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細(xì)雨不絕，無涯書屋里漏了水，賀蘭松索性做主，帶著皇子們?nèi)コ靥吝吷腺p了半日的雨中荷，又捉了好一會魚，雖未捉到魚，也就早早地散了，囑咐內(nèi)侍們熬了鍋姜湯，以免感受了風(fēng)寒。

    衛(wèi)瑜珪行至最后，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賀蘭松的衣袖，問道：“先生，明日還上課嗎？”

    賀蘭松笑道：“自然要上的，就算雨不停，屋頂修繕不及，也可去隔壁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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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瑜珪黯然道：“昨日，鄭先生說，往后先生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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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蘭松略一思忖，便知情形大概，他笑了笑，蹲下來道：“我是皇上封的太子太傅，鄭先生的話是不作數(shù)的，只要你父皇愿意，我就還來?！?/br>
    衛(wèi)瑜珪拍手道：“那便太好了，父皇定然愿意的，每每見到先生，陛下都甚是開懷。若是鄭先生在，卻不免板著臉?！?/br>
    賀蘭松微赧，竟被鬧得有些不好意思。

    待諸皇子都走了，賀蘭松又去書屋里轉(zhuǎn)了一圈，起墻角的油紙傘準(zhǔn)備回臨淵閣，再推開門時，卻見衛(wèi)明晅正撐著傘立在湖邊，瞧模樣似是在等他。

    蒙蒙煙雨，他穿著天青色的常服，僅兩肩處繡著盤龍紋，腰間系著玉扣，腳上蹬著粉底皂靴，正對著莫問湖輕笑，似是想到了什么開懷之事。

    賀蘭松撐傘立在他身后看了很久，等肩頭上都落了雨，才幾步上前，笑道：“皇上好興致。”

    衛(wèi)明晅回身捂著胸口，嘆道：“你將朕好嚇。險些掉進(jìn)湖里去?！?/br>
    賀蘭松笑道：“掉進(jìn)湖里也不怕，我下去再把你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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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貼著賀蘭松的耳朵笑：“湖水太冷，瑾言若喜歡，咱們?nèi)ズ笤?，煮上茵墀香，朕與瑾言同浴，也學(xué)學(xué)漢靈帝的流香渠，如何？”

    賀蘭松一笑，拍了衛(wèi)明晅一巴掌，問道：“今日不用批折子么，才過午時就出來晃蕩?！?/br>
    衛(wèi)明晅將手上的傘收起來，擠到賀蘭松身旁，嘆道：“雨下的太大，我過來瞧瞧你?！?/br>
    雨越下越大，兩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擠到一張傘下不免擁堵，賀蘭松袍角立時便濕了，他想把衛(wèi)明晅推開，又怕淋著他，只好道：“你快出去，要淋濕了?！?/br>
    衛(wèi)明晅伸出左手，從后面攬住了賀蘭松，道：“想和你說會話，兩張傘都撐開，隔得太遠(yuǎn)了?！?/br>
    “那你再靠的近些，千萬別著了涼。”賀蘭松把油紙傘往右邊撐了撐。

    衛(wèi)明晅嗯了一聲，將賀蘭松摟的更緊些，輕聲問道：“瑾言，你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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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蘭松搖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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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們沿著湖走一會吧?！?/br>
    “好。我也有話問你?！辟R蘭松用空著的手去握了衛(wèi)明晅的右手。

    他的掌心有薄薄的繭子，但卻溫暖而干燥，讓人安心，“皇長子今日問我，是否明日不來教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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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笑道：“怎么，瑾言是要賴床么，那可不成，唔，從此君王不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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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蘭松有心想說些正經(jīng)事，無奈眼前人總是打岔，一氣之下抬腳便踩了過去，踩完才記起正值大雨，自己腳上滿是泥濘，果然低頭看時，衛(wèi)明晅的皂靴上一片污泥，他忍住了笑，罵道：“好好說話?！?/br>
    衛(wèi)明晅忙討?zhàn)埖溃骸班?，聽瑾言的。是有人在背后嚼舌頭跟了？”

    賀蘭松故意不提鄭桑，只道：“皇長子七歲了，身邊伺候的人若不經(jīng)心，總有不好聽的話傳到耳朵里。”

    衛(wèi)明晅冷笑道：“看來瑞祥殿的血流的還不夠多，朕還是太仁慈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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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蘭松皺眉，“人命關(guān)天，不是兒戲。但話既傳到了皇長子耳朵里，還是因著你我不知顧忌，讓人捉了把柄，你……就不怕皇長子知曉。”

    衛(wèi)明晅側(cè)首低頭，親到賀蘭松唇上去，隨即又松開，笑問道：“怕什么，朕為君為父，他還敢如何，不過瑾言你也知自己不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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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蘭松一怔，卻也沒退，反而扔了手里的傘，將衛(wèi)明晅箍緊在懷中，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哼道：“是不是腰不疼了？”

    衛(wèi)明晅哎呦一聲，顧不得腰上酸痛，忙俯身去撿那油紙傘，卻不料吹起了一陣風(fēng)，將傘吹到湖中去了，他急的要喊人來撈，卻聽賀蘭松長笑道：“傻子，你手上不是還有傘么？”

    衛(wèi)明晅這才記起右手握著油紙傘，不由失笑道：“瞧我這記性?！彼麚伍_了傘，盡數(shù)遮在賀蘭松頭上，“快回殿里去換衣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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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冷。”賀蘭松將這柄傘亦扔到地上去，道：“春雨貴如油，我正氣悶?zāi)?，淋不壞?！?/br>
    衛(wèi)明晅難得見賀蘭松如此孩子氣，便由著他鬧，兩個人牽著手光著頭，在湖邊漫步，細(xì)雨如織，看不清對岸的風(fēng)景，卻能看得見眼前良人。

    “瑾言，今日朝堂之上，我撤了江衍內(nèi)閣中書之職?！毙l(wèi)明晅想了一會，終于還是沒有隱瞞。

    賀蘭松驚道：“哦？江衍？為何？”

    衛(wèi)明晅便將早朝之事簡略說了，賀蘭松聽的連連皺眉，搖首道：“明晅，你這是坑苦了衛(wèi)兄，這滿朝文武皆是仇敵，他以后可要舉步維艱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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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卻是不以為然，“他有安華和母后護(hù)著呢，怕什么，再說，此事他也是甘愿的，江衍便是當(dāng)真要為難他，也要看看自己還有沒有這么本事。”

    賀蘭松仍舊想不通，問道：“可是，你這是為何，你為何要得罪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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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罪？”衛(wèi)明晅不由動了幾分氣，“這些臣子們?nèi)杖赵谖颐媲翱藓浚稍o過半分顏面，他們就不怕惹惱了朕得罪了朕？”

    賀蘭松空出手來，在衛(wèi)明晅背上撫了撫，嘆道：“本是你我有錯在先，辜負(fù)了朝臣，難怪他們生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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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一把攥緊賀蘭松手腕，目中露出凌厲之色，雨水早已將他淋得濕透，此刻他勉強(qiáng)睜開的眸中滿是憤恨和不甘，“朕自問不負(fù)諸臣，不負(fù)天下，唯獨(dú)負(fù)了你。瑾言，你我有何錯？朕不是不能聞過之人，卻絕不會認(rèn)這錯?！?/br>
    賀蘭松未想衛(wèi)明晅如此生氣，他腕子上被捏的生疼，卻又不敢掙扎，怕更惹惱了對方，只好退了半步，立在池邊，道：“龍陽之好，自古不見于世，不容于人，明晅，你是讀圣賢書長大的，為何如此固執(zhí)?！?/br>
    衛(wèi)明晅嗤笑道：“瑾言莫要自謙，你也是讀孔孟之道的，既知錯了，緣何要跟朕廝混，怎么有膽子明知故犯？”

    賀蘭松咬了咬唇，便有雨水順著他的薄唇被吞到了口中，他噙著笑道：“我生性膽大妄為，你難道不知？這世上有許多大道，可我的道義，只有你?！?/br>
    衛(wèi)明晅又驚又喜，卻又帶著幾分茫然，賀蘭松又道：“你抓痛我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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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連忙松手，未想使力過大，驟然撒了手，賀蘭松竟沒站住，向后便倒，他大吃一驚，生怕賀蘭松落到湖中去，忙俯身上前，攬住了他的腰，往后一帶，腳下泥濘難當(dāng)，兩人一同跌到了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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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蘭松跌到了衛(wèi)明晅懷中，當(dāng)即哈哈長笑，道：“明晅，你還記得我倆上次摔倒是何時？”

    衛(wèi)明晅躺平了，將手枕在腦后，道：“難道不是在床榻之上？”

    賀蘭松捏著衛(wèi)明晅的嘴，“堂堂天子，偏愛說些風(fēng)涼話，上次，還是去歲下了大雪，咱們在這湖上玩冰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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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正是，一入了冬，落了雪，你就恨不得住在冰上，那是為何？”

    賀蘭松笑道：“我不能說，快起來吧。”他當(dāng)先躍起身子，又將衛(wèi)明晅俯身抱起，“這下必定要回去換衣衫了，走吧?！?/br>
    “喂，放朕下來，成何體統(tǒng)?！?/br>
    馮盡忠在臨淵閣外見到相攜而來滿身泥濘的衛(wèi)明晅君臣時，可當(dāng)真是大大吃了一驚，連聲驚呼道：“我的祖宗，怎么還淋了雨啊，你們這些跟著的奴才，怎么照料皇上的，還不趕緊去燒熱水。”

    衛(wèi)明晅嗤笑道：“馮大人好威風(fēng)啊。”

    馮盡忠不知哪里又開罪了衛(wèi)明晅，忙跪下請罪道：“皇上恕罪。”

    “看來馮大人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毙l(wèi)明晅冷冷的落下一句話，抬腳便進(jìn)了內(nèi)苑。

    馮盡忠跪在當(dāng)?shù)厣盗搜?，賀蘭松雙手扶起他道：“馮總管請起，皇上和我置氣呢?！?/br>
    馮盡忠哪敢讓賀蘭松攙扶，忙退著膝行兩步，自己爬起來道：“多謝公子，是奴才辦事不利?！?/br>
    賀蘭松笑道：“麻煩馮總管去熬兩碗姜湯來，皇上受了些寒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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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奴才這就去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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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已進(jìn)了殿中，又跑回來道：“賀蘭松，阿嚏，還不滾進(jìn)來?！?/br>
    賀蘭松好脾氣的笑笑，道：“就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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