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林紫綺不停哭著,許久后哭聲漸弱,忽地又拔高,嚎啕著道:“大姐,我好后悔,那日為何不聽你的話躲蕖芙池里,為何要給二姐拖著上岸?!?/br> “你們……你們不是給杜威搜尋到的?林緗綺太陽xue突突跳,喉間一口血幾欲噴濺。 “不是?!绷肿暇_淚雨滂澇:“你和娘走后,二姐說你又在變著法兒擠開我和她到爹跟前討好兒,非拉了我上岸……” 悔!無盡的悔!林緗綺恨自己,綠綺的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慮事太不周到了。 “大姐,你是人是鬼?”林紫綺慢慢住了哭,抱住林緗綺哀聲道:“大姐,雖說到了這里以后,沒有那些骯臟的男人再碰我了,可我總害怕,你把我?guī)ё吆脝???/br> 7.皆因無計非不愿 帶她走?林緗綺何曾不想帶走她,可從教坊司帶走人談何容易? 教坊司入籍的都是犯官妻女,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故交門道,朝廷為防這些人逃走或被救走,筑高墻派重兵,而紫綺是杜威親自送到教坊司的,杜威不死,要帶走紫綺難于上青天,貿(mào)然行動好萬一失敗紫綺境遇更慘。 林緗綺想過以身相替,可面容能改,身高卻改變不了,紫綺嬌小玲瓏,比她矮了近一個頭。 她也想過求苻卿書選一個與紫綺年貌相若的女子扮成紫綺調(diào)包救走紫綺,可一旦被杜威發(fā)現(xiàn),杜威遷怒綠綺,綠綺只怕性命不保。 苻卿書許諾會讓安排一些官員假意嫖紫綺瞞過杜威耳目,使她免于被辱,能得如此,只好暫時委屈紫綺。 “紫兒,你且忍忍,大姐一定盡快救你出去?!敝T多的顧慮跟純真的meimei說不清,林緗綺只能柔聲寬慰。 “大姐,不能帶我走,那你留下來陪我行嗎?”林紫綺凄切切看林緗綺。 林緗綺把meimei抱緊,忍了半晚的淚再也沒忍住,一滴滴滑落紫綺的髻發(fā)間。 自己真沒用,眼看著可憐的meimei擔(dān)驚受怕,卻什么也做不到。 “大姐,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林紫綺哭泣著攥緊林緗綺的袖子再次哀求。 林緗綺說不出那一個好字,她若是留下,沒有幫閬寰閣辦事,閬寰閣還有什么理由幫她保全她的meimei? 且,她們不能只希圖眼前暫時平安,得想辦法除掉仇人為爹娘報仇,為自身覓得以后的安穩(wěn)。 林緗綺久久沒有出聲,林紫綺的眼神從熱烈的期盼變得蒼茫。 “大姐,紫兒不是想為難你,紫兒是害怕了,大姐,你不知道,在到這里之前,我……”林紫綺連說了幾個我,身體不停抖索。 她先前的遭遇,不需說林緗綺也能想像,心中只恨不得殺了無用的自己。 紫綺抖了片刻,忽地啊地一聲尖叫,接著不停后退,雙手狂亂地擺動,口里狂叫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怎么會這樣?林緗綺周身的血凝固了,她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心頭的猜測。 “紫兒,我是大姐?!绷志|綺徒勞地說著,想近前安撫紫綺,紫綺面上驚恐之色更甚,雙手?jǐn)[了一陣后到處摸索,林緗綺但見眼前寒光一閃,胸口銳疼,紫綺不知從何處抓到一把剪子狠狠地扎進她胸膛。 真疼!可皮rou再疼也疼不到心尖的痛。 “血?。⊙?!我殺人了……”林紫綺一扎之后,尖聲高叫,兩眼圓瞪驚恐地看著自己帶血的手。 這么大聲,可別給外面的人聽到,林緗綺正驚怕著,房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苻卿書,看到林緗綺胸前的剪刀時,苻卿書眼里閃過冷厲的寒光。 “宗主,我三妹……” “先包扎傷口?!?/br> “宗主,你先幫我安撫我三妹?!绷志|綺看紫綺狀近崩潰,急壞了。 苻卿書陰沉的臉變得更難看,從懷里摸出一個瓷瓶砸到桌子上,撩起袍裾哧哧幾聲撕了一圈布扔給林緗綺,“到隔壁房間包扎去?!?/br> 紫綺那樣子,她怎么能走開?林緗綺視線粘著林紫綺挪不開步。 苻卿書瞟了她一眼,拿起桌面茶盤里兩個木雕茶杯朝大床走過去。 雙眼專注地望著林紫綺,苻卿書微微一笑,笑容溫煦如春風(fēng)拂面,紫綺的尖叫哭喊在他的笑容浮起時神奇地消失了。 “紫綺,我今天剛學(xué)會拋球,你要不要看?”他柔聲問著,不等林紫綺說話,手里兩個杯子高高拋起。 他雙手彈動,杯子像小球從他右手到左手,在空中交錯著來來去去。 開始時,他彈得不快,杯子起落時,讓人憋著一口氣總擔(dān)心杯子會掉下來。后來,越來越快,只見影不見杯,又讓人擔(dān)心他到底接不接得住杯子。 林紫綺腮幫上掛著淚水卻不哭不鬧了,眼珠隨著杯子骨碌碌轉(zhuǎn)動,頭部輕輕搖晃著。 像是過了許久,其實只有說幾句話的時間,苻卿書收了杯子,擠著眉頭語氣甚是不平道:“紫綺,不能光是我做給你看,你也要做給我看才行?!?/br> “好好,我也來。”林紫綺兩只紅通通的眼睛煥發(fā)出活潑潑的生機。 “太好了。”苻卿書拍手大笑,大男孩一般,把杯子擱下,雙手一扯一撕,床上褥單子給他撕下好大一塊布,那塊布在他手里幾個緾轉(zhuǎn),眨眼間成了一個布球?!白暇_,給你這個布球?!?/br> “你甩的是兩個我只甩一個,對你不公平呀?!?/br> “沒關(guān)系,我是男人,吃點虧是應(yīng)該的。”苻卿書拍胸脯,一副毛頭小子硬裝英雄的模樣。 林紫綺拋起小布球,咯咯笑著,聲音帶著沙啞的脆嫩。林緗綺抿唇,悲中含笑,拿起瓷瓶出了房間。 坐著馬車返回閬寰閣的路上,苻卿書臉色陰沉得要把周遭的空氣凍僵。 林緗綺沒有半點感受,她的腦子里不停地想著,怎么把紫綺從教坊里救出來。 目睹紫綺的現(xiàn)狀,她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也狠不了心將紫綺留在教坊里等自己報仇后再解救。 靠自己是沒辦法救紫綺的,只能求苻卿書了。 可自己才為閬寰閣辦成一件事,要他冒天險救紫綺? 這求懇很過份且是強人所難,無數(shù)個念頭在林緗綺腦海里翻滾。 下馬車了,苻卿書一言不發(fā)徑自往他住的清暉院走,林緗綺略一遲頓,輕輕地跟了過去。 苻卿書想著心事,竟沒有發(fā)現(xiàn),待得推開房門回轉(zhuǎn)身時方發(fā)覺林緗綺跟著來了。 “你跟來做什么?” “宗主,我胸口的傷很疼,想是沒包扎好,宗主能幫我包一下嗎?”林緗綺飛快說著,不容許自己退縮。 “你要我?guī)湍惆乜诘膫俊避耷鋾碱^冷硬,雖是問話,斥責(zé)之意卻如刃劈風(fēng),尖銳凌厲。 林緗綺被劈得面赤,咬牙堅定地點了點頭,一只腳跨過門檻往里擠。 苻卿書雙手按住門板不避不讓。 夜已經(jīng)很深,整個閬寰閣籠罩在沉沉夜色里,一片靜寂中兩人的心跳聲格外分明。 林緗綺深吸了口氣,輕輕啟唇,“求宗主幫我救出我三妹,緗綺愿為宗主為閬寰閣做任何事?!?/br> “愿做任何事?”苻卿書反問,不疾不緩地道:“這個任何事,包括自薦寢席?” 雖是決定要做了,被他挑開來說,林緗綺還是感到無地自容,她低頭,卻不改初衷,“是,緗綺愿意?!?/br> “真的愿意?”苻卿書低笑,林緗綺的下巴被他一把勾起。 成了嗎?心底有欣喜有悲涼痛苦,抬眼對上苻卿書幽如深澗的寒眸時,林緗綺被凍得遍體生寒。 苻卿書半傾身,低下頭細細打量她,像品評買賣物品,許久后緩緩開口道:“林緗綺,你meimei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你meimei受辱不得,你便受辱得?” 他在關(guān)心自己!林緗綺一陣恍惚疏神。 “回去吧,別胡思亂想,有機會我會盡力救你meimei出來的?!避耷鋾墒址砰_她,雙手重新按上門板。 有機會?這個有機會不知是多久以后,想著紫綺的張惶,林緗綺飛快地伸手按住苻卿書要關(guān)門的手,猛一下湊近,踮起足吻了一下苻卿書的臉頰。 柔軟的唇瓣一觸即離,那根本算不上吻,苻卿書按著面頰,望著林緗綺的眸色如濤洶涌。 已經(jīng)不要臉了,不能半途而廢,回想著風(fēng)月扇上描繪的一切,林緗綺勾住苻卿書脖子。 花瓣似芳香的兩片唇貼上苻卿書的嘴唇,林緗綺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地勾劃苻卿書嘴唇,試探著向里面擠。 苻卿書身體僵直,沒有接納,也沒有推開她,盯著林緗綺的目光凜如極地堅冰。 他見慣風(fēng)月,卻從沒有碰過女人,也從沒有女人敢在不經(jīng)他同意的情況下不顧他的意愿胡來。 苻卿書沒有推開林緗綺,他憤怒她的侵犯,他要在她以為已擄獲他時狠狠地推開她羞辱她。 這是他一開始的想法,他氣惱林緗綺毀了他的清白。 很好笑,無論給誰品評,男女之間的親密接觸,誰都會說是男人占便宜,他偏偏覺得,林緗綺奪去他的初吻是毀他清白。 后來,他的心卻不受控制地狂顫起來! 我瘋了,竟然沉迷陶醉盼著不要停下來…… 不能再繼續(xù)下去,苻卿書扳住林緗綺肩膀退后一步,“林緗綺。”他要喝令她停住,要把她往外推的,可他只叫得了這么一聲,再說不下去。 “宗主。”林緗綺的聲音微微發(fā)抖,微一停頓后,她又貼近前,濕漉漉的舌頭伸了進去。 唇齒有些招架無力,細細的火苗匯集成焰,苻卿書按著林緗綺肩膀的雙手變成勾抱,無意識地摸索著,指尖撫過她細密繁復(fù)繡著云紋的領(lǐng)口滾邊,碰上涼軟的脖頸肌膚后再舍不得離開,愛不釋手地來回?fù)崦?/br> 林緗綺身體一顫,頸部被摩挲的地方著火似guntang。 不應(yīng)該如此的!她只是想獻身,卻沒想動情,危險的感覺令得林緗綺無所適從。 摩挲她脖頸的手突然松開,林緗綺剛欲喘出一口氣,忽覺耳垂一熱,苻卿書反客為主,唇齒侵上來咬住她的耳珠兒。 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耳垂竄進她的身體,熱辣辣直沖小腹之下。 他們身體糾纏于朦朧月色里,急促的心跳聲紊亂了彼此的神智。 8.皆因無計非不愿 鐺地清脆的碎瓷聲,還有短促地啊地一聲同時響起,林緗綺迷亂間未及回神,苻卿書一帶一拉把她扯進房掩到身后。 “宗主,屬下……屬下……”蘭薰不知該說什么能說什么,她本來想表現(xiàn)一絲醋意出來的,可對上苻卿書堅冰一樣的眼神,她卻嚇得身體微顫。 苻卿書深吸了吸氣,將心中的懊惱和失落壓下,瞟了地上的托盤湯碗一眼,淡淡道:“跟你說過很多次,我的飲食自有人料理,你是左使,不要自貶身份?!?/br> 蘭薰走遠了,苻卿書久久沒有轉(zhuǎn)過身,林緗綺看著他寬闊的背膀,心亂如麻。 許久后,苻卿書側(cè)身讓到一邊,緩緩道:“回去吧,把今晚的一切忘了?!?/br> 未能一鼓作氣,又給這樣明白拒絕,林緗綺咬了咬唇,雙手捂臉愧不能當(dāng)往外奔。 肩膀一沉,苻卿書從背后按住了她,“林緗綺?!彼谅晢舅?,輕輕道:“林緗綺,我了解你的心情,我曾經(jīng)也跟你一樣,恨不能以身相替讓我的親人活過來,那時,只要我的親人能活著,傾我所有,包括尊嚴(yán)性命,我在所不惜?!?/br> 那你怎么就不能幫幫我?我meimei再呆下去,瘋病就治不好了。 林緗綺鼻子酸澀,喉嚨堵得厲害說不出來。 “這時候救你三妹一線成功的希望都沒有,我不想拿整個閬寰閣陪葬?!避耷鋾砷_林緗綺轉(zhuǎn)身回房,砰地一聲用力關(guān)上房門。 門外響起悲苦的低泣,許久后,離去的腳步聲響起,零亂沉重。 苻卿書靠到門板上,頭部高高仰起,冷峻漠然的俊臉浮起人前不曾出現(xiàn)過的蒼涼與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