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無暇欣賞，她只想趕緊打電話報(bào)警。

    她局促地站在玄關(guān)，等葉之悠拿手機(jī)給他。

    過?了一會兒，葉之悠果然拿著手機(jī)從臥室走出來。遞過?手機(jī)來時(shí)，他神?色嚴(yán)肅，誠懇地說道：“昭昭，就算你報(bào)警，來的也一定是石警官?！?/br>
    白昭昭接過?手機(jī)來，不知道他在賣什么官司。電話一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說道：

    “喂，您好，我要報(bào)警！我母親失蹤了，我聯(lián)系不上她。唔……我家在臨塘公寓……”頓了頓，白昭昭怪異地看了一眼葉之悠，隨即說道，“是的石叔叔，我是昭昭……我在二樓右邊我同學(xué)家里……對，就是上次那個……我的手機(jī)出了點(diǎn)問題……好，我等你?！?/br>
    掛了電話，她有點(diǎn)狐疑地看著葉之悠。

    電話轉(zhuǎn)接后，說話的竟然真的是石警官。

    她忍著逃避的念頭問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石警官？”

    葉之悠的表情有點(diǎn)悲傷：

    “昭昭，石警官要過?一會兒才來，我想告訴你發(fā)生了什么。我之前?不敢說，是因?為真的很荒唐，很荒謬，我擔(dān)心你害怕，也怕你覺得我瘋了。但我現(xiàn)在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頓了頓，他語氣?晦澀，“我遇見鬼了?！?/br>
    不等白昭昭開口，他又道：“……我就要死了?！?/br>
    ~

    四天前?，葉之悠覺得自己變得有點(diǎn)大膽。

    他喜歡白昭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這么露骨且舔狗地跟女?孩示好，有點(diǎn)不太像他。

    在送出了自己的黑色圍巾之后，他決心要給白昭昭買一條紅色的圍巾。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有了一種必須立刻執(zhí)行的沖動?，導(dǎo)致他一整天都坐立難安。

    還有流心蛋糕、芋頭酥、鳳梨酥、奶黃包……他想要每一樣都買給白昭昭嘗嘗。

    下?午結(jié)束棒球訓(xùn)練后，他迫不及待地要走，誰知卻被章子裘和余志同攔住了。

    章子裘其人是什么貨色，葉之悠早就知道，是誰派他來的，他大概也知道。

    對方?油皮涎臉，拉著他不放行，又逼逼賴賴滿口噴糞，他一失控，一拳揮過?去，卻不幸被教練看到?，罵了他足足半個小時(shí)，還揚(yáng)言要通報(bào)教官給他記過?。

    挨罵這種事，葉之悠根本就不往心里去。他只擔(dān)心趕上下?班高峰期，可能買不到?流心蛋糕。

    直到?天色微暗的時(shí)候，他垂著腦袋拿祖宗十八代保證不再動?手，才從盛怒的教練手中逃脫，急急奔向糕點(diǎn)店。

    學(xué)校大門右拐是個y形路，他走向y的右叉，穿過?兩條街，就來到?了繁華街道一角的糕點(diǎn)店。他上前?，熟絡(luò)地問：“有巧克力味兒的流心蛋糕嗎？”

    柜臺后的店員木著臉道：“只有椰子味的啦?！?/br>
    “之前?不是說會推出巧克力味兒的嗎？”

    店員木楞的眼睛瞟了他一下?，“只有椰子味的啦?！?/br>
    葉之悠本性中有一點(diǎn)豪爽不羈，故而也不在乎他服務(wù)態(tài)度輕慢，說道：“那就要一個椰子口味的吧！這個紫薯卷，要十個?！?/br>
    店員挑好了，僵硬地把流心包遞給他。

    買到?了小零食，接下?來就得買圍巾了。在葉之悠的心里，白昭昭是一個需要被小心呵護(hù)的豌豆公主，所以圍巾必須是純羊絨的，混了羊毛的話，可能會磨傷她的皮膚。

    他只陪母親去過?一次那邊的商場，印象里順著大街一直往東走即可。

    一邊走著，他低頭看著兜里的零食，確定沒有少，這才抬頭。

    “誒？”

    他一愣。

    街上怎么出現(xiàn)了這——么多人？

    像是憑空從地下?冒出來的一樣，機(jī)動?車道上有數(shù)不清的人！男女?老少，人挨著人，人擠著人，摩肩接踵，密密麻麻向前?慢慢挪動?著腳步，仿佛要去參加什么盛大的活動??？墒?，所有人的臉上并無歡喜，也無興奮，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鉛灰色的面皮只余木然。

    他們?呆呆的，都向著同一個方?向擠去，沒有感情的魚群一樣。而且他們?只站在車行道路上，明明旁邊就有人行道，卻沒有一個人越界。

    而且……

    沒有一點(diǎn)聲音。

    整個世界都靜得不可思議，擠擠挨挨的人流只是站在那里慢慢蠕動?著，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腳步聲。

    葉之悠咕嘟咽了一下?口水，脊背發(fā)毛，宛如進(jìn)入了一個荒誕的夢境。

    他向著人群前?進(jìn)的方?向望去，居然一眼望不到?盡頭！又試圖去望向隊(duì)尾，也一眼望不到?盡頭。

    葉之悠震驚了，他長這么大，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人！而且所有人都一句話也不說。

    一時(shí)間?，好奇心冒頭了，他順著人行道向人群涌去的方?向走，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去干什么。

    越走，他的表情就越凝重，因?為這條路本身?就沒有盡頭似的，而這些擠在一起?的人，也根本沒有盡頭。

    沒有一個人看向他，他們?都仰著鉛灰色的臉，面無表情，微微張著嘴，茫然地、一點(diǎn)點(diǎn)地挪。

    跟著走了幾百米之后，葉之悠站住了。

    他開始害怕了。

    那是所有動?物?都會有的對于死亡的畏懼。他絕對不能再繼續(xù)走了！

    可是，他現(xiàn)在這是在哪？路兩邊的建筑物?很單調(diào)，都是灰色的矮樓，像是居民樓，可是，又什么標(biāo)識也沒有。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太認(rèn)得這里了。蛋糕店拐過?去，就應(yīng)該是商業(yè)區(qū)了不是么？他雖然不常去，但是有個模糊的印象。

    應(yīng)該有很多燒烤店、有ktv、有最大的奢侈品商場……那里他可以買到?送給白昭昭的圍巾……

    可是，這里是哪？

    怎么房子這么破舊、這么低矮……那貼在門口的春聯(lián)，黃得發(fā)干，也不知道貼在那多少年了……上面的字，像漢字，又像似是而非的鬼畫符。

    天氣?如此陰沉……一點(diǎn)陽光也看不到?，天空連只鳥都沒有……

    為什么一切都——這么安靜？

    是的，太怪異了，太安靜了……安靜得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喘氣?聲和心跳聲。

    他陡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眼前?這些奇怪的、密密湊在一起?的人，他們?……難道不喘氣?的嗎？

    如此陰詭的氛圍里，他心慌意亂，臉已經(jīng)白了。

    不死心的，他走近了人群的邊緣。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其貌不揚(yáng)的胖男人，衣服上有著厚厚的塵土，像是剛被人從土里拉出來一樣。

    喉頭發(fā)緊，他緩緩抬手，湊去了那個男人的鼻子下?面……

    三秒后，他猛地縮回手來，臉色慘白

    ——這個男人，根本沒有呼吸?。?！

    他甚至一點(diǎn)也不懷疑，這條路上所有的人，都沒有呼吸……

    突然，沒有呼吸的胖男人瞳仁一動?，看向了他。

    葉之悠被驚得后退了兩步，緊接著，所有的人，明明臉還對著前?方?或者?天空，死魚一樣的灰眼珠卻都轉(zhuǎn)了一個離奇的角度，齊刷刷地看向了他！

    頭皮一炸，葉之悠轉(zhuǎn)身?就往回跑！

    他常年打籃球和棒球，又身?高腿長，跑得極快?？墒遣恢獮楹危浀米约好髅髦蛔吡藥装倜?，卻怎么也跑不回去了！

    腿越來越沉，他覺得自己至少跑了有幾千米遠(yuǎn)，終于，他停下?來，雙手拄著膝蓋，肺都快要炸了，周圍還是一樣的破爛矮樓、一樣的擁擠人群。

    他喘著粗氣?，目光絕不敢向右側(cè)轉(zhuǎn)移分毫！但是那被千萬雙眼睛注視的感覺，仍然清晰地存在著。

    他絕望地抬頭，瞳仁卻一縮。

    就在他面前?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站著一個穿著紅衣服的老太太？！

    在一片陰沉與鉛灰中，她一身?紅衣簡直耀眼，還穿了一雙破舊的紅鞋?？墒撬哪樕S白，皺紋縱橫，昏黃的眼睛盯著他，一頭花白的發(fā)亂糟糟的，無風(fēng)自舞。

    和這數(shù)不清的人一樣，她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毫無預(yù)兆……

    “你……”嗓子干啞，他的聲音哽住了發(fā)不出來。

    此刻，縱然葉之悠神?經(jīng)再粗、性子再猛，也知道自己來了一個絕對不該來的地方?！

    身?上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血液開始瘋狂向肌rou供血，以支持他隨時(shí)跑掉。

    第22章 清醒

    老太太看著他驚恐的樣子, 反而冷冷一笑，開了口?，聲音沙?。骸芭率裁?？我本來也是要叫住你。你這?個傻小子, 跟著他們走干什么？”她轉(zhuǎn)身，側(cè)過?頭催促他, “還不快跟我離開這?里??！?/br>
    “你, 你是誰……我憑什么信你！”他出聲質(zhì)問。

    “哼……”老太太哼笑, “傻小子，還裝大膽, 屎都快嚇出來了吧。信還是不信，你現(xiàn)在也沒別的選擇, 不是嗎？”

    葉之悠語塞。

    確實(shí)，眼下他哪還有別的選擇, 只能跟上去?。

    老太太一路走著, 看上去?慢吞吞的, 可葉之悠這?個大高個運(yùn)動員邁著長腿走得?腳下生風(fēng)，卻怎么也趕不上她。

    她一直飄在他前方二十米左右的距離, 不緊不慢。

    “你跟著他們干什么呀？”老太太的聲音飄了過?來, 語氣有點(diǎn)不滿。

    “我, 我就是好?奇……”

    “哼，好?奇？好?奇害死貓。要不是我剛好?看到你，你就完蛋了?！?/br>
    不過?幾分鐘, 蛋糕店和熟悉的高樓就出現(xiàn)了。

    他趕緊問道：“婆婆, 剛才那些人，他們, 他們……”

    老太太很冷漠地說：“先顧著你自己吧，管他們做什么?！?/br>
    葉之悠一肚子疑惑, 蹦出了最要緊的兩個問題：“他們?yōu)槭裁礇]有呼吸，他們是死了嗎？他們要去?哪里?？”

    老太太不耐煩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樣，你要跟著去?？”

    眼看蛋糕店已經(jīng)近在眼前，葉之悠感覺自己像是從一個泡沫的膜里?穿出來一樣。

    與此同時(shí)，天上突然炸響一個震天動地的雷，世界崩壞的聲音的也不過?如此！強(qiáng)光閃過?，葉之悠驚愕地發(fā)現(xiàn)，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街上的密密麻麻沙丁魚罐頭似的人群全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