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恨不得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唇瓣擦過他的臉頰與脖頸，不知該如何表達此刻的狂喜與后怕。

    虞慕枝嘴唇慘白，一對眸子僵滯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黑白分明的雙眸倒映出他的模樣，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

    燕陵塵心頭微痛，手臂托起他的膝彎，將他攔腰抱起。四周投來或是詫異或是古怪的異樣目光，他低著頭只做不覺，走到老皇帝跟前。

    “兒臣想先帶他回府，請皇上允準?！?/br>
    “好。”老皇帝的視線釘在他臉上，燕陵塵假意沒有看到他意味深長的眼神：“虞愛卿受驚不小，你要好生安撫?！?/br>
    一直到上了馬車，燕陵塵依舊抱著他不放。

    虞慕枝身子冰冷，露在外面的雙手仍在發(fā)顫，燕陵塵緊緊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骨節(jié)發(fā)白。

    “已經(jīng)沒事了?！?/br>
    虞慕枝靠在他懷里，呼吸微弱，燕陵塵撥開他亂糟糟的鬢發(fā)，撫摸著他血色盡失的面龐。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貪戀過他的氣息。

    第113章 憐惜

    虞慕枝像是被嚇傻了，許久都不曾說一個字，燕陵塵不斷親吻他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手掌摩挲他的肌膚，蹭得他的臉和脖頸緋紅如霞。

    若是放在平時，虞慕枝早彈起來抽他一記耳光了?？墒乾F(xiàn)在，他卻一臉茫然，任由他揉搓蹂躪，攤平了四肢順從地承受。

    燕陵塵的心理防線終于接近崩潰的邊緣。

    “我以后再也不會了，我保證?！?/br>
    “……你理理我?！毖嗔陦m嗓音沙啞，帶著極其隱秘的哭腔，雖然經(jīng)歷過不少大風大浪，說到底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年人。

    若是羽箭稍微偏離一寸，虞慕枝和燕玉章就會被一起射穿。

    虞慕枝已經(jīng)脫險，他卻忍不住預演失敗的過程，那些場景越逼真，內(nèi)心的驚慟就越深一分。

    虞慕枝轉(zhuǎn)動僵滯的眼珠子，看了他許久。

    “你……很厲害?！?/br>
    燕陵塵一頓，沒想到虞慕枝一張嘴，說的卻是這個。

    虞慕枝由衷贊嘆：“你的箭術也是謝紀凌教的嗎？百步穿楊，京城那些貴公子，沒一個比得上你。”

    燕陵塵抿起唇，心中升起難言的滋味。

    虞慕枝說這些，是為了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他明明嚇得這么厲害，卻仍在顧忌他的感受……

    他將臉頰埋在虞慕枝掌心，沒有流淚的沖動，眼窩卻情不自禁地濕潤了。

    虞慕枝肩頭一顫，不是怎么這就哭了？

    這還是燕陵塵嗎？

    “好啦?！?/br>
    虞慕枝揉著他的腦袋，柔聲道：“你別哭啊。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丟不丟人?！?/br>
    “練箭很辛苦。春夏秋冬，從早到晚，每天三個時辰，握著弓箭一動不動。沒有一天停下過?！?/br>
    “剛開始的時候，我摔壞過三副弓，我不知道為什么要練箭，我明明只想待在你的身邊。謝紀凌罰我跪，用藤條抽我，他說，我沒出息，只會給你丟臉?！?/br>
    虞慕枝沉默地聽著。

    這些事情，燕陵塵從來沒有跟他說過。

    他想當然地以為，燕陵塵作為書中的主角，從生下來就天賦點滿，不用花費努力就能凌駕眾人之上。

    世界上沒有那么好的事，即便是燕陵塵，也要付出比常人上百倍的汗水，才有今日一劍穿喉的本領。

    燕陵塵低啞的嗓音悶悶地響了起來。

    “從前我不明白，今天，我后悔了。要是我當初再努力一點就好了?！?/br>
    虞慕枝握住他的手指，時光撫平了他手指的疤痕，只留下層疊覆蓋的繭子，當初他那么小，就被謝紀凌逼著練武，動不動就體罰，他甚至都不知道。

    酸澀與疼惜漲滿心底，虞慕枝克制著親吻他的沖動，換了話題：“燕玉章謀反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陵塵抬起頭，亮晶晶的眸子水波瀲滟，虞慕枝失笑，好像一只被丟掉的小狗，弄得臟兮兮了才回家。

    燕陵塵不知道他笑什么，虞慕枝掏出帕子，擦掉他臉上的污漬。

    燕陵塵從頭到尾給他講了一遍。

    “程婕妤將造反用的兵胄盔甲都藏在佛寺里，趁著上香的時候與逆賊聯(lián)絡，不過，運送兵器的動靜是掩飾不過去的?！?/br>
    “皇上早有預料，以玉昭儀和幾十個暗衛(wèi)做誘餌，引燕玉章母子入彀?！?/br>
    虞慕枝有些艱澀地開口：“我也是誘餌吧?！?/br>
    他垂下眼睫，織霧般的鴉羽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燕陵塵心中百轉(zhuǎn)千回，無數(shù)言辭涌到唇邊，最終化為沉重的三個字：“……對不起?！?/br>
    如果沒有虞慕枝在手，燕玉章也不會這么快上鉤。

    他利用了虞慕枝，本以為勝券在握，即使燕玉章以他的性命做威脅，他也有把握讓燕玉章一敗涂地。

    當虞慕枝的性命維系在他的弓箭那一刻時，他才明白，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統(tǒng)統(tǒng)都是屁話。

    只有將眼前的這個人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虞慕要沒有說話，燕陵塵又重復了一遍：“對不起?！?/br>
    “我沒有放在心上?！庇菽街雌鸫浇牵澳銢]必要一直道歉。左右，我也沒有受傷，對嗎？”

    燕陵塵深深凝望著他的雙眸：“你恨我將你置于險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