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jié)
雨光之下,姬滄長袖無風(fēng)自起,金色的光華自劍鋒徐徐擴大,目中透出點點懾人的異芒。夜玄殤改為雙手握劍,斜指對手眉心,唇畔輕笑略帶鋒寒,仿若淵臨岳峙,不可撼動。 驀然間,一聲長嘯龍吟而起,兩道劍光,似是兩條驚龍穿云直下。黑暗的天空中雷行電走,一聲巨雷轟然炸開,滾過厚重的云層,響徹在漆黑的天地間。 烈雨冬雷,九霄云涌。萬千雨絲像被閃電照亮,驟然反射出刺目如盲的驚光。天地仿佛消失在所有人眼中,唯余兩道驚天的亮光直擊石臺,但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夜玄殤與姬滄同時飛退,瓢潑大雨頓時傾天而下。 如瀑如注的暴雨中,姬滄衣發(fā)長舞,縱聲狂笑,“哈哈,痛快!給我拿酒來!”立刻有人抬來數(shù)壇美酒送到臺上,姬滄揮袖卷起一壇,拍碎封泥傾入口中。夜玄殤亦是仰首痛飲,哈哈大笑道:“今夜得與宣王一戰(zhàn),著實暢快淋漓,奇嶺三城從此便歸宣國所有,玄殤絕無怨言!” 子嬈此時靠近臺前,看到石臺右方有兩個幾不可見的足印。原來方才兩人同時退步,姬滄足下片痕未留,夜玄殤卻在巨石之上印下了些許痕跡,那么這一劍,便是他輸了半分。奇嶺三城名為三城,實為一關(guān),與褚山關(guān)一樣,乃是穆、宣兩國邊塞要地,如此一來便成了宣國領(lǐng)土。姬滄飲盡美酒,拂袖將空壇丟下臺去,舉劍道:“好!我們還有一劍,放馬過來吧!” 夜玄殤負劍微笑道:“歸離劍法最后一招,名為‘同歸’。宣王方才硬接我破軍之式,不妨調(diào)息片刻,以免最后一劍不夠盡興?!?/br> 兩人剛才正面交鋒,劍下真氣強橫無匹。夜玄殤落地時借勢緩沖,將逐日劍霸道的劍氣盡數(shù)卸去,所以石臺上現(xiàn)出淺淡的痕跡。姬滄卻是全然以自身真氣化解歸離劍的攻勢,劍氣凌厲,難免震動經(jīng)脈,必然會受些內(nèi)傷。夜玄殤與他交手十分痛快,生怕最后遺憾,亦是光明磊落,不愿占此便宜。姬滄武功高強,素?zé)o敵手,這點內(nèi)傷并不曾放在眼中,方要說話,卻聽有人笑道:“穆王這幾式歸離劍法真是看得人心動不已,你若不介意,不如將這最后一劍讓給我吧?!?/br> 雨光之下,皇非白衣飄飄,含笑來前,抬眼間掃向姬滄,挑眉相問。此時雨勢漸收,已不像方才那般駭人,絲絲縷縷的清光落入他寒潭般的俊眸,不斷反射出明亮的色澤,仿若漫天星辰美玉,剎那間令人心動神馳。姬滄看了他片刻,眼中忽然掠過一絲艷冶的魅光,仿佛極是歡喜,收劍說道:“你若感興趣,那這一劍便由你來吧?!?/br> 皇非微笑轉(zhuǎn)身,對夜玄殤道:“穆王今晚已連戰(zhàn)數(shù)場,倘若此時接我劍招,難免有失公平,不如休息片刻,稍后恢復(fù)體力,我們再一決勝負。” 夜玄殤橫劍在肩,注目于他,片刻后說道:“君上似乎有傷在身,玄殤本便勝之不武,無需再行此舉。只不過若是君上出手,那我們的賭注便需換上一換?!?/br> “哦?”皇非眉峰微微一動,問道,“穆王要與本君賭些什么?” 夜玄殤道:“這最后一招倘若君上勝出,穆國三千里城池任君挑選,但若是玄殤僥幸得勝,卻只要君上一句話?!?/br> 皇非道:“非愿聞其詳。” 夜玄殤舉劍前指,“君上倘若輸了這招,便需親口解除曾與帝都締結(jié)的婚約,還王族九公主自由之身?!?/br>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詫異。九公主在新婚之時與少原君翻臉決裂天下皆知,王族亦因此發(fā)兵滅楚,但從名義上說,王族公主已經(jīng)嫁入君府,便是如假包換的少原君夫人,除非皇非親口休妻,否則婚約既成,生死成契,絕無輕言反悔的道理。雖說王族單方面取消婚約也無不可,但畢竟于禮不合,九公主日后即便再行婚嫁,終其一生也是少原君上堂之妻,無可否認的君府夫人。 夜玄殤突然提出這一條件,火把深處子嬈鳳眸微微揚起,瞬間流過清魅的柔光?;史茄凵駞s透出犀利的鋒芒,忽而仰首長笑,說道:“穆王若敢與我以國都邯璋交換,這場賭注我們便一言為定!” “好!”夜玄殤痛快道,“君子一言。” 皇非拔劍出鞘,“駟馬難追!” 一眾嘩然聲中,夜玄殤劍鋒光綻,說道:“君上請?!贝藭r夜風(fēng)拂至,細雨飄灑,山野變得寂靜無聲,眾人耳邊卻忽然響起一聲幽冶的嘆息。那聲音輕輕淡淡,飄飄渺渺,仿若夢里花開,水中幻影,令人覺得無比的舒適、無比的動聽,只聽一個女子嫵媚輕笑,淺聲悅耳,“夜玄殤,你在這兒喝酒賭劍,卻拿人家的婚約下注,唉!你若是不小心輸了去,我豈不冤枉?” 話語飄來,只見赤焰軍中有道人影迎風(fēng)而起,掠至臺上,廣袖輕揚,身上軍甲散開,現(xiàn)出流光輕燦的云衣。那女子落向夜玄殤身旁,在雨絲下輕輕一笑,眸光稍轉(zhuǎn),所有赤焰軍將士無不生出驚艷的念頭,心道難怪少原君與穆王肯為她傾城傾國,一賭勝負,這般驚世絕塵的容色,動人心魄的風(fēng)姿,除了王族九公主外,還有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一個手抖多出一章來。。。天意如此完稿就該更新兩章,吾虛心地從了。 ☆、第十三章 子嬈掃了皇非一眼,轉(zhuǎn)而挑眸睨向夜玄殤,唇畔笑意如絲,“你這人呀,剛剛那條件未免也太不合算,既然跟少原君比劍,你就應(yīng)該賭云湖酒泉才對,賭什么婚約,這么無聊。” 夜玄殤目視于她,面露微笑,“云湖玉髓酒雖然溫潤香醇,但卻不夠烈性,也不是很合我胃口,不過你若喜歡,咱們賭了來就是?!?/br> 子嬈道:“云湖玉髓若跟雪域銀倏相比,自是醇厚有余而清冽不足,較之驚云冽泉,也少了三分縹緲之氣,失之香濃冶麗。但那酒色澤雅致,回味綿長,最宜月下花前,最合金杯玉盞,且觀且飲別有滋味,天下名酒可列其一,少原君府上有此珍品,不可不賭?!彼贿呎f著,一邊側(cè)首輕笑,看向皇非,“夫君意下如何?” 皇非自從子嬈出現(xiàn),臉上一直神色不動,此時冷冷揚唇,火光之下看去,倒似是一弧輕利的淺笑,說道:“夫人有此雅興,本君自當(dāng)奉陪,卻不知夫人的賭注又是什么?” 子嬈魅眸流轉(zhuǎn),淺笑惑人,“夫君若是當(dāng)真殺得了宣王,與王族重歸于好,又有什么不能商量,我們之前不是也都說過嗎?夫君要我跟你回來,我這不是也來了,只要夫君肯履行承諾,日前我曾說過的話,總是算數(shù)就是。” 此言一出,便聽姬滄一聲冷哼。皇非心中亦不由惱怒,她這分明是當(dāng)著宣國三軍挑撥離間,且不說這幾句話真假摻半,就算全無此事,赤焰軍眾將也不會輕易相信。他眉心一蹙,方要說話,卻聽姬滄森然道:“九公主若想動手下注,不如本王賠你賭一場算了?!?/br> 所有人都聽得出這話中充滿了森寒的殺意,子嬈方才還是笑意盈盈,此刻卻將容色一冷,目光如霜直刺過去,“宣王要與我賭劍也可以,但是如果你輸了,便要當(dāng)著天下人的面,從支崤城一步步跪叩天闕,拜上帝都,在九華殿前對我王族立誓稱臣,永不背叛,宣王可有膽量賭這一局!” 話語落處,赤焰軍眾聲嘩然,將士無不色變。姬滄卻怒極反笑,說道:“本王先殺你這妖女,而后踏平帝都,讓你知道王族氣數(shù)已盡,今日誰主天下!”他說話時向前邁了一步,一股凌厲的真氣仿若狂陽烈火一般卷向石臺,催得人人發(fā)膚如炙,夜玄殤忽然腳下一動,趨向石臺坎位,笑道:“宣王與我尚有一劍勝負未決,不如今晚有始有終,免留遺憾?!?/br> 他踏足的位置正是對手真氣最弱之處,風(fēng)雨中劍氣隱現(xiàn),玄衣飛揚,兩人之間頓時有一重雨光旋風(fēng)般激起,形成一股逼人的氣浪?;史强№粨P,手中赤芒爆閃,“方才賭約已定,穆王莫要忘了你的對手是本君。” 夜玄殤朗聲大笑,說道:“君上不妨放馬過來!” 子嬈掌心倏地升起一朵血色妙蓮,夜雨下靈石清光燦爍盈空,衣發(fā)如舞,嬌聲清笑,“如此正好,咱們以二對二,誰也不吃虧。” 四人真氣催發(fā)之下,石臺四周形成重重急遽的氣流,向著外圍不斷擴大,赤焰軍部眾被迫再次后退,最后只能依稀看見急雨之中赤袍白衣,玄影飛舞,周圍雨氣云氣疾轉(zhuǎn)不休,風(fēng)聲嘯聲不絕于耳,仿佛一場震動天地的巨變即將到來,可見四人一旦動手,將是怎樣的激烈局面。 赤焰軍諸將雖以真氣護體,仍覺十分辛苦,但誰也不愿錯過這難得一見的對戰(zhàn),都盡量不再后退,注視著長風(fēng)臺上的動靜。萬俟勃言與柔然族人站在右首觀戰(zhàn),正心想萬一子嬈與夜玄殤不慎落敗,柔然族是否要設(shè)法援手,忽聽身后有人低聲道:“勃言王子,請借步說話。” 萬俟勃言回頭看去,神情倏然一震,他身后一名黑衣人微笑點頭,轉(zhuǎn)身而去。這時所有人都正看著臺上一觸即發(fā)的對戰(zhàn),誰也沒有注意這邊,萬俟勃言目光稍轉(zhuǎn),悄悄抽身離開。 那黑衣人在前先行,繞開長風(fēng)臺防守范圍,閃身轉(zhuǎn)入一片樹林。萬俟勃言隨后趕到,只見林中破廟里有人迎出,哈哈笑道:“是聶兄回來了,可見到那柔然族王子了嗎?” 之前那人摘下帽子,轉(zhuǎn)身道:“王子請進。”其人正是冥衣樓上郢分舵舵主聶七。萬俟勃言之前曾在楚都見過聶七一面,此時進得廟中,只見另有十余人在內(nèi),剛才說話的年輕男子乃是冥衣樓赤野分舵舵主蕭言,此時抱拳道:“勃言王子,久仰大名!”冥衣樓兩大分舵在北域名聲極盛,萬俟勃言急忙還禮,聶七隨后一一替他引見,左邊手持折扇的老者便是漠北分舵舵主易天,右首三十余歲面帶刺青的男子乃是妙手神機宿英,其后則是邯璋分舵舵主、穆國上將顏菁,以及無事不知的金媒彥翎,另有一名女子翠衣黃衫,英姿秀麗,頗具大家風(fēng)范,竟然是躍馬幫幫主殷夕語。 萬俟勃言沒想到這破廟中竟聚集了冥衣樓、躍馬幫兩大幫派首腦人物,心中正覺吃驚,卻聽蕭言道:“聶兄來看,方才我們在這廟中發(fā)現(xiàn)一人,你道是誰?” 聶七順著他所指看去,只見地上躺著個衣衫單薄的美麗女子,秀目緊閉,昏睡不醒,顯然給人點了xue道,仔細一看,不由奇道:“這不是少原君府的人嗎?” 彥翎閃至近旁,說道:“這女子原是后風(fēng)國的正牌公主,非但手中控制著自在堂的部分勢力,更加十分精通水戰(zhàn),算得上是皇非的心腹,不知怎么會被人點了xue道藏在神案之后,方才我們搜查四周,正好發(fā)現(xiàn)了她,現(xiàn)在要怎么辦?” 蕭言抱臂靠在墻上,漫不經(jīng)心地道:“要我說管她是誰,既然跟少原君有關(guān)系,那就不用客氣,先弄回玉淵城,聽候主人發(fā)落便是?!?/br> 聶七一揮手,道:“蕭兄言之有理,你們將人送回去,請主人示下。”立刻有兩名冥衣樓部屬上前,脫下外衣往召玉身上一蓋,將人扛在肩頭,領(lǐng)命而去。聶七這才對萬俟勃言笑道:“勃言王子,今晚我們奉主人之命入城,有幾件大事要辦,所以請王子前來協(xié)助一二?!?/br> 萬俟勃言壓下心中驚訝,問道:“不知王上有什么吩咐?” 聶七道:“這第一件事,主人知道九公主人在合璧,命我們無論如何定要保護公主安全。長風(fēng)臺的情況現(xiàn)在有些危險,若想要公主與穆王安全離城,那就需得在城中弄出些動靜才好?!?/br> 蕭言道:“合璧城目前乃是宣軍的糧倉,我們在各處放上幾把火,城中還不大亂嗎?” 萬俟勃言蹙眉道:“自從上次城北糧倉失火,宣軍的防守增加了數(shù)倍不止,何況今晚這天氣,恐怕火還未起,便會被雨雪撲滅,此法未必可行?!?/br> 蕭言笑道:“主人的意思是,上次宣軍雖然損失了部分糧草,不過給他們留下的還是太多了,我們這次入城,本便是要切斷宣軍的糧道,至于用什么放火,有宿先生在,便也不是什么難事?!?/br> 宿英在旁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萬俟勃言向這邊看來,才抬頭望了望廟外陣陣風(fēng)雨,過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只說了兩個字,“可以?!北悴辉俣嘌?。 “聽說先前在楚都,宿先生曾以風(fēng)雷子雨中引火,大亂烈風(fēng)騎陣腳,今晚我們可以大開眼界了。”殷夕語跟著盈盈笑道。宿英卻搖頭道:“宣軍中沒有以連云藤制作的鎧甲,所以風(fēng)雷子并不能見效,我另有辦法,你們要燒糧倉,放心動手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