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聽著歌開始打瞌睡，一覺醒來，感覺到鼻子發(fā)酸，喉嚨發(fā)堵，腦袋也昏沉沉的，地下室沒有暖氣，天越來越冷，這里也不好過。

    她抬手抹了一下額頭，然后沖一旁悶頭打游戲的黃毛說，“我發(fā)燒了?！?/br>
    黃毛抬頭一看，她的臉果然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你能不能幫幫我，我能生病?！?/br>
    黃毛遲疑了一下，上面那幾位出去辦事，只剩他一個(gè)，可是，他心一橫：“我給你買藥去?！?/br>
    “不?！卑茁堆凵駡?jiān)定，“你放我走吧?！?/br>
    白露跟著黃毛走出地下室，又走出他們所在的宅院，才意識到這是個(gè)什么樣的地方，這里是農(nóng)村，準(zhǔn)確說是城鄉(xiāng)交界地帶。

    他們住的是農(nóng)房。但是不遠(yuǎn)處就是燈火通明的城市，還有高架路。

    只要走過眼下這條漫長的土路。

    此時(shí)正是半夜，沒有路燈，黑乎乎一片。

    黃毛扶著她，提醒小心腳下。

    兩人磕磕絆絆才走不多遠(yuǎn)，就見前方閃現(xiàn)一道黑影，隨即是一個(gè)熟悉的聲音：“嘖嘖，我看到什么了？”

    昏暗中對方腦袋泛著光，兩人心中同時(shí)一凜。

    “吃里扒外的東西?！?/br>
    黃毛難得地?fù)踉诎茁渡砬?，“三哥，她病了，我?guī)タ床??！?/br>
    “行啊，看病之前，先讓我爽一下?！蹦腥苏f著就欺身過來，黃毛一把攔住他，“別這樣三哥，她還帶著孩子，要出人命的。”

    光頭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力道竟大得讓黃毛立即翻倒在地，光頭順勢踢他一腳，一把扯過白露，“病了又怎么樣，死了誰管，老子還不知道活到哪天呢，快活一日是一日?！闭f著就低頭把嘴巴往白露臉上湊。

    白露用力推拒，黃毛在地上一把抱住光頭的腿，大聲喊：“快走，你快走?！?/br>
    緊接著就響起悶悶的拳打腳踏聲。

    白露愣了一瞬，甩開光頭的手，就朝對面大路方向跑。

    這時(shí)候她也顧不上義氣了。

    她唯一要顧及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絕不能讓它出事。

    光頭見她要跑，大怒，腳下使勁往死里踹下去。

    黃毛從懷里掏出出門時(shí)捎帶的水果刀，跪起身猛地朝他肚子扎去，嘴里憤憤道：“讓你欺負(fù)我，讓你欺負(fù)我，老子他媽還沒成年，殺死你也不用坐牢?！?/br>
    身后慘叫迭起。

    白露顧不上回頭，很快就感覺到有人追上來，腳步凌亂，嘴里發(fā)出殺豬般的嚎叫。

    而她跑了一段就體力不支，只能憑著一種信念，跟時(shí)間賽跑，跟自己拼命，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終于在被追到之前跑上大路。

    迎面駛來一輛車，車燈耀眼，晃得她眼前一黑，身子向一旁歪了去……

    ☆、554

    白露覺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蒸烤,尚存有一絲意識,可是疲憊得連眼皮都掀不開，感覺到有人在眼前走來走去，光線忽明忽暗。

    聽見一個(gè)女聲說，“她燒得挺嚴(yán)重。”

    另一個(gè)低沉的男聲說，“她現(xiàn)在不能吃藥，物理降溫吧?！?/br>
    有人放了毛巾在額頭，然后又有濕的毛巾擦拭她的手心，感覺到一絲絲涼意，很舒服，接著襪子被脫下,那濕濕的觸感又碰她的腳心，很癢，她的手動了動，想要抓住點(diǎn)什么，很快就被一只手握住，能感覺到指節(jié)修長，掌心寬厚，是男人的手。

    她委屈不已，淚水沿著緊閉的眼角滑落，那只手替她擦去，手的溫度比她正在發(fā)熱的臉要涼一些，指腹游弋在她的面頰時(shí)的觸感讓人留戀。

    她含糊地叫了聲，“程彧……”

    覺察到那手指略微一頓。

    她又喚了一聲，“程彧。”

    還是沒有應(yīng)答。

    手心和腳心的擦拭一次次反復(fù)，那種被蒸烤的感覺漸漸消散，睡意卻一層層籠罩上來。她也不再計(jì)較他的答復(fù)，只是抓著那只手，漸漸入睡。

    擔(dān)驚受怕了幾日，這一覺睡得格外安心香甜，白露被晨曦喚醒，緩緩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個(gè)陌生環(huán)境，是個(gè)干凈舒適的房間，看到在床邊瞌睡的女孩，及耳的短發(fā)，似乎眼熟。

    那女孩感覺到被注視，立即醒來。

    一對上她的臉，白露驚訝，“是你？你們救了我？”

    小葉點(diǎn)頭，又問：“感覺好點(diǎn)沒？”

    白露嗯了一聲，然后問：“今天幾號？”

    “九號。”

    白露心中一凜，坐起身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小葉忙過來制止，“別動，你還沒好呢?！?/br>
    “我好了，我得回去。”

    “我們會送你回去，不過不是現(xiàn)在。”

    “不用送，我自己……”白露穿鞋動作一滯，抬頭問：“什么意思？ ”

    小葉動了動唇，似有為難，一個(gè)聲音代替她回答，“意思是你現(xiàn)在不能走。”

    白露循聲望去，臥室門被打開，一個(gè)身材頎長的男人站在門口。

    晨光落在他周身，點(diǎn)亮他的面龐，臉色微白，竟生出幾分不真實(shí)。

    白露呆住。

    好一會兒才發(fā)出聲音：“你？”

    男人笑了下，聲音如以往般如沐春風(fēng)：“不認(rèn)識我了嗎？”

    “蘇轍？真的是你？”白露驚訝變成驚喜。

    “是我。”蘇轍勾起一側(cè)嘴角。

    白露眼里溢出水光，“你還……”

    “我還活著，”蘇轍說著抬步走過來，“我說過，算命先生說我命硬……”他還沒說完，就見白露嘴巴一癟，哭出來的同時(shí)，猛地伸開雙臂抱住他，他一愣，兩手卻自發(fā)地環(huán)住她。

    “我以為你死了，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卑茁逗磺宓卣f，哭得像個(gè)小孩子，聽得讓人動容。

    蘇轍輕輕安撫她的后背，下巴蹭著她柔順的發(fā)絲，心中一片柔軟，欣慰而滿足?？墒切牢繚M足過后，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是不容忽視的，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讓他和她無法貼近，又直白地提醒著，他們?nèi)缃竦牧鍪菍α⒌?，這樣一來，他柔軟下來的心立即充滿苦澀。

    白露哭訴了一會兒才松開手，臉上淚水連連，蘇轍本/能地抬手去為她擦拭，她竟微微躲了一下，他心中一震，白露卻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這一細(xì)微動作，用手背隨意地抹去眼淚。然后不解地問：“那為什么他們都說你死了？我還去公墓看過你，那上面還有你照片?！?/br>
    蘇轍聞言目光一滯，“這個(gè)，說來話長?！?/br>
    白露也不追問，低喃道：“沒事就好?！比缓笙肫鹗裁?，又擦了兩下臉，“我要回去了?！?/br>
    “回去哪兒？”

    “回家……”

    白露話音未落，就見蘇轍目光盯著她的左手，她恍然醒悟，把手放下，往身后掩了掩。

    蘇轍暗暗舒了一口氣，剛才為她降溫時(shí)就看到她無名指上鉆戒，握在手心里時(shí)，那并不分明的棱角摩擦著掌心，也硌疼了他的心臟。

    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迅速收拾好心思，正色道：“我剛才說過，你現(xiàn)在不能走?！?/br>
    白露詫異，“為什么？”

    “我問你，如果現(xiàn)在讓你回去，那明天，或者后天的這個(gè)時(shí)候，你和程彧還會在青城嗎？”

    白露心跳一停。

    蘇轍面無表情道：“調(diào)查還在進(jìn)行中，只有這個(gè)辦法能阻止他離開。”

    “可是我沒犯法，你們沒權(quán)利拘留我?！卑茁掇q解道。

    “我知道，這是非常手段?！?/br>
    白露急道，“不是非常，是非法?！?/br>
    蘇轍無奈地笑一下，“沒錯(cuò)，等這一切結(jié)束，你可以去告我?！?/br>
    白露激動道：“你們這樣，跟那些壞人有什么區(qū)別？”

    她也是后來才想明白，那些人之所以綁架她，只是為了牽制住程彧，讓他沒辦法離開，所以她才不惜一切地要逃出來，卻沒想到……

    “形式上沒有區(qū)別?！碧K轍看著她一字一頓道。

    “白露，我知道你現(xiàn)在跟那個(gè)人關(guān)系不一般。但他是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作為一名警察，我要將他緝拿歸案，作為個(gè)人，我要為我?guī)煾福€有其他無辜被他殺害的人討回公道，還有……”

    他略一停頓，白露心里一痛，還有他自己。

    “這樣的手段的確不光明磊落，如果換做是以前的我，也是不屑的。可是經(jīng)歷了一些事讓我明白，對付這樣的人，光憑正當(dāng)?shù)某绦蚝褪侄问遣粔虻模壳暗膫善魄闆r，我也無妨跟你透露些……”

    一邊小葉看過來，眼里似有制止之意，蘇轍沖她擺擺手。

    “程彧這些年收買了大批官員，在這個(gè)時(shí)候，他們?yōu)榱俗陨戆参?，也要為他撐起保護(hù)傘，拼了命保住他，這個(gè)案子進(jìn)展到現(xiàn)在，遭到層層阻撓甚至威脅，我和我的領(lǐng)導(dǎo)，我的同事們，都把腦袋拎在手里……”

    白露心中負(fù)疚不已，低著頭小聲說：“對不起?！?/br>
    “不用說對不起，你也沒必要替他的行為道歉。說這些，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有我的立場，利用你我也很抱歉。”

    白露抬頭看他，輕聲問：“你現(xiàn)在是警察？”

    蘇轍面色沉靜，“對，此時(shí)此刻，我只是個(gè)警察，不是你的朋友?！弊詈髱讉€(gè)字說得分外艱難。

    然后就見白露眼里溢出淚水，靜寂無聲，卻如洪流般沖擊著他的心，他別過臉去，“我買了早飯，趁熱吃吧。”說完毅然轉(zhuǎn)過身，大步走出房門。

    “師兄?！毙∪~看了白露一眼，抬腳追了過去。

    蘇轍推開防盜門，回頭對小葉說，“好好照顧她，麻煩你了?！?/br>
    “師兄……”小葉眼里有同情，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