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也不像兩個人打,就如一對猛虎爭餐,擂臺上流做一團。牡丹雖好,全憑綠葉扶持。難道史大奈在順義村打了三個月擂臺,也不曾有敵手,孤身就做了這一個好漢。一個山頭一只虎,也虧了順義村的張公謹做了主人,就是叔寶有書投他,尚未相會的。 此時張公謹在靈宮廟,叫皰人整治酒席,伺候賀喜。又邀一個本村豪杰白顯道。他二人是酒友,等不得安席,先將幾樣果菜在大殿上,取壇冷酒試嘗。只見兩個后生慌忙的走將進來道:“二位老爺,史老爺官星還不現(xiàn)?!惫?shù)溃骸敖袢兆鰣A滿,怎么說這話?”來人道:“擂臺上史爺?shù)瓜劝岩粋€摜將下來,得了勝,后跳一個大漢上去,打了三四十合不分勝敗。小的們擂臺底下觀看,史爺手腳都亂了,打不過這個人?!睆埞?shù)溃骸坝羞@樣事?可可做圓滿,就逢這個敵手?!苯校骸鞍踪t弟,我們且不要吃酒,大家去看看。”出得廟來,分開眾人,擂臺底下看上邊還打哩,打得愁云怨霧,遮天蓋地。正是: 黑虎金錘降下方,斜行要步鬼神忙。劈面掌參勾就打,短簇賺 擘破撩襠。 張公謹見打得兇,不好上去,問底下看的人:“這個豪杰,從那一條路上來的?”底下看的人,就指著童佩之、金國俊二人道:“那個鬟腳里有些沙灰的,是先摜下來的了。那個衣冠整齊的,是不曾上去打的。問這兩個人,就知道上頭打的那個人了。”張公謹卻是本方土主,喜孜孜一團和氣,對佩之舉手道:“朋友,上面打擂的是誰?”童佩之跌惱了,臉上便拂干凈了,鬟腳還有些沙灰,見叔寶打贏了,沒好氣答應(yīng)人道:“朋友,你管他閑事怎么?憑他打罷了!”公謹?shù)溃骸八暮V畠?nèi),皆兄弟也??峙率堑乐信笥?,不好挽回?!苯饑s不惱他,不曾上去打,上前來招架道:“朋友,我們不是沒來歷的人,要打便一個對一個打就是了,不要講打攢盤的話。就是打輸了,這順義村還認得本地方幾個朋友?!惫?shù)溃骸靶终J得本地方何人?”國俊道:“潞州二賢莊單二哥有書,到順義村投公謹張大哥,還不曾到他莊上下書。”公謹大笑。白顯道指定公謹?shù)溃骸斑@就是張大哥了?!眹〉溃骸霸瓉砭褪菑埿?,得罪了?!惫?shù)溃骸靶质呛稳??”國俊道:“小弟是金甲,此位童環(huán)?!惫?shù)溃骸霸瓉硎锹褐莸暮澜?。上邊打擂的是何人?”國使道:“這就是山東歷城秦叔寶大哥?!?/br> 張公謹搖手大叫:“史賢弟不要動手,此乃素常聞名秦叔寶兄長?!笔反笥H與叔寶二人收住拳。張公謹挽住童佩之,白顯道拖著金國俊四人笑上臺來,六友相逢,彼此陪罪。公謹叫道:“臺下看擂的列位都散了罷!不是外人來比勢,乃是自己朋友訪賢到此的?!泵窒聦⒐衽_往靈官廟中去。邀叔寶下擂臺,進靈官廟鋪拜氈頂禮相拜,鼓手吹打安席,公謹席上舉手道:“行李在于何處?”叔寶道:“在街頭上第二家店內(nèi)?!惫斆窒聦⑶貭斝欣钊?,把那柜里大小二錠銀子返壁于叔寶。叔寶就席間打開包裹,取雄信的存書,遞與公謹拆開觀看道:“??!原來兄有難在幽州,不打緊,都在小弟身上。此席酒不過是郊外小酌,與史大哥賀喜,還要屈駕到小莊去一坐?!绷舜掖?guī)妆?,不覺已是黃昏時候。公謹邀眾友到莊。大廳秉燭焚香,邀叔寶諸友八拜為交,拜罷擺酒過來,直飲到五更時候。史大奈也要到帥府回話,白顯道也要相陪。張公謹備六騎馬,帶從者十余人,齊進幽州投文。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張公謹仗義全朋友 秦叔寶帶罪見姑娘 詞曰: 云翻雨覆,交情幾動窮途哭。惟有英雄,意氣相孚自不同。 魚書一紙,為人便欲拚生死。拯厄扶危,管鮑清風尚可追。 調(diào)寄“減字木蘭花” 交情薄的固多,厚的也不少。薄的人富貴時密如膠漆,患難時卻似搏沙,不肯攏來。若俠士有心人,莫不極力援引,一紙書奉如誥敕;這便是當今陳雷,先時管鮑。順義村到幽州只三十里路,五更起身,平明就到了。公謹在帥府西首安頓行李,一面整飯,就叫手下西轅門外班房中,把二位尉遲老爺請來。這個尉遲,不是那個尉遲恭,乃周相州總管尉遲迥之族侄,兄弟二人,哥哥叫尉遲南,兄弟叫尉遲北,向來與張公謹通家相好,現(xiàn)充羅公標下,有權(quán)衡的兩員旗牌官。帥府東轅門外是文官的官廳,西轅門外是武弁的官廳,旗牌聽用等官,只等轅門里掌號奏樂三次,中軍官進轅門扯旗放炮,帥府才開門。尉遲南、尉遲北戎服伺候,兩個后生走進來叫:“二位爺,家老爺有請。”尉遲南道:“你是張家莊上來的么?”后生道:“是?!蔽具t南道:“你們老父在城中么?”后生道:“就在轅門西首下處,請二位老爺相會。” 尉遲南吩咐手下看班房,竟往公謹下處來。公謹因尉遲南兄弟是兩個金帶前程的,不便與他抗禮,把叔寶、金、童藏在客房內(nèi),待公謹引首,道達過客相見,才好來請。張公謹、史大奈、白顯道三人正坐,兄見尉遲兄弟來到,各各相見,分賓主坐下。尉遲南見史大奈在坐,便開言道:“張兄今日進城這等早,想為史同袍打擂臺日期已完,要參謁本官了?!惫?shù)溃骸按耸乱嘤兄?,還有一事奉聞。”尉遲南道:“還有什么見教?”公謹衣袖里取出一封書來,遞與尉遲昆玉,接將過來拆開了,兄弟二人看畢道:“啊,原來是潞州二賢莊單二哥的華翰,舉薦秦朋友到敝衙門投文,托兄引首。秦朋友如今在那里?請相見罷了?!惫斚蚩头坷锝校骸扒卮蟾绯鰜砹T!”豁瑯瑯的響將出來。童環(huán)奉文書,金甲帶鐵繩,叔寶坐著虎軀,扭鎖出來。尉遲兄弟勃然變色道:“張大哥,你小覷我;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單二哥的華翰到兄長處,因親及親,都是朋友,怎么這等相待!”公謹陪笑道:“實不相瞞,這刑具原是做成的活扣兒,恐賢昆玉責備,所以如此相見,倘推薄分,取掉了就是?!蔽具t兄弟親手上前,替叔寶疏了刑具,教取拜氈過來相拜道:“久聞兄大名,如春雷轟耳,無處不聞,恨山水迢遙,不能相會。今日得見到此,三生有幸?!笔鍖毜溃骸伴T下軍犯,倘蒙題攜,再造之恩不淺?!蔽具t南道:“兄諸事放心,都在愚弟身上。此二位就是童佩之、金國俊了?!倍说溃骸靶〉木褪峭h(huán)、金甲?!蔽具t南道:“皆不必太謙,適見單員外華翰上亦有尊字,都是個中的朋友?!倍颊垇韺Π萘?。尉遲南叫:“佩之,桌上放的可就是本官解文么?”佩之答道:“就是?!蔽具t南道:“借重把文書取出來,待愚兄弟看里邊的事故。待本官升堂問及,小弟們方好答應(yīng)?!敝丨h(huán)假小心道:“這是本官鈴印彌封,不敢擅開?!蔽具t南道:“不妨。就是釘封文書,也還要動了手。不過是個解文,打開不妨?少不得堂上官府,要拆出必得愚兄弟的手,何足介意?!惫斆窒氯』鹁瓢氡?,將彌封潤透,輕輕揭開,把文書取出。尉遲兄弟開看了,遞還童環(huán),吩咐照舊彌封。 只見尉遲南嘿然無語。公謹?shù)溃骸靶珠L看了文書,怎么嘿嘿沉思?”尉遲南道:“久聞潞州單二哥高情厚誼,恨不能相見,今日這椿事,卻為人謀而不忠?!鼻厥鍖毟行坌呕蠲鳎娕笥颜f他不是,顧不得是初相會,只得向前分辯:“二位大人,秦瓊在潞州,與雄信不是故交,邂逅一面,拯我于危病之中,復(fù)贈金五百還鄉(xiāng)。秦瓊命蹇,皂角林中誤傷人命,被太守問成重辟,又得雄信盡友道,不惜千金救秦瓊,真有再造之恩。二位大人怎么嫌他為人謀而不忠?”尉遲南道:“正為此事。看雄信來書,把兄薦到張仁兄處,單員外友道已盡。但看文書,兄在皂角林打死張奇,問定重罪,雄信有回天手段,能使改重從輕,發(fā)配到敝衙門來。吾想普天下許多福境的衛(wèi)所,怎么不揀個魚米之鄉(xiāng),偏發(fā)到敝地來?兄不知我們本官的利害,我不說不知。他原是北齊駕下勛爵,姓羅名藝,見北齊國破,不肯臣隋,統(tǒng)兵一枝,殺到幽州,結(jié)連突厥可汗反叛?;始依蹜?zhàn)不克,只得頒詔招安,將幽州割與本官,自收租稅養(yǎng)老,統(tǒng)雄兵十萬鎮(zhèn)守幽州。本官自恃武勇,舉動任性,凡解進府去的人,恐怕行伍中頑劣不遵約束,見面時要打一百棍,名殺威棒。十人解進,九死一生。兄到此間難處之中。如今設(shè)個機變:叫佩之把文書封了,待小弟拿到掛號房中去,吩咐掛號官,將別衙門文書掣起,只把潞州解文掛號,獨解秦大哥進去。” 眾朋友聞尉遲之言,俱吐舌吃驚。張公謹?shù)溃骸拔具t兄怎么獨解秦大哥進去?”尉遲南道:“兄卻有所不知。里邊太太景是好善,每遇初一月半,必持齋念佛,老爺坐堂,屢次叮囑不要打人。秦大哥恭喜,今日恰是三月十五日。倘解進去的人多了,觸動本官之怒,或發(fā)下來打,就不好親目了。如今秦大哥暫把巾兒取起,將頭發(fā)蓬松,用無名異涂搽面龐,假托有病。童佩之二位典守者,辭不得責,進帥府報稟,本人選中有病?;蛘弑竟傧才g,著愚兄下來驗看,上去回覆果然有病,得本官發(fā)放,討收管,秦大哥行伍中,豈不能一槍一刀,博一個衣錦還鄉(xiāng)?只是如今早堂,投文最難,卻與性命相關(guān),你們速速收拾,我先去把文書掛號?!?/br> 尉遲二人到掛號房中,吩咐掛號官:“將今日各衙門的解文都掣起了,只將這潞州一角文書掛號罷?!睊焯柟俨桓疫`命,應(yīng)道:“小官知道了?!贝藭r掌號官奏樂三次,中軍官已進轅門。叔寶收拾停當,在西轅門伺候,尉遲二人將掛過號的文書,交與童環(huán),自進轅門隨班放大炮三聲,帥府開門。中軍官、領(lǐng)班、旗鼓官、旗牌官、聽用官、令旗手、捆綁手、刀斧手,一班班,一對對,一層層,都進帥府參見畢,各歸班侍立府門首。報門官報門,邊關(guān)夜不收馬兵官將巡邏回風人役進,這一起出來了,第二次就是供給官,送進日用心紅紙和飲食等物。第三次就是掛號官,捧號簿進帥府,規(guī)矩解了犯人,就帶進轅門里伺候。掛號官出來,卻就利害了:兩丹墀有二十四面金鑼,一齊響起。一面虎頭牌,兩面令字旗,押著掛號官出西首角門,到大門外街臺上。執(zhí)旗官叫投文人犯,跟此牌進。童環(huán)捧文書,金甲帶鐵繩,將叔寶扭鎖帶進大門,還不打緊;只是進儀門,那東角門鉆在刀槍林內(nèi)。到月臺下,執(zhí)牌官叫跪下。東角門到丹墀,也只有半箭路遠,就像爬了幾十里峭壁,喘氣不定。秦叔寶身高丈余,一個豪杰困在威嚴之下,只覺的身子都小了,跪伏在地,偷眼看公坐上這位官員: 玉立封侯骨,金堅致主心。發(fā)因憂早白,謀以老能沉。 塞外威聲遠,帷中感士深。雄邊來李牧,烽火絕遙岑。須發(fā)斑白,一品服,端坐如泰山,巍巍不動。羅公叫中軍,將解文取上來。中軍官下月臺取了文書,到滴水檐前,雙膝跪下。帳上官將接去,公座旁驗吏拆了彌封,鋪文書于公座上。羅公看潞州刺史解軍的解文,若是別衙門解來的,打也不打與就發(fā)落了。潞州的刺史蔡建德,是羅公得意門生。這羅公是武弁的勛衛(wèi),怎么有蔡建德方印文官門生?原來當年蔡建德曾解押幽州軍糧違限,據(jù)軍法就該重處,羅公見他青年進士,法外施仁,不曾見罪。蔡建德知恩,就拜在羅公門下。今羅公見門生問成的一個犯人,將文書看到底,看蔡建德才思何如,問成的這個人,可情真罪當。親看軍犯一名秦瓊,歷城人。觸目驚心,停了一時,將文書就掩過了,叫驗吏將文書收去,譽寫入冊備查,吩咐中軍官:“叫解子將本犯帶回,午堂后聽審?!蓖h(huán)、金甲,聽得叫他下去,也沒有這等走得爽利了,下月臺帶鐵繩往下就走。 此時張公謹、史大奈、白顯道,都在西轅門外伺候,問尉遲道:“怎么樣了?”尉遲道:“午堂后聽審?!惫?shù)溃骸皩徥裁词拢俊蔽具t南道:“從來不會有這等事,打與不打就發(fā)落了,不知審什么事?”公謹?shù)溃骸笆裁磿r候?”尉遲南道:“還早。如今閉門退堂,盡寢午膳,然后升堂問事,放炮升旗,與早堂一般規(guī)矩?!惫?shù)溃骸斑@等尚早,我們且到下處去飲酒壓驚。出了轅門,卸去刑具,到下處安心。只聽放炮,方來伺候未遲。” 卻說羅公發(fā)完堂事,退到后堂,不回內(nèi)行。叫手下除了冠帶,戴諸葛巾,穿小行衣,懸玉面囗帶,小公座坐下。命家將問驗吏房中適才潞州解軍文書,取將進來,到后堂公座上展開,從頭閱一遍,將文書掩過。喚家將擊云板,開宅門請老夫人秦氏出后堂議事。秦氏夫人,攜了十一歲的公子羅成,管家婆丫環(huán)相隨出后堂。老夫人見禮坐下,公子待立。夫人聞言道:“老爺今日退堂,為何不回內(nèi)衙?喚老身后堂商議何事?”羅公嘆道:“當年遭國難,令先兄武衛(wèi)將軍棄世,可有后人么?”夫人聞言,就落下淚來道:“先兄秦彝,聞在齊州戰(zhàn)死。嫂嫂寧氏,止生個太平郎,年方三歲,隨任在彼,今經(jīng)二十余年,天各一方,朝代也不同了,存亡未保。不知老爺為何問及?”羅公道:“我適才升堂,河東解來一名軍犯。夫人你不要見怪,到與夫人同姓?!狈蛉说溃骸昂訓|可就是山東么?”羅公笑道:“真是婦人家說話,河東與山東相去有千里之遙,怎么河東就是山東起來?”夫人道:“既不是山東,天下同姓者有之,斷不是我那山東一秦了?!绷_公道:“方才那文書上,卻說這個姓秦的,正是山東歷城人,齊州奉差到河東潞州。”夫人道:“既是山東人,或者是太平郎有之。他面貌我雖不能記憶,家世彼此皆知,老身如今要見這姓秦的一面,問他行藏,看他是否?!绷_公道:“這個也不難。夫人乃內(nèi)室,與配軍覲面,恐失了我官體,必須還要垂簾,才好喚他進來?!?/br> 羅公叫家將垂簾,傳令出去,小開門喚潞州解人帶軍犯秦瓊進見。他這班朋友,在下處飲酒壇驚。止有叔寶要防聽審,不敢縱飲,只等放炮開門,才上刑具來聽審,那里想到是小開門,那轅門內(nèi)監(jiān)旗官,地覆天翻喊叫:“老爺坐后堂審事,叫潞州解子帶軍犯秦瓊聽審!”那里找尋?直叫到尉遲下處門首,方才知道,慌忙把刑具套上。尉遲南、尉遲北是本衙門官,重環(huán)、金甲帶著叔寶,同進帥府大門。張公謹三人,只在外面伺候消息。這五人進了大門,儀門,上月臺,到堂上,將近后堂,屏門后轉(zhuǎn)出兩員家將,叫:“潞州解子不要進來了。”接了鐵繩,將叔寶帶進后堂,階下跪著。叔寶偷眼往上看,不像早堂有這些刀斧威儀。羅公素衣打份,后面立青衣大帽六人,盡皆垂手,臺下家將八員,都是包巾扎袖。叔寶見了,心上寬了些。羅公叫:“秦瓊上來些?!笔鍖氀b病怕打,做俯伏爬不上來。羅公叫家將把秦瓊刑具疏了,兩員家將下來,把那刑具疏了。羅公叫再上來些。叔寶又肘膝往上,捱那幾步。羅公問道:“山東齊州似你姓秦的有幾戶?”秦瓊道:“齊州歷城縣,養(yǎng)馬當差姓秦的甚多,軍丁只有秦瓊一戶?!绷_公道:“這等你是武弁了?!鼻丨偟溃骸笆擒姸 !绷_公道:“且住,你又來欺誑下官了。你在齊州當差,奉那劉刺史差遣公干河東潞州,既是軍丁,怎么又在齊州當那家的差?”秦瓊叩首道:“老爺,因山東盜賊生發(fā),本州招募,有能拘盜者重賞。秦瓊原是軍丁,因捕盜有功,劉刺史賞小的兵馬捕盜都頭,奉本官差遣公干河東潞州,誤傷人命,發(fā)在老爺案下?!绷_公道:“你原是軍丁,補縣當差,我再問你:‘當年有個事北齊主盡忠的武衛(wèi)將軍秦彝,聞他家屬流落在山東,你可曉得么?’叔寶聞父名,淚滴階下道:“武衛(wèi)將軍,就是秦瓊的父親,望老爺推先人薄面,筆下超生?!绷_公就立起來道:‘你就是武衛(wèi)將軍之子?!?/br> 那時卻是一齊說話,老夫人在朱簾里也等不得,就叫:“那姓秦的,你的母親姓什么?”秦瓊道:“小的母親是寧氏?!狈蛉说溃骸把?,太平郎是那個?”秦瓊道:“就是小人的乳名。”老夫人見他的親侄兒伶仔如此,也等不得手下卷簾,自己伸手揭開,走出后堂,抱頭而哭,秦瓊卻不敢就認,哭拜在地,羅公也頓足長嘆道:“你既是我的內(nèi)親,起來相見?!惫釉谂裕娔赣H悲淚,也哭起來。手下家將早已把刑具拿了,到大堂外面叫:“潞州解子,這刑具你拿了去。秦大叔是老爺?shù)膬?nèi)侄,老夫人是他的嫡親姑母,后堂認了親了,領(lǐng)批回不打緊,明日金押送出來與你?!蔽具t南兄弟二人,鼓掌大笑出府。張公謹?shù)缺娕笥眩荚谕饷娴群?;見尉遲兄弟笑出來,問道:“怎么兩位喜容滿面?”尉遲南道:“列位放心,秦大哥原是有根本的人。羅老爺就是他嫡親姑爺,老太太就是姑母,已認做一家了。我們且到下處去飲酒賀喜。” 去說羅公攜叔寶進宅門到內(nèi)衙,吩咐公子道:“你可陪了表兄,到書房沐浴更衣,取我現(xiàn)成衣服與秦大哥換上。”叔寶梳蓖整齊,洗去面上無名異;隨即出來拜見姑爺、姑母,與公子也拜了四拜。即便問表弟取柬帖二副,寫兩封書:一封書求羅公金押了批回,發(fā)將出來,付與童佩之,潞州謝雄信報喜音;一封書付尉遲兄弟,轉(zhuǎn)達謝張公謹三友。此時后堂擺酒已是完備,羅公老夫婦上坐,叔寶與表弟列位左右。酒行二巡,羅公開言:“賢侄,我看你一貌堂堂,必有兼人之勇。令先君棄世太早,令堂又寡居異鄉(xiāng),可曾習學些武藝?”叔寶道:“小侄會用雙锏?!绷_公道:“正是令先君遺下這兩銀金裝锏,可曾帶到幽州來?”叔寶道:“小侄在潞州為事,蔡刺史將這兩根金裝锏作為兇器,還有鞍馬行囊,盡皆貯庫?!绷_公道:“這不打緊,蔡刺史就是老夫的門生,容日差官去取就是。只是目今有句話,要與賢侄講:老夫鎮(zhèn)守幽州,有十余萬雄兵,千員官將都是論功行賞,法不好施于親愛。我如今要把賢侄補在標下為官,恐營伍員中有官將議論,使賢侄無顏。老夫的意思,來日要往演武廳去,當面比試武藝,你果然弓馬熟嫻,就補在標下為官,也使眾將箝口。”叔寶躬身道:“若蒙姑父題拔,小侄終身遭際,恩同再造?!绷_公吩咐家將,傳兵符出去,曉諭中軍官,來日盡起幽州人馬出城,往教軍場cao演。 明早五更天,羅公就放炮開門,中軍簇擁,史大奈在大堂參謁,回打擂臺事,補了旗牌。一行將士都戎裝貫束,隨羅公駟馬車擁出帥府。 十萬貔貅鎮(zhèn)北畿,斗懸金印月同輝。 旗飄易水云初起,槍簇燕臺霜亂飛。 叔寶那時沒有金帶銀帶前程,也只好像羅公本府的家將一般打扮:頭上金頂纏綜大帽,穿揉頭補服,銀面(革廷)帶,粉底皂靴,上馬跟羅公出東郭教軍場去了。公子帶四員家將,隨后也出帥府;奈守轅門的旗牌官攔住,叩頭哀求,不肯放公子出去。原來是羅公將令:平昔吩咐手下的,公子雖十一歲,膂力過人,騎劣馬,扯硬弓,常領(lǐng)家將在郊外打圍。羅公為官廉潔,恐公子膏粱之氣,踹踏百姓田苗,故戒下守門官不許放公子出帥府。公子只得命家將牽馬進府,回后堂老母跟前,拿出孩童的景像,啼哭起來,說要往演武廳去看表兄比試,守門官不肯放出。老夫人因叔寶是自己面上的瓜葛,不知他武藝如何,要公子去看著,先回來說與他知道,開自己懷抱,喚四個掌家過來。四人俱皆皓然白須,跟羅公從北齊到今,同榮辱,共休戚,都是金帶前程,稱為掌家。老夫人道:“你四人還知事,可同公子往演武廳去看秦大叔比試。說那守門官有攔阻之意,你說我叫公子去的,只是瞞著老爺一人就是?!彼娜说溃骸爸懒恕!惫右娔赣H吩咐,歡喜不勝。忙向書房中收拾一張花梢的小弩,錦囊中帶幾十枝軟翎的竹箭,看表兄比試回家,就荒郊野外,射些飛禽走獸要子。 五人上馬,將出帥府,守門官依舊攔住。掌家道:“老太太著公子去看秦大叔比試,只瞞著老爺一時?!笔亻T官道:“求小爺速些回來,不要與老爺知道?!惫哟蠛纫宦暎骸安灰嘌?!”五騎馬出轅門,來到東郭教軍場。此時教場中已放炮升旗,五騎馬竟奔東轅門來,下馬瞧cao演。那四個掌家,恐老爺帳上看見公子,著兩個在前,兩個在后,把公子夾在中間,東轅門來觀看。畢竟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勇秦瓊舞锏服三軍 賢柳氏收金獲一報 詩曰: 沙中金子石中玉,于將埋沒豐城獄。 有時拂拭遇良工,精光直向蒼天燭。 丈夫蹤跡類如此,倏而云泥倏虎鼠。 漢王高筑驚一軍,淮陰因是維灌信。 困窮拂抑君莫嗟,赳赳干城在兔囗。 但教有寶懷間蘊,終見鳴河入帝里。 俗語道得好:運去黃金減價,時來頑鐵生光。叔寶在山東也做了些事,一到潞州,吃了許多波浪,只是一個時運未到。一旦遇了羅公,怕不平地登天,顯出平生本領(lǐng)?羅公要扶持叔寶,大cao三軍。羅公坐帳中,十萬雄兵,畫地為式,用兵之法,井井有條。帳前大小官將頭目,全裝披掛,各持鋒利器械,排班左右。叔寶在左班中觀看,暗暗點頭:“我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枉在山東自負。你看我這姑爺五旬以外,須發(fā)皓然,著一品服,掌生殺之權(quán),一呼百諾,大丈夫定當如此?!币_公也卻不要看cao,只留心于叔寶。見秦瓊點頭有嗟咨之意,喚將過來,叫:“秦瓊?!笔鍖毠驊?yīng)道:“有?!绷_公問:“你可會甚么武藝?”秦瓊道:“會用雙锏?!绷_公昨日帥府家宴問過,今日如何又問?因知他雙锏在潞州貯庫,不好就取锏與他舞。羅公命家將:“將我的銀锏取下去。”羅公這兩條锏連金鑲靶子,共重六十余斤,比叔寶锏長短尺寸也差不多;只是用過重锏的手,用這羅公的輕锏越覺松健。兩個家將,捧將下來。叔寶跪在地下,揮手取銀锏,盡身法跳將起來。輪動那兩條锏,就是銀龍護體,玉蟒纏腰。羅公在座上自己喝彩:“舞得好!”難道羅公的標下,就沒有舞锏的人,獨喝彩秦瓊么?羅公卻要座前諸將欽服之意。諸將卻也解本官的意思,兩班齊聲喝乎道:“好!” 公子在轅門外,爬在掌家肩背上,見表兄的锏,舞到好處,連身子多不看見,就是一道月光罩住,不敢高聲喝乎,暗喜道:“果然好?!笔鍖毼枇T锏,捧將上來。羅公又問道:“還會什么武藝?叔寶道:“槍也曉得些。”羅公叫取槍上來。兩班官將奉承叔寶,揀絕好的槍,取將上來。槍桿也有一二十斤重,鐵條牛筋纏繞,生漆漆過。叔寶接在手中,把虎身一挫,右手一迎,牛筋都迸斷,攢打粉碎,一連使折兩根槍。秦瓊跪下道:“小將用的是渾鐵槍?!绷_公點頭道:“真將門之子?!泵覍ⅲ骸皹尲苌习盐业睦p桿矛抬下與秦瓊舞?!眱蓡T家將抬將下來。重一百二十斤,長一丈八尺。秦瓊接在手中,打一個轉(zhuǎn)身,把槍收將回來,覺道有些拖帶。羅公暗暗點頭道:“槍法不如。此子還可教。”這里隱著個羅府傳槍的根腳。羅公為何說叔寶槍法不如?因他沒有傳授。秦瓊在齊州當差時,不過是江湖上行教的把勢野戰(zhàn)之法,卻怎么當?shù)昧_公的法眼?恰將就稱贊幾聲。這些軍官見舞得這重槍也吃驚,看他舞得簇簇,不辨好歹,也隨著羅公喝彩,連叔寶心中未必不自道好哩!叔寶舞罷槍,羅公即便傳令開cao。只聽得教場中炮聲一響,正是: 陣按八方,旗分五色,龍虎奮翼,放幟迷天。橫空黑霧,皂纛標 坎北之兵;徹漢朱霞,赤幟識南離之像。平野滿梁園之雪,旄按庚 辛;亂山回寒谷之春,色分甲乙。頑愚不似江陵石,雄武原稱幽冀 軍。 cao事已完,中軍官請?zhí)柫睿骸爸T將三軍cao畢,稟老爺比試弓矢。”羅公叫秦瓊問道:“你可會射箭?!绷_公所問,有會射就射;不會射就罷的意思。秦瓊此時得意之秋,只道自己的锏與槍舞得好,便隨便回答應(yīng):“會射箭。”那知羅公標下一千員官將,止有三百名弓箭手,短中取長,挑選六十員騎射官員,都是矢不虛發(fā)的,若射金剛腿槍桿,就算不會射的了。羅公曉得秦瓊力大,將自己用的一張弓、九枝箭,付與秦瓊。軍政司將秦瓊名字續(xù)上,上臺跪稟道:“老爺,眾將射何物為奇?”羅公知有秦瓊在內(nèi),便道:“射槍桿罷?!边@槍桿是奇射中最易的,不是陣上的槍桿,卻是后帳發(fā)出一扛木頭槍桿來,九尺長,到一百八十步弓基址所在,卻插一根本槍,將令字藍旗換去。此時軍政司卯簿上唱名點將。那知這些將官,俱是平昔間練就,連新牌官史大奈,有五七人射去,并不曾有一矢落地。叔寶因是續(xù)上的在后面,看見這些官將射中槍桿,心中著忙:“我也不該說過頭話,方才我姑爺問我道:“會射箭么?”我就該答應(yīng)道:“不會”也罷了,他也不怪我。卻怎么答應(yīng)會射?心上自悔。 羅公是有心人,卻不要看眾將射箭,單為叔寶。見秦瓊精神恍惚,就知道他弓矢不濟,令他過來。叔寶跪下。羅公道:“你見我標下這些將官,都是奇射?!绷_公是個有意思的人,只要秦瓊謙讓,羅公就好免他射箭。何知叔寶不解其意,少年人出言不遜道:“諸將射槍桿是死物,不足為奇?!绷_公道:“你還有恁奇射?”叔寶道:“小侄會射天邊不停翅的飛鳥。羅公年高任性,曉他射不得槍桿,定要他射個飛鳥看看,吩咐中軍官諸將暫停弓矢,著秦瓊射空中飛鳥。軍政司將卯薄掩了,眾將官都停住了弓矢,秦瓊張弓搭箭,立于月臺,候天邊飛鳥。青天白日望得眼酸,并無鳥飛。此時十萬雄兵,搖旗擂鼓的演cao,急切那有飛禽下來?羅公便道:“叫供給官取生牛rou二方,掛在大纛旗上?!敝灰娧芰軖煸谔摽绽锸幹?,把那山中叼雞的餓鷹,引了幾個來叼那牛rou。 正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公子在東轅門外,替叔寶道忙:“我這表兄,今日定要出丑。諸般雀鳥好射,惟有鷹射不得。塵不迷人眼,水不迷魚眼,草不迷鷹眼。鷹有滾豆之睛。鷹飛霄漢之上,山坡下草中豆?jié)L,他還看見,你這箭射不下鷹來,言過其實,我父親就不肯重用你了??蓱z人也是英雄,千里來奔,我助他一枝箭吧。”撩開衣服,取出花梢小弩,把弦拽滿了,錦囊中取一枝軟翎竹箭,放在弩上,隱在懷中。那些官將頭目十萬人馬,都看秦大叔射鷹,卻不知公子在轅門外發(fā)弩。就是跟公子的四個掌家,也不知道;前邊兩個不消說是不知道了,后邊兩個在他面前,向西站立,夕陽時候,日光射目,用手搭涼棚,遮那日色,往上看叔寶射鳥。公子弩硬箭又不響。故此不知。公子卻又不好把箭就放了去。叔寶不射,他射下鷹來,算那一個的帳?可憐叔寶見鷹下來叼rou,剛要扯弓,那鷹又飛開去了。眾人又催逼,叔寶沒奈何,只扯滿弓弦,發(fā)一箭去。弓弦響動,鷹先知覺??匆娂齺?,鷂子翻身,用招疊翅把叔寶這枝箭裹在硬翎底下,卻不會傷得性命。秦瓊心上著忙,只見那鷹翩翩躚躚,裹著叔寶那一枝箭,落將下來。五營口哨,大小官將頭目人等,一齊唱彩。 旁觀贊嘆一齊起,當局精神百倍增。 連叔寶也不知這個鷹怎么射下來的?公子急藏弩,摭掩袍服內(nèi),領(lǐng)四員家將上馬,先回帥府。中軍官取鷹來獻上。羅公自有為叔寶的私情,親自下帳替叔寶簪花掛紅。動鼓樂迎回帥府。吩咐其余諸將,不必射箭,一概有賞,賞勞三軍。羅公也自回府。公子先回府內(nèi),此事不曾對老母說,恐表兄面上無顏。 羅公回到府中家宴上,對夫人道:“令侄雙锏絕倫,弓矢尤妙,只是槍法欠了傳授?!毕蚯丨偟溃骸案杏袀€射圃,賢侄可與汝表弟習學槍法?!鼻丨偟溃骸皹O感成就之恩?!弊源吮硇值芏?,日在射回中走馬使槍。羅公暇日自來指撥教導,叫他使獨門槍。 光陰茬再,因循半載有余。叔寶是個孝子,當初奉差潞州,只道月余便可回家,不意千態(tài)萬狀,逼出許多事來。今已年半有余,老母在山東不能回家侍養(yǎng),難道在帥府就樂而忘返,把老母就置之度外?可憐他思母之心,無時不有。只因曉得一分道理,想道:“我若是幽州來探親,住的日久,說家母年邁,就好告辭。我卻是問罪來的人,幸遇姑爺在此為官題拔,若要告辭,我又曉得這個老人家任性,肯放我去得滿心愿?他若道:‘今日我老夫在此為官,你回去也罷了,若不是我老夫為官,你也回去么?’那時歸又歸不成,又失了他的愛?!边@個話不是今日才想,自到幽州就籌算到今;卻與表弟厚了,時常央公子對姑母說,姑爺面前方便我回去罷。可知公子的性兒,他若不喜歡這個人,他在府中時刻難容他;與表兄英雄相聚,意氣符合,舍不得表兄去,就是父母要打發(fā)他,還要在中間阻撓,怎么肯替他方便?不過隨口說謊道:“前日晚間已對家母說,父親說只在幾日打發(fā)兄長回去。”沒處對問,不覺又因循幾個月日,只管遷延過去。 直到仁壽三年八月間,一日羅公在書房中考較二人學問。此時公子還不會梳洗,羅公忽然抬頭,見粉墻上題四句詩,羅公認得秦瓊的筆跡。原來叔寶因思家念切,一日酒后,偶然寫這幾句于壁上。羅公認是秦瓊心上所發(fā),見了詩佛然不快。這幾句怎么道? 一日離家一日深,獨如孤鳥宿寒林。 縱然此地風光好,還有思鄉(xiāng)一片心。 羅公不等二子相見,轉(zhuǎn)進后堂。老夫人迎著道:“老爺書房考較孩兒學問,怎么匆匆進來?”羅公嘆道:“他兒不自養(yǎng),養(yǎng)煞是他兒?!狈蛉说溃骸袄蠣敽伟l(fā)此言?”羅公道:“夫人,自從令侄到幽州,老夫看待他,與吾兒一般,并無親疏。我意思等待邊廷有事,著他出馬立功,表奏朝廷,封他一官半職,衣錦還鄉(xiāng)。不想令侄卻不以老夫為恩,反以為怨。適才到書房中去,壁上寫著四句,總是思鄉(xiāng)意思,這等反是老夫稽留他在此不是。”夫人聞言,眼中落淚道:“先兄棄世太早,家嫂寡居異鄉(xiāng),止有此子,出外多年,舉目無親。老爺如今扶持,舍怪就是一品服還鄉(xiāng),不如叫他歸家看母。”羅公道:“夫人意思,也要令侄回去?”老夫人道:“老身懷此念久矣,不敢多言?!绷_公道:“不要傷感,今日就打發(fā)令侄回去?!苯袀漯T行酒,傳令出去。營中要一匹好馬,用長路的鞍鞒,進帥府公用。羅公到自己書房,叫童兒前邊書房里,與秦大叔講:“叫秦大叔把上年潞州貯庫物件,開個細帳來,我好修書?!蹦菚r蔡建德還復(fù)任在潞州,正好打發(fā)秦瓊,到彼處自去取罷。 童兒到書房中道:“大叔,老爺?shù)囊馑迹虬l(fā)秦大叔往山東去。教把潞州貯庫物件,開一細帳,老爺修書。”公子進里邊來對叔寶說了,叔寶歡喜無限。公子道:“快把潞州貯庫的東西開了細帳,叫兄長自去取。”叔寶忙取金箋簡,細開明白。重兒取回。羅公寫兩封書:一封是潞州蔡刺史處取行李,一封是舉薦山東道行臺來總管衙門的薦書。酒席完備,叫童兒:“請大叔,陪秦大叔出來飲酒?!崩戏蛉酥钢葡溃骸斑@是你姑爺替你餞行的酒。”叔寶哭拜于地。羅公用手相挽道:“不是老夫屈留你在此,我欲待你邊廷立功,得一官半職回鄉(xiāng),以繼你先人之后。不想邊廷寧息,不得如我之意。令姑母道:‘令堂年高?!胰缃翊虬l(fā)你回去。這兩封書:一封書到潞州蔡建德取鞍馬行李;一封書你到山東投與山東大行臺兼青州總管,姓來名護兒。我是他父輩。如今分符各鎮(zhèn)一方,舉薦你到他標下,去做個旗牌官。日后有功,也還圖個進步?!笔鍖氝瞪?,拜罷姑母,與表弟羅成對拜四拜。入席飲酒數(shù)巡,告辭起射。此時鞍馬行囊,已捎搭停當。出帥府,尉遲昆玉曉得了,俱備酒留飲。叔寶略領(lǐng)其情,連夜趕到涿州辭別。張公謹要留叔寶在家?guī)兹?,因叔寶急歸,不得十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