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jié)
剛剛離開曠野進入王都范圍,前方便有兩列人馬迎上前來,金傘華儀之下,一行疾馳之人徐徐勒馬。 “大王!” “大王回來了!” 姬滄略一揚手,對前來接駕的軍將點了點頭。而身旁那人,卻眼也不抬一抬,便那么帶馬與宣王并行,甚至馬頭還超前半步,對面前行禮的眾人也一概視若無睹。 縱然早已見慣少原君舉止,軍將們對這般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仍覺窩火,只是所有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人分明只是緩帶輕衫,卻能夠隨隨便便站在華勢逼人的宣王身邊,而分毫不覺局促,分明只是淡淡一個眼神,那從骨子里散發(fā)出的卓傲之氣,縱不說是睥睨天下,卻也相差無幾。更何況宣王待他禮遇非常,眼前宣國正為王域之戰(zhàn)調(diào)兵遣將,多少事情亟待處理,宣王卻為了這人一點傷勢,親自陪他去赤峰山別宮一住便是半月,直到一年一度的冬祭軍典當(dāng)日方才回到都城。面對這種毫無改善的情況,眾人口中雖然不說,但面上不滿絕難壓抑,幾聲輕微的冷哼自也難免。 站在眾將之后,柔然族王子萬俟勃言始終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某聊趨s無意之中,突然感覺一道銳利的目光自面前一掠而過。皇非在馬上輕輕一轉(zhuǎn)眸,唇角便逸出一絲莫名的笑意,似是嘲諷,又似譏誚,轉(zhuǎn)頭對姬滄道:“時間不早了,直接去祭典現(xiàn)場吧?!?/br> 姬滄與他策馬在前,將兩隊華麗的儀仗不遠不近拋在身后,然而沿路紛紛跪迎的支崤子民與兩側(cè)開路兵馬仍是顯出極其威重的排場?!斑@一路辛苦,回宮休息片刻,再去不遲?!?/br> “犯不著。”皇非淡淡道,“不如看看你赤焰軍真正的實力,值不值得本君費心?!?/br> 兩人認識十余年,向來敵友難分,普天之下恐怕唯有這么一個人,敢在宣王面前用如此口氣說話,偏偏這個人非但有這個膽色,更有這個資本,也只有在他面前,威震北域的赤焰軍才跟一支普通的軍隊沒有什么不同。 姬滄狹長的修眸向側(cè)挑去,隱隱透著妖異的魅光,“你當(dāng)記得我說過,若你我聯(lián)手,這天下便是唾手可得。” 皇非一笑,眉峰微揚,下一刻已是揚鞭催馬,向舉行祭典的東宮神殿馳去。 宣國地處北域,與楚國等地不同,在供奉玄女為神的同時,亦會在每年入冬之際舉行盛大的軍典,祭祀北方玄武之神。今年適逢戰(zhàn)事,這一祭典亦分外隆重,除了進行例行的祭天儀式外,更會在之后通過比武擇選此次出征的領(lǐng)軍大將,這在武風(fēng)盛行的當(dāng)下十分常見,乃是戰(zhàn)前點將最普遍的方式。 東宮神殿位于宣國王宮之北,依赤峰山走勢形成上下兩宮,上為供奉玄武神的天宮,下方建筑高逾三丈寬近五丈的赤石云臺,迎面連接占地極廣的校場,非但可做閱兵演練之用,每逢戰(zhàn)事,亦會在此處歃血祭旗,點兵出征。 重鼓之音,突然自天際響起,一聲之后,滾滾而來。 壯麗激昂的鼓樂與恢弘號角之聲渾融一體,震懾人心,百名金甲戰(zhàn)士自中軍策騎而出,長戟高舉向天,千軍隨之一喝,迎接那自華美無邊的朱紅錦毯上乘輿而至的王者。 當(dāng)前鐵騎開路,玄武軍旗昭烈風(fēng)中。 赤艷戰(zhàn)服,金光之色,襯得那身處萬眾目光中心的人神容生魅,似妖近魔。諸國但逢大典排場無不宏大,九域國君也無一不是尊貴高華,但卻無人能似宣王姬滄,就這么隨意一站,便壓了漫天華麗,一人一身之威,便令煊煌淪為陪襯。 當(dāng)那耀眼的身影自金輿之上掠起,橫過數(shù)丈御階踏足在赤石云臺之上,赤焰軍數(shù)萬將士同時爆發(fā)出震天威喝,幾令神威無光,對面觀禮臺之上的白衣男子眸心微微一收,唇畔輕挑的笑痕,卻似冷芒微閃。 宣國神圣的冬祭軍典,皇非答應(yīng)姬滄隨行而回,也不拒絕觀禮,在赤峰山別宮休養(yǎng)的這段時間,他身上傷勢已然痊愈,昔日武功也恢復(fù)近半,若非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封鎖了幾條主要經(jīng)脈,這些許內(nèi)傷自是不能造成什么困擾,但即便現(xiàn)在仍受限制,對于少原君來說卻也已足夠。 居高臨下,一天輝煌之中冷眼旁觀。 此次前來參加冬祭軍典的,除了赤焰軍全部將士之外,尚有宣都之外十九部重兵的統(tǒng)帥,以及柔然族這樣臣屬宣國的首領(lǐng),僅僅祭神的儀式實際用不了太長時間,今天真正的重頭戲自然是接下來人人矚目的點將之戰(zhàn)。 此時在祭臺之前,八名來自楚國的戰(zhàn)奴雙手被縛跪向北方,下一刻,已被斬首剖心,活祭戰(zhàn)神。 喝呼之聲席卷大地。 高懸的頭顱,鮮血自溫?zé)岬男厍恢袊姳《?,注入酒碗,余者漸漸冷凝于雪色之上,蜿蜒而成猙獰的痕跡。 觀禮臺近處,一直暗中關(guān)注著這邊的萬俟勃言突然微微一凜,感覺到一陣令人心寒的殺意。 樂聲止,金鼓重新響起,三遍鼓息,終于拉開比武點將的序幕。此時整個赤焰軍中都彌漫著一股熱烈的氣氛,對有資格參加的軍將來說,這無疑是立威揚名的最好機會,若能成為領(lǐng)軍主帥,那便等于取得軍中實權(quán),更可能意味著戰(zhàn)功赫赫的未來。而對觀戰(zhàn)的士兵來說,這樣驍勇精彩的比武,實為一場武技盛宴,能夠親眼目睹,甚至只要你有足夠的能力,便一樣可以挑戰(zhàn)任何一人,這足以令悍勇好斗的戰(zhàn)士興奮莫名。 鼓聲息后,臺上獻出十三碗烈酒,每一碗酒都染過戰(zhàn)奴之血,濃烈之中泛著鮮艷的赤紅,每一碗酒都由一個美麗的女子下著黃金絲縷織就的長裙,□著上身跪捧過頭。 鮮血激人性,烈酒紅人面,黃金動人心,美色奪人魂。 只有戰(zhàn)勝,才可獲得這一切,一切都足以激發(fā)人心最原始的野性,令人心甘情愿沖鋒陷陣,赴湯蹈火性命相搏。 赤焰軍中狂熱的歡呼聲更甚,十三名大將登上赤臺,有資格競爭六軍主帥的將領(lǐng),早已在之前經(jīng)過無數(shù)挑戰(zhàn),亦無不是宣國領(lǐng)兵沙場的猛將,唯有如此才能站到宣王之前,對主帥之位發(fā)起爭奪。 十三碗血酒將由宣王親賜參加比武的大將,以礪戰(zhàn)意,以示王恩。 宣王起身,走向美色所奉的烈酒。 十三名大將撫劍跪下,身后呼聲如潮。 便在此時,一道白色身影,突然橫掠千軍,橫過群臣,出現(xiàn)在赤石云臺正中。 一人的目光,掃向眾軍。 萬人一靜,風(fēng)過長空。 那樣銳利的身姿,如日奪目,姬滄眼中異芒倏閃,皇非唇鋒若笑,眸底卻似冰川冷流,一語激起千層浪,“你若想與我聯(lián)手,今日便由我親自選將?!?/br> 臺下哄然。 姬滄前行,朱衣曳地,兩人目光一瞬不瞬鎖定對方,忽然間,姬滄仰首長笑,妖異的細眸之中泛出桀驁之光。 “好!” 非是如此之人,何能令宣王折腰,若非如他之強,豈不無趣,他亦無心。 皇非頭也不回揚袖抬手,宣王身畔血鸞劍錚然輕響,已是落入他手。姬滄無動于衷,一任佩劍離身,眉眼深處,甚至帶出拭目以待的興趣。 一抹血痕如光,剎那綻開在雪衣之下,微冷的劍鋒指向當(dāng)先一名大將。 欲飲楚人之血,除非完勝此劍,否則便以性命為代價,流盡自己的鮮血。 臺下軍將再次爆發(fā)出陣陣高呼,一浪高過一浪,當(dāng)先那大將亦是濃眉一軒,振衣起身。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十余年間,大楚少原君一直是赤焰軍最大的勁敵,喪命在他手中的宣軍不計其數(shù),破滅在他麾下的城池片草無存。在場諸將,皆知少原君重傷初愈,此時功力最多只有平常大半,面對這般挑釁,不免心存輕視之意,但十三人無不轉(zhuǎn)出同樣的念頭,倘若趁此機會除去此人,便是為宣國除一心腹大患,赤焰軍從此再無對手。 戰(zhàn)士們激昂的高喝連成一片,刀戟似海,聲勢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