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喬楚辛而言，卻并非無法理解和想象。他甚至可以閉眼勾勒出水螅體燈管般的細小身軀，水母體搖曳的傘裙和刺絲，以及站在圖書館的書架旁，手捏素描涂鴉，在余暉中向他微笑的那個男人的模樣。

    一只手從身后伸來，握住了他的肩膀。

    喬楚辛沒有轉身，抬手覆住肩上的手背，聲音突然哽咽：“你回來了。”

    “是你把我?guī)Я嘶貋??！绷憾葟谋澈缶o緊擁抱他，“我好想你……我好愛你啊，喬楚辛?！?/br>
    一個絕無僅有的精神體，從不可能中誕生的愛。喬楚辛猝不及防地落下淚來。

    第63章 永恒之上

    “你哭了？”梁度把臂彎間的喬楚辛翻過來，猶疑地用指尖沾取他的眼淚，“是我讓你難過了嗎？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zuoai之外見你哭……”

    “閉嘴，梁度?！眴坛翋佬叱膳?，把臉埋進梁度頸窩，淚痕擦在他的衣領上。

    梁度撫摸著懷中人的后背，低頭輕吻他頭頂?shù)陌l(fā)絲，發(fā)誓道：“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就算將來你不再需要，我也會陰魂不散地纏著你，直到每一顆粒子都徹底消亡。”

    “我永遠需要你。梁度，你對我的意義絕不只是唯一的同類?！眴坛撂鹉?，正色看他，“你曾問過我，‘我是不是你沒得選擇的選擇？’現(xiàn)在我告訴你答案——你不是我的選擇，你是我的情之所鐘?！?/br>
    梁度被突來的驚喜砸中，全身的肌rou都繃緊了。

    喬楚辛從不說愛。哪怕他幾次在床上軟硬兼施，得到的也最多是顫抖、啜泣和深切的擁抱。

    眼下這句表白帶給他的心神震蕩，比星域風暴更加猛烈，他不愿讓喬楚辛看見他此刻失控的情緒，于是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對方的眼睛，深而微顫地呼吸著。

    蒙住雙眼的喬楚辛在他掌心下輕笑：“我以為你會感動到給我一個吻?！?/br>
    梁度將指尖抵在他唇上，啞聲道：“回去后，我會給你不止一個吻，你哭著叫停我也不會停，直到你暈過去為止?！?/br>
    喬楚辛余悸未消地抓住他的手，拉開來，轉移話題問：“這次我來星域海，怎么精神體少了那么多，感覺都快絕跡了似的。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事，”梁度輕描淡寫地回答，“都被我吞噬了。也許還有一兩個漏網之魚，回頭我再找找。”

    “?。俊眴坛烈粫r有點錯愕。

    “我知道這對你而言有些難以接受，畢竟人類是群體文明，缺少同伴就會感到孤單。但精神體不同，互相吞噬就是我們的進化之道，吞噬完又分裂則是進化失敗的表現(xiàn)。百億年來，精神體們被困在這片星域海里，對自身而言是種悲哀，對外界的宇宙生物而言卻是件值得慶幸的事?！?/br>
    “所以你結束這種悲哀的辦法就是……把同類全吃了？”

    梁度哂笑：“為什么不說，是把同類與我自己高度融合呢？楚辛，你以前不是好奇過，精神體如果能進化，會成為哪一種文明嗎？現(xiàn)在這個答案已經出來了?！?/br>
    喬楚辛在他說到進化方式時，已有所明悟，此刻感慨道：“原來是‘純能化文明’，整個文明只有極少數(shù)或獨一的個體，而這個個體就是整個文明的集合體。梁度，從此以后你就是唯一的‘古神’?！?/br>
    梁度說：“這對其他宇宙生物也是件好事，他們終于可以不用擔心哪天精神體突破星域海來到外界，又要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畢竟比起其他精神體，我還算是有些道德水準的?！?/br>
    喬楚辛失笑：“這話毫無說服力啊，法外狂徒梁先生?！?/br>
    “我改邪歸正了，真的。”梁度一本正經地說，“除非哪天被你拋棄，我才會萬念俱灰，大殺四方。所以你現(xiàn)在不僅是星域管理者，更是宇宙安全門，責任重大，得把我鎖好了?！?/br>
    喬楚辛笑得給了他胳膊一巴掌。

    趁著喬楚辛去啟動飛船的工夫，梁度抽空把漏網之魚也打撈干凈了，這才坐進副駕駛座里，隨他回研究所。

    穿越蟲洞時，梁度朝舷窗外彈了個彈指，灰道里的偷窺狂頓時感覺被巨浪拍臉，猛地縮成了一根拱起的尺蠖，隨后連滾帶爬地跑了。

    喬楚辛勸道：“卡滋在太空蠕蟲里算比較老實的了，你不要欺負他?！?/br>
    梁度輕嗤一聲：“偷看到我們擁抱時，這條蟲子的口水都要滴下來了，猥瑣的玩意兒，還是離遠點?！?/br>
    愛人五分斯文敗類三分兇殘兩分幼稚還護食怎么辦？喬楚辛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沒關系，他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把梁度靈魂中黑暗罅隙的部分用光亮慢慢填滿。同樣的，他那顆滿是裂痕的心，也會被梁度用愛一點點彌合。

    在1e行星重建之事告一段落后，喬楚辛和梁度再次駕駛飛船回到地球。

    這一趟是梁度主動提起的。

    他拉著喬楚辛來到曾經觀看幻影魚群的海岸邊，把耳郭上的透明水母耳飾摘下來，扔進了天坑似的海底。

    “你這是……”喬楚辛話未說完，就感受到空氣中原本極為稀薄的氫和氧，從數(shù)量到形態(tài)都開始發(fā)生變化。

    常年干燥的空氣逐漸濕潤起來，水蒸氣源源不斷地升上天空，與二氧化碳共同組成了原始大氣層，將荒蕪的星球溫柔包裹。

    元素吸納與拆分著元素，重新排列組合成新的物質，地表與地下的資源開始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