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公子笑著一拱手，“為兄預(yù)祝仲直今秋高中?！?/br>
    查公子搖頭晃腦地回禮：“借霍兄吉言?！?/br>
    竟生出一副秋闈必定高中的豪情來。

    “不知方賢弟求的是什么？”查公子好奇地問。

    他與

    霍公子今秋都將參加秋闈，方稚桐也將下場參考，他以為方稚桐理當(dāng)也求的是功名。

    哪知方稚桐挑眉一笑，“我求簽時，腦海里并無甚念想，因并不想欺瞞佛祖，遂什么也未求?！?/br>
    “那你的簽……”三人齊齊望向方稚桐手里的簽紙。

    方稚桐也不藏掖，大方將簽紙展開。

    素凈的簽紙上印著：溫柔自古勝剛強，積善之門大吉昌。若是有人占此卦，宛如正渴遇瓊漿。

    查公子“哎”一聲，這竟是一個所求皆利的簽文。

    “秋闈方賢弟想必定能高中?！被艄有Φ馈?/br>
    方稚桐只是微微一笑。

    他是方家嫡次子，上頭有嫡長兄方稚松，如今已經(jīng)成親，素時在外隨父親方員外料理自家生意。而他因是次子，肩上并沒有要挑起繼承家業(yè)的擔(dān)子，方員外又一心想讓他讀書讀個名堂出來，考取功名，好彌補自己當(dāng)年未能在科考一途光宗耀祖的遺憾。是故對他別無所求，只希望他能好好求學(xué)，將來能參加會試，榜上有名。

    可惜他自己卻是個胸?zé)o大志，愛玩貪玩的，平生最大愿望，便是做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

    奈何他這心愿，若是說給父親方員外聽，恐怕要氣得方員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暴跳如雷，請出家法來把他一頓好打，然后關(guān)在家中，再不許他出來了。

    其他人并不知道其中曲折，見他臉上殊無喜色，也就不再多說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早起大風(fēng)大雨，和大熊童鞋一起去送小熊上學(xué)。到了校門口，看見他戴起連帽衫的帽子，背著書包一頭沖進雨里的背影，忽然就意識到，他已經(jīng)是個大孩子了，再不是呱呱墜地，初初被我抱在懷里的那個小小嬰兒。時光過得多快！想感謝每個陪我到現(xiàn)在，鼓勵我，支持我，督促我的朋友~正因為有你們，才有筆耕不輟的我。

    ☆、14

    第十三章一夜成名（2）

    四人結(jié)伴繞過正殿，來到禪寺后頭的圓應(yīng)塔下。

    圓應(yīng)塔原是南宋咸淳年間所間的崇恩塔，后因戰(zhàn)亂傾頹，太祖二十年時重新修建，方改名為圓應(yīng)塔。塔高七層，呈八角形，各層俱是翹角飛檐、曲折闌干，底層有圍廊，下有臺座，上冠八角攢尖形塔剎，精巧而端麗。

    塔下已有文人學(xué)子漸次而來，三五成群，聚于一處，或高談闊論，或喁喁低語。

    高懸的日頭已然偏西，斜陽將圓應(yīng)塔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青石地面上，下午的余熱尚未散去，但傍晚的涼風(fēng)已教人渾身舒爽起來。

    有寺內(nèi)的知客僧及小沙彌搬了蒲團來，一一擺放在塔前，又在上首主位擺妥三張拜壂，最后抬上條幾來，擺放成一個“口”字。

    待一切都擺放妥當(dāng)后，知客僧請已到場的書生們隨意入座，并不序齒。

    查公子一見，連忙叫上其他三人一道去占座，奈何謝停云身弱體虛，到底也搶不過身強力壯的那些個學(xué)子，霍公子與方稚桐格外要留意他，免得混亂中他被擠個好歹。最后四人雖說占到座位，只是離上首主位，實在是遠了些。

    查公子不是不遺憾的。

    離主位近些，更能叫督學(xué)大人看得仔細些啊。

    謝停云展開折扇，輕輕掩住口鼻，咳嗽起來，“查兄……對不住……是我拖累了大家……”

    查公子見他臉色蒼白，那一肚子的埋怨瞬間便都散了，“哎呀，謝賢弟不必自責(zé)。至少我們占到了座位不是？總比連座位都搶不著，只能站著好了不知多少?！?/br>
    可不是！知客僧取來的蒲團有限，不過幾十之?dāng)?shù)，然則到場的文人學(xué)子，卻有上百人之眾。還有許多書生因沒能占到座位，只能站在他們身后。

    霍公子也寬慰謝停云，“停云無須自責(zé)，此間視野開闊，可縱覽全局，抬頭望月，垂睫見水，真是再好不過的了?！?/br>
    謝停云一看，果然他們所處的位置，再過去些，便是寺內(nèi)的放生池，這時在晚霞映照下，微風(fēng)拂過，荷葉輕搖，波光粼粼，一派大好景致。

    方稚桐支頤而坐，笑著對三人道，“快想想，到時候做什么詩好，萬不可丟了先生的顏面?！?/br>
    查公子四下一看，果然已有學(xué)生在那里雙眼半開半闔，搖頭晃腦，如入無人之境，正在心中斟酌推敲。

    霍公子輕敲他肩膀，“方賢弟莫胡鬧。住持大師每年出的題目都不相同，便是這時做了，也未必切題?！?/br>
    查公子聞言拿眼光直往他身上戳，他便呵呵一笑。

    倏忽寺內(nèi)傳來集眾的板聲，劃破禪寺上空絢麗的霞色，隨

    風(fēng)送入眾人耳中。

    “……晚課開始了……”有人輕聲低語。

    暮鼓晨鐘之間，莊嚴的梵唄聲回蕩在暮光里，漸漸撫平空氣中的浮躁不安，一眾文人學(xué)子漸次安然平靜下來，或坐或立，傾聽古剎經(jīng)聲。

    待云板再響，晚課結(jié)束，已是日暮西垂時分。

    眾人用了知客僧送上的清粥與白面花卷，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住持法扁王大師，與便衣前往的松江知府季大人，督學(xué)大人相偕而來。

    住持須眉如雪，神色平和，穿一件青絳玉色袈裟，足踩宕口蒲鞋，通身帶著一種悠然寧靜的氣息。

    知府季大人今日也是便衣簡從，道袍丹舄，一副平易近人的打扮。督學(xué)大人自是早得了季大人授意，做輕簡打扮。

    前來參加詩會的文人學(xué)子，有如查公子這般消息靈通的，早知季大人會來，一見之下，更是強忍了喜色，暗自想要在稍后的詩會上力排眾人，拔得頭籌。

    三人依賓主落座，住持輕輕一揚手，場內(nèi)細小的交談聲便戛然而止。

    “老衲歡迎各位施主光臨本寺。本寺一年一度的月望詩會，不序齒齡，僅以詩會友。具務(wù)簡素，還望各位施主海涵。”

    眾學(xué)子紛紛拱手，“住持客氣了?！?/br>
    住持微笑，繼續(xù)道：“各位施主，今晚夜色宜人，倒叫老衲想起北宋時的大文豪東坡居士來。他曾于廬山西林寺，寫過一首《題西林壁》?！?/br>
    即刻有好賣弄的，在人群里頭念道：“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住持拈須微笑，“不錯，正是。禪宗大師青原行思有云：參禪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禪有悟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禪中徹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東坡居士此詩，倒正印證了此語。只因紅塵多擾，我等觀世界，便如同隔霧看花，亦幻似真，不見根本。”

    季大人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

    住持遙遙一指放生池內(nèi)的水中月，“今年的詩會，便以‘真’為題，以一炷香時間為限，請列位施主做詩一首，寫在紙上。”

    場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

    在場外一棵蒼松下頭，方臉濃眉，直鼻闊口，留著三綹長髯，身穿褐色員外袍的中年人合扇撫掌一笑，“江老兒，想不到這松江府還有這等風(fēng)雅的習(xí)俗?！?/br>
    他身旁的矮胖子忙進言道：“老爺有所不知，這松江府人杰地靈，歷來文人輩出，詩畫非凡……”

    員外老爺一揚手中折扇，矮胖子即刻噤聲，隨老爺一道望著場內(nèi)一眾學(xué)子。有人已埋頭奮筆疾

    書，亦有人仍在冥思苦想。

    謝停云稍加思索，便就著書僮早已磨好的墨，在紙上揮毫一氣呵成。

    他在同來的四人中，第一個收了筆，隨后霍公子也做完詩，停下了筆。查公子與方稚桐差不多同時停筆。

    自有寺中僧人前來一一收了諸人的詩作上去，交由季大人與督學(xué)大人閱評。

    季大人每見好詩，便會以指叩案，朗朗而讀。

    “一種靈根天上來，幾人知向此中培？津津生意無窮妙，葉自陰濃花自開。好詩！好詩！好一個葉自陰濃花自開！”（注：明曾朝節(jié)《贈凝齋翁》）

    那名做得此詩的書生忍不住朝著季大人的方向一作揖，隨后對四座拱一拱手，“區(qū)區(qū)不才，獻丑了，獻丑了?！?/br>
    不消片刻，季大人與督學(xué)大人手邊，便各放了十?dāng)?shù)張兩人覺得極出色的詩作，并不時低聲討論。

    “雨后香林好，風(fēng)吹舞荷前。蒼云團十地，青樹老諸天。客問安心法，僧參無字禪。若容添懶臥，今古更相憐。詩是好詩，字更是好字！想不到我松江府竟有這等人才！”（注：明陳名夏《雨后》，略改）

    俄頃，季大人又念：“舟過吳城驛，蒼茫暮景斜。古剎淹日月，生計半魚茶。碧草眠黃犢，青山映白沙。風(fēng)光長似此，何處不為家。好好好！”（注：明羅欽順《過吳城》，略改）

    一旁的住持也不由得捋須微微點了點頭，“風(fēng)光長似此，何處不為家。好意境！”

    連那站在古松下頭的員外老爺，亦忍不住以扇擊掌，揚聲道：“好詩！好意境！”

    季大人聞聲，隔著人群遙遙望去，只見月色中，一個威嚴的身影站在蒼松之下，身后伴著一老一少兩個仆從。

    督學(xué)大人并不認得，可是季大人是上過金鑾殿的，一眼便認出來人正是今上。

    季大人激動得幾欲自拜壂上跳起來，可是轉(zhuǎn)而一想，皇上乃是微服私巡，倘若他當(dāng)眾揭穿皇上的身份，恐怕惹得萬歲不喜，只能隱忍下來，稍后見機便宜行事。

    最后季大人與督學(xué)大人共同選出這次月望詩會一等二等三等詩作各一名。謝停云第二，方稚桐第三，另有表現(xiàn)上佳者十人。

    督學(xué)大人代表季知府為本次詩會表現(xiàn)優(yōu)異者頒發(fā)筆墨紙硯等獎品，又格外褒揚了謝停云與方稚桐。

    “不愧是東海翁張老大人的高足，有胸襟，更有才情，兼且寫得一手好字，不錯不錯！”

    季大人在一旁微笑拈須問：“今科可打算入闈？吾與督學(xué)大人極看好二位，為我松江學(xué)子爭光啊?！?/br>
    方稚桐忙與謝停云揖手道：“學(xué)生一

    定全力以赴，不負大人所望?！?/br>
    這邊一問一答，看得周圍未能拔得頭籌的學(xué)子們艷羨不已。

    查公子雖未能拔得頭籌，倒也并不氣餒。一雙眼骨碌碌在人群中望了一圈，待方稚桐與謝停云自督學(xué)大人處領(lǐng)了獎品回來，拿手肘捅一捅方稚桐。

    “想不到賣茶小娘子家的胖小子，倒也有點學(xué)問，竟也讓他入了十佳?！?/br>
    方稚桐及目望去，果見一個富態(tài)圓胖的秀才，面有得色地捧了一卷澄心堂的蠟生金花羅文宣紙，小心翼翼返回座上。

    “可惜了那一卷膚如卵膜，堅潔如玉，細薄光潤的宣紙了?！辈楣硬粺o羨妒道。

    季知府是很下了一番苦心的，獎品既要體現(xiàn)文人氣質(zhì)，又不能過于輕簡，與師爺商量再三，這才選了產(chǎn)自浙江湖州善璉，尖齊圓健的紫竹狼毫筆，以及產(chǎn)自徽州，豐肌膩理，光澤如漆的徽墨，并有多年宿墨，一濯即瑩的歙州硯與宣紙做獎賞。

    這些東西均出自他的私藏，拿出來時候，很是心疼rou疼了一番，但是思及若能博得圣上青眼，這小小的一點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查公子雖則眼饞那上好的澄心堂宣紙，但見月上中天，謝停云出來的實在久了，又只在寺里吃了頓極清淡的齋飯，擔(dān)心他體力不支，遂提議：“我們這就送謝賢弟回去罷，免得謝老夫人擔(dān)心?！?/br>
    霍公子附和，“是啊，天色不早，停云，我們先回去罷。今次你好生回去，下次我們尋機再約了你出來游玩。”

    方稚桐自然毫無異義，只是他在起身走出幾步后，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個站在還未散去的人群中，頗為得意的胖小子。

    想起下午來時，隔著遙遙的人海，驀然看見了賣酸梅湯的小娘子。

    她——喜歡這胖小子么？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大家有沒有痛快地睡個懶覺？壯士我是睡不成了~今天各種活動~前天在圍脖上發(fā)了自己做的布丁，很好吃，今天就教大家布丁的做法。本壯比較懶，所以直接在x寶買了進口布丁粉，品質(zhì)比較可靠。買回來以后，用額定量開水沖開攪拌均勻，盛入容器冷卻即可。如此，祝大家有個愉快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