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汝穆：“……”

    “你能不能在今天晚上，至少把我當(dāng)個普通朋友對待？”許久后，何汝穆緩緩開口，聲音里有壓抑著的暗啞。

    于薇沉默了很久。

    “于薇，從你回來之后，我并未要求過你其他什么事吧？只有這一個，至少把我當(dāng)成一個朋友，而不是仇人?！?/br>
    何汝穆雖然始終目視前方，可嗓音里的悲戚，于薇聽得清晰。

    于薇也不想把他當(dāng)做仇人，可是只要稍微放松警惕，就會讓那些感情趁虛而入，讓他趁虛而入。

    于薇靜靜地望著窗外，沒有回頭，卻神思恍惚，清晰地感覺到身旁的人呼吸變得緩慢……大概真?zhèn)剿耍?/br>
    可他那么強大的人，怎么可能會被傷到？

    但過了四五個紅燈后，于薇還是輕輕地點了頭，“好?！本彤?dāng)做讓自己也放松一晚，沒必要讓自己那么累。

    何汝穆終于松了口氣，側(cè)頭詢問她，“想吃什么？”

    于薇一怔，“難道你沒決定帶我去哪？！”那開了這半小時的車，是準(zhǔn)備去哪？

    “決定了去哪，但還沒決定吃什么?！?/br>
    “隨便吃點什么吧，”于薇的精神被何汝穆搞得一會兒繃得緊緊的一會兒又松了下來，徹底疲了，揉著肚子惱聲，“已經(jīng)九個小時沒吃東西了……”

    一陣寂靜之后，車突然停了下來，何汝穆推門下車，“車?yán)锏任??！?/br>
    片刻后何汝穆回來，但卻突然停在了路邊，沒有立刻上車。

    何汝穆拿出手機，想了想，調(diào)了靜音播10086，然后開始看著于薇的車窗自言自語，“我和于薇在一起，嗯，晚上不回去吃了。你和爸先吃吧。我今晚可能也不會回去了，不用等我。嗯，于薇回來了?！?/br>
    于薇在車窗里，將何汝穆打電話時說的話盡收眼底，他mama給他打電話？今晚都不回去了？于薇下意識尋思起來何汝穆今晚不會把她帶到哪解決了吧……

    何汝穆再回到車?yán)飼r，手里拎著一袋零食，放在于薇腿上，淡漠地說：“先吃兩口，餓久了會胃疼?！?/br>
    “這么清楚？你還被餓過??？”于薇笑著打趣。

    于薇這句話本就是無心之言，何汝穆卻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于薇毫無感覺，把圍脖往下扒拉扒拉，也沒有摘下去，低頭挑著零食，發(fā)現(xiàn)幾乎都是她在景德鎮(zhèn)住的時候，平時無事常會買來消遣的零食，樂了，“沒發(fā)現(xiàn)啊何汝穆，這么會為女生買零食呢？”

    “和你口味了？”何汝穆漫不經(jīng)心地說，“幾年前給楊沫買過一次，大概你們女人都愛吃這些沒營養(yǎng)的東西，難怪瘦得跟電線桿一樣?！?/br>
    ……毒舌依舊。

    但她居然非常適應(yīng)，身體都跟著松了下來……

    于薇突然想起楊沫，偏頭問何汝穆：“楊沫最近怎么樣？”話語自然了許多。

    “不了解。”何汝穆開著車，并沒有多說楊沫的事，“可能被她大哥修理得文靜些了吧?！?/br>
    “她大哥？”

    “嗯?！焙稳昴滤坪醪⒉辉柑崞饎e人，看了眼塞滿嘴的于薇，樂了，“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能吃，別吃了，一會兒該吃不下飯了?！?/br>
    “哦?！庇谵便胤畔铝肆闶场?/br>
    “再忍幾分鐘，很快就到了?！焙稳昴抡f著，不著痕跡地側(cè)頭看了眼于薇……她剛才沒看到他打電話？

    車?yán)镉殖良帕税肷巍?/br>
    然后，于薇終于開了口，卻邊系著零食袋邊佯裝不經(jīng)意地問：“剛才看你在車外接了個電話，你爸媽叫你回家吃飯？”

    何汝穆的眉梢動了動，點頭，“嗯?！?/br>
    于薇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地說：“陶陶晚上十一點的時候都會起來找我，所以你在十一點前一定要把我送回去。”

    何汝穆抿了抿唇，忍不住地笑了，又一本正經(jīng)地說：“知道了?！?/br>
    最后車到的地方竟是一個山腳下，于薇剛推門下車，就覺著寒風(fēng)十分冰冷夠大，縮著肩膀蹦來蹦去。

    突然一件棉風(fēng)衣被披到身上，于薇回頭，何汝穆只對她笑了笑，便攬著她的肩膀步步穩(wěn)健地帶她往餐廳走。

    這座山于薇以前沒有來過，甚至都不知道這是靠近哪里的山，進(jìn)了餐廳后，也覺著新奇的很。

    餐廳里居然一個人沒有……

    裝飾得明明很時尚浪漫，就和星級西餐廳一樣。

    何汝穆讓她隨便挑個地方坐著，低聲安撫著讓她等一會小會兒，便抬腳去叫人了。

    餐廳里空無一人，外面經(jīng)過的車也是寥寥無幾，于薇坐了會兒就不僅覺著尷尬，還覺著有點害怕了，就起身去找何汝穆。

    不想見到的場景卻是何汝穆正站在廚房里，腰上系著圍裙，手握一雙筷子在鍋里輕輕撥動著，煮面。

    背影沉穩(wěn)淡雅。

    于薇這會兒終于不再笨了，歪著頭漫聲問道：“這餐廳是你的？”

    “嗯?！焙稳昴略谏ぷ永锇l(fā)出了個很淡的聲音。

    “怎么想著在這買餐廳的，其他服務(wù)業(yè)廚師呢？”

    “吃香菜嗎？”何汝穆沒回答于薇，只是頭也不回地問。

    “不吃?！庇谵弊吡诉^來，站在何汝穆身旁，繼續(xù)著餐廳的話題，“這餐廳別是你剛買的吧？”

    何汝穆抿抿唇，抬頭笑道：“你當(dāng)我土大款呢？”

    倆人正說著話呢，卻驟然一道聲音橫沖直撞地插了進(jìn)來，“您就是何先生吧？您好您好，我是咱們餐廳的經(jīng)理。您秘書剛才好像給我們老板多打了錢，我們老板說他從來不貪便宜……但打的錢也就不還您了，怪麻煩的，說多的那些錢就在明天下午的時候多給您送來些新設(shè)備，而且讓您放心，這餐廳您買去了啊，準(zhǔn)不賠錢，老板的那些老顧客都會繼續(xù)來的?！?/br>
    何汝穆：“……”黑了臉。

    于薇頓時樂不可支地笑道：“土大款先生您好?！?/br>
    吃上何汝穆親手做的面條之后，于薇心想她這頓飯吃的可真夠值錢的了，還有剛才何汝穆的滿臉黑線，于薇臉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但這似乎是第一次吃到何汝穆親手做的東西，確實很好吃，剛好不軟不硬勁道得恰到好處，湯調(diào)得也十足得夠味兒，應(yīng)是用的大骨湯。

    于薇穿著外套吃著面，圍脖仍舊沒拿下來，真餓了，動作幅度很大，滿口塞著面，邊含糊不清地說：“何汝穆，話說你這么個土豪，居然就請我吃面？”

    “本來以為你六點的時候會吃飯，沒想到你沒過，就先做面讓你填肚子吧，做菜需要的時間久，等久了你胃會疼?！?/br>
    “你怎么知道我餓久了會胃疼？”

    何汝穆不咸不淡地說：“你身體不是很弱？夏天易中暑，有胃病，又常年手腳冰涼？就沒見過比你身體還差的人了?！?/br>
    何汝穆話里像帶著諷刺，可于薇這碗面吃得，只覺著鼻子越來越酸。

    他竟然這么了解她……

    于薇突然放下碗，匆匆地扔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間”，就低著頭跑了。

    于薇眼睛紅了，何汝穆用余光便看到了，輕嘆了口氣，明明是個心軟的女人，非要那么堅強……忍得一定很艱難。

    等了會兒，于薇還沒有出來，何汝穆突然招手，把剛才過來的經(jīng)理叫來，低聲問話。

    “這個時間，山上的人應(yīng)該很少吧？”

    經(jīng)理點頭，“肯定少啊，現(xiàn)在這是什么時間啊，肯定人少?！?/br>
    何汝穆眼梢瞥到于薇從洗手間低首出來，還在揉著鼻子，然后在于薇抬頭的瞬間，目光收回，把聲音壓得很低，“聽說這個時候山上有狼是嗎？”

    服務(wù)員背對著于薇，頓時眼睛就瞪大了，剛想搖頭說不，何汝穆又道，“知道了，我們會小心的?！?/br>
    于薇剛在洗手間流了兩滴淚，再回來時，沒想到剛好看到何汝穆和經(jīng)理說話時的嘴型，頓時覺著心一慌，什么感動都消失不見了。

    于薇再落座的時候，渾身都覺著發(fā)涼，咳了兩聲，問何汝穆：“一會兒去哪？爬山？我體力不好，爬兩步就會上氣不接下氣，你送我回去吧？”

    何汝穆?lián)u頭，“沒關(guān)系，我們開車上去，又是盤山公路，不需要你爬山。”

    于薇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僵著臉說：“這么冷的天，開車上去……車不得被凍到??？”

    “怎么會凍到車？”何汝穆不禁揶揄道，“于薇，你現(xiàn)在是在怕什么？”

    “我沒怕什么啊?！庇谵睂擂蔚匦α诵?，“那，那你那有火機什么的嗎？要是山上太冷，還可以點火取取暖吧……”

    何汝穆面帶微笑地聽著于薇的話，點了點頭，“我車上什么都有，你想放火燒山，我那還有汽油?！?/br>
    于薇深吸了口氣，“那走吧?！?/br>
    于薇腦袋里一直回蕩著何汝穆的那句山上有狼的話，一會兒想著狼本就是冬天夜里出來覓食真的可能會碰到狼啊，一會兒又想著中國現(xiàn)在狼的數(shù)量統(tǒng)共也沒有一千只應(yīng)該不會有狼吧，一會兒腦袋里面又出現(xiàn)關(guān)于狼的電影，站在月亮前，狼的身影越來越明顯，接著一聲狼吼，很快變成了狼群在接二連三地吼了起來。

    于薇越想越怕，越怕越想，越想越嚇唬著自己，不禁又緊了緊衣服。

    因為上山的路燈隔很遠(yuǎn)才有一只，前方只有邁巴赫的車燈在亮著，而天空好像還下起了雪，怎么看前方怎么覺著陰森。

    于薇抽著嘴角，忍不住地皺眉問何汝穆，“非要上山嗎？回去吧？”

    “很快就到了?！焙稳昴录?xì)條慢理地說，“帶你上山看雪景，你還沒看過吧？于薇，你別是膽子小不敢上山吧？”

    “雪景誰沒看過??？”于薇都快被自己嚇哭了，苦著臉說，“誰膽子小啊，誰膽小我也不膽小啊?！?/br>
    何汝穆樂了，這姑娘的脾氣依舊倔得很，想了想，還是安慰了一句，轉(zhuǎn)頭輕道，“相信我一次，嗯？先睡會兒吧，到了我叫你?！?/br>
    這句話，還是給于薇了很大的力量，半信半疑地點了頭，放下座椅，偏頭睡覺。

    于薇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很晚了，睜開眼時，就看到何汝穆的臉，在她上方，而目光灼辣，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于薇下意識皺眉冷道，“你干嘛？”

    何汝穆?lián)u頭嘲道，“真能睡，豬投胎嗎？”

    “……你怎么不叫醒我？！”于薇看了眼時間，居然已經(jīng)十點半了。

    “看你睡得很香……既然醒了，清醒清醒，帶你下車?！?/br>
    于薇又記起了何汝穆說的那些話，什么狼不狼的，趕緊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團，“不想下車，外面冷，容易感冒?！?/br>
    何汝穆突然俯身過來，視線自她身上飄來飄去，笑吟吟地問：“你確定不下車？”

    于薇向后躲了躲，發(fā)現(xiàn)躲不開，立即說：“下！”

    相比何汝穆和狼，于薇選擇的是還不如與狼共舞。

    而當(dāng)于薇剛下車后，立刻就愣住了。

    山上風(fēng)景尤為的好，好到讓她覺著這是浪漫的片場。

    周圍的樹上被裝飾得像圣誕樹，閃著唯美的燈光。

    夜色也正好，頭頂星空閃著無數(shù)顆平素里在市里時見不到的星光。

    冬季的雪花緩緩飄揚，落在睫毛上，身上，地上，滿目的白。

    何汝穆從她身后為她披上棉衣，輕輕擁她入懷，帶著她向前走了幾步，“這座山是省里最高的私人山，向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