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便見到梅香挑著簾子走了進(jìn)來，她搓著手腳，臉都被凍紅了。

    “大姑娘，快去里屋吧，這兒冷得很，莫凍著！”梅香已經(jīng)拉著她的小手往外走，低下頭看見楚惜寧仰著臉，一副疑問的神情，不由得輕聲開口：“大夫瞧了，估計(jì)是接觸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起了癬。”

    楚惜寧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的神色稍緩。進(jìn)了里屋才發(fā)現(xiàn)，老夫人歪在榻上，周圍的帷幕放了下來擋著，不時(shí)還傳來幾個(gè)噴嚏聲，想來此刻老夫人定是狼狽不堪的。

    “寧丫頭來了，坐吧，陪著祖母等那勞什子紅花姑娘！”老夫人帶著濃重的鼻音，透過帷幕傳來顯得有些滑稽，口氣里帶著微怒，同時(shí)又透著不容置疑。

    楚惜寧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卻是疑問重重。難不成是昨個(gè)兒楊紅花獻(xiàn)殷勤制得粉有問題？清風(fēng)她們昨晚上也抹了，今早上起來還好好的。

    雙胞胎倒是先來了，瞧著屋里的景象有些面面相覷，卻又不敢多問，只不斷地給楚惜寧使眼色。楚惜寧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們稍安勿躁。

    “紅花姑娘來了。”早有人通傳，簾子也被人打了起來。

    楊紅花并不知道榮壽居發(fā)生的事兒，臉上還帶著幾分喜氣，去年大年賀詞她就拔得頭籌，今年她早就開始琢磨了，此刻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她順手脫了披風(fēng)遞給幽蘭，卻見到幽蘭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再瞧著老夫人躲在帷幕里，心里立馬警鈴大作。待看到楚惜寧和雙胞胎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人的樣子，她的心里就更加沒底。

    “紅花見過老夫人，吉祥如意！”她把想好的詞兒全部憋回了肚子里，只簡單地恭賀了一句。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不由得沉著聲音問道：“我昨兒用了你親手制得粉，今兒就得了癬，你倒說說那粉里頭摻了什么？”

    楊紅花微微一怔，腿一軟就跪倒在地上，立刻開始用力地磕頭，努力保持著冷靜道：“老夫人，就算再給我兩個(gè)膽子，我也不敢在粉里頭摻和其它東西。真的只是蘭花曬干了磨成末，和珍珠粉混合起來的。我身邊那些伺候的丫頭都瞧著，沒別的！”

    她的聲音清脆，口齒清晰，倒沒有多少慌張。

    老夫人再次打了個(gè)噴嚏，鼻音也越發(fā)重了，梅香連忙進(jìn)了帷幕伺候。

    “你那些丫頭我自然是要問得，這樣吧，我也不冤枉你?，F(xiàn)如今是大冬天的，昨個(gè)兒我就用了你的粉，其余的吃穿都跟往常一個(gè)樣兒，除了粉我還真想不出其他的。你先去家廟里替侯府祈福，等開春再回來！”老夫人顯然是不想和她糾纏，直接冷聲下了決定。

    在老夫人的眼里，楊紅花是從楊氏肚子里爬出來的。楊氏算什么東西，當(dāng)初可是神不知鬼不覺就迷惑了她大兒子的人！一看就不是個(gè)好東西，這些手段楊紅花定也是學(xué)得十足十，查也查不出什么，不如遠(yuǎn)遠(yuǎn)地放著。

    楊紅花一聽這話，不由得打了個(gè)激靈。她雖不入族譜不姓楚，可是在侯府依然算是個(gè)體面的主子，以后的親事薛茹也不能放任不管。如果去了家廟，誰還記得她？

    “老夫人，絕對不會(huì)是我。您在了，我們這些小輩兒才過的好，我害您做什么？那不是自絕后路嗎？”楊紅花這下子才有些亂了手腳，聲音也微微揚(yáng)高，變得急促起來。

    帷幕那頭沉默了片刻，顯然是覺得楊紅花說得

    也對。本來?xiàng)钍夏概娜兆泳瓦^得不好，再來害老夫人，除非是不想在侯府待了。

    “老夫人，那粉拿過來之后經(jīng)了不少人的手。大姑娘也拿著，后來我記得還給綠竹拿了一會(huì)子，之后就是三位姑娘替您抹在臉上了?！睏罴t花見老夫人沒有立刻吩咐，連忙努力回想昨個(gè)兒的事，一件件拿出來說。

    楚惜寧眉頭一皺，一旁的楚珠已經(jīng)忍不住翻了個(gè)白眼，輕斥了一句：“你這是什么道理？難不成做粉的人沒事兒，倒怪在我們這些不相干人的頭上了？你也忒會(huì)耍賴了！”

    “我不是那個(gè)意思?！睏罴t花被她的話一噎，不由得輕聲辯駁，卻只能說出這么一句。

    楚惜寧輕吐了一口氣，不由得回過頭沖著楚珠勾了勾嘴唇。卻發(fā)現(xiàn)楚珍慘白著一張臉色，似乎察覺到楚惜寧在看她，楚珍勉強(qiáng)擠出一個(gè)笑容，僵硬的表情顯得有些詭異。

    “老夫人，您問問三姑娘和四姑娘，她們都碰了粉，若真是粉有問題，那她們也該起癬??？”楊紅花依然不死心，做最后掙扎。

    楚珍咬了咬下唇，也跟著跪在了楊紅花的身邊，嬌脆地開口：“祖母，我不知道紅花jiejie這是要證明什么？起癬也分人的，粉沒問題了，那總得有人有問題。我們幾個(gè)姐妹一片好心，卻要被人說成這樣。還不如祖母就不接我回來！”

    楚珍說到最后，竟是開始哭起來。一旁的楚珠見到j(luò)iejie流眼淚，也跟著急了，連忙跪到一旁，抬起衣袖替她擦眼淚。

    “珍兒別胡沁，這里是你的家，早該回來了。行了，梅香去和大夫人說一聲，帶著人送紅花姑娘去家廟待著，等過完年再說！”老夫人輕輕呵斥了一句，明顯被幾個(gè)女娃娃的哭聲引得不耐，有些頭疼地吩咐了道。

    立馬就有幾個(gè)丫鬟湊了上來，半是攙扶半是拖拽地把楊紅花從地上架起往門外拖。楊紅花完全處于震驚的狀態(tài)，根本就沒給她解釋的機(jī)會(huì)，竟然就這么處理了。

    “老夫人，老夫人，我真的是冤枉啊。粉都送了幾位姑娘......”楊紅花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jīng)被拖遠(yuǎn)了，聲音也變得模糊起來。

    雙胞胎姐妹倆相互扶持著站了起來，重又坐回椅子上。楚惜寧輕輕瞥了一眼紅腫著眼眶的楚珍，心底的疑惑也逐漸變大。

    祖孫四人說了幾句，雖然楚婉玉沒來，但誰都沒提她。老夫人明顯有些精神不濟(jì)，三位小姑娘起身準(zhǔn)備離開的時(shí)候，院子外面

    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幾個(gè)人面面相覷，老遠(yuǎn)瞧見盧秀的身影，三個(gè)女娃娃互相看了看，又十分乖覺地坐了回去。

    “老夫人，你可得替我們玉兒做主?。　北R秀剛拉著楚婉玉進(jìn)了屋，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根本顧不上搭理坐在一旁的三位姑娘。

    由于三夫人回來的這兩年，經(jīng)常和盧秀對陣，導(dǎo)致盧秀好容易養(yǎng)成的大家閨秀早沒影兒了，現(xiàn)如今的嗓門倒是十足。

    “別嚎了，過年頭一日，就不能出些省心的事兒！”老夫人冷聲呵斥了一句，聽著帷幕外盧秀趨向于鬼哭狼嚎的聲音，她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盧秀立馬掏出錦帕擦眼角，嚎啕聲也收了回去，只乖乖地跪在地上。楚婉玉跟著跪在一旁，似乎有些精神不好，紅著眼眶還未開口，先打了個(gè)噴嚏。

    楚惜寧的眼皮一跳，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只見她露出的脖頸上密布著小紅點(diǎn)，似乎臉和手上也未能幸免。

    “怎么了，說吧！”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梅香似乎在伺候她用茶。

    “老夫人，我們玉兒也不知道被哪個(gè)黑心的人害了，身上竟是起了癬。臉上也有，女孩子萬一要是抓了留疤破相可怎么辦?。俊北R秀剛說完，又拿起帕子朝臉上一揮，就開始喊冤。

    氣氛一瞬間透著一股詭異的寂靜，除了盧秀刺激著耳膜的喊聲，其余的人都變得小心翼翼。

    楚婉玉始終低著頭，對于盧秀硬把她拽到榮壽居來，多少覺得有些丟臉。一路上那些瞧見她的丫鬟，肯定在指指點(diǎn)點(diǎn)，她到現(xiàn)在還想著待會(huì)子如何整治她們。

    久久的寂靜之后，老夫人總算是開口了：“讓玉兒進(jìn)來給我瞧瞧！”

    盧秀一下子止了哭聲，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臉上也露出了笑意，連忙把楚婉玉從地上拉起，往帷幕那邊一推。

    “老夫人，就知道您疼她，癬不過人的，你瞧瞧這么可憐的孩子，我少不得要問問三姑娘......”盧秀喋喋不休地說著，順帶著眼眸一轉(zhuǎn)，有些犀利地打量著楚珍。

    楚珍的身子微微一顫，卻還是抬起頭，對上了盧秀的眼眸。倒是楚珠上前了一步，似乎要護(hù)著楚珍一般，不甘示弱地回瞪了盧秀一眼，又連忙撇開頭去，卻是悄悄抓住了楚珍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我查了一下，古時(shí)候把過敏稱為癬，如有問題請指出。

    整個(gè)二月份如果不出意外，日更六千，這張我寫到四點(diǎn)，八點(diǎn)就要起來上班，苦逼。大家要多多留爪印給我動(dòng)力啊。摸~

    ☆、048 情動(dòng)點(diǎn)火

    楚婉玉磨磨蹭蹭地走進(jìn)了帷幕里,她著實(shí)不想讓祖母看見現(xiàn)在這副狼狽的樣子。本來在祖母的心中，她就處處不如楚惜寧，這回再讓祖母瞧見這樣丑的她，更加比不過楚惜寧了。

    楚婉玉小小的身影擠進(jìn)了帷幕里，屋里猛地安靜了下來。盧秀緊盯著帷幕，似乎期待老夫人為她們母女做主一般。

    “祖母！”楚婉玉的驚呼聲傳來,轉(zhuǎn)而是倒吸氣的聲音。

    盧秀一下子抬起頭，張望了一下,似乎想要透過帷幕窺探到里面的情景，心里疑竇叢生。眉頭微微蹙起,下意識(shí)地轉(zhuǎn)向楚惜寧，瞧著她臉上波瀾不驚的神色，盧秀心里暗暗發(fā)怵。

    “玉兒這是怎么弄得？”過了良久,老夫人稍顯陰沉的聲音傳來。

    盧秀稍微緩了一口氣，規(guī)矩地跪好。看了一眼坐在側(cè)邊的雙胞胎，才恨聲地開口：“今兒早上剛起來，兒媳就發(fā)現(xiàn)玉兒起癬了，遂問她昨個(gè)兒接觸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一切吃穿都按照往常來的，只三姑娘從莊子上回來，給了她一個(gè)香囊?！?/br>
    盧秀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楚珍一直瞧著她，眼眸晶亮，微微抿起了唇卻是一言未發(fā)。

    “你meimei的香囊可只給了你一個(gè)？”老夫人的聲音壓低了些，輕聲問道。

    “除了紅花，每人都有。”等了片刻，楚婉玉怯怯的聲音才傳了出來。

    盧秀頓時(shí)心里一急，嘴上不由得就呼喚了一聲：“老夫人！”

    “沒問你，別說話！”老夫人厲聲地警告了一句，盧秀嚇得打了個(gè)顫。

    “香囊呢？”老夫人的問話聲再次傳來，帶著些許的不耐。

    楚婉玉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急切地說道：“祖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就起癬了！祖母......”

    尖利的童音傳來，一聲聲帶著哭腔地喚著“祖母”。屋里的人除了盧秀還不知道理由，其余的心里都有數(shù)了。

    “老夫人，玉兒?！北R秀總算是跪不住了，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你也進(jìn)來?！崩戏蛉藛玖艘宦?，盧秀連忙站起身快步走進(jìn)了帷幕里。

    “老夫人，您這是！”她驚嘆的聲音也緊接著傳了出來，卻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了。

    “看不見嗎？和你姑娘一樣，起了癬。今兒過年我得躲在屋子里了！”老夫人冷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

    耐煩。

    梅香把帷幕挑了起來，楚婉玉和盧秀就站在塌邊，老夫人躺在榻上，臉上似乎用了藥被錦帕遮住了，瞧著有些滑稽。

    “珍兒是一片好心，莫再胡沁挑撥她們姐妹的感情，否則我頭一個(gè)不饒你！至于這癬，估計(jì)就是楊紅花制得那粉里頭的！”老夫人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十足的警告，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向盧秀。

    連個(gè)證據(jù)都沒有，就開始瞎嚷嚷了，純粹就是給三夫人找茬吵架來了。二房和三房嫌隙已久，往常沒鬧到她跟前，老夫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楚珍剛回來，若是盧秀再敢鬧出什么來，估計(jì)三夫人就得不管不顧地撒潑了。

    老夫人的一錘定音，顯然讓盧秀很不滿意，她抬起頭似乎還想反駁。但是瞧著老夫人冷著臉瞧她，不由得把一肚子委屈和申訴又咽了回去。

    “玉兒也莫哭了，起了癬就不要瞎跑，免得被人瞧見了笑話！”老夫人輕聲安慰了她兩句，就不再看楚婉玉一眼。

    “都散了吧！”老夫人似乎已經(jīng)乏了，手一揮就開始攆人了。

    幾個(gè)人都起身行禮出來了，盧秀臉上掛不住，拉著楚婉玉先行離開了。

    “哼，狗咬呂洞賓，不識(shí)好人心！”楚珠沖著她的后背啐了一口，臉上露出幾分憤憤不耐的神情。

    楚珍一把拉住她，又瞧了瞧楚惜寧，輕輕瞪了一眼楚珠。

    楚惜寧勾著唇角淡淡一笑，從袖子里將昨兒楚珍送的香囊掏了出來。淡淡的梅香傳來，細(xì)滑的緞面上繡著幾朵怒放的梅花，透著素雅。

    “還好meimei知道我喜歡梅花的，沒放其它的香料，不然興許我也起了癬?！彼e起香囊放到鼻尖輕輕地嗅了嗅，笑顏如花。

    楚珍卻是臉色蒼白，怔怔地看了看她，轉(zhuǎn)而面色僵硬地笑了笑。

    “寧jiejie，那癬也是楊紅花弄得?！背榍浦淠樕粚?，不由得開口辯駁，卻又不敢得罪楚惜寧，只壓低了嗓音。

    楚惜寧沒再回話，轉(zhuǎn)身走了。她昨兒剛從榮壽居回來，青蓮那丫頭就找了來。說是在靠近楚婉玉的時(shí)候，嗅到了一股子異香，雖然味道極淺又被楊紅花制得粉香遮住了，但是好在青蓮練武嗅覺靈敏。

    本來她也沒當(dāng)回事兒，現(xiàn)如今細(xì)想之下，也只有楚珍在香囊里動(dòng)了手腳才說得通。倒是讓楊紅花做了替罪羔羊，發(fā)配到家廟里，也正好省得礙她的

    眼了。

    剛回到寧樂齋，便瞧見半月站在院中，似乎在等她。楚惜寧帶頭進(jìn)了里屋，揮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半月一人。

    “姑娘，楊氏那邊還是沒有什么動(dòng)靜?！卑朐逻吿嫠麚Q衣裳，邊輕聲地稟報(bào)著。

    自從楊氏母女住進(jìn)了東北那邊的院子，楚惜寧就一直派人暗暗盯著。半月的差事也減少了大半，每日大部分都要負(fù)責(zé)看著楊氏。雖然在她的眼中，無法姓楚的楊紅花已經(jīng)不具備什么挑戰(zhàn)性，但是姑娘吩咐下的，她都盡心做。

    “他還真耐得住色心！”楚惜寧眉頭一挑，有些不滿意地咕噥了一句。

    “得趁著楊紅花不在，解決了楊氏?！彼谝巫由希渎曊f道。

    正在倒茶的半月手微微一抖，偷偷瞧了一眼楚惜寧，轉(zhuǎn)而又低下頭去。姑娘現(xiàn)在越發(fā)有主意了，根本不是她們能插得上手的。

    “二叔可去過東南那邊的院子？”楚惜寧緊蹙著眉頭，低聲問了一句。

    半月將茶盞遞到桌上，聽見她的問話搖了搖頭：“即使要經(jīng)過東南的院子，二老爺也是繞道走的。”

    “呵，竟然真被嚇怕了！”楚惜寧冷哼了一聲，緊鎖著眉頭，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楚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回在外和柳兒野合，結(jié)果被人抓個(gè)正著，還丟了倆孩子，現(xiàn)如今整日表現(xiàn)出作風(fēng)正派的模樣。

    “你把落雪和青蓮叫上，我有話吩咐你們！”良久，楚惜寧的眉頭輕輕舒展開，她伸出手摩挲著下巴，輕輕瞇起眼眸，仿佛一只狡詐的狐貍，唇角帶著一抹冷笑。

    當(dāng)晚，有兩個(gè)丫鬟打扮的人一前一后出了東南院，直奔二房。月光灑下來，隱隱可以瞧見走在前面的丫鬟身量矮小，低眉順目。而跟在后頭的則是蓮步輕移，輕輕扭著腰肢，帶著十足的成熟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