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有這么一個活生生先例在,接下來的任務(wù)便輕松多了。有的差役象征性地躲了躲,便將手中的吃飯家伙交了出去。有的差役更干脆,直接丟了兵器,跳下馬背,雙手抱著后腦勺任人宰割。 官道兩旁的看客們終于明白什么叫“耍橫”了,一個個張開了嘴巴,口水流出老長。飛龍禁衛(wèi)仗著是皇帝親兵的身份,在長安城里邊一直橫著走,這點,大伙都心知肚明??砷L安縣的差役也不是好惹的,他們手中的權(quán)力遠遠大于一般衙門里的捕快,普通人根本不敢招惹。雙方以往也發(fā)生過針尖對麥芒的斗毆,互有輸贏。但是像今天這般,十一名飛龍禁衛(wèi)把一百多差役、幫閑當(dāng)做灰孫子教訓(xùn)的場景,卻是從沒出現(xiàn)過。 “那些不是普通禁衛(wèi)!”終于,一個從馬車中跳下來看熱鬧的工部小官員發(fā)現(xiàn)了一點名堂,搖搖頭,低聲說道。 “從沒見過血的家伙,碰上沙場打過滾的安西老兵,不吃虧才怪!”另外一名身穿青衫的禮部小吏湊過來,笑著跟幾個被堵在路上的同僚解釋。 “他們是高仙芝的人?怪不得我剛才感覺到一股殺氣?!庇腥肆⒖汤懔死?,然后做恍然大悟狀。 “可這也太不給長安縣面子了!”有人抱打不平,不敢把聲音提得太高,唯恐被疤瘌臉的將領(lǐng)聽見。 “面子是自己爭來的,不是別人給的!”有人搖搖頭,拉著坐騎繞路而行,“一邊是三十年沒見過血光的混混,一邊是從恒羅斯河畔一路殺回來的老兵,也只能是這樣了!” 就在大伙幸災(zāi)樂禍地小聲議論中,長安縣的差役、幫閑們?nèi)甲兂闪顺嗍挚杖?,坐騎也被搶走,一個個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就像一只只被褪了毛的公雞。 看到腳下這幫家伙的窩囊模樣,周嘯風(fēng)突然變得有些意興闌珊,“丟人!”他收起弩箭,沖著地上重重地啐了口吐沫。然后回過頭來,沖著王洵大聲罵道:“既然惹了麻煩,不盡早跑回軍營里求救,在這兒傻站著著干什么。唯恐別人沒法向你身上栽贓么?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跟我說清楚些!” “諾!”王洵憋不住想笑,本著給長安縣的差役們留點兒臉面的想法,盡量沒有笑出聲音來,“屬下,屬下今天,屬下今天請了假回家,在半路上發(fā)現(xiàn)幾個蒙面的家伙攔路打劫一輛馬車,于是就......” 按照顏季明先前的建議,他盡量把這場廝殺說成見義勇為,不提白荇芷的名字,也不提自己為什么會坐在前者的馬車里。一邊說,一邊用靴子尖輕輕點壓腳下那名被俘刺客的臉,暗示周嘯風(fēng)自己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 見到他如此小心,周嘯風(fēng)忍不住笑著搖頭?!氨康埃热蛔搅嘶羁?,更應(yīng)該把他押回軍營里邊審問清楚,難道你小子還想私設(shè)公堂不成?來人,看看這個死透了沒有,如果沒有,直接給老子拖回軍營去。敢在白馬堡附近打劫,分明是沒把咱們飛龍禁衛(wèi)放在眼里!” “諾!”負責(zé)監(jiān)視眾差役的蘇慎行等人見對方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抵抗的念頭,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而執(zhí)行最新任務(wù)。長安縣捕頭賈季鄰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想要阻止,又沒膽子,抬起頭偷偷地看了看對方,滿臉乞求。 周嘯風(fēng)恰恰向他看過來,半空中與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你都聽見了?用不用我的人再向你重復(fù)一遍?” “聽見了,聽見了!”賈際鄰的眼睛不敢與周嘯風(fēng)相對,只是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心里卻恨不得能拋出一口飛劍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割下對方的腦袋。 “記住了?”周嘯風(fēng)向前帶了帶坐騎,嚇得差役們紛紛向后挪動。 “記住了,記住了!”長安縣捕頭賈際鄰的答話聲里已經(jīng)隱隱帶上了哭腔。欺負人,太欺負人了。一點面子都不給留。如果官道上只有當(dāng)事雙方也罷,周圍偏偏還有很多人把今天的一切看在了眼中!回去后,即便上頭能把窟窿堵好,自己和弟兄們今后很長一段時間,也沒臉再見人了。 絕望當(dāng)中,他突然又聽見對方說道:““我這人一向講理!別人不欺負到頭上來,也不為己甚!” 仿佛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絲陽光,賈季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期盼。 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周嘯風(fēng)聳聳肩,換了副相對緩和的口吻補充,“活人和兇器我?guī)Щ剀姞I里去,死尸體歸你抬走。咱們不擅長審案,說不定稍一用力,就把最后一名刺客給打死了。所以,這個案子最后該怎么結(jié),還煩勞你們長安縣多費點兒心思。反正呢,這么多眼睛都看到了,倒是不怕你顛倒黑白!” “不敢,不敢!”賈季鄰如蒙大赦,恨不得抱著對方的靴子親上幾口。這幾句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疤瘌臉都尉只是護短,不想人陷害他麾下的親信。至于什么伏波將軍弩,什么刺客真名,人家根本懶得管! 有了這個承諾,他即將面臨的壓力也輕了許多。又嘿嘿干笑了幾聲,抬起臉來問道:“那,那么軍爺,我,我可以現(xiàn)在就抬尸體了么?大過年的,官道上血乎淋拉的實在不好看!” “隨你!”周嘯風(fēng)看了他一眼,沉聲許諾。隨后將大手沖著弟兄們一揮,'“走了,走了,回營去陪高大將軍下棋。大將軍還在營里等著呢!” “嗯!”剛剛準備起身的賈際鄰差點沒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怪不得對方那么橫,原來有高力士在背后撐腰,這死老太監(jiān),什么時候如此愛管閑事起來! 腹誹歸腹誹,表面上,他還得笑嘻嘻地目送對方遠去。直到飛龍禁衛(wèi)們的背影都自官道上消失了,才重新恢復(fù)了往日的囂張模樣,沖著屬下的一干差役、幫閑大聲呵斥道:“都傻站著干什么?還不把兵器都撿起來。遇上點事情就拉稀,老子白養(yǎng)了你們這群廢物!” 第六章 驚蟄 (三 下) 第六章 驚蟄 (三 下) 跟著周嘯風(fēng)等人往軍營方向走了一會兒,王洵終是放不下白荇芷的安全,慢慢拉緊了馬韁繩,訕笑著向眾人道謝:“多虧了幾位哥哥來得及時,否則,小弟非得被那幫無良差役給冤枉死不可。大恩不言謝,日后.......” “想滾去會你的相好就趕緊,別跟我們幾個老家伙繞彎子!”周嘯風(fēng)拉住坐騎,非常不屑地橫了他一眼,“我們幾個滿大街找女人的時候,你還穿著開襠褲子玩泥巴呢!” “哈哈哈哈”眾位安西老兵齊聲大笑,囂張得無以復(fù)加。連帶著替王洵報信的顏季明,也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王洵被大伙笑得有些臉紅,抓了抓自己的后頸,繼續(xù)解釋道:“我,我不是擔(dān)心那幫差役去找她的麻煩么?我剛剛托了她請公孫大娘為諸位哥哥獻藝。如果.......” “這么大個證人抓在咱們手里,你猜那些差役還有膽子再把事情鬧大么?”周嘯風(fēng)用馬鞭在半死不活的刺客背上抽了一記,非常不屑地回應(yīng)。 那個刺客其實早就被坐騎給顛醒了,只是弄不清周圍情況,一直裝昏而已。猝不及防屁股上挨了一鞭子,立刻發(fā)出了一聲驚叫“啊——” “這種爛貨,居然也拿出來丟人現(xiàn)眼!”周嘯風(fēng)的注意力瞬間被刺客吸引了過去,撇了撇嘴,大聲嘲諷?!靶∽樱瑒e裝了,老子沒功夫陪著你玩。要么你就立刻咬舌自盡,要么就老實交代誰派你來的。否則,老子就拿軍中審問俘虜?shù)氖侄蝸韺Ω赌?,保管你后悔活著到世上走一遭!?/br> 聽到這話,刺客立即扯開嗓子大叫,“我不是沖這位軍爺來的,不是沖這位軍爺來的!誤會,這完全是誤會!” “誤會?”周嘯風(fēng)眉頭緊皺,半邊臉的疤瘌愈發(fā)顯得猙獰,“三個大男人,拿著伏波弩,只為對付我兄弟的一位小相好?這話,你猜有人會信么?” “兄弟,我勸你還是趁早說了吧。前面就是軍營,落到軍法官手里,恐怕就不是這個待遇了!”李元欽憐憫地看了刺客一眼,目光在對方后頸骨上下來對打轉(zhuǎn)。仿佛在找一個適合用刑的位置,以免屆時手忙腳亂。 “我真的不是沖這位軍爺來的??!”被橫綁在馬鞍上的刺客咧開大嘴,鼻涕眼淚一起往外淌,“小的若是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幾位軍爺,小的上有八十........” 所有安西老兵圍著他,就像看一個乞丐在表演雜耍。到后來,反而是王洵第一個看不下去了,干咳了幾聲,訕笑著替可憐的家伙作證,“諸位,諸位哥哥,這,這家可能說的是真話。見到我從馬車里跳出來,他們當(dāng)時都楞了好一陣兒?!?/br> “對,對,我們是沖著白行首,沖著白行首去的。這位小哥可以作證,這位小哥可以作證!”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棵稻草,刺客從馬鞍上抬起臉來,大聲補充。 這回,眾安西老兵可真的傻了眼。一個個以目互視,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那刺客見大伙仍舊不相信自己,索性豁出了臉皮,繼續(xù)大聲叫喊道:“如果不是為了對付一個女的,我們也不會只出動三個人了。你們安西鎮(zhèn)的軍爺,誰不知道都能以一當(dāng)十。離白馬堡就這么一點點路,萬一殺這位軍爺不死,我們幾個還跑得掉么?” 最后一句話相當(dāng)有力,不由得周嘯風(fēng)等人不相信他說的是實情。刺客殺人,肯定要事先打聽好動手的目標(biāo)。王洵的武藝雖然不太扎實,可在長安城的紈绔子弟中也算個佼佼者。想要暗殺他,第一,不該在白馬堡和長安城之間這段路上動手。第二,絕對不該派這樣三個廢物點心! 想明白了其中關(guān)鍵,周嘯風(fēng)忍不住輕輕搖頭。太有意思了,這京師里的事情真他奶奶的太有意思了。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小女子,出動三個大男人不算,還要拿出軍中專用的騎兵弩,謀劃這次行刺的家伙,要么是個兇殘到了極點的白癡。要么是個像刺客一樣的廢物點心。 “那你們?yōu)槭裁匆獨仔惺??”盡管王洵也覺得這場發(fā)生在光天化日下的刺殺行動實在荒唐至極,因為涉及到了白荇芷,還是不得不問仔細些。 “小的不知道!”刺客突然又變得硬氣起來,搖搖頭,低聲回應(yīng)。 “嗯?”周嘯風(fēng)眉頭輕皺,發(fā)出一聲怒哼。 “小的真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命,奉命行事?!贝炭蛧樀昧⒖逃衷隈R鞍上大喊大叫,被綁住的身體如同蚯蚓般上下扭動,一會兒功夫,鼻涕眼淚已經(jīng)滴滴答答落了滿地。 原來不是嘴硬,而是級別太低了,只配做這種下三濫勾當(dāng)。眾老兵看得又好氣又好笑,紛紛搖頭不止。周嘯風(fēng)略作沉吟,繼續(xù)問道,“指使你的人呢,千萬別告訴我他已經(jīng)死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是王小公爺,王小公爺今天一早命令小的三個在出城埋伏,如果看見白行首,先用弩箭嚇?biāo)胨?,然后裝進麻袋里,馱到太原公府上見他!”軟骨頭刺客一邊哭叫,一邊大聲解釋。 “哪個王小公爺?說名字!”鑒于京城里的小公爺、小侯爺太多了,周嘯風(fēng)即便猜到了些端倪,也不得不要求刺客把話說明白些。 “是,是衛(wèi)尉少卿王準,京兆尹王鉷大人之子。協(xié)助賈昌替皇帝陛下訓(xùn)練斗雞的那個!”刺客嘆了口氣,耷拉下了腦袋。 又跟王鉷和賈昌扯上了關(guān)系,王洵頭皮瞬間就開始發(fā)乍。搶在周嘯風(fēng)之前,大聲追問:“白行首怎么得罪王準了?他要你抓白行首做什么?” 沒等此刻回應(yīng),一眾安西老兵已經(jīng)把眼睛轉(zhuǎn)了過來,目光里充滿了調(diào)侃。早在王洵鉆進白荇芷的馬車之時,他被一個絕色美女接走的消息,已經(jīng)于軍營里不脛而走。如今刺客又是一口一個白行首,那王準為什么要派人嚇唬她的原因還用猜么?無非是想一親芳澤未得,轉(zhuǎn)而欲霸王硬上弓而已。反正京師里丟了一個歌女,絕對算不上什么大案奇案。衙門里再重視,最后也要落到王準自家阿爺?shù)氖种小攤z個后院里一商量,案子可以結(jié)了,絕對無須勞動更多人。 軟骨頭刺客的招供,也恰恰證明了大伙的猜想,“小公爺前幾天去了趟錦華樓,不知道為何冷著臉出來了。然后今天一大早,我們幾個就接到了任務(wù)!” 一瞬間,王洵的臉紅得幾乎要滴下血來!折騰了一大早晨,弄進去兩條人命,害得十幾個同僚與百余差役大打出手,結(jié)果,卻是為了爭風(fēng)吃醋事。即便責(zé)任不在于他,也足以令人慚愧得無法抬頭。正欲強撐著向大伙說幾句道歉的話,一直湊在旁邊看熱鬧的顏季明卻突然插嘴說道:“不對,此事絕不會像他說得這么簡單!” “小爺,我真的沒說假話?。 避浌穷^刺客艱難地將頭扭過去,哭喊著抗議。 “我不是指責(zé)你說假話!”顏季明搖搖頭,把目光轉(zhuǎn)向若有所思的大伙,“那位太原公的威名,我在河北也聽說過一些。以他家公子的身份,想對一個歌女用強,恐怕無需派人于城外埋伏。趁著王洵兄弟不在家的時候,直接把轎子往門前一堵,京師里邊,又有幾人敢為了一個歌女出頭?” “對啊,這不是牛刀割雞么?”趙懷旭看了一眼王洵,低聲附和。根據(jù)他所了解的情況,王洵這個小侯爺,跟王準這個少公爺,可是一點兒都沒法比。真要惹惱的京兆尹王鉷,一巴掌拍下來,恐怕連實授的大州刺史都要粉身碎骨,更何況一個從沒出過仕的小小子爵。 聞聽此言,趙懷旭、李元欽等一眾老兵忍不住輕輕皺眉。半年多來,在京城里看到的那些東西,早就遠遠超過了他們這些直心腸漢子的想象。大伙不怕在兩軍陣前跟敵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對于來自背后的冷箭,卻是防不勝防。 “再多,估計這小子也不知道了!還是不要問了!先把他帶回軍營,處理了傷口為好!”還是周嘯風(fēng)有主見,略作沉吟之后,便笑著做出了安排。“謹言,從今天起你就跟著王中侯,免得他再英雄救美時,找不到幫手!其他人,就當(dāng)今天的事情沒發(fā)生過,不要亂說,也別再于此事上浪費心思!” “諾!”蘇慎行和一眾安西老兵立刻收起嘻嘻哈哈的面孔,拱手領(lǐng)命。 見周嘯風(fēng)安排了專人貼身保護自己,王洵心里好生過意不去,想了想,笑著推辭:“反正這兩天我就在城里,還是不用勞煩蘇大哥了吧!” “去!”周嘯風(fēng)笑著沖他揚了揚馬鞭,“老子怎么安排,你聽著就是了。別多嘴。趕緊找到你那小相好,把三天后的酒宴安排妥帖。大伙還等著見見公孫大娘,回去后好跟西域的弟兄們吹噓呢!” 第六章 驚蟄 (四 上) 第六章 驚蟄?。ㄋ摹∩希?/br> 跟眾位同僚告了別,再度折返長安的路上,王洵一直悶悶不樂。 指使刺客劫殺白荇芷的是衛(wèi)尉少卿王準,京兆尹王鉷大人之子。一個他從前無論如何也不會招惹的人物。若不是今天恰好坐在白荇芷的馬車中,誤打誤撞擊敗了三個笨蛋刺客,王洵甚至不確定,自己得知白荇芷被掠入京兆尹府,或者被京兆尹府的爪牙殺死的消息后,有沒有勇氣為白荇芷討還公道? 也許會一時沖動去鋌而走險,也許會為了云姨和紫蘿不受牽連而忍氣吞聲。更大的可能是,即便鋌而走險,也奈何不了王鉷父子分毫!雙方的實力差距太懸殊了,懸殊到王鉷父子稍稍動動手指頭,就可以令自己像灰塵一樣消失,整個長安不會有任何人敢于為此多說半句話。 這是半年來,王洵第二次感覺到自己的弱小與無助。作為一個習(xí)慣于借助家族勢力欺負別人的家伙,沒有什么事比被別人欺負卻無法還擊更令人郁悶了。弱rou強食,這長安城的規(guī)則,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變得如此簡單直接!如果你不想被人欺負,就只能努力向上爬,把欺負你的人統(tǒng)統(tǒng)踩在腳下。然而向上爬的路又是那樣漫長,從目前的正七品下懷化中侯爬到正四品上忠武將軍,才能與王準目前的職位等級持平。需要連升十三級,即便背后有封四叔照顧,每一級至少也需要四個月到半年時間。也就是,想要保護白荇芷不被王準搶走,他至少需要四到六年的不斷地加官進爵才行。而到了王準那個位置,他還需要面對銀青光祿大夫、御史大夫兼京兆尹、太原縣公、京畿及關(guān)內(nèi)采訪黜涉等使王鉷?。ㄗ?) 在王鉷之上,還有開府儀同三司、行尚書左仆射、兼右相、、安北副大都督、持節(jié)朔方知節(jié)度事,管內(nèi)軍郡采訪處置等使李林甫。再往上,還有若干個李姓郡王,皇親國戚。很少考慮那么長遠的王洵突然發(fā)現(xiàn),若想保護白荇芷和自己身邊的其他人不被欺負,自己這輩子就需要不斷往上爬,往上爬,這條路,沒有止境!永遠沒有! 怪不得宇文子達出獄后性情大變!他發(fā)覺自己終于有些理解好朋友的想法了。并非權(quán)勢的誘惑令人瘋狂,而是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那種閉目等死的滋味,除了想方設(shè)法爬到高處,將自己的命運握在自己手中之外,宇文至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喂,傻了!用過人,連個謝字都懶得說么?”一路同行,見王洵始終不跟自己說話,顏季明有些不高興,用馬鞭在空中虛抽了一記,低聲抗議。 “啊,嗯嗯,啊——”聽見馬鞭擊打空氣聲,王洵的身體猛然后仰,新?lián)Q的橫刀迅速出鞘。把刀刃都端得與肩膀齊平了,他才瞬間清醒,楞了楞,收刀入鞘,同時低聲抱怨:“別亂開玩笑,我現(xiàn)在都快成驚弓之鳥了!” “練武之人,招數(shù)收發(fā)卻不由心。等于還沒窺得門徑!”顏季明也被王洵的過度反應(yīng)嚇了一跳,將坐騎向旁邊帶了帶,笑著數(shù)落。 “換你,好好的突然被人拿弩箭當(dāng)靶子射,過后能不草木皆兵么?”王洵沖他翻了翻眼皮,沒好氣地回應(yīng)。 “我還以為你乃神勇之士,談笑殺人,面不改色呢?原來心里也是后怕!”純粹為了緩解王洵心中的壓力,顏季明搖搖頭,繼續(xù)笑著打趣。(注2) “不怕才怪?!蓖蹁肿炜嘈?,“我又不是天生的刺客!” 說起刺客,他又猛然想到,對付王準、王鉷這種仗勢欺人者,也許最有效的途徑是做一個像荊軻,聶政那樣的大俠。管他頭上有多少頂官銜,半夜翻墻進去,一刀捅死,官職再高也是白搭。 可那又需要過人的武藝!雷萬春曾經(jīng)親口說過,對付十個二十個壯漢,他勉強可以應(yīng)付。五十人以上,就只能落荒而逃。況且武無第二,練武這條路,同樣也無止境。一山還有一山高,你想著憑借武藝逍遙自在,有個武藝比你高的家伙欺負上門來怎么辦?還不是跟現(xiàn)在一樣束手無策?! “又傻了!”見王洵說著說著便兩眼發(fā)直,顏季明氣得直嚷嚷。 “初次遇到這種事情,我難免有些心神恍惚。季明兄原諒則個!”王洵苦笑著收回混亂的心神,沖新交的朋友拱手賠罪。 “有為難的事情,跟我商量啊!我雖然未必能出什么好主意,至少咱們?nèi)齻€人商量,比你一個人發(fā)呆強!”顏季明倒是個熱心腸,主動替王洵排憂解難。 “他叫蘇慎行,字謹言!”王洵將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同僚指了指,笑著替對方引薦。 “啊,哦!”顏季明這才意識到,自打與周嘯風(fēng)等人分開,蘇慎行居然一個字都沒說過。楞了楞,笑容里露出了幾絲促狹意味。 蘇慎行恰恰抬起頭來,笑了笑,難得地說了幾個字,“你們說,我聽!就行!” “那怎么行?”顏季明立刻找到了目標(biāo),笑呵呵地抗議,“論年齡,蘇兄肯定比我們兩個都大許多。論閱歷,蘇兄顯然也是刀叢中打過滾的,生死估計都看透了,更不會因為這點兒小事亂了方寸。論謀略........” 沒等他把一大隊恭維話說完,蘇慎行已經(jīng)受不住了,無可奈何拱了拱手,笑著回應(yīng):“顏公子過獎了,蘇某不敢當(dāng)。需要蘇某做什么,請直說!” 存心刁難蘇慎行這個鋸嘴葫蘆,顏季明指了指王洵,笑著詢問:“有人要殺那個白行首,他不知道原因。想替白行首出頭,也不知道從哪下手。如果換了蘇兄,該如何自處?” “問。找白行首問明情況,再做決定!”話音剛落,蘇慎行已經(jīng)給出了確切答案。 注1:作為天寶年間的三位權(quán)臣之一,王鉷身兼二十多個實職。文中只是列舉了其中比較有威懾力的幾頂官帽。 注2:原文用來形容荊軻,這里顏季明為了緩解氣氛,挪用調(diào)侃王洵。 第六章 驚蟄 (四 下) 第六章 驚蟄?。ㄋ摹∠拢?/br> “哈哈,姜還是老的辣,蘇兄一語便道破了關(guān)鍵所在!”聽完了蘇慎行的話,顏季明立刻大笑著撫掌。 只是他這番做作并沒得到預(yù)料中的響應(yīng)。蘇慎行只是笑了笑,便將頭側(cè)了開去。王洵則默默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冷笑。 顏季明立刻意識到自己今天聰明過了頭。不只是自己一個人看出了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被自己逼著說出真話的蘇慎行,還有已經(jīng)走遠的那些飛龍禁衛(wèi)軍官們,恐怕誰心里都清楚,解決問題的第一步關(guān)鍵就在那個什么白行首。問她跟衛(wèi)尉少卿王準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比審問軟骨頭刺客所得到的消息還要更靠譜些??墒谴蠹叶紱]有將這層窗戶紙戳破,把選擇的權(quán)利留給了王洵。只有自己,還賣弄聰明,故意用話語擠著蘇慎行向大伙刻意忽略的地方繞。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更何況白行首這種女人,即便嫁入王家,頂多也只能做一個地位最低賤的妾!在顏氏家訓(xùn)中,女人僅僅是男人的附庸與玩物,可以親近她們卻不可因為他們耽誤了正事。因此,顏季明習(xí)慣性地認為,王洵應(yīng)該找到那個女人,逼問出事實真相才對得起眾位好朋友的信任??煽纯赐蹁瓌偛拍巧癫皇厣岬哪樱蛛[隱覺得這種話不適合由自己來講出,畢竟,自己跟對方剛剛認識了還不到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