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出現(xiàn)了一塊玉，說明什么？小胡子已經(jīng)沖了過去，立即又想折身回來，他戴著手套，嗖的伸出手，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如果他要堅持，肯定會被身后的虎吞抓到。小胡子穩(wěn)穩(wěn)心神，暫時放手，急速的兜了個圈子，重新繞回來，一把就抓起了這條斷裂的手臂。

    這條手臂的主人的身份，已經(jīng)無從可查，連它的軀干都不知道被丟到了那里，但是一直到它死去了這么多年，它的手仍然把這塊玉抓的非常緊，如果是個剛死去的人的話，那么除非把指頭掰斷，才有可能將玉給取出來，不過這條斷臂的骨頭完全腐朽了，稍稍用力就捏的粉碎。

    玉被小胡子拿在手里，根據(jù)他短暫的觀察和分辨，這應該是塊岫玉。藏區(qū)產(chǎn)玉的地方很少，左貢出產(chǎn)一些岫玉。這塊玉很薄，小胡子來不及看的那么仔細，但翻轉(zhuǎn)這塊古玉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玉的一面，有一團纏雜在一起的隱隱的圖案。

    這個圖案，小胡子只是第二次見到，但印象卻無比的深刻，圖案有些抽象，不過如果在有提示的情況下觀看這個圖案，就會感覺，它有些像漢字里的潘耶。

    “潘耶古玉！”小胡子一把收起了這塊古玉，找到它純屬偶然，如果真的是刻意來找，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間。

    小胡子拋掉了所有的顧慮，拿到潘耶古玉，他就無形中掌握了很多主動。他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盡力保證自己的安全，活著離開。機會，以后多的是。

    地面基本被踩實了，小胡子猛然一沖，在距離虎吞伸出的指尖旁一側(cè)身，蹬蹬的踩著略微傾斜的石壁，身體借助這股強大的慣力，如同橫空一樣，就從虎吞的頭頂上一閃而過。緊接著，他落到虎吞身后，拿出合金管，朝入口那些人世間的成員猛沖過去。

    桑結(jié)仿佛看到了人生中最強大也最有挑戰(zhàn)性的一個敵人，他抬手奪過一把長刀。這并不是她第一次見到小胡子，卻是第一次和小胡子交手。當他看到小胡子猛沖而來的氣勢時，心中那種幾乎持續(xù)了半生的自信，驟然有些疲頓的感覺。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向騰霄面前保持完勝的自信。

    小胡子眼中的一切都瞬間消失了，他在極力的克制自己，但是當他看著殘殺晉普阿旺的兇手就在眼前時，那種情緒，不是誰都可以體會和理解的。他感覺自己的眼眶中又憋出了一股流淌不出的淚，從根本上來說，人世間在過去并未和小胡子發(fā)生過直接的沖突，然而就是晉普阿旺的死，讓它成為小胡子最大的敵人。

    沒有人能阻擋小胡子，人世間前面幾個人瞬間就被合金管逼退了，桑結(jié)緊握長刀，以他的判斷，即便小胡子是在全盛時期，自己最起碼可以拖住對方很久?？斩磧?nèi)的狀況很混亂，拋開別的不說，只要拖住小胡子幾分鐘，另一邊的木村野藏就會趕來。

    桑結(jié)很自信，如果他和木村野藏聯(lián)手，絕對可以活捉小胡子。

    但是當小胡子沖來的一瞬，合金管寒光一閃，桑結(jié)就感覺一股致命的殺機籠罩了自己，殺機如同凍結(jié)一切的酷寒，讓桑結(jié)的身體開始發(fā)抖。他感覺自己握刀的手有些發(fā)軟了，小胡子的眼神如刀鋒一般，重重一擊，桑結(jié)手中的長刀幾乎要脫手而飛。

    桑結(jié)被迫后退了一步，盡管小胡子的心像是被憤恨灼燒著一樣，但他的頭腦有最底線的清醒。在桑結(jié)讓出了這道生路后，小胡子飛身沖了過去，沒有任何停留。

    仇，總是要報的，并不急在這一時。

    當從巖縫中沖出之后，就再也沒有什么可以阻擋小胡子，桑結(jié)咬了咬牙，緊追過去。他一直是個自信的人，包括在之前遇到小胡子的時候，盡管覺得對方很強，但自己卻沒有畏懼。但此刻，這種自信如泡沫一般的崩潰，他感覺是在追擊一個隨時都能反噬過來的強敵。

    但小胡子的重要性，桑結(jié)心里很清楚，他追擊小胡子的同時，打了一聲清亮的口哨，隨著這聲口哨，在空洞另一端巖縫中來回尋找的木村野藏迅速出現(xiàn)，兩個人從兩個方向一起開始追。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回家

    小胡子對來路記的很清楚，一旦沖出去，就一路飛奔將盜墓進行到底。桑結(jié)和另一邊的木村野藏追擊的很迅速，但小胡子的速度沒有幾個人可以比得上。只不過地勢有所局限，短時間內(nèi)，他無法徹底擺脫兩個追擊者。

    空洞至少還有一個其它的出口，但現(xiàn)在沒時間去找了，小胡子順著原路狂奔，他沒有別的路，走著走著，就要接近錐形坑了。小胡子不知道蘇日那幫人的后續(xù)動作，不過他仍然比較放心，蘇日不會趁人之危，即便做不成朋友，至少也不會是敵人。

    錐形坑里的動靜早已經(jīng)消失了，當小胡子匆匆從這里經(jīng)過時，光線掃到了那根垂下來的繩子，他猶豫了兩秒鐘，最終還是沒有借助這根繩子，而是繼續(xù)跑下去，一直跑到深坑的另一邊，開始徒手朝石壁上攀爬。徒手攀爬是很危險，但無形中，這種危險可以震懾兩個追擊者，誰都清楚，如果爬到半路遭遇打擊而失手跌落的話，不死就是萬幸了。

    小胡子借助慣性，立即蹬著石壁雙手一扒，直接躥上去了兩三米高。身后的桑結(jié)和木村野藏相互間隔了十來米的距離，緊緊尾隨過來。形勢是很危險，但桑結(jié)沒有任何要放棄的念頭，想要跟著小胡子一起爬上去。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從坑沿上驟然響起，槍聲仿佛不是為了打誰，而是一種威脅。小胡子和桑結(jié)的身形都隨著槍聲頓了頓，他們同時轉(zhuǎn)頭，就看到在坑沿邊緣亮起了一道光線，一條模糊又高大的影子如石像般佇立在那里。小胡子看得出，那是蘇日的影子。

    “他一直沒走！”小胡子不知道蘇日為什么還呆在這里，槍聲讓他有點失措，但失措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秒鐘。他定定神，接著就飛快的繼續(xù)爬，躲避沒有太大的用處，在這種距離下，舉著槍的蘇日就是死神。

    小胡子一動，桑結(jié)就跟著也想動，但他只是剛剛邁動了一下腳步，第二聲槍響隨即傳來。這一槍帶著更濃重的威脅，子彈就打在桑結(jié)腳下，迸出一串火花。

    “你在干什么！”桑結(jié)明顯也看出了那是蘇日，他忍不住就朝上面大喊了一聲。但蘇日并不回答他，只用行動說明了自己的意思。

    第二槍的意思已經(jīng)明顯到極點了，蘇日是有意打偏的，但是通過這次警告，如果桑結(jié)還不收斂的話，那么第三槍必然會在桑結(jié)身上打出一個血洞。

    一直跟在桑結(jié)后面木村野藏也隨之發(fā)出了低沉的咆哮，他不怎么會說漢語，咆哮中帶著憤怒和倭語。

    砰！

    蘇日對待木村野藏明顯沒有對待桑結(jié)那么客氣，槍聲接連在木村野藏的腳下迸出火花，這讓木村野藏不得不連連倒退才能躲開，再強的人也不敢和呼嘯的子彈較勁，木村野藏的動作狼狽無比，直到一梭子子彈打完的時候，他已經(jīng)臉色鐵青。

    站在上方的蘇日重新?lián)Q上了彈夾，舉槍的手紋絲不動。而小胡子已經(jīng)在這個間隙里爬上去很高了。石壁陡峭，卻擋不住他這樣的高手，又過了片刻，小胡子身體一翻，從坑沿下翻身跳到上面。

    其余的人都不見了，只有蘇日一個人靜靜站在那里。當小胡子爬上來的一刻，蘇日回頭，接著照射過來的光線，小胡子仿佛能看得到蘇日的表情。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他是個倔強的人，覺得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的時候，只有用離開表達一切。蘇日沒有說話，當他看到小胡子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也沒有阻攔。

    小胡子轉(zhuǎn)身時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蘇日這種人，無論他是朋友或是敵人，都值得尊敬。

    桑結(jié)和木村野藏完全被阻擋在了下面，小胡子不想再繼續(xù)逗留，他已經(jīng)拿到了這個大事件中最為重要的東西，要慢慢實施自己的計劃。不過他離開亂葬堆的時候，并沒有真正的徹底離開，而是找到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隱藏起來。

    他還不能走，晉普阿旺的遺體在亂葬堆內(nèi)，當小胡子窩在一片積雪下面的時候，又想起了那個出生入死性命相交的朋友。不管是活著，還是死去，他都要帶晉普阿旺一起走。

    亂葬堆這里的情況仿佛已經(jīng)定局了，有南安壽在，博思巴就受到最大的牽制，他仿佛也知道自己無法在這里翻盤，所以徹底無聲無息。他不出現(xiàn)，南安壽也不出現(xiàn)。

    在這種并不安全的沉寂中，小胡子像冬眠了一樣，就蟄伏在雪窩里。他的眼睛一直是閉著的，心卻雜亂無比。他感覺到了衛(wèi)天當時經(jīng)歷過的茫然，背叛，欺騙，拋棄，傷害，如果一個人經(jīng)歷了這么多，那么他的心可能已經(jīng)麻木了。

    嘉洛絨不在了，晉普阿旺死去，老趙和多吉仍在療傷，小胡子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目標。

    這是一次時間長到難以想象的等待，因為潘耶古玉已經(jīng)被小胡子帶走了，人世間的成員再怎么找都是白費力氣。他們不死心，在這里逗留了很長時間，幾乎把最后那個空洞翻了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

    該離開的，最終都離開了，人世間，蘇日，朝圣者。這片喧鬧了一陣子的荒野又回復了之前的寂靜中。小胡子從蟄伏中蘇醒過來，幾天時間，他憔悴了很多，雙頰深陷，眼睛仿佛也無神了。

    他慢慢走向了亂葬堆的入口，想把晉普阿旺的遺體背回來。在他之前的想象中，這個地方失去了價值，沒有任何吸引人留下的理由，所以他覺得這里是安靜的。然而當他接近入口時，已經(jīng)沉寂了很久的心卻跳動了一下。

    小胡子沒有轉(zhuǎn)身，卻可以感覺到身后出現(xiàn)了人。他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敵意，卻能感應出一股強大的威壓。

    博思巴就站在小胡子身后不遠的地方，他對小胡子的態(tài)度有些不同，可能是這么長時間下來，小胡子所展露的實力和他的堅忍讓博思巴刮目相看。

    “我猜的不錯，你還沒有走。”博思巴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我只問一個問題?！?/br>
    “她在那里?！?/br>
    “潘耶古玉?！辈┧及突乇苄『拥姆磫枺骸笆遣皇潜荒隳玫搅?。”

    “什么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只想要她?！?/br>
    “你不知道拿到潘耶古玉意味著什么，你將成為所有人的敵人，不僅僅是我?！辈┧及偷溃骸斑€有一個你見過的日本人，還有黑袍，黑袍是最大的敵人，前一次沒有殺掉他，他遲早會卷土重來，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可以動用你想象不到的力量?！?/br>
    朝圣者和人世間這兩個組織中，原本都只有一個領(lǐng)袖。但在朝圣者內(nèi)部，上一任領(lǐng)袖死去后，一直沒有新的領(lǐng)袖，作為**師的博思巴，是組織實際意義上的首領(lǐng)。而從博思巴的一些話語中，小胡子隱隱可以猜到，神秘的黑袍，可能是人世間的最高首腦。

    “你在這里，就時刻被黑袍所威脅，對你來說，他是一個隱形的敵人，因為你不知道他是誰......”

    “夠了?！毙『哟驍嗖┧及偷脑?，一字一頓的道：“我已經(jīng)知道他是誰了。”

    “你知道？”博思巴露出一絲驚訝，但他沒有追問下去，只是遙遙對著小胡子慢慢伸出一只手：“把古玉給我，只有朝圣者，能夠抵御敵人對古玉以及圣器的爭奪，古玉在我手上，所有的一切都會被終結(jié)?！?/br>
    “總有一天，我會接回她?！毙『又涣粝乱坏赖哪抗?，繼續(xù)轉(zhuǎn)身離開，不再理會博思巴。

    博思巴沉默了，望著小胡子的背影，他沒有辦法。他和其它朝圣者的成員聯(lián)手，或許可以打敗小胡子，然而想要活捉到小胡子，這基本不可能。

    小胡子擁有耐心，他拿到了一個被丟棄在亂葬堆附近的背包，取出所有的給養(yǎng)。一直到把這些給養(yǎng)快要消耗光的時候，才重新露面。

    博思巴也真正的離開了，小胡子回到亂葬堆深處，找到了被隱藏起來的晉普阿旺的遺體。

    遺體已經(jīng)冰冷，沒有一絲溫度。但是在小胡子的眼中，晉普阿旺仿佛還是活著的。他把遺體輕輕背在身后，說：“阿旺，一起回家?！?/br>
    十天之后，小胡子出現(xiàn)在遙遠的下坎巴寺，荒蕪破落的寺廟，像是被所有人都遺忘了。在晉普阿旺過去隱修的一間密室里，小胡子輕輕放下了捧在手里的一個陶罐。罐子里是晉普阿旺的骨灰。

    在下坎巴寺，他第一次見到晉普阿旺，兩個人一起從這里離開，奔波四方。今天，他又把晉普阿旺送回了下坎巴寺。

    他坐在罐子的對面，端起滿滿的一碗青稞酒，自己喝了一半，把另一半倒在罐子前。喝了這半碗酒，小胡子擦擦眼角，猛然站起身。

    “阿旺，走了。”他在門口對著罐子說：“我給你報仇。”

    落日下的下坎巴寺外，小胡子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地平線的遠方，沒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也沒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是當小胡子離開這里的時候，一場波瀾，已經(jīng)在醞釀之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圓寂

    當小胡子從下坎巴寺離去之后，他仿佛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廣袤的藏區(qū)沒有他的影子，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最初的時候，一些相關(guān)的人都在耐心的等待，因為他們知道，小胡子不可能就這樣徹底的離開，他一定還會在某個時間內(nèi)卷土重來。尤其是朝圣者以及人世間的一些高層人物，他們心里都很清楚，只要嘉洛絨還在博思巴手中，那么小胡子就絕對不可能放棄。

    但誰都沒有想到，這次等待的時間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范圍，積雪從大地上一點點的消失，酷寒的天氣一天天回暖，一直到亂葬堆事件過去半年，藏區(qū)開始煥發(fā)綠色生機的時候，小胡子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各種各樣的傳聞和猜測隨著小胡子的消失而產(chǎn)生，朝圣者和人世間的高層在秘密會議時，都曾經(jīng)推測過，小胡子為什么不出現(xiàn)？這不符合常理。所以，有人說，他是不是死去了，否則不會這么久不露面。但最終，這個推測被博思巴還有人世間的首腦排除了，他們不相信小胡子這樣的人會無聲無息的死掉。

    而且在漫長的等待中，雙方都不約而同的達成了一個共識：他們覺得，隱藏在亂葬堆內(nèi)的潘耶古玉，一定是被小胡子帶走的。

    沒有潘耶古玉，圣器真正的下落就無人知曉，這是末世預言中最為重要的一環(huán)。所有等待的人焦灼不堪，想盡一切辦法，在尋找小胡子的下落。甚至他們還派人進入內(nèi)地去找，但在這個世界中，每個人都是一粒沙子，在一片大沙漠中刻意的去尋找一粒沙子，這根本就不可能。

    失去了潘耶古玉和小胡子的下落，這個無形中已經(jīng)進入到尾聲的大事件仿佛頓時失去了最主要的目標，沒有古玉，就不知真正的圣器在什么地方，爭斗沒有任何意義。這是最無可奈何的事情。

    有人猜測，小胡子一定是隱藏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在解讀潘耶古玉內(nèi)暗含的信息。這個偏僻的地方或許是在藏區(qū)，或許是在內(nèi)地。

    “潘耶古玉內(nèi)隱藏的信息估計很復雜，短時間內(nèi)無法解讀出來?！?/br>
    他們只能用這個解釋來說明小胡子一直沒有出現(xiàn)的原因，在這個解釋的背后，其實包含著這些人的希望，他們希望小胡子還會出現(xiàn)，帶著已經(jīng)解讀完畢的完整信息出現(xiàn)。如果小胡子不出現(xiàn)的話，這個蔓延了千年的大事件就會被迫永遠中止在臨近結(jié)束的地方。

    “一定是這樣?！焙芏嗳藞孕胚@一點，帶著自我安慰的情緒不斷的相互傳播這個消息。

    但沒有任何人知道，潘耶古玉隱藏的信息，圣器真正的下落，對于小胡子來說，已經(jīng)沒有多大的吸引力了。他的目的，不是這些。

    漫長的等待依然在繼續(xù)，從點點青綠的盛夏，又到寒風凜冽的嚴冬，整整一年過去了。在這段時間里，人世間與朝圣者被迫重新蟄伏起來，他們都不傻，不會為了沒有目的的爭斗而爭斗。

    再之后，一切都好像完全平靜了下來，博思巴消失了，黑袍消失了，朝圣者與人世間的成員再沒有出現(xiàn)過。

    時間靜靜的流淌，帶走了很多很多的痕跡，一些被時間所摩擦出的創(chuàng)傷，仿佛在這些等待中慢慢被抹平了。

    有時候，高大的博思巴在獨自靜坐的時候會一次一次的想著，想著小胡子還會不會再來了。他的心里有些矛盾。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很多前輩，畢生都在為了朝圣者神圣的目標而奮斗，一代一代，永無止境。他很想把一切都終結(jié)在他這里，這對于每個朝圣者來說，都是無上的榮耀。

    他希望小胡子出現(xiàn)，但他隱隱有種預感，等小胡子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會帶來一場巨大的災難。博思巴是一個很明智的人，然而他的身份注定他在某些時間段內(nèi)要拋棄自己的理智，面對這場隨時都可能到來的災難，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沒有逃避的余地。

    想到這里的時候，博思巴就把目光轉(zhuǎn)到了一旁，那個安靜的藏族女孩，就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博思巴閱人無數(shù)，但他仿佛有點看不懂這個女孩。

    嘉洛絨似乎有些逆來順受，自從被抓來之后，她沒有反抗過，無論到了什么時候，她都很安靜，靜靜的坐著，靜靜的趕路。她看上好像對一切都屈服了，對命運屈服了，但只有博思巴知道，這個女孩即便坐在一間沒有任何縫隙的密室里，也會不住的做眺望狀，似乎自己的目光可以穿透墻壁，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最初的時候，博思巴并不知道嘉洛絨為什么會這樣，但是許久之后，他終于明白了，這個安靜且纖弱的女孩，其實一直沒有屈服過，只不過她抗爭的方式和別人不同。她只用自己的眼睛去表達所有情感。她的眼睛中有一種堅定的信念和渴望。

    她渴望再見到那個漸漸消瘦卻依然彪悍的男人，她同樣也堅信，他一定會來。

    格?；ㄩ_了又謝，琉璃草綠了又黃，兩年時間就好像一陣清風一般，瞬息而過。再有三四個月，就是小胡子來到藏區(qū)的第三年。

    一切都像這兩年間一樣，那么平靜。積雪融化的時候，兩個人，悄然來到了班戈。他們沒有在其它地方停留，一路向西北而去，在這里，有一座格魯派的寺廟，嘎扎寺。

    在剛剛到達嘎扎寺的時候，這兩個人就有一點意外，因為此刻的嘎扎寺，仿佛不太對勁。這座寺廟在平時的時候香火很旺盛，一年內(nèi)隨時都有信徒和內(nèi)地來的游客。但今天，嘎扎寺好像不迎接信徒和游客，盡管還是有不少人來到這里，不過他們都被阻攔在寺廟之外。在嘎扎寺外圍一圈，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寺廟里的僧人，他們好像一道警戒線，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嘎扎寺。

    這兩個人也被阻在了外面，相互對視一眼。寺廟外的那些人里面，本地的信徒都原地跪拜著，年紀大些的信徒盤坐在地上，搖動轉(zhuǎn)經(jīng)筒，外地來的游客在圍觀，有人想用照相機拍照，但被發(fā)現(xiàn)之后立即會受到阻止。

    兩個人不用再多問，就知道寺廟內(nèi)肯定發(fā)生了一些事情，看著這情景，肯定是無法進入廟內(nèi)了。但其中一個人有點不死心，拉著另外一個人從旁邊繞了一下，在一個人少的地方和守寺的僧人搭腔。

    “大師你好，我要燒香。”這個人很端正的合十，跟僧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