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大王不可!”赫連羿人猛然出聲打斷。 楚王被赫連羿人嚇了一跳,詫道:“愛卿這是為何?” 赫連羿人橫掃皇非一眼,沉聲道:“皇非今日邀大王入府,實是圖謀不軌,想要借機刺殺大王,大王萬不可中他圈套!” 楚王面露驚色,皇非薄唇冷挑,目視赫連羿人,徐徐道:“無憑無據(jù),侯爺此話未免有些血口噴人,這謀逆的大罪本君可擔當不起!” 赫連羿人冷哼道:“皇非,你與宣王密約,欲借大王入府游園之機行刺,勾結篡政,并將邊境五城許給宣國作為回報,這般險惡用心,以為無人知道嗎?” 此言一出,四周人人色變。含夕第一個按捺不?。骸昂者B羿人,你不要胡說!皇非怎么可能謀反?” 皇非先對含夕展開個迷人的微笑,一振袖,倒負雙手,倜儻揚眉:“侯爺說得煞有其事,聽起來倒由不得人不信,但口說無憑,敢問侯爺有何證據(jù)證明本君懷此不臣之心?” 赫連羿人轉向驚疑不定的楚王:“大王,臣日前曾截得皇非與宣國的密信,才得知他們之間的陰謀?;史桥c宣王往來甚密,大王也親眼見到了,此事絕非臣信口胡言。” 好好的大典意外迭起,觀禮的賓客除了面面相覷,亦有些許看熱鬧的心思,多是靜觀其變。就連當事人之一的姬滄,也只冷眼相看而不發(fā)一言,目光落在皇非身上,陰晴變幻,漸漸露出些有趣的意味。 楚王一時舉棋不定,雖不信皇非會謀反,但赫連羿人言之鑿鑿,卻也不可忽視:“愛卿既如此說,那……可將密信拿來一觀?!?/br> 傳令下去,赫連羿人命人去取信,兩隊帶甲佩劍的御前侍衛(wèi)將漸芳臺圍護起來,一時間氣氛頗有些緊張。含夕沒好氣地瞪一眼赫連羿人,惱他在自己的及笄典禮上生事,悄聲對楚王道:“王兄,你別輕信別人誣蔑,皇非若要謀反,也不會等到今日王嫂有孕在身的時候,定是那赫連羿人不服他,故意陷害。” 楚王看向有些受驚的王后,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卻也沒說什么?;史沁@邊卻一臉若無其事的笑意,瀟瀟灑灑對姬滄一拱手:“敝國瑣事,讓殿下見笑了,往來一趟侯府也要花不少時間,咱們不如還席就座,莫要空等在這里,浪費了大好春光?!表槺惴愿栏栉?,請眾人繼續(xù)飲酒為樂。 回到酒席之上,一直未曾開口的姬滄握了玉杯在手,似笑非笑盯了他:“這又是唱得哪出?” 皇非半真半假地笑道:“殿下何不拭目以待,你我之間的約定還少嗎?” 宣王畢竟是宣王,與少原君抗衡多年,知之甚深的宣王,這其中用意別人不知,他卻如何看不明白? 眼前這場驚動九域的大典,暗流翻涌風云急,乃是皇非清除內患,送他姬滄的戰(zhàn)書。 他若勝,不但皇非,就連整個楚國都是囊中之物,若敗,便輸上家國性命乃至爭奪天下的資格。 如此豪賭,早已不再是劍下勝負,琴中輸贏,也只有自負如皇非,狂傲如皇非才會斷然行之,單是這份傾手江山的霸氣,便叫人有振劍一試的沖動。 傾盡杯中酒,姬滄眼梢往那臺前一挑,映著幾分酒色幾分魅光,瞬間妖異攝人:“真有也好,假有也罷,我奉陪到底就是!但這般隔著一層總是叫人不舒服,怎樣,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替你直接解決了楚王,邊境五城的回報我也不稀罕了,只要你念著我這份心就行?!?/br> 被這樣的目光盯著,聽著這般驚心的話,皇非笑眸之中一絲震動也無,猶自風俊怡人,“若真想做,這世上還沒有我皇非下不了手的事,有勞殿下費心了?!?/br> 沒過多久,奉命前去赫連侯府的侍衛(wèi)帶著侯府中取信之人歸來。楚王命奉酒的侍女統(tǒng)統(tǒng)退下,息了鼓樂,那侯府親信遙跪在臺下將密信交到侍衛(wèi)手中,一層層轉交,最終送到了楚王御前。 楚王輕咳一聲,看了看面前兩位重臣,將信打開。侍立在旁的含夕急忙傾身去看,“咦”地一聲,而后粉面微寒,不待楚王發(fā)話,便指著赫連羿人道:“赫連羿人,你好大的膽子……” “含夕!”楚王阻止他,雙眉蹙起,看向赫連羿人。赫連羿人生怕公主與王后回護皇非,急道:“大王,臣已鑒證過,這信上筆跡印鑒皆盡屬實,絕非偽造,請大王速將皇非這逆賊拿下,交讞獄司問罪!” 楚王盯著他,問道:“這密信當真屬實?” 赫連羿人道:“確鑿無誤,大王不必再懷疑,盡快處置為是!” 楚王面色陰沉,似是十分不虞,深吸一口氣,突然間重重冷哼,將那密信劈面擲下:“好!那你告訴孤究竟該如何處置!” 赫連羿人一驚,接信在手,抬眼掃去,剎那間面色大變,即刻跪倒在地:“大王恕罪,臣……臣……” 楚王打斷他:“證據(jù)就在你手中,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艷日驕陽照得眼前玉石灼灼刺目,就這瞬間,赫連羿人額頭上滲出汗來:“大王明鑒,臣這也是……為我楚國著想……” “哼!”楚王怒不可遏,“只怕為我楚國著想之外,還有些難以告人的私心!明日起你不必再上朝,且在府中閉門思過,聽候處置吧!” 座上君王震怒,赫連羿人才知中了皇非算計,猛地怒視過去,皇非一臉莫測深淺的笑容,見他看來,便將手中玉杯向上一舉,風度翩翩地欠了欠身。漸芳臺下一側陰影中,那送信之人微微抬起頭來,一張過于明麗的臉,帶著三分異樣的笑…… 第43章 第十一章 眼看事情毫無預兆地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折,眾人皆盡奇怪,但隔了這般距離,誰也不知那封密信究竟是什么內容,竟讓楚王忽然遷怒于赫連羿人。蘇陵垂眸沉思片刻,低聲對身后一名侍從吩咐了幾句,那人微一躬身,趁著人們目光都集中在臺上的時候,悄然退了出去。蘇陵抬頭,忽然發(fā)現(xiàn)對面萬俟勃言不知何時已經離席而去。 典禮結束,蘇陵設法應酬了眾人,獨自離開樂瑤宮。早有部屬攜了密報等候在外,他吩咐侍從驅車回驛館,臨近江畔卻轉乘另一輛四面垂簾密閉的馬車。掀簾登車,躬身道:“主人?!?/br> 車中子昊正閉目養(yǎng)神,幽暗的光線下雪衣寂靜,漠然鋪陳,顯得容顏略微蒼白。先前在漸芳臺,他以一支玉簫強行對抗皇非、姬滄兩大高手,非但重挫二人,更令姬滄對楚國的顧忌加深,當時雖有黑曜石靈力相護,但九幽玄通的反噬仍然不可小覷。蘇陵不敢擾他調息,在旁靜候,過了會兒,聽他問道:“查清楚了嗎?” 短短一句話伴著數(shù)聲低咳,蘇陵方欲將剛收到的密報取出,手卻又在袖中停住,轉而道:“都查清楚了,楚王手里那封信并非皇非和姬滄的密約,而是赫連羿人寫給太子御的手函,上面的內容和當時衛(wèi)垣的情報基本相符,以夜玄殤的性命,換楚二公子含回歸國,由此可見衛(wèi)垣那邊的消息還算可靠。” “據(jù)屬下推測,這兩封信定是皇非暗中做了手腳。今日這事看似突然,恐怕卻是皇非早有預謀,之前他一手推動赫連齊之死,提供太子御入楚路線,高調支持夜玄殤,不斷將赫連羿人逼到忍無可忍的地步,同時故意露出破綻給他,讓他以為可以扳倒自己,卻事先做好了圈套。今天又順便利用了姬滄的威勢,推波助瀾,使得赫連羿人終于當場發(fā)難,便被他算計個正著。楚王對公子含回一直十分顧忌,皇非深知此點,所以才會在此事上著手,之后也一定做足了落井下石的安排,如果不出意外,赫連羿人這次恐怕官位難保?!?/br> “不過此事還有些地方不是非常清楚,第一,皇非是如何讓赫連羿人取到所謂密信,借了什么人,或是什么事,這個人究竟屬于哪一方勢力;第二,又是什么人助皇非偷梁換柱,出賣了赫連羿人,好處是什么;第三,夜玄殤與皇非如今配合默契,他們之間的合作以后是不是有可能超出我們控制;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宣王姬滄。他是完全不知情,還是同夜玄殤一樣,是在配合皇非。而赫連羿人所說的密信究竟是憑空捏造的,還是的確有之。如果姬滄從頭到尾都是在陪皇非演戲,那皇非目前和我們的合作,就很值得商榷了。這些疑點,屬下已吩咐各處暗線即刻著手去查,想必能再推斷出些蛛絲馬跡?!?/br> 蘇陵平時雖給人博雅多才的印象,但在人前卻極少如此侃侃而談,即便與子昊議事,也多是謹言慎行。今天卻不知為何,非但將情報詳細道來,更一點點剖析來龍去脈,推斷前因后果,嚴謹?shù)眠B一絲細節(jié)、一點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都不放過,并在此之前就已做好了應對的安排。最后差不多說完了,他又將袖中密信原封不動地復述了一遍,從中推測太子御和赫連羿人目前可能還沒有額外的交易,想了想沒什么疏漏,這才停下。子昊原本靜然合目聽著,話到一半時,抬頭看了看他。 這一番滴水不漏的分析,已就目前所有的情報做了最有效的判斷和處理,著實省了他不少心力。日后帝都有蘇陵在,終是叫人放心的吧。笑了一笑,復又問道:“萬俟勃言呢?” 萬俟勃言在大典上異樣的舉動,蘇陵一直頗為上心:“他中途離席便再未回來,我已命人留意,想必稍后便會有消息過來,” 密林浮霧,一聲短促的呼哨自林外響起,濃霧中立刻傳來回應,林子西方有數(shù)人策騎而至,過不多會,東面亦有幾人快馬馳來,急促的馬蹄聲沒進厚厚的落葉,瞬間消逝無聲。 這些人原本都身著各色服飾,入林后紛紛甩掉外袍,露出里面緊身夜行衣,以及形狀特異的佩刀,對背手站立的一名男子單膝拜下:“王子!” 面前那人衣飾看去十分華貴,相交身后寬闊的手掌顯示出過人的力度,背上槍囊強調了他魁梧的身形,濃郁的霧氣下縱然看不到分毫神情,卻能感覺一種莫名的肅殺之氣,正自他身上散發(fā)出來。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名黑衣人聚齊,那人目光一掃:“都準備好了嗎?” 前面一人答道:“宣王今晚入楚宮赴宴,大概戌時整會出宮,在城東廣陵橋動手最為合適?!?/br> “好!”那人回身,正是柔然族王子萬俟勃言,“萬勿有失,我柔然族興衰成敗,在此一舉!” “愿從王子赴湯蹈火!” 當前之人抬頭道:“王子,可要等候烏黎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