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小樓圍欄邊上吹了吹風，讓心頭的郁結散去了一點，才沉聲說道：“上聯(lián)‘二二三三四四五’，少了一個‘一’字，就是‘缺衣’，下聯(lián)‘六六七七八八九’，少了‘十’，就是‘少食’，連起來的意思就是‘缺衣少食’?！?/br>
    “至于那個橫幅，”蘇永長嘆道：“‘二四七三’，估計是‘兒死妻散’的意思?！闭f罷不勝唏噓。

    戰(zhàn)爭，從來苦的是百姓。東南一帶不定，這種人禍就會繼續(xù)下去。

    眾人聽罷恍然大悟，卻也跟他一般都是再無心思去稱道些什么，都是黯然的沉默著。

    我身為一名炎龍軍人，眼看邊關尚有戰(zhàn)禍，怎能在京都吟詩作詞坐享繁華？蘇永不禁泛起了深深的自責。他走到評委席前，對著皇上深深一揖：“皇上，這詩詞大賽請恕微臣無法繼續(xù)下去了，下官乃一名將士，還請皇上派我兵發(fā)東南，剿匪除倭?！?/br>
    皇上沉默半晌，招手叫來老太監(jiān)：“擬旨，東南六省，免賦稅三年?！?/br>
    “謝皇上。”眾臣慌忙與蘇永一同站出來躬身道。

    皇上看著蘇永，看著他臉上已經(jīng)漸漸褪去的疤痕，以及眼里透出的幾縷血絲，良久點了點頭：“蘇將軍，辛苦你了。”

    蘇永抱拳道：“謝皇上恩準。只是，只是這詩詞大賽尚未完事……微臣卻是無心再待下去了?！?/br>
    皇上環(huán)顧眾人一眼，眼睛看過那些官員評委，看過那些書生，眾人慌忙都把頭低了下去。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突然一頓，皇上大聲道：“詩詞大賽已經(jīng)結束了，此番考核，文采猶在其次，難得的是人心。”

    皇上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宏亮，他眼睛掃過白虎堂與梁子語等人：“第三名，由江南兩才子并列，兩才子文采風流，生性不羈，雖然狂妄了些，卻不失為書生本色，亦狂亦俠；”

    接著他目光再次掃過云曉夢與馬化騰等人：“至于第二名，”皇上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梁子語身上：“則由梁子語獲得。原因很簡單，他了解民間，為人剛直且品性務實，剛才說到倭寇之害時不由自主的流露出關注民生及為民請命的愿望，可謂官之典范；”

    “至于三甲之首，”看著皇上看著馬化騰與云曉夢，蘇永不禁大吃一驚，這兩人可說毫無表現(xiàn)，皇上莫非想送頂高帽給他們戴？眾評委也是疑惑不已。

    “就非蘇將軍莫屬了?！被噬贤蝗荒X袋與語氣同時一轉，落在了他身上。

    我？但我是評委啊。蘇永哭笑不得，這皇上不是拿我開刷吧？

    皇上語音嚴肅起來：“蘇將軍智勇雙全，忠心為國，心憂百姓，更為炎龍除掉雁蒙強敵，此刻又主動請纓前去肅清倭寇，一腔熱血天地可鑒。有此國之棟梁，乃炎龍之福。這三甲之首，除了他之外，還有誰可當?shù)?？?/br>
    樓外一片歡呼，百姓與士兵們都激動不已，盡皆跪地山呼萬歲英明。皇上此言確實道出了大家的心聲，這次文武大賽本就因他而起，他在當中拿個殊榮，又算得了什么？這豈不是眾望所歸？

    然而此時，蘇永卻不見得有多興奮，因為在他聽到那片驚天動地的歡呼之后，驟然覺得肩上責任極重極重，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皇上忽然又沉聲問他道：“蘇將軍，肅清倭寇，你準備用多少時間？”

    他不由一愣：靠，這老家伙，一早就準備叫我去了啊。這……這不是陰我嗎？

    32章 揮淚誓師

    文科大賽結束，武科也到了尾聲?？吹降絹淼氖掗L風一臉得色，顯見武舉中也是有些出人意料。

    兩人得了明早出兵東南的圣令，此刻也顧不上細說各自經(jīng)歷，只是一同去了名醫(yī)華合家中。

    楚南天已然醒轉，只是看那狀態(tài)，不修養(yǎng)一兩個月，怕是無法上戰(zhàn)場了。此刻看到兩人來到，楚南天在華府小姑娘的扶持下勉強迎到門口，笑道：“正想出門走一走，就看到你們了。”

    看到蘇永與蕭長風臉上都有些興高采烈之色，楚南天皺眉道：“那慶典結束了？”

    原來他雖然因為病情并未出門，但華府中人消息靈通，早把這幾天京中的大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雖然未能親臨現(xiàn)場，但對于朝廷安排這等隆重慶典也是頗為滿意，至于那蘇永詩詞對聯(lián)驚動天下之事，他吃驚之外，也暗自為他高興，可惜卻是無法親眼目睹，略有遺憾。

    然而兩人卻并非因此而高興，點點頭后，又相繼搖了搖頭。

    楚南天心思敏捷，略一思索，驚喜道：“莫非……要出兵？”

    蕭長風呵呵大笑，蘇永微笑著點了點頭。

    楚南天苦著臉看了一下身上那重重包裹的白布，嘆道：“可惜此番卻是沒有我的份了?！彼莺莸呐牧颂K永肩膀一記，苦笑道：“這幾天雖然行動不便，卻是屢屢想起以往跟你們一同在草原上的生死經(jīng)歷，真是懷念不已……此番出兵，若有些什么趣事，可不要忘了寫封書信過來告知，讓我也開心開心?！?/br>
    蕭長風也深深的嘆了口氣，道：“是啊，我蕭長風也算多年戎馬，卻從未曾有過在雁蒙草原上那般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也未曾想過自己能有幸參與完成攻奪依莫爾的壯舉，這可全是托了蘇兄弟的福了。”

    其實憑借三人這天大的功績，朝廷縱使讓他們直接升任統(tǒng)領，也無人會有異議。只不過炎龍連年戰(zhàn)事不斷，能挪的開給他們調遣的士卒實在不多。何況縱便讓他們做了統(tǒng)領，恐怕也只是光棍司令。

    是以三人對朝廷不升官只是改以厚賜宅院財物也是表示理解。

    三人這邊有人得意有人嘆息，旁邊那華府小姑娘卻是對蘇永瞪大了眼睛：“蘇將軍你們要走了？”

    蘇永看著她微笑道：“我們是將士，到處奔走是難免的了。朝廷已經(jīng)頒下圣令，明早出兵。楚將軍這邊，就拜托你們多加照顧了?！?/br>
    小姑娘哦了一聲，情緒似乎有些低落，看到眾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盯著她，小臉不禁紅了紅，趕緊補充道：“那天爹爹看蘇將軍施行那等奇異‘手術’，心中嘆為觀止，這些天正在與在外地行醫(yī)的李時真李老先生加緊聯(lián)系，叫他早點回京，想趁將軍在京都時好好研究一番呢，哪想到你這么快就要走了?！?/br>
    原來如此。蘇永笑道：“總有機會的，下一次到京，一定提前書信告知你們?！?/br>
    小姑娘又開心起來，拍手叫道：“好呀好呀，那可別忘了。對了，你們明天什么時候走？”

    蘇永道：“明日一早，在京都東廣場誓師?！?/br>
    “我……我可以去看么？”

    蘇永笑了笑：“當然可以，到時你和華老先生，還有楚將軍一同來吧，皇上說了，明日廣場不禁車馬?！?/br>
    ……

    此刻太師府內，云老太師正在大發(fā)雷霆。

    “你號稱京都第一才子，此番卻是連個名次都拿不到？”

    云曉夢這些天見識了蘇永的文采，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心里是心服口服，卻是起了一番苦讀詩書的決心，對這名頭反而是看得有些淡了。聞言道：“也不算沒拿到……總是個前五名嘛?！?/br>
    “屁，前五名？”老太師咆哮道：“除了那并列的兩個江南人，就是南粵來的那個南蠻，然后還有蘇永……蘇永這個人可以不談，你和那個對子為一拳打破樓的什么馬化騰，號稱并列第五？可笑，可笑?！?/br>
    云曉夢不敢聲張，老太師卻又一拍八仙桌，把上面的茶壺茶杯震得叮當作響：“除了榜首，除了三甲，其他屁都不是。如今京都你與馬化騰二人，出門見了同門怕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偏偏你好像還不在乎。第五名？屁，以后看到別人還是繞路走吧?！?/br>
    云曉夢不服氣道：“這有什么了？學問無止境，誰敢稱第一？便是那絕世詩才的蘇將軍，最后也說了文章自天成，妙手偶得知。我輩讀書人，不正是要學這種境界嗎？把名頭看那么重干嘛？”

    “坯，妙手偶得知妙手偶得知。”老太師轉過頭，嘆了口氣道：“孩子啊，那是別人的得獎感言啊，那是禮節(jié)用語，你懂不懂？他不看重為啥不停的在臺上妙手偶得知？都不知得了多少次了。你倒是看得開，這次詩詞大賽千年難逢，下次哪里還有個雁蒙來給他打，你哪里還有機會登場雪恥？唉，讀了這么多年書不給老子掙個臉?！?/br>
    好像是他自己參賽似的，云公子不滿的看了一眼他老子，忽然道：“這次皇上不是令他兵發(fā)東南了嘛？說不準這次蘇將軍，數(shù)月后又來個凱旋歸來呢？”

    還大捷？再來一次炎龍還有人記得你老子云太師？老太師看著兒子的笑臉剛要發(fā)火，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彼叩介T口，招了招手，幕僚陸通趕緊走了過來。

    “去刑部把那半截斷劍拿回來，就說我這邊有人在沿海那邊找到了些線索。”

    ……

    早晨的京城還彌漫著白色的晨霧，東邊的太陽透過重重迷霧，把金色的第一縷光投在了東廣場的炎龍金龍大旗上。

    在早晨極為寒冷的秋風之中，大旗呼啦一聲揚開，看著無數(shù)金線繡成的巨龍在陽光中盡情飛舞，無數(shù)將士的心在這一刻似乎也熱乎了起來。

    東廣場的四方早已聚集了無數(shù)趕來看誓師的群眾，看著無數(shù)整齊肅穆的子弟兵臉上的神采，這些老百姓的心也暖了起來，不由得把放在口袋里的手都伸了出來，指指點點的說著唉我認識那個，那就是我鄉(xiāng)下隔離村那個二狗子。

    而西邊的街道最前方，靜立著一輛馬車。雖然這馬車擋住了不少目光，但人們都沒有什么意見。在馬車周圍，肅立著十多名金甲將士。

    老百姓沒有意見不是因為他們看出這是京城的御林軍將士，而是因為馬車旁的那位老人。

    “那是名醫(yī)華老先生吧？”有人在后面悄悄問道。

    “對，是華老先生，沒想到華老先生也來了。”有人答道。華合老神醫(yī)在京城深得眾人敬重，眾人雖然對華老先生今天叫了輛車擋在前面有些不解，卻也沒有想太多。

    華合的滿是老繭的手拉著自己心愛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臉凍得通紅，卻不忍心呼出一口大點的霧氣擋住視線，只是緊張的注視著臺上。

    而馬車的簾布早已掀了起來，只是無人在前面看到那張帶著不少傷疤的鐵血將士的臉了。

    蘇永與蕭長風騎著戰(zhàn)馬緩步而出，徐徐來到東廣場眾將士前面。他們微微低頭，略帶滄桑的臉不停的掃過這些自邊關帶來伴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們，肅穆的臉上一雙明亮無比的眼睛帶著溫暖。

    “快看，那是蘇將軍。”馬車旁的小姑娘趕緊拉著神醫(yī)的手晃著大叫道。

    旁邊的老神醫(yī)呵呵一笑：“你爹眼睛好著呢，看到了?！焙竺嬉槐娙说嚷犝f是蘇將軍，急忙都往臺前看了去。

    “參見兩位將軍?！蔽迩⑹勘娍谝辉~，整齊無比的單膝跪下，鐵甲傳來嘩啦一陣響動，恍如驚雷。

    整齊劃一。

    這一幕看在四周的御林軍將士眼中，也引起了不小震動。

    蕭長風聲震全場：“兄弟們辛苦了?！?/br>
    眾人齊聲道：“蕭將軍辛苦?！?/br>
    等到聲浪平靜下來，蘇永也運足內力喝道：“兄弟們……大家拿到獎賞了么？”

    眾人一呆，但很快就意會過來，畢竟蘇將軍屢屢出人意表，也不是第一次了。

    人人臉上泛起了發(fā)自內心的笑容，精神抖擻的大聲答道：“拿到了。謝將軍?！?/br>
    這時禮炮聲響，皇上的鑾駕在伍樂城等京中御林軍將士的簇擁下出現(xiàn)在東華門門口，蘇永與蕭長風也下了戰(zhàn)馬，肅立隊伍前方。

    伍樂城手中金龍旗幟一揮，東廣場四周的御林軍金甲將士齊齊戰(zhàn)刀出鞘，舉刀向天致意，動作整齊也不下于場中邊關將士。

    皇上來到臺上，并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場中眾人，然后微微點了點頭，走到那面大金鼓上，親自擂鼓三通。

    這三通鼓把所有將士的熱血都激發(fā)了起來，當下山呼萬歲，聲震云霄。

    皇上沒有聲震全場的傳音術，但這一通舉動，已經(jīng)把很多將士感動的淚流縱橫。

    蘇永與蕭長風來到臺上，開始大聲喝令屬下將官出列，點算兵員，匯報結果。

    待的所有隊列匯報完畢，一切軍務就緒之后，蘇永突然右手一揮，指向西邊大街，大聲道：“兄弟們請看，楚南天將軍今天也來了?！?/br>
    五千將士整齊的一個急轉，齊齊看向西邊，圍觀的萬千百姓也同時一同看了過來。不少人都是眼含熱淚。

    “我們今天誓師出兵，楚將軍雖然人不能跟隨我們一道，但大家要知道，楚將軍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心一直伴隨著大家。我們，一直是并肩戰(zhàn)斗。”

    蘇永大聲說完，馬車里的楚南天已經(jīng)滿臉男兒淚。

    五千鐵甲將士涕淚縱橫的祭過牛羊，在無數(shù)百姓的目光相送中徐徐出了京師。

    “爹爹，蘇將軍這一去，要什么時候才會回來啊？”小姑娘看著城外沖天的風塵，抹了把臉上的淚珠，有些發(fā)呆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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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