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回去路上,白露一直沉默。 一段刻意回避的歷史就這么猝不及防的被翻騰出來。 白露輟學后就在鎮(zhèn)上一家鞋廠做工補貼家用,賺的不多,聊勝于無。她家這個地方,離東北那幾條著名河流都很遠,土壤不夠肥沃,人多地少,天災卻樂意光顧,雖世代務農(nóng),但人們對土地的眷戀越來越稀薄,很多心有不甘的年輕人都進城尋找機會。 她家后院的徐麗算是出去后混得較好的一個,當白露還在為沖刺中考而伏案苦讀時,徐麗就跟鄰村幾個女孩去了千里之外的那個沿海城市,春節(jié)回來時舊貌換新顏,用大人們話說,出息了。 不少大姑娘小媳婦去徐家求徐麗帶自己出去,唯獨白露沒去過,可徐麗卻唯獨青睞了她,原因也簡單,她有學歷,高中生在她家那兒也算難得了,長相拿得出手,收拾收拾也算個美女,重要一點是,她性格好,不惹事不讓人cao心。 家里正是用錢的時候,meimei弟弟一個高中一個初中,成績一個賽一個,用鄉(xiāng)親們話說,都是大學苗子。白露自己上不成大學,可有著做jiejie的覺悟,于是跟父母商量一番,年一過完就收拾行囊跟徐麗南下了。 到了這個據(jù)說遍地機會錢很好賺的城市,才發(fā)現(xiàn)事實跟徐麗口中描述有些出入,工作地點是星級酒店,工作性質(zhì)是服務員,這都沒錯,但徐麗工作的休閑中心是酒店外包出去的,所謂休閑,其實就是ktv和桑拿房。而徐麗一回到這片土地,氣質(zhì)就大變樣兒,直到白露開始工作,看到走廊里來來往往身材惹火衣著清涼的女人時,才明白那種獨特的氣質(zhì)叫做——風塵氣。 白露有心反悔,但沒能力反悔,只好先做一段時間賺點錢再作打算,徐麗對她還算照顧,介紹她到ktv做服務員,另外在經(jīng)理那打點好了,給她指派任務時盡量避開那些難纏的客人。白露每天小心翼翼,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倒還沒吃過虧。 然而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就在月底前一天,白露遭遇到一個喝大了的外地客人,開始是摸了下手,然后就拉住她往懷里帶,她掙扎,男人動作不減,嘴里不屑的說,說個數(shù)吧,都是出來賣的,裝什么清純。 她越反抗,那人越來勁,人高馬大的,輕而易舉壓住她,他的那些朋友各個財大氣粗兇神惡煞狀,幾個陪侍女都不敢惹他們,對白露的求助裝聾作啞。 男人被酒精和□沖昏了頭,在同伴的起哄下,打算將她就地正法,邊啃著她的脖頸手邊往她裙子里探去,她情急之下抓起一只酒瓶砸向他額頭。 力道不小,當即見了血。 先是接二連三的尖叫,隨即一道刺耳的聲音貫穿房間。 她運氣算好。 報警器響了,原來是公安突襲檢查。 后來徐麗說,如果不是警察來了,而且還遇上個好警察,她那晚上輕則失身,重則沒命。這種地方,錢和權就是一切,消失個把小姐不算個事兒。服務員在他們眼里跟小姐沒差,都是賤命一條。 只是那男人酒醉得厲害,眼見自己流了血更是紅了眼,抓著她的手腕說什么不放,警察到了,有人認識他,或者說認識他爹大名。 那幾個同伴又作偽證,說是她勾引在先,這種場所本來就似是而非,沒人會相信或者根本不在乎她的說辭。眼看就要被歸到被抓現(xiàn)行的幾個陪侍女那一伙,當時她恨不得一頭撞死以示清白。 只有那個年輕警察耐心地問她經(jīng)過,然后貌似隨意的說了個消息,某省近日礦業(yè)整改,這個時候鬧事無異于給自己老子裹亂,男人一聽氣焰頓時滅了一半,最后在經(jīng)理等人調(diào)解下她只需賠償醫(yī)藥費,這事兒就算了結了。 那份工作,白露堅決不干了,當然經(jīng)理也不肯讓她做了。徐麗提議她去自己工作的桑拿房,她一聽就惱了。幾天前她無意中聽人提起,那些按摩小姐間競爭激烈,要拉幫結派協(xié)同作戰(zhàn)才行,如果介紹新人進來生意好的話,上面還會給獎勵。這也許才是徐麗帶她出來的真正目的。 白露本來不想提,一時沖動就說了出來,徐麗氣得白了臉,罵她不知好歹,還說這是有人故意挑撥離間,到底真假已無需查證,兩人吵了一架,白露當天就搬出合租的房子。 她性子里也有倔強的一面,不能兩手空空回老家,于是自己去勞務市場找工作。找到一份餐館服務員,做了兩個月,沒拿到一分工錢。老板有道上背景,混不吝的主兒,她氣急之下又染了風寒臥床不起,還被房東催繳房租。沒錢買藥,沒力氣弄飯吃,就在她躺在床上以為自己要客死他鄉(xiāng)時,徐麗出現(xiàn)了。 她以為是來說服她回去的,沒想到徐麗掏出五百塊放桌上,平靜道:“你要是回去這個就作路費。”頓了頓,又掏出五百放旁邊,“如果不回去,這些你拿著交房租,重新找個工作?!?/br> “你有骨氣,寧可餓死也不回頭找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想幫你,沒想到你還跟小時候一樣……”她嘆口氣,“說你也別不*聽,做人光有骨氣不夠,還要懂得取舍,有舍才有得,現(xiàn)在社會就這樣,笑貧不笑娼……” 白露皺眉,咳嗽著接道:“這不是取舍,這是原則問題?!?/br> 徐麗嗤笑,“原則,原則能當飯吃?能給我那三十多歲還打光棍的哥當媳婦?還是能給你弟弟meimei當學費?” 白露被她一連串反問噎住,徐麗起身走到門口,背對著她說:“不過,我還是挺佩服你。但愿你能一直守著你的原則,在這里混出個樣兒,也讓我看看,咱們這樣的人還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來?!?/br> 徐麗走后不久,就有外賣送上門,原來她在樓下小吃部定了三天的飯。 這件事讓白露很受觸動,若說之前她對徐麗的確是心存怨恨的,但是這一次她似乎看到了以前不曾看到的東西,是什么呢,她說不清,只知道殘酷的環(huán)境會侵蝕甚至扭曲一個人的本性,但總有一些東西是會保留住的,因為每個被侵蝕被扭曲的人都在竭力的保護它。就事論事,這一次徐麗幫了她,或者說是救了她一命,這份恩情她一輩子不會忘。 打針吃藥后,白露的病好了,又去了勞務市場,否極泰來,找到了現(xiàn)在這份工作。 重溫了一遍那段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白露發(fā)現(xiàn)自己心情并沒太大起伏,這些磨難給她帶來痛苦的同時,也讓她成長了,如今的她已比三年前那個初來乍到的小姑娘堅強了很多。 車子停下來,原來是到家門口了。 昏黃的路燈光線落進車里,映得身邊男人的眼睛如天上的星子般明亮,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見她有些失神的樣子,蘇轍寬慰道:“別擔心,那個倒煤二代待不了幾天,你這幾天注意點,有事給我打電話,我24小時都開機。” 白露感激地道謝。 “還這么客氣,”蘇轍說著揚了揚手機,“進了屋給我響兩聲?!?/br> 白露走在車燈照射出的光束里,越走越輕快,油然升起一種被守護的感覺,這是她從未有過的,蹬蹬上樓進屋,跑到窗前,看到他的車子依然守在那,她拿出手機找到他號碼,按下去的時候心跳忽地加速。 下面的人似是感應到她的注視,按了兩聲喇叭,然后才倒車離去。 直到兩束尾燈消失在夜色里,白露才離開窗口,河南女孩正好端著洗腳水進來,笑呵呵地說:“心情這么好,談戀*了?” 白露臉一熱,嘟囔一句:“才沒有?!比缓竺摿送馓啄闷鹱约旱拿砣ハ词?。 她這邊是把那段齷齪往事放下了,卻不知有人因今日這一見而恨得心癢癢,同時那未得到滿足的欲念又蠢蠢欲動了。 汪有為是個典型的暴二代,正事兒一竅不通,吃喝嫖賭一樣不落。這天傍晚,他泡在圓形按摩浴缸里,瞇著眼睛抽著雪茄,抬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油光碩大的腦門。 那里有一道淺色的疤,二寸來長,縫了五針。一想起當時滿臉鮮血的情形,心頭火氣就噌噌往上冒,然后發(fā)現(xiàn),同時冒起來的還有下身的欲/望,這人都他媽犯賤,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 想到這,他伸手摸到一旁的無繩電話,“怎么樣了?嗯,動作利索點,別給我惹麻煩?!?/br> 第一家旋轉餐廳落戶青城,程彧被羅颯約來體驗,正好他也有話對她說。坐在幽靜的一角,看著羅颯舉止優(yōu)雅的翻著精美的菜單點餐,他心里掂量著待會兒她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等餐的功夫,有人路過叫羅颯名字,羅颯起身介紹,“這是我同學,宋明亮,在市委秘書處。這位不用介紹你也知道,啟程的程總?!?/br> 程彧看向面前的年輕男人,清瘦斯文,像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但鏡片后的一雙眼睛里卻難掩世故的精明,而且似乎還有一絲敵意,想到剛才他叫的是“颯颯”,不禁心中明了。 “程總您好,久聞大名,今天得以見您真容,真是榮幸之至?!彼蚊髁裂杆俨仄鹉墙z敵意,嫻熟地熱絡起來,跟程彧握手寒暄。 “宋秘書才是年輕有為。”程彧簡練地說。 主菜剛上好,程彧擱在手邊的手機就開始震動,他看了一眼,是小童。按掉,又打過來,他皺了皺眉,跟羅颯打個招呼起身出去接電話。 來到僻靜處,程彧不悅地問,“什么事?” 那邊聲音有些急,“老大,那個丫頭出事了?!?/br> “哪個丫頭?” “就是那個腦子有問題的,白露啊?!?/br> 程彧皺眉,“你說清楚點,她怎么了?” 那邊有些遲疑,“她好像被人綁架了?!?/br> 程彧一愣,除了他們還有誰會綁架她?“能查到她的位置嗎?” “能,現(xiàn)在在市府大路上,朝西走呢,唉,這丫頭,真不省心……” 程彧眸色深沉,打斷小童的抱怨,“你跟上,我馬上就到?!?/br> “???老大你要親自去,不用吧。” “少羅嗦?!?/br> 收起電話,程彧回到座位后對羅颯說:“我有事要先離開,等會兒讓阿森送你回去?!?/br> 羅颯善解人意道:“不用,我今天開車過來的?!?/br> “真抱歉?!背虖\懇道。 羅颯微微一笑,“跟我客氣什么,今天就當你欠我的,改天一定要補回來。” 程彧離去后,看看對面幾乎未動的美食和規(guī)規(guī)矩矩置于一旁的餐具,羅颯臉上的笑容慢慢斂起。 偏偏這時有個聲音在身側響起,“飯吃到一半就把女士一個人丟在這,這位程總還真是……嘖嘖?!?/br> 羅颯抬頭,果然是宋明亮,正一臉揶揄的看向自己。 “你不是約了人么?”她也沒好臉色給他。 宋明亮聳聳肩,“還在路上堵著呢?!闭f完在程彧先前的位置坐下,“颯颯,這種人有什么好呢,你們現(xiàn)在還沒怎么樣他就這么晾著你,要是以后……” “閉嘴?!?/br> “你知道我一直……” “我讓你閉嘴?!?/br> 阿森開車,帶著耳機聽小童匯報對方路線。 程彧要過電話,問小童:“她最近都跟什么人接觸過,說過些什么?” 小童支吾道,“沒什么特別的人啊?!?/br> 他頓時惱火,“不是讓你盯著她嗎?又把我話當耳邊風了是不是?” 那邊理虧,小聲辯解,“前陣子一直盯著了,也沒什么事兒,這都過了幾個月了……” “你有沒有腦子,她知道咱們的事,要是被有心人套出話來利用,后果不堪設想?!?/br> 程彧罵完把電話丟給前座的阿森,火大地扯了扯領帶,聽到阿森低聲嘟囔一句,“當初就該做徹底一點。” 他一眼瞪過去,火藥味十足道:“怎么徹底?你以為砍白菜呢,手起刀落就是一棵?不用管后果?開快點兒?!?/br> 阿森立即噤聲,一腳油門連超幾輛車。 作者有話要說:吆喝一句,如果有還沒收藏的同學,不妨點一下首頁文章列表上面那個玫紅色框框吧,這就是對老劉最直接的量化的支持了! 明天10點第八章“驚鴻一瞥”,好文藝的名字吧,因為某個斯文的人要粗線鳥! ☆、10英雄救美 房門從外面打開時,沙發(fā)上歪著的汪有為立即激動起身。只見兩個人高馬大的黑衣男子抬了一只大號袋子進來。 走到近前,解開袋口,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頭發(fā)有點亂,嘴巴被膠帶封著,一雙大眼睛看到他后先是驚愕,隨即怒目而視。 汪有為好不得意:“白露是吧,好久不見啊。” 他興致勃勃的繞她走了一圈,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沒想到你會有這么一天吧?說起來還得感謝你,上次給我開了瓢,回頭我家老頭兒就給我配了倆貼身保鏢,這回辦什么事兒都方便了?!?/br> 白露用力瞪她,像是要噴出火焰將他燒死,這小樣兒真帶勁兒,再看到她被綁著的手,汪有為嘖嘖兩聲,“看你這回怎么從我手里逃跑,你的警察哥哥也救不了你咯?!彼f完抬手摸她的臉,唏噓道:“幾年不見,越來越勾人了?!?/br> 白露扭頭躲過,他的腦袋湊過去,在她脖頸間貪婪的吸氣。 她再躲,啪!他一巴掌扇過去。 這一掌力道十足,白露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在厚重的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汪有為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人,幸災樂禍道:“你打我啊,這回你倒是拿東西砸我呀。”說完哈哈大笑。 笑夠了回手從茶幾上拿起一杯酒,晃了晃,半蹲下來,“先喝一杯醞釀醞釀情緒?今天咱們可得過個難忘的夜晚?!?/br> 他說完撕開白露嘴上的膠帶,她立即罵出來,“人渣?!彪S后被他捏住下巴,被迫張著嘴,微涼的液體立即灌進來,嗆得她咳嗽不停,酒水流出來一半,流進衣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