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他低眉斂目,朝著完顏烈風恭恭敬敬深施一禮。 “抬頭!” 完顏烈風深眸微瞇,聲音極是慵懶散漫。 白衣人順從的抬頭,靜默的望了一眼完顏烈風,便又垂首斂眸。 驚鴻一瞥,云兮兮還是看清,他黑眸中毫無生氣,宛若古井無波。心內略有失望,只不過是個平凡的男子罷了,此刻畢恭畢敬跪在那里,方才的高雅和高貴好似自己的錯覺。 他不可能是那個灰袍人,那個灰袍人的凌厲眼神怎能這般毫無生氣??扇舨皇撬?,那葉從蓉怎會這般激動? 完顏烈風饒有興趣地問道:“為何掩去真容?” “小人貌丑,怕嚇壞容妃千金之軀!”聲音暗啞低沉,宛若壓抑的痛苦。 “我的妃怎會如此膽小!完顏烈風修長的手指輕托起葉從蓉的下巴,深眸笑意盈盈地直視著葉從蓉。 葉從蓉凄美一笑道:“方才的笛聲甚美,勾起了奴家思鄉(xiāng)之情,奴家還真想一窺真容呢!” 完顏烈風含笑望向白衣人。 “既如此,小人從命!”白衣人抬手緩緩揭去面具,一條縱橫的疤痕便緩緩顯露出來。 云兮兮一愣,沒想到面具下的面孔更是丑陋,而葉從蓉卻一聲驚呼,玉手掩住明眸,似乎不忍再看。 完顏烈風笑笑,揮手示意白衣人下去。 月兒緩緩隱入重云,夜有些深了,完顏烈風半臥在座上,不知在凝眸思索什么,氣氛有些冷凝。 烏蘇亞似乎是為了打破僵局,驀然望著云兮兮,問道:“閣下尊姓大名?” 云兮兮一怔,正在思索,該如何回答,是否告知他自己的真名。身后的侍衛(wèi)卻以為云兮兮不懂月氏國的語言,用漢話翻譯了過來。 云兮兮一笑:“在下姓云名兮。” 省去一個兮字,聽起來倒添了一分英氣,很像男子的名。 葉從蓉睫毛輕顫,那兩滴縈繞在眸中的珠淚終奪眶而出,順著臉頰緩緩滑落,接著她哀怨至極的雙眸向云兮兮望了過來。 幾許嬌嗔,幾許幽怨,幾許深情,云兮兮的心驀的沉落,這般深情的目光只有在面對情郎時才會有的,葉從蓉這是要做什么? 這般看著自己,難道不怕完顏烈風惱怒么? 果然隨著葉從蓉的注視,完顏烈風唇邊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深邃的雙眸向云兮兮刺探而來,莫名的一絲冰涼寒意從心頭升起。 “差點忘了我們這位云公子,烏兄,你可知,他是我的貴客,今日我還不曾好好招待他呢。” 聲音冷魅如勾魂使者的嘆息。 完顏烈風終于想起她這個情敵了,接下來怕是一連串的刁難了吧。 這究竟是怎樣一種狀況,不該如此呀,她本該踏上征途,說不定此刻早已到了宛蘭國,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婆婆。而此刻自己竟困在這里,和這些不相干的人糾纏不休,繼續(xù)下去怕是會越陷越深了吧。 云兮兮才要說話,卻見葉從蓉驀然站了起來,向完顏烈風跪了下去。 完顏烈風微微詫異,淡然一笑,攙起她,道:“愛妃,這是何意?” “王!從蓉斗膽,還請您放過云郎!從蓉已做好和云郎決絕的準備,此生只服侍王。” 云兮兮腦中宛若驚雷滾過,在這一刻,驀然明了方才葉從蓉為何那般深情款款望著自己,只怕,她是要讓完顏烈風真的確定自己便是她的情郎了。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她的瑜哥哥。 一瞬間,云兮兮心如明鏡。看來,那個白衣人確是她的瑜哥哥了。 為了保護真正的情郎,便將自己這個無干的人推入了危險的漩渦,她卻不知,自己只需一句話,便可揭穿她,可是,望著葉從蓉梨花帶雨的面容,云兮兮終究是沒能狠下心來。 這北地的夜是如此寒冷,不禁輕輕拉了拉頭上雪帽,蓋住自己微涼的雙頰,唇邊浮起一抹苦澀嘲諷的笑意。這是她欠她的,她應該救她,若不是自己,她早和她的瑜哥哥走了。 “王!奴家今日想撫琴一曲,作為對云郎最后的決絕曲?!?/br> 一瞬間整個會場寂靜無聲,只有火紅的火苗簇簇燃燒著,跳躍著,歡騰著,似乎是莫名的興奮和悲涼。 完顏烈風坐在明亮的燈光下,臉上卻陰暗冷酷,他端起一碗水酒,緩緩品著。 良久,他微微揮手,一把五弦琴便送到了葉從蓉面前。 葉從蓉直視著云兮兮的明眸,唇邊綻開一抹絕美的笑意,很凄涼。 云兮兮默默地望著葉從蓉調,拈,撫,似乎是傾注了全身的感情在演奏。 果然是決絕曲。 一段纏綿凄婉的調子過后,琴音轉為哀怨激烈,如瀕死的鳥,在啾啾鳴叫著,掙扎著,痛苦著。 果然是決絕曲,只是這決絕曲并不是彈給她云兮兮聽的,希望那個真正的人聽到葉從蓉的琴聲能夠知難而退。 云兮兮心中掠過難言的悲涼,葉從蓉何其可悲。 驀然,錚的一聲。 琴弦斷裂,琴聲戛然而止。 葉從蓉玉指上一滴血珠緩緩滴落,滴在淡紅的華裳上,暈開成一朵殷紅的花,在暗夜里緩緩綻放。 云兮兮靜靜坐在那里,望著葉從蓉,整個人清烈烈的,拒人千里的樣子,有點冷冷難犯。 她的冷淡和漠然如同一把火在完顏烈風心中點燃,他不得不承認,他是配得上葉從蓉的,只是他們遇見了他,一切便會不同。 完顏烈風眸中寒光閃爍,每個人都屏住呼吸,似乎在等待什么。 一股暗流彌漫開來,幾欲令人窒息。 一片寂靜里,清風園的松枝上,似乎有野鳥撲棱著飛過,碰落的積雪,簌簌落下。 良久,完顏烈風說:“宴會結束!” 第09章 情敵會面 云兮兮再次被帶到冷韻院。 冷韻院里一切依舊,屋內燭火閃爍,屋外寒梅沁香。 爐火燒得很旺,屋內蕩漾著溫情脈脈的暖意。 一張極大的屏風將屋子隔成兩間,屏風后是一張大火炕,此刻早已被侍女燒熱了,厚厚的羊毛氈被,也已被侍女鋪好。一瞬間云兮兮竟有了到家的感覺,一絲倦意緩緩襲來。 雖是很困倦,云兮兮還是佇立在火炕前,望著滿床的紗曼,心神恍惚,要她在一個陌生男子的炕上睡,她做不到,何況這還是一個如此特殊的男子。 摘下雪帽,云兮兮坐在炕沿上,心內思潮洶涌。 云兮兮不明白,完顏烈風何以要如此待她,不是應恨她么?況且今夜在這里的人不應是她呀,應該是葉從蓉吧。 不知完顏烈風會怎樣處置自己,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逃離這王府,自己本是一個局外人,不應卷入的,可如今竟連脫身也難。葉從蓉今夜的表現(xiàn)更是讓云兮兮心內生寒,可自己卻狠不下心來揭穿她,反而還想要幫她。 溫暖的室內似乎多了一股詭異的氣流,氣溫似乎下降了幾度。 云兮兮不由抬頭望去,驚異的發(fā)現(xiàn),虎皮椅子上,不知何時已經坐了那個意料之中的男子,一身黑衣越發(fā)襯出他的冷冽狂肆,雙眸黝黑深邃如漠北的夜空,帶著令人心顫的寒意。 云兮兮一時無語,不知他是何時進來的,一向自詡武功不錯的自己竟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到來,完顏烈風的輕功真是不可小覷,而自己那點功夫在他面前只怕是小巫見大巫。 完顏烈風沒有說話,兩人隔著燃燒的燭火默默對視著,打量著,各自揣測著對方的心思。 云兮兮直覺眼前的這個男人太平靜了,這不是見到情敵應有的表現(xiàn),他的眸中沒有一絲醋意。也許這正是他的可怕之處,如此鎮(zhèn)靜冷酷的男子,或許他發(fā)火的前兆反而是平靜吧。 一個侍女端著盆走了進來,完顏烈風在盆中凈了凈手,在侍女的服侍下,寬去了外袍。 “你要在這里睡?”看他一步步緩緩步到火炕前,云兮兮不禁問道。 完顏烈風燦若寒星的眸子冷冷瞥向她,道:“你以為本王該在哪里睡?” 自然是在葉從蓉那里了,云兮兮心內想道。 完顏烈風凌厲的眸光在云兮兮的眉,眼,唇緩緩掠過,唇邊浮起一抹輕笑:“本王很好奇,你有什么本事?不就是一個小白臉么?她竟然為了你拒絕南朝的皇上!” 云兮兮一愣,“你說什么?” “難道你不知道?若不是葉從蓉拒絕進宮,韓瑄那小子怎舍得將她送來和親?嘖嘖,你們的真情真令人感動呀?!?/br> 沒想到那葉從蓉這般癡情,為了那個瑜哥哥,拒絕了南朝的皇上。 “你愛她嗎?”云兮兮盯著完顏烈風的深眸問道。 完顏烈風舒服地倚在被褥上,望著云兮兮,黑眸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道:“愛?也只有像你這樣的南朝漢人才會問出如此可笑的話!” 這樣的回答有些出乎云兮兮的意料。 “女人是用來寵的,不是用來愛的。男人絕不能輕易動情,否則,就會變成地地道道的傻瓜。”完顏烈風悠然說道。 云兮兮微微一笑,早就應該想到,像他這樣的人,怎會輕易愛上別人。 “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為了她,竟然只身犯險,難道你就不怕本王么?”他睥睨著云兮兮道。 云兮兮避過他冷冽的眸光,問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放過她!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這又何苦呢?” “放過她,讓你們雙宿雙飛?本王覺得讓心中裝滿了你的她愛上本王,是個不錯的挑戰(zhàn)呢!”完顏烈風邊直視著云兮兮的眸子笑著。 他優(yōu)雅自在的躺在了炕上,蓋住厚厚的羊毛氈毯。 “你何時放我走?”云兮兮問道。 “你要走嗎?你勾引了本王的王妃,還想走?本王還要留下你,讓你的心上人好好看看,你是怎樣敗在本王手中的?!?/br> “我應該在哪里睡?”云兮兮懶得再和他爭辯下去。 完顏烈風冷哼一聲,道:“隨你,只要不出這間屋子即刻!休想逃走!” 云兮兮環(huán)視一周,終坐在了那只虎皮椅子上,離開暖洋洋的火炕,竟有幾分寒意,云兮兮恨恨地望了一眼床上的完顏烈風。 云兮兮滅了幾只火燭,剩了一只,終不敢全部滅掉,畢竟和這個陌生的男子同居一室,心中還是有些害怕。 “王,容妃前來侍寢。” 門外一個清脆的嗓音說道。 云兮兮一驚,才有的一點睡意消失無蹤,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方才還在奇怪他為何讓自己睡在他的屋中,卻原來是早就傳了葉從蓉侍寢!卻原來是要當著自己的面要葉從蓉侍寢,原來他是這樣打擊羞辱情敵的。 云兮兮在心中瞬間對完顏烈風腹臆了一百遍,可惡的男人。 完顏烈風慵懶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