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妍低頭不敢說話，可是忍了又忍，還是壯著膽子開了口。

    “主子，這些話，奴婢自然是左耳進、右耳出，可是，您畢竟是皇上御封的賢妃娘娘，而那文大人……他雖然得皇上重新，得以偶爾出入后宮，可是畢竟是要避嫌的……若是被他人注意到……只怕會毀了主子您的清譽?！?/br>
    夏妍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后因為林蘇的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整個人甚至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林蘇低聲嘆息了，“你說的我都知道?！?/br>
    夏妍抬頭，有些不解的看著林蘇。

    既然知道，為什么不避嫌呢？

    林蘇沒有理會夏妍擔憂的目光，只是停在了依然有些蕭索的亭子中，坐下看著遠方發(fā)呆。

    知道又能如何，所謂情之所至，一往而深。她就算知道，可是又如何控制得住自己的反應。

    每一眼看去，那個男人都是傲然挺拔的，甚至隨著司鉞的登基而越來越散發(fā)出一種奪目的神采。文景軒……那三個字仿佛是印刻在林蘇的靈魂之中的，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她的心中似乎也只有那么一個人。

    “只是，后宮之中變化莫測，還望娘娘自珍自重……”

    回想起那句如同近在耳旁的低聲呢喃，林蘇只覺得渾身無力，心中酸澀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文景軒所說的話，就如同她告訴夏妍的一樣，絕對不是李茉姍轉達的。若是李茉姍，她自然會上門提醒。更何況，李茉姍不見得能夠有這樣的心思，她一心復仇……

    那個人，說出那樣的話，其實是真的關心她這個跟他毫無關系的人吧……只可惜，她只能說一聲“恨不相逢未嫁時”……

    “騙人，你明明可以選擇的……”

    一個聲音在林蘇的心底響起，她痛苦的捂上了耳朵。

    是的，她當初是有選擇的機會，可是那樣又能如何？難道為了她一己之私，就讓林家滅族的慘案當做沒有發(fā)生過嗎？

    難道就為了貪圖一時的情愛，而繞過那些毀了她一生，害死她孩子的兇手？

    ……

    這樣的想法讓林蘇心情稍微好了些，她慢慢坐直了身子擦拭了下微紅的眼角，叫了守在外面的夏妍，這才趁著擦黑的夜色朝著大殿走去。還沒有到殿門口就聽到身后一陣井然有序的腳步聲，然后就是兩串燈籠照亮路的兩側。

    林蘇扶著夏妍回頭，正好看到司鉞帶著宮女太監(jiān)拐過拐角處朝著她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她松開了夏妍的手，盈盈跪下，柔聲道：“臣妾恭迎皇上大駕，吾皇萬歲。”說著，她抬頭對著已經(jīng)到跟前的司鉞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皇上……”

    不管心中想的是誰，愛的是誰，在這后宮之中，她們不過都是皇上的女人而已。

    073 秋晏（一）

    司鉞走到了林蘇的跟前，沒有立刻開口反而一反常態(tài)的彎腰，伸手親自扶起了林蘇。

    “愛妃請起?！彼皖^看著林蘇，“愛妃今日勞累了?！?/br>
    他不說林蘇為什么勞累，可是林蘇又怎么不懂。于是，抿唇笑了下，低聲道：“天晚了，外面還是有寒氣，皇上請到里面說話?！?/br>
    司鉞松開了林蘇的手臂，朝著大殿走去，林蘇跟在他的身后，低聲道：“小皇子身邊跟著奶娘、嬤嬤，宮女、太監(jiān)，人數(shù)不少。臣妾本想著就把他安排在扶柳殿的偏殿中，可是等連人帶東西都送過來之后，一看，只怕那偏殿是住不下的。于是，就讓丫鬟們打掃了挨著扶柳殿的落霞苑，暫且安置了小皇子?！?/br>
    “安置在了小院子中？”司鉞回頭看了林蘇一眼，臉上表情不喜不怒。卻看得林蘇心中一緊，她卻不敢低頭，反而迎著司鉞審視的眼神露出了笑容，“皇上，小皇子身邊有的是奴才們照顧，只怕臣妾太過于親近他，反而不好?！?/br>
    這話，讓司鉞目光柔和了些，林蘇上前虛扶著他的手臂，兩個人一起上了臺階進入大殿。

    夏妍動作麻利的讓丫鬟上了茶水、點心，林蘇親自給司鉞倒了茶水，然后才在對方的示意下坐在了一旁。

    “朕聽聞，今日你讓人去請了御醫(yī)院的封御醫(yī)，可是身體有些不適？”司鉞輕輕吹著茶，一股香味伴著水汽飄散，剛好就擋住了司鉞的目光。

    本來低頭看著手中漂漂浮浮的茶葉的林蘇聞言，微微抬頭，目光有些迷茫的看著司鉞，一雙眼睛里面似乎包含著說不盡的話一樣。

    “臣妾雖然身子弱，可也沒有到弱不禁風的地步。不會稍微忙了點就病倒，只是小皇子今日才挪過來臣妾這里，臣妾怕他不適應，就派了宮里的丫鬟去御醫(yī)院請了御醫(yī)過來把把平安脈?！?/br>
    司鉞沉吟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林蘇。

    “蘇兒你在對待小皇子方面如此謹慎，真的是為難你了。”他嘆息了一聲，伸手握住了林蘇捧著茶杯的雙手，低聲道：“你年紀雖然小，可是做事向來妥帖，所以朕才放心把那孩子交給你來撫養(yǎng)。”

    “皇上，”林蘇臉頰微微有些發(fā)燙，想要從司鉞的手中掙脫出來，可是微微用力了兩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掙脫不了，只能放棄，“既然皇上把小皇子交給臣妾來撫養(yǎng)，臣妾自然是應該做一些事情。不能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只是……”

    她低頭，微微避開了司鉞的眼神，露出了一些不安。

    “怎么？”

    司鉞見她這個樣子，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可是，”他心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難道是小皇子，身子不好？”

    林蘇被司鉞握著的手微微一抖，然后才低聲道：“皇上明見，小皇子現(xiàn)在并沒有什么不好。只是……封御醫(yī)之前說，小皇子自從在母胎里就底子弱，自出生之后又是小病不斷……”

    她頓了下，手抽出來給司鉞斟滿了茶才低聲道，“怕只怕，不好養(yǎng)大……”

    “什么？！”司鉞雙目一瞪，林蘇手微微一抖guntang的茶水就灑在了桌子上，甚至濺到了林蘇的手上。

    “啊……”她低聲叫了一聲，飛快的放下手中的茶壺，卻是去看司鉞，“皇上，有沒有燙到你？”

    “朕沒事，”司鉞深深吸了一口氣，“是朕驚到了你。”

    他起身輕輕拉起了林蘇的手看了看她手背上燙出來的點點紅點，眼神中閃過一絲疼惜，拉著她坐下，這才轉頭讓收拾桌子的夏妍去取燙傷藥膏來。

    夏妍應聲正準備去，林蘇就出聲叫住了她。

    “去廚房找秋晏，順便讓丫鬟們傳膳?！彼戳艘谎鬯俱X，輕輕抽出了手，低聲道：“想來皇上忙了一天，也沒有用晚膳。臣妾之前下廚做了些菜肴，不如就一起用晚膳吧?！?/br>
    司鉞看了一眼她的手，擔憂的心思不言而喻。

    林蘇隨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低聲道：“皇上不用擔心，秋晏會處理的?！?/br>
    “秋晏？”再次從林蘇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司鉞微微瞇了下眼睛，“是你身邊的幾個宮女之一吧？春燕、夏妍、秋晏，是不是還有一個冬？”

    林蘇抿唇笑了下，低聲道：“還有一個負責針織的小丫頭，叫做冬彥?！彼⑽㈩D了一下，然后才道：“秋晏的父親曾經(jīng)是御醫(yī)，她自小跟在父親身邊，學了些醫(yī)術。臣妾小時候身體羸弱，都是多虧了身邊有著這么一個丫鬟給我用藥膳調(diào)理身體。”

    司鉞聽她這么說，這才提起了些興趣，正好這個時候秋晏帶著采悠和采芳兩個人來傳膳。

    “秋晏，給皇上介紹一下今日的菜色?！绷痔K開口，輕聲吩咐了聲秋晏。

    秋晏微微一愣，下意識的看向林蘇，見林蘇對她點頭，這才壓抑下心中的狂喜，行禮應聲。然后走到桌子一側，按照順序一道一道的介紹這天晚上的菜，順便說了這些菜的滋補效果。

    本來只是略微感興趣的司鉞，聽著秋晏比林蘇更加詳細的介紹，慢慢坐直了身子看著桌子上一道道制作精美，散發(fā)著香味的菜肴。

    食療食補什么的，身為從小在皇家長大的他自然也是有所耳聞，可是像秋晏這樣，每天吃的普通的菜肴竟然也有滋補的作用，就讓他有些吃驚了。

    他在林蘇的布菜下，每道菜都嘗了些，這才抬頭看向站在一側低頭不語的秋晏。

    “秋晏對吧？”

    “奴婢正是秋晏?！鼻镪塘⒖坦蛄讼氯ィ^低低的垂下去，看著地面回想起了林蘇曾經(jīng)對她的承諾。

    那年，她才進林府不滿半年，平日里面行事小心翼翼。甚至不愿意在林蘇面前多露面，她經(jīng)歷了太多的波折，心中對于人情世故有著更多的見解，所想的就是，如若不能為自己的父親洗涮冤屈的話，就平平淡淡度過一生。

    然而，沒有想到，跟她幾乎是同年的林蘇，卻在那個時候見了她。甚至，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父親的事情，我知道。他被冤枉的，我也知道。我不知道的是，你對這件事情的看法?！?/br>
    074 秋晏（二）

    “奴婢的……看法？”秋晏小心謹慎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根本不敢去應林蘇的話。

    她不過是罪臣之女，不過是林家的丫鬟，她的看法，重要嗎？

    然而，林蘇當時的態(tài)度表明，她得看法很重要。

    “是的，有關你父親當初被人冤枉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忍辱偷生，還是為勤勤懇懇一輩子的父親，洗刷冤屈，還你陳家的清白？”當時林蘇的聲音還帶著一絲少女的稚嫩，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秋晏害怕。

    她甚至知道，她得本姓是陳。

    秋晏驚訝而恐慌的看著林蘇，最后在對方的笑容下咬牙開口：“奴婢枉為人女，當初不能救下爹娘，既然有幸偷生，自然是想著要為爹爹正名。他絕對不會是庸醫(yī)誤病，毒害人命的人！”

    “很好！”

    林蘇站在了秋晏的面前，“既然你有這個心，那么在未來的某一天，我一定會給你找到這個機會，讓你為父母做些什么的?！?/br>
    想到這里，秋晏的身體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如今，早在四年前林蘇所說的那個機會終于出現(xiàn)在她得面前了。秋晏努力的深呼吸，讓自己不要太過于緊張。

    然而她自從跟了林蘇之后，作為一個奇兵的存在大部分時間都在廚房，難得出來見外人。這次見得又是當今的皇上司鉞，因此有些緊張。見林蘇提到自己，竟然是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擺放。還是一旁的夏妍提醒，這才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跪下謝恩，道：“奴婢不過是學了父親全身本領的一二而已，能夠給主子分憂是奴婢的福分?！?/br>
    林蘇看了眼司鉞，見他似乎并沒有怎么在意她之前提到的秋晏的父親，心中微微嘆息，指著秋晏道：“皇上，這就是秋晏了，她的父親原是御醫(yī)，只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就被貶為奴籍發(fā)賣了。恰巧當時我身邊缺了一個丫鬟，就由她頂上來了。說起來，也算是緣分。秋晏跟著自己的父親學過幾年的醫(yī)術，我小時候身子又弱。若不是有她在身邊，只怕也沒有今日的好身子?！?/br>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司鉞一眼，見他似乎有些興趣，這才又接著道：“皇上，臣妾小時候身子弱也是秋晏在廚房悉心照顧才慢慢好起來的，所以，臣妾想著……”

    “把秋晏給小皇子嗎？”司鉞早在林蘇詳細介紹秋晏的時候，就意識到了林蘇的意思，只是想到小皇子畢竟是周淑嫻的兒子，想來林蘇就算盡心也不會這么盡心的。可是聽到最后，林蘇的意思竟然真的是他所猜想的，就有些意外的挑起眉毛看著林蘇，“愛妃有這個心時刻想著小皇子，朕心寬慰。”

    “說起來，秋晏管著整個廚房，不過是注意一下小皇子平日的吃食而已。應該也費不了多少心思的。就算是比平時勞累了些，相信只要有皇上的賞賜，她就覺得什么都是值得的了?！绷痔K低聲說，然后垂下眼簾。

    “再說了，這是皇上的孩子，臣妾是皇上的妃子，”林蘇飛快的抬頭看著司鉞笑了下，“自然是會盡心照顧好小皇子的。”

    “奴婢，奴婢不敢奢求什么賞賜?！甭牭搅诉@里，秋晏終于反應了過來低頭看著地面，掩飾著自己驚喜的表情，道：“伺候主子是奴婢應該做的事情，奴婢不敢奢求什么賞賜?！?/br>
    “起來吧?！彼俱X微微揚了一下下吧，“之前賢妃說你，自幼學醫(yī)？你父親曾經(jīng)是御醫(yī)？”他隨口問了下，秋晏本有些激動，可是迎上林蘇如水一樣冰冷的目光，迅速冷靜了下來，只能低聲應了一聲。

    司鉞本也就沒有想多問什么，聽到回應就淡淡的道：“那就照顧好你家主子，還有小皇子。若是照顧的好，朕自然會有重賞?！?/br>
    秋晏低聲應了謝恩，然后才起身和春燕、夏妍一起伺候司鉞和林蘇用晚膳。

    吃過晚膳，漱口洗手之后，司鉞才雙眼含著淡淡笑意看向林蘇。

    林蘇微微低頭，道：“皇上，小皇子那邊還請皇上過去看看，以免臣妾有疏漏的地方。”司鉞唇角微微勾起，伸手示意林蘇挽住自己的胳膊，道：“既然如此，愛妃就陪朕一起過去看看。”

    林蘇的知情識趣向來就是司鉞最喜歡的。

    兩個人一起去看了安睡的小皇子，司鉞見瘦弱的小臉上帶上了一絲絲的紅潤，睡的還算是安穩(wěn)，對林蘇就更加柔和。

    這天晚上，司鉞順勢就又留宿在了扶柳殿。

    第二天一早，林蘇親自給司鉞穿衣，伺候他洗漱之后就吩咐小丫鬟送熱水進去，好好的洗了一個澡，就換上宮裝打扮妥當去給皇后周淑嫻問安。難得的她坐了轎子，且后面還跟著一個轎子。

    那轎子里面坐著的，正是張奶娘還有她懷中抱著的小皇子。

    進了朝鳳殿，林蘇就笑著讓紅蕊進內(nèi)殿通報。紅蕊行禮之后起身，看了一眼她身后張奶娘懷中的小皇子，立刻面露喜色，感激的看了林蘇一眼就扭身進了內(nèi)殿。不一會兒，她就又出來，笑著請了林蘇進去。

    “賢妃娘娘快請，我家主子身子不適只得請娘娘進去，還請娘娘不要見外。”

    “紅蕊說的是哪里的話，皇后娘娘向來疼惜我，我即知道她身子不適，自然是不會多想的。”林蘇笑了下，轉頭看向張奶娘，“你在外面候著，把小皇子給紅蕊姑娘?！?/br>
    說話的意思，竟然是根本就不要跟小皇子有什么親昵的接觸。

    紅蕊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林蘇，這才避開對方柔和的眼神上前從張嬤嬤的手中接過了小皇子，見小皇子臉色似乎比前一天好了些，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看向自己，心中不由的歡喜。

    “紅蕊姑娘，”林蘇身邊的春燕低聲叫了一聲，紅蕊這才從欣喜中回過神，看向他們，“可別讓皇后娘娘等著我們主子了，不然就是我們主子的失禮了?！?/br>
    “是是！”紅蕊抱著小皇子，走在了前面對林蘇行禮，“是奴婢失禮了?！闭f著就示意一旁的丫鬟掀簾子，引著林蘇等人進了朝鳳殿的內(nèi)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