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這股臭味里夾雜著一股很淡的尸臭,雖然不濃,但肯定是尸臭?!?/br> 我下意識的看看他們剛剛拉上來的一背包黏糊糊的東西,喉頭一癢,差點把昨天的飯都給吐出來。 “這里到底有什么蹊蹺?”我悄悄問小胡子:“連槐青林的臉色都變了?!?/br> “如果有蹊蹺,就是大蹊蹺?!毙『踊仡^望望我,我發(fā)覺他的神情中有一絲很難覺察出來的無奈。 和尚他們上來的時候幾乎站都站不穩(wěn)了,眼里全是淚花,抱著腦袋坐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他們弄了塊包扎外傷的紗布,沾上水捂住口鼻,下坑繼續(xù)挖,多少頂點用,不至于被熏暈。 他們三個就這樣輪流挖,帶上來的沉積物越來越多,但兩米多長的樹枝依然插不到底,天黑以后不得不停下來,三個人一身臭氣,比泔水桶都好聞不到那里去。 第二天又干了一天,潭底的坑被清出了三米深。而這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小水潭底的這個坑,仿佛是人工硬生生開鑿出來的,因為坑壁上的斧鑿痕跡非常明顯。 “為什么要在水潭底部挖這樣一個坑?是師盤帶著那些西夏人挖的嗎?” 我隱隱察覺,小胡子還有槐青林可能是洞悉真相的,只不過他們都閉口不提,只是每天監(jiān)督和尚他們干活。 我們足足在這里挖了三天,累死累活把石坑清理出五米深,樹枝終于能探到坑的底部,中間挖到過一副骨架,是什么動物的遺骨,早就爛光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收獲,唯獨對臭味的免疫力提高很多。 不過石坑似乎是快到底了,里面究竟有什么東西,很快就能見分曉。 挖到七米多深的時候,坑底出現(xiàn)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碎石,滿滿的鋪了一層。把這層碎石清掉之后,和尚他們就零零散散的從坑底帶出了一些東西。 首先就是很多骨頭,讓人看著就想吐。小胡子不嫌惡心,大致把這些骨頭拼成人型。骨頭有的被砸斷了,但是一塊都不少,這就說明,這些人是直接死在坑里的。而且,他們是活活被扔進坑里,然后被那些碎石塊給砸死的。 小胡子在拼這些骨頭,大左就整理其它的東西。有匕首,樣子很怪的水壺,兩把幾乎面目全非的盒子炮。 看到盒子炮,死在坑里的這些人的大致年代就可以判斷出來,時間不會很久,但也不會很近。 三具尸骨被小胡子全部拼成完整的遺骸,我只看了一眼就發(fā)誓不會再看第二眼,尸體的頭蓋骨上全都是米粒大小的洞,密密麻麻擠在一起,讓人把苦膽吐出來都不過癮。 我站在小胡子身后,頭皮發(fā)緊,忍不住轉身就想走。這時候,小胡子用匕首從一具遺骸的脖頸骨處挑出來一件東西,用水沖了一下,我的腳步就邁不動了,馬上湊了過去。 這又是一塊虎威牌,牢牢的栓在其中一具骸骨的脖頸上。毫無疑問,必然是衛(wèi)家人。 我什么都顧不得多想了,立即用小刀把銀牌使勁的撬開,只為了確認尸體的身份?;⑼频膬炔勘4娴暮芎?,兩行小字非常清晰,我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塊牌子的主人叫衛(wèi)長信,是老頭子的五哥。 我沉默了片刻,把那塊虎威牌收起來,卻想不通老頭子的五哥為什么會死在這個石坑里,而且死的那么慘。 “從尸骨上能看出人是怎么死的嗎?”我問道。 “他們的顱骨都很不正常,但是三個人都是被扔進坑里,用石頭砸死的。否則的話,這么小一個坑,沒必要三個人一起擠進去,衛(wèi)家都是老江湖,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br> 這些東西被帶上來之后,和尚他們仍然在干,把所有的碎石一點點的弄干凈??赡苓^了有三個多小時時間,和尚從坑底爬出來,對我們說,坑真的見底了,再沒有任何東西。 小胡子和槐青林幾乎同時從岸邊跳進了淤泥里,然后快速來到坑邊,看樣子很不甘心。 “這個坑里,有什么東西?”麻爹拽著我小聲說:“讓胡子都這么緊張?!?/br> 坑見底了,除了那三具被砸死在里面的尸體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別無他物。我看著槐青林和小胡子的舉動,心里猛然閃過一道亮光。 這個坑里,原本很可能是有東西的,但是,現(xiàn)在已經不見了。也就是說,東西被人帶走。在我們剛到這里時,槐青林大概已經看出了不妙。 很快,小胡子和槐青林他們就陸續(xù)回到岸邊,幾個人沒有說話,各自洗了洗身上的泥垢。小胡子一個人慢慢走到了水潭岸邊稀疏的小林子里,我想了想,隨后跟上他。 “羊皮書里的信息是不是有誤,那件被稱為神器的東西或許根本就不在這里?” “不?!毙『訐u搖頭,說:“羊皮書里大部分信息都是正確的。” “既然信息是正確的,我們,還有……還有我大伯五伯他們,是不是都要無功而返了。” “導致我們失敗的只有一個原因。”小胡子收回目光,很復雜的笑了笑:“路修篁蒙蔽了所有人?!?/br> ☆、第67章 翻船 一切都沒希望了,我不知道坑里原本藏著什么東西,但是東西確實是沒有了。 我們一路穿越了大半的老林子,甚至還付出了兩條生命的代價,最后換回的竟然是這樣的結果。這一瞬間,我突然很能理解小胡子與槐青林的心情。 “我們被誤導了?!毙『踊仡^看了看小水潭:“這個石坑是人工硬挖出來的,而且是路修篁所說的東西的所在地。” “你不是說,路修篁沒有把東西帶走嗎?” “我們得到的線索里有一部分出問題了,不準確,而且問題很可能就是出在路修篁身上的,他對所有人都隱瞞了一些真相?!毙『又噶酥高h處掛在樹上的那具干尸,還有從水潭中心挖上來的三具尸骨:“在我們之前,已經有人白跑一趟了?!?/br> “路修篁隱瞞了什么真相?” “你知道,路修篁和元昊進行密談的時候就已經說了,東西一定能帶回來,但元昊至始至終都沒有見到,剛開始的時候我一直認為路修篁的判斷有誤,導致師盤尋找東西的任務失敗,所以才臨時決定改變我們的計劃,想碰碰運氣。不過,你也看見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路修篁其實找到了東西,但是瞞著元昊私自獨吞了?!?/br> “沒錯?!?/br> 其實只要結合眼前的實際情況一分析,就知道當年師盤和西夏人確實從石坑里帶走了一些東西,直徑四米多,深將近七八米的坑是一鑿子一鑿子硬挖的,但挖出來的石塊卻沒那么多,坑底鋪的厚厚一層石塊應該是開鑿石坑時的副產品,明顯和坑的體積差很多,而另外一部分應該已經被挖出來帶走了。 這些被帶走的東西,讓路修篁私吞掉了。這個宮廷道士的膽子真的很大,連元昊這種開國的雄主都敢欺蒙。 而且,我和小胡子說到路修篁這個人的時候,他就告訴我,根據(jù)非常翔實的史料記載,在路修篁返回西夏后不久,西夏宮廷就掀起了一場驚天的波瀾,太子寧明不知道出于何種原因,刺殺元昊。元昊被割掉了鼻子,很快就死去了。 這件淹沒在歷史中的往事到了今天很難判斷出具體的過程和原因,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和路修篁這個人有關。但是,就是在這場風波之后,路修篁徹底消失了,不僅僅消失在了西夏宮廷里,而且還消失在了歷史中。 當然,這些事和我們沒有切身的關系,不過這次行動徹底失敗。 失敗的陰云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但小胡子確實是能做大事的人,拿得起放的下,并沒有因為這次失敗而遷怒懊惱任何人。在我們清出了水潭中心那個人工挖出的深坑之后,隊伍又稍稍停留了一兩個小時,然后就按照原路返回。 返回的路都是我們所走過的路,前一次在密林中槍戰(zhàn)之后,再沒有發(fā)生過什么意外。我們走的很快,也比較順利。當我從這片廣袤的老林子里徹底走出來的時候,心里就有一種茫茫的恍惚感,一切仿佛都象個噩夢一樣。 但是這個夢又無比的真實,最起碼,老龔和韓云洲永遠都回不來了。 連著這么多天在深山老林里奔波,我身體就吃不消了,必須休息兩天養(yǎng)養(yǎng)精神。可能是心理上的原因,我總覺得和尚他們在挖石坑的時候飄出來的的臭味很頑固,怎么洗都洗不掉,連麻爹也說這種臭味很怪,比狐臭還討厭,泡澡就成了必修課。 隊伍一到開陽縣就馬上散開了,大左和槐青林不知去向,那個很神秘的江塵仿佛也人間蒸發(fā)一般。只剩下小胡子和尚還有梁子,我不得不再次開始回想當初發(fā)生在林子里的事,特別是把我推下懸崖的人。 這個人會是誰? 我感覺到有點累,不是身體疲憊,而是心累。我的生活完全變了,變的讓人不敢正視,不敢接受。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甩脫現(xiàn)在這種生活,我沒辦法。 這天我正在浴室里泡著,麻爹突然拿著嗡嗡作響的電話推門進來,跟我說是個陌生的號碼,但區(qū)號是江北的。 聽到電話的鈴聲,我立即有些意外。這個號碼是離開江北之后新?lián)Q的,除了曹實跟小胡子他們,沒人知道。曹實在老頭子手下做事,很多時候都不方便,所以當初從班駝離開之后,他就沒有跟我聯(lián)系過。 我連忙擦干手接過電話,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電話那端立即傳來曹實的聲音:“天少爺,你現(xiàn)在說話方便嗎?” 我下意識從浴室朝外看了看,和尚他們都不在,只有麻爹。 “老曹,什么事,說吧?!?/br> 曹實沉默了一下,然后聲音很低沉,而且很悶的說了一句話:“天少爺,八爺?shù)沽耍 ?/br> “什么???” 剛開始我沒聽清楚,曹實又說了一遍,我的心立即一緊,追問他出了什么事,曹實說完,我呼的就從浴缸里站起來,幾乎連電話都拿不穩(wěn)了。 其實,從我離開江北開始,那里的氣氛就有點異常,幾個被老頭子壓的死死的小盤口和發(fā)了瘋一樣,聯(lián)合起來跟我們搶貨,不斷發(fā)生摩擦,開始老頭子沒有太在意,派人跟他們斗了幾次,每次把他們打散了,過幾天又跑出來沒事找事,次數(shù)一多,就把老頭子搞急了,加上他當時因為我的事心緒不好,所以發(fā)狠要把對方徹底踩死。 老頭子盤踞江北很多年,威懾力還是有的,狠話一放出來,對方似乎有點膽怯,突然就變老實了,既不惹事也不露面,逮都逮不住,連盤口都縮了。老頭子也不能總跟他們耗著,時間一長,就把這事甩到腦后。 曹實在班駝失手,還受了傷,江北來人接他回去以后,老頭子并沒有為難他,只讓他安心養(yǎng)傷,曹實身體好,恢復的也很快,加上老頭子那里缺不了他,所以刀口一拆線就接著出來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大概五天前,是老羅的生日,老頭子是個念舊的人,特別是對過去一起出生入死的老伙計,非常顧念。再加上老頭子在家里悶的久了,想出來透透氣,所以生日當天,他就到了老羅那里。 老頭子前腳出門,后腳就開始亂了。有人出其不意的封了檔口和盤口,帶走了很多伙計。曹實當時就感覺不太對頭,從老頭子立足江北以來,這么大的動作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即便要查,事先總能得到點風聲,再接著一打聽,曹實就知道壞事了,因為別的盤口安然無恙,清掃中沒有受到任何牽連。 事情這么大,曹實不得不出面去撈人,他馬上聯(lián)系了老頭子,還專門叮囑家里的人要小心。但是事態(tài)的嚴重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前后就是個把小時的時間,還沒等曹實把人撈出來,一股來歷不明的強大勢力隨即發(fā)動雷霆一擊。當時老頭子的人很多都被抓了,而且那些偷襲者事先做了非常周密的部署,打的老頭子毫無還手之力,就連他的居所也遭到沖擊。 曹實當時很怕老頭子發(fā)生意外,所以立即就過去接他。但是老頭子不見了,襲擊發(fā)生以后,他可能嗅出一點異樣的味道,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不但敵人找不到他,就連曹實也找不到他。局勢惡化成這樣,曹實根本翻不了盤,只好躲起來,老頭子手下的殘余勢力群龍無首,很快就被一個挨一個的收拾掉。 敵人好象并不是打垮老頭子就算完事,而是不遺余力的趕盡殺絕,在整個江北到處搜索跟著老頭子混飯吃的人。曹實是老頭子的左右手,目標太大,又沒有實力去翻盤,只能繼續(xù)躲藏下去,想避過風聲以后聯(lián)系一些人,先找到老頭子再說。但這股不明勢力的能量大的異乎尋常,而且計劃布置的天衣無縫,對老頭子的底細摸的很清楚,上到曹實,下到盤口上的那些小角色,對方似乎都有詳細的名單,到最后,幾乎沒有漏網的人。 事情出了以后,曹實一直在跟我聯(lián)系,當時我正在返回的路上,聯(lián)絡不到,他就以為我也出了意外,心里更沒底?,F(xiàn)在倒是聯(lián)系上了,但情況一說完,我們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第68章 黑暗中的斗爭(一) 我的思維停滯了一下,開始飛速的轉動。老頭子翻船,這其實不算特別出奇的事,他跟人斗了一輩子,結仇在所難免。當初他把別人斗垮了,搶到了江北的地盤,如果只不過在走別人的老路而已。 翻船的具體過程可以暫時忽略不計,我最擔心的是老頭子的安危。我跟曹實緊張的商議了一會兒,決定馬上到江北去。 “天少爺,你要回來?” “我能不回去嗎?” 曹實在電話那邊沉默了,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個人是沒有多大能力的,就算回江北,肯定要借小胡子的力。而曹實很不愿意外人插手這件事。 但是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真沒辦法再顧忌那么多。曹實遭遇這樣巨大的變故,顯然也有點失措,在我一再的要求下,他終于給我留了個地址,要我一路小心。江北仍然不太平,到處都是生面孔。我掛了電話,呆呆的坐了一會兒,麻爹一直在聽我和曹實的對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我也不用在多說什么,只叫他先自己找個地方住一段時間。 麻爹搖搖頭,語氣也和往常大不一樣,默然了好久才說:“我也得回去,在八爺手下好吃好喝混了十幾年,我雖然是個小鎖頭,但不會忘了這碗飯是八爺給的,他不記得老周,老周卻記得他是八爺?!闭f完,麻爹猛的一挺佝僂的腰身:“老子還有把氣力,豁出去了!” 我心頭一熱,想說什么,卻噎在喉嚨說不出來。 小胡子跟和尚也在隔壁輪流泡澡,我去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后說想找他們借點人。江北的那幫人雖然來歷不明,但把老頭子都打垮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回去幾乎等于送死,我卻不能不回,老頭子癱了,下落不明,如果我怕死躲著不露面,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你回江北之后打算怎么干?” “暫時還不知道?!蔽覔u了搖頭,連曹實都被堵的沒辦法,我回去之后又能怎么樣。 小胡子的頭發(fā)還沒干,聽完我的話,隨手拿毛巾擦了兩下,對我說:“收拾東西,今天就走,我們也去?!?/br> “衛(wèi)大少,早就約定過的,既然合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別說借人不借人的,多外氣?!焙蜕辛亮肆磷约阂簧砗癖欤骸按蚣?,你不行。” 小胡子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有的事你清楚,我們幫你也是幫自己,按你所說,衛(wèi)長空走的很倉促,他那里有三塊西夏銅牌的拓本,不能落到別人手里?!?/br> 江北沒有機場,我們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動身了,小胡子身邊除了梁子,沒有別的人,事情來的突然,也來不及再去調人。我們先乘飛機到鄰市,然后轉汽車,小胡子跟和尚倒沒什么,江北沒有人認識他們,我和麻爹就不一樣了,尤其麻爹,雖然沒名氣,但造型太獨特,只要不是瞎子就認得出來。所以我們沒敢冒進,跟曹實聯(lián)系以后就在城邊一個不起眼的小旅社呆到天黑,才按約好的地點找了過去。 江北的風聲很緊,老頭子倒臺,整個江北的地下勢力也等于要重新洗牌,表面上看去,這個城市和我走之前沒有任何分別,但是只有知情的人才知道,這里很混亂,為了避免惹麻煩,一些小團伙暫時把生意都停了,博物館那邊的古玩市場也關了門。 風聲這么緊,曹實一直躲在城東,不敢露面。這里是大片的平房,胡同和小巷子四通八達,不熟悉的人走一會兒就迷了,即便有情況也容易脫身。 我們到了曹實藏身的小平房里,他的傷還沒有好徹底,眼窩都熬黑了,很憔悴。他見過小胡子還有和尚,但這時候看看他們,什么都不肯說,我知道他信不過生人,就單獨和他坐下來談。 “先找八爺,人打散了能再聚,盤口抄了能再開,八爺只要沒事,我就相信他有辦法渡過難關?!?/br> 我希望老頭子沒事,卻并不想他再重振旗鼓跟人打打殺殺,他這個年紀,種花遛鳥頤養(yǎng)天年比什么都強,我寧可他做個普通老頭兒。 在電話里的時候曹實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很多細節(jié)都沒講,別的我不關心,只問了關于老頭子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