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她緩緩地走過去,面色微微地有些蒼白,長風(fēng)吹動她的長發(fā),有一種飄零的美。楚離眉頭一皺,想要發(fā)脾氣,可是看她這相樣子,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青夏跳下馬,徑直走過去,很自然在伸出雙臂環(huán)繞過楚離的脖頸,就靠在他的懷里。 久經(jīng)花從的老手卻徒然一驚,他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懷里的女子和自己針鋒相對,冷淡疏遠,陡然間這樣急促地態(tài)度轉(zhuǎn)變讓他渾身不自在,手足無措幾乎不知道該擺什么姿勢。月光凄美,大漠荒涼,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皚皚沙丘,身后,是雄壯渾厚的萬千大營,無數(shù)的火把明爍的閃動在夜色之中,滿滿都是美妙的景致。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懷抱著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女子,楚離卻張口結(jié)舌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想了半響,突然開口問道:“你餓不餓?我拿東西給你吃?” 青夏離言噗噗一笑,揮拳捶了他的胸膛一下,轉(zhuǎn)身就往營地走。 楚離面上懊惱神色一閃即逝,連忙嗚嗚喳喳地對一旁的侍衛(wèi)叫道:“準備些吃的,送到我的帳里。” 青夏在前面走著,聞言微微一笑,心情好了很多,她突然發(fā)現(xiàn),楚離現(xiàn)在即便是當(dāng)著自己的下屬,也不用聯(lián)自稱了。 夜色濃郁,南楚大營里忙活的熱火朝天,所有的營帳靜悄悄地掀開一角,士兵們捂嘴偷笑,自從南東大都督恢復(fù)了女兒身,他們的大皇就越來沒有大皇的架子了。 大帳里暖意融融,青夏坐在牛皮氈子上,伸出手來在火盆前烤著火,蒼白的臉頰一會就恢復(fù)了些紅潤,楚離跟在后面走了進來,看了青夏一眼,就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想了半響,才問道:“你剛才干什么去了。” 青夏頭也不抬,突然問道:“楚離,我聽說你遣散了后宮,立了一個皇后,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蹦凶用嫔届o,緩緩地說道:“我那個皇后自從冊封就沒在皇宮里呆過半日,這一次將她抓回去,再也別想從我身邊逃走了?!?/br> 燈火閃爍,水波一般的眼神微微挑,斜斜地看著那個自顧自喝著茶的男子,會心地一笑,與黑衣衛(wèi)相處這么久,旁敲側(cè)擊也了解了許多,雖然早已猜的八九不離十,但是真正聽到,仍舊覺得十分窩心。但是忍不住挑釁一句道:“你有那個本事嗎?” “哼。”楚離淡淡地哼了一聲,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撇嘴說道:“不相信的話,你大可以一試。” 青夏突然笑出聲來,聲音回蕩在大帳里,帶著清脆開心的溫暖味道,時間過了那么久,這世上那么多的東西都發(fā)生了改變,可是只有他們,卻仍舊是八年前一樣,在蘭亭大殿里斗著嘴,那些呼嘯而過的歲月似乎并沒有改變什么,一切恍惚,時光靜好,悄然如昨。 楚離突然放下茶杯,走到青夏身后,伸出手來,環(huán)住她的腰,將頭深深地埋入她的頸項之中,收緊手臂,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聲音有些發(fā)悶地說道:“我夜里醒來,想要來看看你,見你不在,還以為你又悄悄地走了?!?/br> 青夏身軀一緊,一顆心生生地疼,她輕咬著嘴唇,握住了他在她腰間的手掌,緩緩地搖頭說道:“不會的?!?/br> 楚離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就算你要走,也要跟我說一聲,這樣最起碼,我還可以知道去哪里找你?!?/br> 光若是早春的水漫過心底,有溫暖且潮濕的味道,青夏的眼神漸漸地柔和了起來,她握緊男人的手,像是安慰一個小孩子一樣,輕輕地叫道:“楚離。對不起?!?/br> “青夏?!背x截斷了她的話,輕聲地說道:“我很開心?!?/br> 帳外的風(fēng)突然吹了進來,有大漠特有的味道,楚離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溫柔,他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說道:“我真的很開心,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會自愿的回到我的身邊,從來沒有想過,我還有機會可以這樣的抱著你而你卻不打我,從來沒有想過,楚宮的棲鳳殿還會有迎來女主人入住的那一天。青夏,我沒想過的事太多了,以至于很多時候,我都以為自己的八成是在做夢……” 青夏輕笑,伸手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臉頰,楚離吃痛地哎呦一聲,青夏笑道:“疼吧,不是做夢?!?/br> 楚離皺著眉頭嘟嘴道:“我好不容易想以這樣的口氣說話,你怎么可以破壞氣氛?” 青夏捂著嘴笑著說道:“那好,我不破壞氣氛,你繼續(xù)?!?/br> 楚離黑著臉,想了半響,一把松開了青夏的腰,郁悶地說道:“不說了,沒心情了?!?/br> 見他小孩子一樣,青夏越發(fā)開心了起來,她半跪在地上,回過頭去,笑瞇瞇的,“那就等你有心情的時候再說吧?!?/br> 楚離沉著臉坐在氈子上,窮極無聊地一下一下地拔著氈子上面的毛,也不吱聲。青夏挑了一只梨,細細地削皮,一邊削一邊緩緩說道:“楚離,我們認識也快九年了吧,我用了九年的時間來做這個決定,既然做了,就不會再改了,命運一直將我們牽在一起,我曾經(jīng)想過要逃,想要將你推開,可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了原點。前陣子,一個姓梁的公子勸我要珍惜眼前人,你說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你?!?/br> 女子的眼睛那般明亮,她緩緩地抬起頭來,舉起手中那只水分充足的瑩白剔透的雪梨,遞給楚離說道:“這個梨,我們再也不能分開吃了?!?/br> 楚離俊逸的臉孔漸漸地柔和了起來,他一把抓過青夏手中的雪梨,張口就咬了下去,聲音清脆,味道香甜。 青夏順勢靠在楚離寬闊的胸膛上,緩緩地閉上眼睛,輕聲說道:“無論前方將要面對什么,我們都要互相信任,再也不生懷疑和嫌隙,再也不互相隱瞞,不管是什么事,我們都要一起去面對?!?/br> 楚離點頭,聲音沙啞地恩了一聲,緩緩地低下頭,目光迷離地望著青夏的雙眼,溫?zé)岬氖终戚p捧住她的后腦,將她的身子拉起,溫?zé)岬暮粑鼑娫谒哪樕?,像是細細地蟲,刺得人的鼻息癢癢的。楚離的很薄,據(jù)說有這樣嘴唇的人都是薄情的,只可惜他不是。他若是真的是一個薄情的人的話,也許兩人這些年就會好過許多。他的手指摩挲著青夏的臉頰,帶著一絲薄薄的繭子,垂下頭去,將唇印在她的眉心,然后下移,掠過眉眼,鼻梁,緩緩地移向她有些蒼白的唇。 墻角的牛油燈靜靜地燃著,時間呼嘯而過,穿越生死,多少年前,在南疆大營的營帳中,也曾如今這般,這樣曖昧地相擁著。細細地親吻。一晃眼,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多年了。歲月像是一去不回頭的流水一樣,幸好,他們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幸好。 青夏閉上眼眸,手臂柔柔地攀上楚離的脖子,微微地挺身,迎了上去。 雙唇交接的一剎那,帳外突然響起了樂松的聲音,不識趣的男人大聲叫道:“陛下,飯菜準備好了?!?/br> 楚離眉頭一皺,憤怒地抬起頭來,狠狠地瞪了門外一眼,又繼續(xù)低下頭來。誰知還沒碰到青夏的唇,樂松的聲音又再響起,還微微地提高了一點:“陛下,你睡了嗎?飯菜準備好了?!?/br> 楚離呼的一聲站起身來,怒氣沖沖地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門外就傳來了楚離的怒罵聲,“叫什么叫?誰吩咐你們送飯來的?” “陛下,不是你……” “我有這個時辰吃飯的習(xí)慣嗎?” …… 青夏坐在大帳里,突然不可抑止地笑出聲來。 次日一早,全宮拔營,青夏騎在馬上,一身戎裝,只是再也不掩飾女子的身份。眾人打點好行裝,就準備穿越龍牙沙漠,誰知剛剛走了不到半日,就被一群野馬群截住,青夏和楚離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了然的神色。沉寂了太久的北秦大軍,終于不安分了起來。 看到花溶月的那一刻,青夏就知道金少凰之前送給她的玉佩究竟是何意了。上身穿著水貂皮毛,下身是勁裝褲子和鹿皮靴子,膘間高高系著黑色束腰,越發(fā)顯得好身子窈窕且渾身上下充滿了運動靈敏,并且銳氣逼人的氣質(zhì)。女子身后披著白色的披風(fēng),高傲的一馬當(dāng)先,身后,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彪悍馬賊,黑壓壓,如同一朵巨大的烏云覆蓋而上,人數(shù)竟然有十多萬之多,若不是行動間沒有什么規(guī)矩和章法,簡直就是一只強悍的軍隊。 這,就是邊關(guān)大漠,令過往的商旅和正規(guī)軍隊聞風(fēng)喪膽的大漠馬賊,是天底下強盜中最為囂張的一只,比曾經(jīng)雄踞白鹿原的白鹿堡還要聲名顯赫。 花溶月縱馬停在青夏等人的面前,眼神在青夏身上一轉(zhuǎn),就轉(zhuǎn)到了楚離的身上,突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聲音清脆的說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北秦大帝請楚皇陛下前往賀蘭山走一趟,還請陛下賞臉?!?/br> 楚離一張臉頓時冷了下來,淡淡地看了花溶月一眼,鼻息間發(fā)出一絲嘲弄的輕哼,淡淡地說道:“就憑你?” “就憑我?!迸幼孕诺匾恍?,突然一甩鞭子,只聽嗷的一聲厲響登時響起,青夏心頭一驚,轉(zhuǎn)過頭去,只見兩伙大軍之外,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大漠上的沙狼,顯然都是這群馬賊豢養(yǎng)的,此刻,正流著口水,殺氣騰騰地看著自己的。 楚離眉頭一皺,剛想說話,青夏搶先一步揚先說道:“你可認得這個?” 明亮的陽光之下,一只小小的白玉被她拿在手上,玉佩古樸,做工精美,上面雕刻著一只小小的金元寶。 花溶月面色一變,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許久之后,謹慎的聲音緩緩地響起,女子冷冽地看著青夏,語調(diào)防備地說道“你從哪里得來的?” 青夏淡淡一笑,轉(zhuǎn)頭和對視一眼,并肩而立。 黃沙滾滾而來,有短促的風(fēng)從遠方吹近,隱隱透著一道鋒利的血光,然而,卻沒有人注意到,那鋒芒背后的銳利有顛覆華夏的血腥和殺戮在緩慢地接近,以肆虐天下的態(tài)勢,將一切逐漸席卷。 楚離登位的年號后來更改為參商,參商八年持十月二十七,是個讓后世史官們無法忘懷的日子。雖然后世的戰(zhàn)火并不是在這一日點燃的,可是后世所有的典籍中都對這至關(guān)重要的一日語言模糊,記載粗糙,很多人懷疑就是這一夜,奠定了未來震驚天下的搗毀五內(nèi)的四宇之亂,埋下了滅世的種子,完成了史上最為混亂的內(nèi)戰(zhàn),給天下的禍患引發(fā)了源頭。 對于千年前的歷史,后世的史學(xué)家們早已無法考證,他們只積壓物資在那個風(fēng)云聚會的日子,施虐天下的鮮血開始橫流,整個西北,整個華夏,乃至整個世界,都遭遇到了史無前例的毀滅。滅世的王者在黑暗中慢慢地崛起,以無人了解的方式和姿態(tài)漸漸爭霸這個紛亂的世間,三尺青鋒長劍已經(jīng)高懸在世人的脖頸之上,可笑的是并沒有多少人認識到這一事情的嚴重性,撥開史書的塵土,后世的人們除了驚聲的嘆息,再也做不了任何可以扭轉(zhuǎn)乾坤的事情,對于眾說紛紜的各種說法,人們也難以統(tǒng)一意見,只是所有人都清楚知道,那一晚,注定不是平靜的適合睡覺的夜晚。 救世的英雄們也就是在這一夜真正的相遇,結(jié)成了堅若磐石的天狼同盟,歷史在腥風(fēng)血雨中艱難地前進,亂世的裊雄們卻在這一刻自混沌的人世中緩緩地站起,將他們還尚顯稚嫩的手掌牢牢地握在了一起。西北大漠,龍牙沙丘,有明來不定的燈火在頑強地閃爍著,舊的一切注定要在戰(zhàn)火中消亡,而新的秩序正等待從灰燼廢墟中重生。 六合歸一 第一百七十五章:孰是孰非 “倭國所需貨物大多產(chǎn)自我國,如書籍、銅錢、字畫、瓷器、錦布、絲綢、紗帽等等,與倭國交易比之呂宋琉球高出數(shù)倍,獲利豐厚。而倭國本土,只有刀、劍、硫磺等少數(shù)貨物能與我朝交換,其余的只能以白銀支付。我國金銀短缺,倭國大量金銀的輸入,可以有效緩解百姓用銀的需要。另外,金銀乃世界通用之貨幣,自有其價值,對于國家的資本原始積累大有裨益。是以,與倭國通商利國利民,應(yīng)酌情扶持,大力推廣……” “解海通商,拋卻自閉之狹隘觀念,大力發(fā)展水軍,鼓勵百姓從事商貿(mào),發(fā)展工商業(yè),是強民富國的根本,不容有輕視懈怠之心。民智不開,教化不通,社會難有進步,對百姓的教育,應(yīng)頒入國策,廢除無用的八股,設(shè)立多種教育制度,培養(yǎng)各方面專供的人才,廣開選官之途徑,設(shè)立專門的教育機構(gòu)……” “司法為公,三司分立,抓捕、審判、監(jiān)察,各司其職,各位掣肘,集權(quán)于上,加強對百官的監(jiān)管……” “重視農(nóng)耕,發(fā)展大型農(nóng)業(yè),東南富商金少凰獻出的良種,要高度重視,在全國范圍內(nèi)大力推廣……” …… 夜已經(jīng)很深了,青夏放下手里的卷宗,揉了揉太陽xue,輕輕的吐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白日里,花溶月看到金少凰的玉佩之后,沒有說什么,轉(zhuǎn)身就帶著眾多馬賊離去,青夏不想再去考慮這里面的原因,她很愿意相信,事情真如金少凰所說的那般簡單,他們只是因為有商業(yè)來往故而關(guān)系比較親切。然而,潛意識里,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縱然西北馬賊和金少凰有多么好的交情,花溶月也不可能完全無視北秦的指令,畢竟,若是惹怒了秦之翔,北秦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西北馬賊雖然實力雄厚,但畢竟只是一只流軍,沒有強大的后方補給,只靠凌掠和做傭兵生意,是很難和一國大軍抗衡的。 更何況,她的腰間還懸掛著和金少凰一樣的玉佩,區(qū)別只是花溶月的那塊玉佩上雕刻著的,是一匹戰(zhàn)馬罷了。 這些人,絕對不止是表面看起來的那么簡單。青夏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一直盤踞在心頭的疑惑,也許,只要找到金少凰,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也就明白了。 她放下手中的小狼毫,站起身來活動一下筋骨,大帳的簾子被風(fēng)掀開了一角,一陣濃郁的rou香突然傳了進來,青夏抽了抽鼻子,抬腳就走出去。營地里的士兵們在各司其職,巡邏站崗,井井有條,樂松還在伙房里做飯,他要負責(zé)一個月的全軍伙食,沒有助手沒有人幫忙,是以已經(jīng)很晚了,仍舊在廚房忙活著。 大營后面的一處空地上,有微弱的火光,青夏繞過層層大帳,就見一處空曠的沙地上,一個清俊的男人姿態(tài)瀟灑的坐在那里正在翻烤野味,順風(fēng)而來的,是令人留口水的香氣。 青夏走過去,隨意的找個地方坐下,一身青白相間的棉袍子在冷冷的月光之下泛著悠悠的光澤。她眼睛盯著篝火,淡淡的說道:“還以為你跑到哪里去了,原來跑到這里來偷食?!?/br> 楚離一身黑色長袍,沒有過分張揚的圖案,只在袖口衣角繡著一只只暗紋的黑色大鷹,他繼續(xù)翻烤著手上的野味,淡笑著說道:“鼻子倒是好使?;貋淼穆飞献サ絻芍灰巴茫幌胱寴匪赡萌ピ闾?,你運氣好,能嘗到我的手藝?!?/br> 青夏嗤笑道:“誰讓你趕走廚子的,這叫自作自受?!?/br> 楚離不服氣的哼了一聲,也不作答,架子上的香氣越來越濃,兔rou已經(jīng)呈金黃色,不斷向下滴著油,看起來十分誘人。青夏的鼻翼動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贊嘆的說道:“楚離,沒想到你還有這個本事,這些年到哪拜師學(xué)藝去了?” 楚離嘴角牽起,不知為何,笑容竟顯得有些苦澀:“離開白鹿原之后,我就拜了宮里的御廚為師了。” 青夏一愣,突然想起當(dāng)日在白鹿原地壑下自己烤的那只白色小獸,楚離當(dāng)時自己動手,烤的半生不熟,手藝十分拙劣,自己還跟大黃一起笑話他,一晃眼,都已經(jīng)過去五六年了。 突然之間,就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有些莫名的情緒梗在喉間,讓呼吸都越發(fā)的困難了起來。 “好了?!背x輕笑一聲,拿起架子撕下一只兔子腿,青夏剛想動手去接,楚離卻擋住她的手說道:“等等,燙?!币贿呎f著,一邊左右手的來回顛倒,不斷的吹著氣。過了好一會,才遞給青夏,說道:“好了,能吃了,小心燙嘴?!?/br> 青夏撕下一小塊rou,放進嘴里,只覺得香而不膩,外酥里嫩,十分可口,笑的瞇起了眼睛,伸出滿是油膩的手豎起大拇指,嘴里含著rou,含含糊糊的說道:“好吃?!?/br> 楚離聞言很是開心,說道:“那就多吃點。一邊說,一邊掏出小刀,將另一只兔子腿切成小片,放在架子上用小火溫著。 青夏看了他一眼,疑惑的問:“你怎么不吃?” 楚離一笑:“我看著你吃就行?!?/br> 青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板著臉,若無其事的說道:“看著我吃你就飽了?” “恩,”楚離很老實的點著頭,眉梢一挑,說道:“不過你別誤會,可不是因為什么秀色可餐,實在是剛才晚宴上已經(jīng)吃的撐破了肚皮?!?/br> “懶得跟你斗嘴?!鼻嘞陌琢怂谎?,繼續(xù)埋頭苦吃,樂松晚上做的飯實在叫人難以下咽。楚離這個法子明著看實在懲罰他,實際上卻是在懲治全軍的人,樂松被大家厭惡的同時飽受了巨大的精神壓力,可憐的家伙突然意識到一句老話的正確性,整日神神叨叨的叨念著: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青夏很快就吃下了半個兔子腿,沙漠里的兔子比林子里的更香美些,她放下兔rou,拉過楚離的袍子就擦起手來,楚離見了,連忙放下手里的東西就往回搶袍子,大聲叫道:“你干什么?喂!你這女人……” 青夏挑釁的看了他一眼,示威一樣的拍了拍手,眼睛里滿是找茬的神色,嘴角卻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好在衣服是黑色的,除了有些皺,也看不出什么來,楚離郁悶的瞪了她一眼,嘟囔道:“算我倒霉?!?/br> 大漠的夜里總是很美的,月亮仿佛就掛在伸手就可觸及的地方,又大又圓,黃燦燦的一輪,天上有微薄的云彩,來回的搖曳飄蕩著,沙漠皚皚,在月光下仿佛是北地的雪原。青夏抱著膝,紅紅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有一種難言的美,歲月似乎并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怎樣的足跡,多少年了,那雙眼睛仍舊是那樣的清澈,閃動著智慧的光芒和銳利的華彩。 楚離側(cè)著頭看著她,突然問道:“青夏,你會厭惡我嗎?” “晚上往回走的時候,我的人馬遇見了一隊遷移的匈奴百姓,大約有二百多人吧,我們還沒有動兵器,那隊伍里的男人就揮著刀沖了上來,一個男人一邊跑還一邊大喊,說吃人的魔鬼來了,讓他的妻兒快跑。南楚的黑龍旗現(xiàn)在就如同死靈的骷髏旗一樣,人見人怕,如避蛇蝎?!?/br> 青夏轉(zhuǎn)過頭去,看著男子的眼睛,淡淡的說道:“你在乎這些嗎?” “應(yīng)該是在乎的吧?!蹦凶与p眼望著前方,深深的呼了口氣,說道:“就算以前不在乎,現(xiàn)在也在乎了,其實這個世上,沒有人愿意生來就被人厭惡的,只是很多時候,我身不由己?!?/br> 青夏低下頭,緩緩說道:“我知道,你這一次為了救我,殺了很多人?!?/br> “我別無選擇,”楚離沉聲說道:“我已經(jīng)盡量隱蔽行蹤,甚至為了減少傷亡而晝伏夜行,可是匈奴人人皆兵,就算是老弱婦孺也不肯低頭,他們都是骨力阿術(shù)和燕回的探子,四處探查我的下落行蹤,就算我有意避開他們,他們也要找上門來,一旦大車靠近,就丟掉糧刀拿起鋤頭鞭子,做出一副老實巴交的平民的樣子,我們轉(zhuǎn)身離去,就會有斥候和探馬大規(guī)模的跟蹤。若是讓骨力阿術(shù)燕回等人察覺我?guī)Т筌娺M入大漠,不但你我要命喪西北,他們更會趁機去攻打南楚,到時候,我大楚的子民,也許就要面對同樣的下場了?!?/br> 青夏輕輕的咬住下唇,空曠的大漠上突然飛過一只寒鴉,聲音沙啞的,帶著破碎的痕跡。 “戰(zhàn)爭就是這樣,最先被戰(zhàn)火波及的永遠都是無辜的百姓,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立場,各自有各自要去保護的人,你無須太掛懷,亂世人命不值錢,這就是命?!?/br> 楚離輕輕一笑,聲音低沉,好似初春的堅冰沉入水底,漸漸冰冷的融化一般:“是啊,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br> “楚離?”青夏眉頭一皺,神色凝重的望著他,疑惑的說道:“你怎么了?這不像是你該說的話?!?/br> 楚離深深的呼吸,然后沉重的吐氣、嘆息,聲音微微帶著一絲苦澀,緩緩的說道:“小的時候,我怨恨母后,怨恨父皇,恨他們?yōu)楹文菢訉檺鄱軈s輕賤我?那種恨意隨著我的長大,漸漸融入我的骨血之中,在東齊的那十年里,我無日無夜不在暗暗發(fā)誓,發(fā)誓總有一天要將所有欺辱我的人都踩在腳下,用更加狠毒一千倍,一萬倍的方式去羞辱他們。后來,我終于做到了,雖然失去了很多,但是我還是做到了,從此以后,再也沒人可以欺負我,可以瞧不起我。但是還沒來的及開心,就讓我發(fā)現(xiàn)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局,我曾經(jīng)最最嫉妒的二弟大罵著說他是怎樣的嫉妒我,他恨母親不公平,把所有的機會都留給我。我曾經(jīng)所有的恨,突然就變得那樣的可笑和滑稽,被我深深痛恨著的人,原來就是一步一步引我走上這個王位的人?!?/br> 楚離解下腰間的酒囊,拔出塞子,仰頭喝了一口,繼續(xù)說道:“我安慰自己說,或許,母親是愛我的吧,不然怎會用生命作代價來讓我登上王位都不肯吐露真言?可是,這樣的愛太沉重,也太血腥了,人生中多少次,我都險些死在這樣的愛里面。當(dāng)初在齊皇宮,不止是齊安,我登上太子之位之后,來自南楚我那幾個兄弟的暗殺數(shù)不勝數(shù),若不是我在一群男寵之中獨獲肖太后的青睞,我可能早就死在東齊了。那個時候,我才不過十六歲,而蕭太后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直到現(xiàn)在,每次想起她那身臃腫肥胖的贅rou,我還是忍不住想要一口吐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