多疑焉？”cao曰：“臂痛可刮，腦袋安可砍開？汝必與關(guān)公情熟，乘此機(jī)會，欲報仇耳！”呼左右拿下獄中，拷問其情。賈詡諫曰：“似此良醫(yī)，世罕其匹，未可廢也?！眂ao叱曰：“此人欲乘機(jī)害我，正與吉平無異！”急令追拷。華佗在獄，有一獄卒，姓吳，人皆稱為“吳押獄”。此人每日以酒食供奉華佗。佗感其恩，乃告曰：“我今將死，恨有《青囊書》未傳于世。感公厚意，無可為報；我修一書，公可遣人送與我家，取《青囊書》來贈公，以繼吾術(shù)。”吳押獄大喜曰：“我若得此書，棄了此役，醫(yī)治天下病人，以傳先生之德?！辟⒓葱迺秴茄邯z。吳押獄直至金城，問佗之妻取了《青囊書》；回至獄中，付與華佗檢看畢，佗即將書贈與吳押獄。吳押獄持回家中藏之。旬日之后，華佗竟死于獄中。吳押獄買棺殯殮訖，脫了差役回家，欲取《青囊書》看習(xí)，只見其妻正將書在那里焚燒。吳押獄大驚，連忙搶奪，全卷已被燒毀，只剩得一兩葉。吳押獄怒罵其妻。妻曰：“縱然學(xué)得與華佗一般神妙，只落得死于牢中，要他何用！”吳押獄嗟嘆而止。因此《青囊書》不曾傳于世，所傳者止閹雞豬等小法，乃燒剩一兩葉中所載也。后人有詩嘆曰：“華佗仙術(shù)比長桑，神識如窺垣一方。惆悵人亡書亦絕，后人無復(fù)見青囊！”

    卻說曹cao自殺華佗之后，病勢愈重，又憂吳、蜀之事。正慮間，近臣忽奏東吳遣使上書。cao取書拆視之，略曰：“臣孫權(quán)久知天命已歸王上，伏望早正大位，遣將剿滅劉備，掃平兩川，臣即率群下納土歸降矣?！眂ao觀畢大笑，出示群臣曰：“是兒欲使吾居爐火上耶！”侍中陳群等奏曰：“漢室久已衰微，殿下功德巍巍，生靈仰望。今孫權(quán)稱臣?xì)w命，此天人之應(yīng)，異氣齊聲。殿下宜應(yīng)天順人，早正大位?！眂ao笑曰：“吾事漢多年，雖有功德及民，然位至于王，名爵已極，何敢更有他望？茍?zhí)烀诠拢聻橹芪耐跻??！彼抉R懿曰：“今孫權(quán)既稱臣?xì)w附，王上可封官賜爵，令拒劉備?！眂ao從之，表封孫權(quán)為驃騎將軍、南昌侯，領(lǐng)荊州牧。即日遣使赍誥敕赴東吳去訖。

    cao病勢轉(zhuǎn)加。忽一夜夢三馬同槽而食，及曉，問賈詡曰：“孤向日曾夢三馬同槽，疑是馬騰父子為禍；今騰已死，昨宵復(fù)夢三馬同槽。主何吉兇？”詡曰：“祿馬，吉兆也。祿馬歸于曹，王上何必疑乎？”cao因此不疑。后人有詩曰：“三馬同槽事可疑，不知已植晉根基。曹瞞空有jian雄略，豈識朝中司馬師？”是夜，cao臥寢室，至三更，覺頭目昏眩，乃起，伏幾而臥。忽聞殿中聲如裂帛，cao驚視之，忽見伏皇后、董貴人、二皇子，并伏完、董承等二十余人，渾身血污，立于愁云之內(nèi)，隱隱聞索命之聲。cao急拔劍望空砍去，忽然一聲響亮，震塌殿宇西南一角。cao驚倒于地，近侍救出，遷于別宮養(yǎng)病。次夜，又聞殿外男女哭聲不絕。至?xí)?，cao召群臣入曰：“孤在戎馬之中，三十余年，未嘗信怪異之事。今日為何如此？”群臣奏曰：“大王當(dāng)命道士設(shè)醮修禳。”cao嘆曰：“圣人云：獲罪于天，無所禱也。孤天命已盡，安可救乎？”遂不允設(shè)醮。

    次日，覺氣沖上焦，目不見物，急召夏侯惇商議。惇至殿門前，忽見伏皇后、董貴人、二皇子、伏完、董承等，立在陰云之中。惇大驚昏倒，左右扶出，自此得病。cao召曹洪、陳群、賈詡、司馬懿等，同至臥榻前，囑以后事。曹洪等頓首曰：“大王善保玉體，不日定當(dāng)霍然。”cao曰：“孤縱橫天下三十余年，群雄皆滅，止有江東孫權(quán)，西蜀劉備，未曾剿除。孤今病危，不能再與卿等相敘，特以家事相托。孤長子曹昂，劉氏所生，不幸早年歿于宛城；今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孤平生所愛第三子植，為人虛華少誠實(shí)，嗜酒放縱，因此不立。次子曹彰，勇而無謀；四子曹熊，多病難保。惟長子曹丕，篤厚恭謹(jǐn)，可繼我業(yè)。卿等宜輔佐之?！辈芎榈忍槠I(lǐng)命而出。cao令近侍取平日所藏名香，分賜諸侍妾，且囑曰：“吾死之后，汝等須勤習(xí)女工，多造絲履，賣之可以得錢自給?！庇置T妾多居于銅雀臺中，每日設(shè)祭，必令女伎奏樂上食。又遺命于彰德府講武城外，設(shè)立疑冢七十二：“勿令后人知吾葬處，恐為人所發(fā)掘故也?！眹诋叄L嘆一聲，淚如雨下。須臾，氣絕而死。壽六十六歲。時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也。后人有《鄴中歌》一篇嘆曹cao云：“鄴則鄴城水漳水，定有異人從此起：雄謀韻事與文心，君臣兄弟而父子；英雄未有俗胸中，出沒豈隨人眼底？功首罪魁非兩人，遺臭流芳本一身；文章有神霸有氣，豈能茍爾化為群？橫流筑臺距太行，氣與理勢相低昂；安有斯人不作逆，小不為霸大不王？霸王降作兒女鳴，無可奈何中不平；向帳明知非有益，分香未可謂無情。嗚呼！古人作事無巨細(xì)，寂寞豪華皆有意；書生輕議冢中人，冢中笑爾書生氣！”卻說曹cao身亡，文武百官盡皆舉哀；一面遣人赴世子曹丕、鄢陵侯曹彰、臨淄侯曹植、蕭懷侯曹熊處報喪。眾官用金棺銀槨將cao入殮，星夜舉靈櫬赴鄴郡來。曹丕聞知父喪，放聲痛哭，率大小官員出城十里，伏道迎櫬入城，停于偏殿。官僚掛孝，聚哭于殿上。忽一人挺身而出曰：“請世子息哀，且議大事?！北娨曋?，乃中庶子司馬孚也。孚曰：“魏王既薨，天下震動；當(dāng)早立嗣王，以安眾心。何但哭泣耶？”群臣曰：“世子宣嗣位，但未得天子詔命，豈可造次而行？”兵部尚書陳矯曰：“王薨于外，愛子私立，彼此生變，則社稷危矣?！彼彀蝿Ω钕屡坌?，厲聲曰：“即今日便請世子嗣位。眾官有異議者，以此袍為例！”百官悚懼。

    忽報華歆自許昌飛馬而至，眾皆大驚。須臾華歆入，眾問其來意，歆曰：“今魏王薨逝，天下震動，何不早請世子嗣位？”眾官曰：“正因不及候詔命，方議欲以王后卞氏慈旨立世子為王?！膘г唬骸拔嵋延跐h帝處索得詔命在此?！北娊咱x躍稱賀。歆于懷中取出詔命開讀。原來華歆諂事魏，故草此詔，威逼獻(xiàn)帝降之；帝只得聽從，故下詔即封曹丕為魏王、丞相、冀州牧。丕即日登位，受大小官僚拜舞起居。

    正宴會慶賀間，忽報鄢陵侯曹彰，自長安領(lǐng)十萬大軍來到。丕大驚，遂問群臣曰：“黃須小弟；平日性剛，深通武藝。今提兵遠(yuǎn)來，必與孤爭王位也。如之奈何？”忽階下一人應(yīng)聲出曰：“臣請往見鄢陵侯，以片言折之?！北娊栽唬骸胺谴蠓蚰芙獯说溡??！闭牵涸嚳床苁县д檬?，幾作袁家譚尚爭。未知此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七十九回　兄逼弟曹植賦詩　侄陷叔劉封伏法

    更新時間:20071116 7:55:58 本章字?jǐn)?shù):4193

    卻說曹丕聞曹彰提兵而來，驚問眾官；一人挺身而出，愿往折服之。眾視其人，乃諫議大夫賈逵也。曹丕大喜，即命賈逵前往。逵領(lǐng)命出城，迎見曹彰。彰問曰：“先王璽綬安在？”逵正色而言曰：“家有長子，國有儲君。先王璽綬，非君侯之所宜問也?！闭媚粺o語，乃與賈逵同入城。至宮門前，逵問曰：“君侯此來，欲奔喪耶？欲爭位耶？”彰曰：“吾來奔喪，別無異心?！卞釉唬骸凹葻o異心，何故帶兵入城？”彰即時叱退左右將士，只身入內(nèi)，拜見曹丕。兄弟二人，相抱大哭。曹彰將本部軍馬盡交與曹丕。丕令彰回鄢陵自守，彰拜辭而去。

    于是曹丕安居王位，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封賈詡為太尉，華歆為相國，王朗為御史大夫；大小官僚，盡皆升賞。謚曹cao曰武王，葬于鄴郡高陵，令于禁董治陵事。禁奉命到彼，只見陵屋中白粉壁上，圖畫關(guān)云長水淹七軍擒獲于禁之事：畫云長儼然上坐，龐德憤怒不屈，于禁拜伏于地，哀求乞命之狀。原來曹丕以于禁兵敗被擒，不能死節(jié)，既降敵而復(fù)歸，心鄙其為人，故先令人圖畫陵屋粉壁，故意使之往見以愧之。當(dāng)下于禁見此畫像，又羞又惱，氣憤成病，不久而死。后人有詩嘆曰：“三十年來說舊交，可憐臨難不忠曹。知人未向心中識，畫虎今從骨里描?！?/br>
    卻說華歆奏曹丕曰：“鄢陵侯已交割軍馬，赴本國去了；臨淄侯植、蕭懷侯熊，二人竟不來奔喪，理當(dāng)問罪，丕從之，即分遣二使往二處問罪。不一日，蕭懷使者回報：“蕭懷侯曹熊懼罪，自縊身死?！必Я詈裨嶂?，追贈蕭懷王。又過了一日，臨淄使者回報，說：“臨淄侯日與丁儀、丁廙兄弟二人酣飲，悖慢無禮，聞使命至，臨淄侯端坐不動；丁儀罵曰：昔者先王本欲立吾主為世子，被讒臣所阻；今王喪未遠(yuǎn)，便問罪于骨rou，何也？丁廙又曰：據(jù)吾主聰明冠世，自當(dāng)承嗣大位，今反不得立。汝那廟堂之臣，何不識人才若此！臨淄侯因怒，叱武士將臣亂棒打出?！?/br>
    丕聞之，大怒，即令許褚領(lǐng)虎衛(wèi)軍三千，火速至臨淄擒曹植等一千人來。褚奉命，引軍至臨淄城。守將攔阻，褚立斬之，直入城中，無一人敢當(dāng)鋒銳，徑到府堂。只見曹植與丁儀、丁廙等盡皆醉倒。褚皆縛之，載于車上，并將府下大小屬官，盡行拿解鄴郡，聽候曹丕發(fā)落。丕下令，先將丁儀、丁廙等盡行誅戳。丁儀字正禮，丁廙字敬禮，沛郡人，乃一時文士；及其被殺，人多惜之。

    卻說曹丕之母卞氏，聽得曹熊縊死，心甚悲傷；忽又聞曹植被擒，其黨丁儀等已殺，大驚。急出殿，召曹丕相見。丕見母出殿，慌來拜謁。卞氏哭謂丕曰：“汝弟植平生嗜酒疏狂，蓋因自恃胸中之才，故爾放縱。汝可念同胞之情，存其性命。吾至九泉亦瞑目也?！必г唬骸皟阂嗌類燮洳?，安肯害他？今正欲戒其性耳。母親勿憂?！?/br>
    卞氏灑淚而入，丕出偏殿，召曹植入見。華歆問曰：“適來莫非太后勸殿下勿殺子建乎？”丕曰：“然?！膘г唬骸白咏☉巡疟е?，終非池中物；若不早除，必為后患?！必г唬骸澳该豢蛇`?！膘г唬骸叭私匝宰咏ǔ隹诔烧拢嘉瓷钚?。主上可召入，以才試之。若不能，即殺之；若果能，則貶之，以絕天下文人之口?！必闹?。須臾，曹植入見，惶恐伏拜請罪。丕曰：“吾與汝情雖兄弟，義屬君臣，汝安敢恃才蔑禮？昔先君在日，汝常以文章夸示于人，吾深疑汝必用他人代筆。吾今限汝行七步吟詩一首。若果能，則免一死；若不能，則從重治罪，決不姑恕！”植曰：“愿乞題目?！睍r殿上懸一水墨畫，畫著兩只牛，斗于土墻之下，一牛墜井而亡。丕指畫曰：“即以此畫為題。詩中不許犯著二牛斗墻下，一牛墜井死字樣?！敝残衅卟剑湓娨殉?。詩曰：“兩rou齊道行，頭上帶凹骨。相遇塊山下，郯起相搪突。二敵不俱剛，一rou臥土窟。非是力不如，盛氣不泄畢?！辈茇Ъ叭撼冀泽@。丕又曰：“七步成章，吾猶以為遲。汝能應(yīng)聲而作詩一首否？”植曰：“愿即命題。”丕曰：“吾與汝乃兄弟也。以此為題。亦不許犯著‘兄弟’字樣?！敝猜圆凰妓鳎纯谡家皇自唬骸爸蠖谷级馆?，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丕聞之，潸然淚下。其母卞氏，從殿后出曰：“兄何逼弟之甚耶？”丕慌忙離坐告曰：“國法不可廢耳?！庇谑琴H曹植為安鄉(xiāng)侯。植拜辭上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