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著涼絲絲的毛毛小雨，天氣不好不壞，她起得不早不晚，早飯不多不少，和以往的每一個日子都沒有什么不一樣。

    地球在轉(zhuǎn)，人們在忙，而她吃過早飯，要去上學(xué)。

    那天，母親難得沒有通宵加班，一早給她做了早飯。

    煎餅、蘋果、雞蛋、牛奶，簡單卻豐盛。

    白昭昭慢吞吞吃著煎餅，一口一口，好似一只樹懶；母親拿著包匆匆穿鞋，左蹦右跳，像一只兔子，兩人之間是0.5倍速和1.5倍速的差別。

    自從父母離婚后，母親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她，不免就忙得分身乏術(shù)。

    當(dāng)然，沒離婚的時候，母親也和喪偶式育兒無異。

    “昭昭，mama先走了。你自己看著時間，上學(xué)別遲到，下雨了，一定記得帶傘?！卑做翁m抓下鑰匙，一邊穿鞋一邊叮囑女兒，語速快得像在說快板，“高三了，咱們保住前10，上好大學(xué)就穩(wěn)了?！?/br>
    這些叮囑原是沒必要的，因為白鑫蘭比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女兒有多么優(yōu)秀，多么懂事。

    可是做母親的，這樣的話怎樣說也不會嫌多。

    白昭昭慢悠悠點頭，聲音細(xì)細(xì)柔柔的，“知道了，你也帶傘哦。”

    玄關(guān)一黑一白靠著兩把傘。

    白鑫蘭正伸手要拿那把白的，突然想起來上次臺風(fēng)，黑傘被刮壞了，于是特意拿了黑的，把白的留給了女兒。

    臨開門前的一瞬，白鑫蘭又意識到女兒已經(jīng)轉(zhuǎn)學(xué)到這個新學(xué)校兩個月了，于是又匆忙問了句：“在學(xué)校還適應(yīng)嗎？一切都還好吧！”

    白昭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頓了兩秒才慢慢說：“嗯，老師和同學(xué)都對我很好……”

    女兒就是這樣溫吞綿軟、不緊不慢的性子，白鑫蘭不疑有他，在聽到“嗯”這個字的時候就已經(jīng)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奔出門去了。

    白昭昭后面的那句似是說給鬼聽的。

    都很好……

    白皙的手指一用力，摳破了手里的煎餅，醬汁弄了一手。

    她低頭，呆呆看著。

    白昭昭的手白，青色的血管更襯得膚色發(fā)冷，紅黑色的醬汁因此顯得格外刺目，像是傷口處將凝未凝的血。

    白鑫蘭天然地認(rèn)為，女兒會和原來學(xué)校里一樣受歡迎。

    畢竟，誰能不喜歡白昭昭呢？

    她成績好，還如此漂亮，黑眼仁像兩圓蜜水藥丸，笑起來有種不諳世事的純粹。

    她說話時，也柔柔軟軟的，比春風(fēng)更和煦，何況，還有著小羊羔般軟和的性子，天生就會體諒別人、體貼別人。

    在原來的小縣城里，她身邊是同學(xué)，也是朋友，都是從穿尿布的時候就在一起的，家長互相之間也都認(rèn)識。朋友們都對她很好。

    知道她要轉(zhuǎn)學(xué)了，分別時，發(fā)小們再三叮囑她，“昭昭，去了南方，也別忘了我們，誰要敢欺負(fù)你，和我們說，我們幫你出氣?！?/br>
    那時，她最好的朋友燕妮還笑他們多慮：“你們說什么呢，咱們昭昭是超級大美女，脾氣又好，學(xué)習(xí)又好，誰會欺負(fù)她？就算是老師也會寶貝疙瘩似的護(hù)著，你們不欺負(fù)她，我都千恩萬謝了！”

    其實，燕妮也不算說錯。

    白昭昭剛來到這個學(xué)校的時候，光靠著美貌就引起了一陣轟動，同學(xué)們都對她充滿了好奇，敬畏且友善，班導(dǎo)更是如獲至寶，期待她在升學(xué)率上拉高一把。

    各個年級的學(xué)生，下課總是無理由地在她的班門口亂轉(zhuǎn)，沖動的男生，還會給她送禮物。

    但白昭昭知道，自己是不能戀愛的。

    雖然在現(xiàn)在的高中，老師們并不像過去管得那么嚴(yán)了，但是她怕mama忙于工作的同時，還要憂心她的學(xué)業(yè)。

    明里暗里，她禮貌地拒絕了所有人的表白。

    最初的一個月，她過得還算不錯。

    她還有了第一個朋友，方錦倩。

    錦倩文雅白凈，是同她一般好學(xué)的女孩。兩個人一起討論過數(shù)學(xué)題后，都感覺與對方很投緣，甚至商量要把座位換到一起。

    她能從方錦倩的眼睛里看到，對方對自己的喜愛是真心的。

    事情的轉(zhuǎn)折，在第一次摸底考試之后。

    她考了全年級第10名。

    對于白昭昭來說，這個名次和她以往的成績相比，有點低、甚至有點拿不出手來，可對于她的同學(xué)來說，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大家沒有想到這個新來的女生學(xué)習(xí)這么猛，成績公布的時候，表情都有些微妙。

    一個漂亮的女同學(xué)？ok，好像還可以接受。但她的成績最好差一點，那么他們在她面前可以維持一些優(yōu)越感。

    但如果她既漂亮，又有著如此優(yōu)異的成績，還是個新來的，就像極了一只年輕又強(qiáng)壯的獅子跑去了鬣狗的老巢搶領(lǐng)地。

    這在鬣狗看來，多少有點不講武德了。

    第2章 周少

    可惜，白昭昭不是真的獅子。她那副弱柳扶風(fēng)的樣子，連水獺、狐獴一類的算不上，只能是一只羊羔。

    羊羔沒有獠牙，沒有爪子，被推倒在地，也只能氣憤地咩咩叫。

    成績出來的第二天，白昭昭一來到教室里，幾個女生就圍攏了過去：

    “哇，白昭昭，你成績怎么那么好，有什么秘訣，和我們說一下好不好？”

    “是呀是呀，不要自己在那里背書，也教給我們嘛。”

    面對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她有點驚訝，又有點不好意思：“唔……如果你們需要的話，可以拿我的筆記去看，有不會的題，也可以問我……”

    “真的嗎？好感動！”

    “沒想到你人這么好欸！”

    她有點不太適應(yīng)這種過度的贊揚(yáng)，笑容有點尷尬。

    “欸？可是，我怎么有聽人說，你是因為留級過，成績才這么好?！?/br>
    不等白昭昭回答，另一個女生已經(jīng)拍了朋友一下：“欸？你亂講什么，昭昭怎么可能留級過?！?/br>
    “是真的呢，他們說的有鼻子有眼呢，昭昭，你真的沒有留級過嗎？”

    “沒有?！卑渍颜鸭泵Ψ穸?。

    “好奇怪哦，那你成績怎么會這么好呢？可別瞞著我們哦……”

    另一個女生緊接著又說：“昭昭，你說話的聲音也好好聽，是有特意在夾嗎？”

    “什么……夾？”她聽不懂。

    “夾子音啦！是不是有練習(xí)過，所以這么會夾？”

    “……”她沒吭氣。

    “誒誒，你們聽我學(xué)一下，看看我學(xué)得好不好?！币粋€活潑的女生學(xué)了起來，夸張地抻頭抻腦，“大家好，我叫白昭昭，來自橫江市，希望和大家做朋友~！”

    白昭昭認(rèn)得她，她叫蘇韻潔，就坐在她右邊隔一排的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們歡快地笑倒了一片：

    “什么啦，你別這樣，真的好惡哦！”

    “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正經(jīng)人誰這樣講話，檳榔西施都無語啦！”

    女生們認(rèn)真地討論著該如何夾著聲音說話，又互相打趣，氣氛很是熱烈。

    她們充滿了友善和熱情，還好心問道：“欸，昭昭，我們就愛這樣亂開玩笑，你不會生氣吧?！?/br>
    蘇韻潔臉一拉：“當(dāng)然不會啦，你以為昭昭和你一樣小心眼。對吧，昭昭？”

    說著，她低下頭來，盯著白昭昭。

    空氣突然安靜。

    蘇韻潔的眼睛很像魚，眼頭寬，眼尾窄，眼球黑黑的，魚鱗一樣亮，映照出了白昭昭圓圓的影子，看著有點奇怪。

    那雙魚似的眼睛里，笑意深深。

    白昭昭盯著她，輕聲表明了立場：“我在意，我不太喜歡這樣的玩笑?！?/br>
    蘇韻潔聞言，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扶著胸口：“誒誒，是嘛？你怎么突然這么認(rèn)真啦，好啦好啦，那我們以后不說就是了……”

    是的，她的同學(xué)們?nèi)硕己芎?，就是愛開玩笑，愛逗她。

    不過摒除這些小事，她和班里的同學(xué)總體上相處得很融洽，和原來的學(xué)校的一樣，她們也喜歡聊衣服，聊發(fā)型，聊戀愛：

    “昭昭，你的外套是什么奇怪的牌子，我從來沒見過，唔，這個皮鞋也很特別哦?！?/br>
    “一定很便宜吧，在哪里買的，我們也要買！”

    “她的老家有批發(fā)市場，你才買不到，都是鄉(xiāng)村限量版，哈哈哈！”

    “昭昭，那么多男生喜歡你，你為什么一個都不接受？”

    “你懂什么啦，我們昭昭是要雨露均沾的！哪能一棵樹上吊死呢？”

    ……

    在這樣的融洽里，唯一令白昭昭介懷的，只有方錦倩。

    當(dāng)她再去找方錦倩商量換座位的事時，對方已經(jīng)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了。

    那張臉上，呈現(xiàn)出了尷尬、鄙夷、內(nèi)疚交織出的不自然……

    白昭昭冰雪聰明，也不必對方開口，就全都明白了。

    她臉上期待的笑容也成了冰霜，站起身來走了。

    兩人一句話未說，就徹底成了陌生人。

    但不管怎樣，學(xué)校里無大事，她很少向母親提及。

    母親上班就已經(jīng)很辛苦了，瑣事不必打擾到她。

    她最應(yīng)當(dāng)專注的，仍然是學(xué)習(xí)。高三的壓力，即便在升學(xué)相對輕松的島上也存在。但好在班級里的氛圍不錯，同學(xué)們很會苦中作樂，隨便一句話就能惹來大家的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