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磨磨嘰嘰，居然跟偷車賊掰扯道理。

    陸飛咂巴著嘴，擱這兒講文明，樹新風(fēng)呢，他特么是小偷！

    王曉帥似乎有同感，又喊下一位，一聲接一聲嘆息，一而再再而三搖頭，不到5分鐘，直接送走2人，氣氛瞬間尷尬，在寂靜中顯得凝重。

    “哎，你覺得我寫的這個臺詞怎么樣？”

    “為什么要有臺詞，把車搶回來不就好了！”

    不少人交頭接耳，總結(jié)前面失敗者的經(jīng)驗(yàn)教訓(xùn)，猥瑣發(fā)育。

    陸飛望著烏壓壓的人群，少說四五十號人，等輪到最外圍的自己，能趕上吃午飯。

    此時，正在試鏡的那人，儼然把搶車，演成了滑稽的“拔河”。

    兩個人，一個抓車頭，一個抓車座，勢均力敵，就像兩個東北大漢干瞪眼，噴一句“你瞅啥”，回一句“瞅你咋滴”，兩邊僵持玩拔河。

    “下一位。”

    王曉帥擰開保溫杯，喝上一口茶潤潤嗓子，連聲喊了兩次。

    然而下一位，沒有下一位。

    高頻率的刷人讓一票的小青年不敢冒頭，深怕發(fā)揮失常被刷，錯過千載難逢的機(jī)會——

    這可是一部電影的主角，得慎重！

    還得摸著石頭過河。

    陸飛看了眼電子表，過了兩分鐘，沒一個敢站出來，嚷嚷道：“是老爺們嘛，有人上沒人上，沒人上我上了！”

    這一嗓子，立馬讓他拉到注意力，無數(shù)雙眼睛齊刷刷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王曉帥點(diǎn)名道：“你，就你，你來?！?/br>
    一瞬間，人堆里讓開一條道。

    陸飛絲毫不怯場，雙手揣兜。

    雖然是一張17歲的面孔，可心理年齡不是，走的是大馬金刀，那股四九城頑主的心氣，讓王曉帥等人眼前一亮。

    “以自己的方式，怎么干都行？”陸飛問道。

    王曉帥一樂，你還能怎么干，打趣道：“你只要不殺人就行。”

    “哥們，你呢？”陸飛轉(zhuǎn)頭問黑高個。

    “崔琳，你覺得怎么樣，要換別人嗎？”

    王曉帥的提議，崔琳一口拒絕，眼神認(rèn)真，雙手緊緊地握住車把手，一副寧死不服的執(zhí)拗勁兒，“你隨便招呼?！?/br>
    “那就先說聲對不起?！?/br>
    陸飛笑瞇瞇的臉突然拉了下來，猛地沖上去，沒給任何反應(yīng)的時間，“我尼瑪！”

    “啪！”

    崔琳的左臉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個大比兜，耳光格外的響亮，把他打得愣在原地，像個木頭，也把現(xiàn)場的王曉帥、攝像、青年們?nèi)瓷怠?/br>
    猶如毫無波瀾的海平面，冷不丁地爆發(fā)海嘯巨浪，那么的突然，那么的狂野。

    陸飛扇完嘴巴子還沒完，緊接著狠狠地踹了崔琳一腳，直接讓他齜牙咧嘴，痛得倒在地上，車子順勢奪了回來。

    最后還不忘朝草地吐口痰，“丫的敢偷我車，臭嘎喯兒（土話：該死）的！”

    這一套連招，夢回狠活時代。

    靜。

    非常的靜。

    挨打的崔琳一手捂臉，一手捂腳，屁股著地，一臉懵逼。

    圍觀的人各個瞪大眼，雖然打心底他們動過打人的心思，可礙于對戲，或多或少放不開，慫了，充其量像“拔河”那位角力。

    好家伙，這位爺他嗎真生猛，真敢動手，還特么動腳！

    看向陸飛，眼神復(fù)雜，只見他雙手合十，趕忙跑到崔琳面前，真誠道歉道：

    “對不住，對不住，沒留手，踹疼了嗎？”

    崔琳也被他剛才的狠勁嚇住，吞吞吐吐說：“沒，沒，沒事?！?/br>
    “曉帥，曉帥，這個行，這個太有爆發(fā)力。”攝影指導(dǎo)驚喜不已。

    演員的爆發(fā)力，就是表演到高潮的瞬間表現(xiàn)力，一個角色在大悲、大喜、大怒、大驚里，轟炸出讓觀眾和對手的畫面沖擊。

    譬如，馬景滔的咆哮。

    可區(qū)別在不光咆哮帝，其他瓊瑤劇，像《還珠》的爾康，臉譜化，還用力過猛，既沒有張馳有度的控制，也沒有合情合理的表達(dá)。

    恰恰，陸飛做到了。

    王曉帥驚了個呆，“你，你是怎么想到這么做的？”

    “這需要想嗎，誰逮住小偷，不往死里揍?！标戯w攤了攤手，很是無語。

    “啪?！?/br>
    王曉帥一拍腦門，自言自語：“對對對，真實(shí)！北野武的暴力美學(xué)，就是突然卻真實(shí)……”

    “哎，導(dǎo)演，你看行不行？”陸飛連忙打斷，要?dú)⒁獎帲榱锏摹?/br>
    眾人伸長脖子，巴巴望著導(dǎo)演定奪。王曉帥收斂激動，上下打量這位看似和氣乖巧的少年，感覺他的體內(nèi)蘊(yùn)含著無限的野性。

    “你沒學(xué)過表演？”

    “沒有?！标戯w不假思索。

    王曉帥左看看崔琳，右看看陸飛，一拍大腿，電影的雙男主定啦！

    第4章 第一桶金

    “什么！”

    圍觀的單車少年們，立刻炸鍋，一個個捶胸頓足，后悔自己太慫，早知道的話，早揍一頓崔琳。

    主角已定，他們再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作鳥獸散，頃刻間人潮退去。

    “哈？”

    陸飛張張嘴，就這么被選上？他問道：“多少錢？”

    王曉帥愣神：“什么？”

    “給多少錢啊，總不能白干吧？”陸飛道。

    “哦哦！當(dāng)然不是?！蓖鯐詭浻X得古怪，他就沒見過這么直接的，有些郁悶?！澳憔筒粏枂柺鞘裁措娪?，演的角色是什么？”

    “只要不是青色男、同，我都可以拍?！?/br>
    見陸飛“沒大沒小”地跟王曉帥侃價，同為男主的崔琳看呆了，這位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膽肥啊！

    偏偏王曉帥絲毫不惱，越瞅越覺得他是自己要的演員，活脫脫燕京的小爺們兒，沉吟一會，道：“和崔琳一樣，兩千五。”

    如今工資普遍幾百塊，2500簡直是一筆小巨款。

    陸飛問道：“得拍多長時間，在哪兒拍？”

    王曉帥道：“就在燕京，最多一個半月?！?/br>
    陸飛掂量價格，試著抬價：“三千行嗎，9月份我得去高復(fù)班，拍戲就要請長假，學(xué)費(fèi)可不便宜?！?/br>
    字里行間透露著，加錢！

    “高，高復(fù)，你多大？”

    “17?！?/br>
    “年紀(jì)跟角色正好對上?！?/br>
    王曉帥摸摸下巴，電影是中法合資，三十多萬，給男主角開三千的片酬完全可以接受，一般中戲、北電的畢業(yè)生也就是主角，才有這個片酬，趙巴菲特薇在《還珠》，單集也是三千塊。

    “行！”他痛快地答應(yīng)，而且把崔琳的片酬也漲到三千，一碗水端平。

    崔琳不由興奮，媽呀，竟有意外收獲，朝正在登記信息的陸飛，投去感激的目光，這一耳光，這一腳，挨得值！

    王曉帥道：“我們還要籌備幾天，你留個聯(lián)系方式，到時候通知你?！?/br>
    “行，你們可以打這個電話?！?/br>
    陸飛給的是胡同里雜貨鋪的，這年頭一部電話的裝機(jī)費(fèi)，少說一千五。

    “要是聯(lián)系不上，可以直接到菜市口胡同，隨便找一家問問，都能找到我家。”

    王曉帥道：“這是劇本，你回去有空琢磨一下?！?/br>
    陸飛接過劇本，“成！王導(dǎo)，沒事了吧，沒事我先走了?！?/br>
    “走吧?！?/br>
    “拜拜了各位?！?/br>
    陸飛揮揮手離開，背影要多瀟灑，有多瀟灑，走出少年宮，沒有直接回家，走到襪子攤。

    此時太陽高照，攤子冷清，即便有帶小孩的家長路過，一番挑挑揀揀，偶爾才有一兩個客戶。

    “大哥，生意怎么樣？”陸飛掃了眼攤子。

    “唉，不咋滴，白天生意難做，還是天橋人多，呆會兒收攤?cè)ツ莾??！睌傊鞔蚱鹁?，“怎么樣，面試上了嗎？?/br>
    “誒，成啦，還要謝謝老哥?！标戯w興高，把整盒的大前門拍在他手里。

    “別別別，小兄弟?！?/br>
    攤主極力推拒，僵持半會兒，最后還是塞回到手里，“兄弟，敞亮！”

    禮尚往來，轉(zhuǎn)手也強(qiáng)塞給陸飛兩雙普通襪子，不容拒絕。

    “成，趙哥，哪天我買襪子，就去天橋找你?！?/br>
    陸飛告別趙國強(qiáng)，騎著二八大杠，雙手沒握車把手，張開雙臂，自行車飛馳，正道的光照在坦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