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的?名字，那被小英挨個寫下來的?名字，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

    燕云地界。

    接到加封樞密副使圣旨之時，岳帥恰在?幽州城北百里的?居庸關(guān)長城下。

    長城，自春秋戰(zhàn)國起，各諸侯國便開始修建城墻，直到始皇帝擴建為?‘西起臨洮，東至遼東’的?長城，是為?‘蒙恬北筑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

    之后中原王朝，也都在?修筑著長城，抵御匈奴南下。

    直到燕云十六州被割送。

    宋無有燕云十六州，自然，也就二百多年無有長城之庇。

    岳飛愛惜地撫著粗礪的?石磚。

    禁不住虎目含淚。

    今日，這座歷代漢人王朝心血凝聚成?的?長城，終究也能夠庇護宋的?子民了。

    *

    直到親兵快馬來尋他：“主帥，有圣旨到軍中?！?/br>
    岳飛接到旨意后，自是免不了詫異：他太清楚朝中有些文臣對武將的?態(tài)度了。

    令武將為?相？上皇和陛下在?開封做了些什么？才壓住了文臣的?議論紛紛？

    隨圣旨而來的?還有一封太上皇的?親筆信。

    里面是簡短的?敘事，還有一頁寫滿了名字的?紙張。

    *

    姜離寫這封信的?時候就在?想：雖然金人重兵防守的?幽州一失，燕云十六州剩下各州的?收復(fù)，也就不在?是什么難事。

    但哪怕是探囊取物，也得有人探。

    岳少保接下來的?征途，必然也少不了奔波的?苦辛，將士的?傷亡。

    在?朝上夸夸其談坐享其成?的?人，原本是不會懂的?。

    現(xiàn)在?要懂了。

    “……這些犯官就送給岳少保做配軍用吧，合該讓他們感受下沙場將士刀尖舔血的?日子?！?/br>
    風(fēng)吹過?千年的?長城，吹動岳少保手中的?信函。

    這是居庸關(guān)一個明?亮的?夏日。

    第128章 一年后

    征元三年六月底。

    夏日炎炎蟬鳴不絕。

    唐琬的心情也像這夏日一樣熱烈，趕著回家告訴母親一個好消息。

    自去年春，她考中?特科頭名后，家中?就在開封城國子監(jiān)附近賃了一處小小的房舍，她與母親一起留居于京。

    今日下了學(xué)，唐琬就往家中趕去。

    才進院子，就見母親的陪房劉mama正站在院子里的井邊道：“今日小娘子回來?的早呢！”

    “正好，夫人一早讓人在井里湃了果子，今兒這么熱，小娘子正好吃了解暑?！?/br>
    唐琬問過劉mama，得知母親一上午都在書房，小臉兒浮現(xiàn)?出滿意的神?色，往書房走去。

    畢竟母親留下來?可不單為了陪她。

    而是——

    李媛看到女兒走進來?，從書本子里抬起頭來?：“外面熱吧，快過來?坐下，心靜自然涼?！?/br>
    接著就見女兒不光自己走過來?，還從隨身背著的書篋里取出了一沓紙頁。

    “阿娘，這些科舉模擬題，以及破題的經(jīng)典文章，可都是我從國子監(jiān)各位老師處替阿娘要?來?的，今年秋闈前一定要?做完、看完啊！”

    是的，李媛在京城住著，也為了自己參加今歲的科舉。

    不過李媛能?考的自然不是特科，而是科舉?？?。

    故而要?走流程，今年肯定是到不了國家級殿試面圣那?一步，是要?先?考過鄉(xiāng)試（州府級別的考試）。

    因?鄉(xiāng)試是每年秋季開考，又稱為秋闈。

    雖然李媛是紹興人，但她如今居于開封，不愿來?回奔波折騰，就選擇了申請寄籍應(yīng)試，就在這開封參加鄉(xiāng)試。

    開封官員那?是很歡迎的：就像去歲特科報女童一樣，這可是追隨陛下步伐的政績啊，各地都恨不得搶人。

    為此，紹興知府還特意寫了好幾封信函給唐閎哭訴：美不美鄉(xiāng)中?水，親不親故鄉(xiāng)人，唐兄咱們還是不是親密友好的老鄉(xiāng)了？！

    去歲令愛從鄭州報名也罷了，畢竟你自己就是鄭州通判，出了個特科??頭名也算你的政績，咱也不好意思說啥?？山衲昴蛉嗽趺磸拈_封報名呢？您跟開封的辛知府，難道比跟我關(guān)系更好嗎？

    唐閎一邊頭大地寫回信給紹興知府，一邊心道：這官真是越來?越不想當(dāng)?了，要?不我現(xiàn)?在就致仕去京城陪夫人女兒吧。

    *

    李媛無奈接過女兒手里的‘五年模擬三年秋闈’：“知道了！”

    像她這樣沒體會過雞娃，反過來?被娃雞的母親，應(yīng)該也不多。

    還好特科單獨論年，否則按照官場論資排班，將來?自己考上了，還得叫女兒一聲前輩。

    剛從井里撈起來?的果子，入口沁涼。

    李媛見女兒開開心心啃果子，不由問道：“瞧你今日格外歡喜？”

    唐琬等到母親發(fā)問，眉目都像是在發(fā)光：“老師今日考了我，又將我?guī)矣叭?，陛下也問了我些話?！?/br>
    李媛笑道：“是答的好得了什么獎賞？”

    唐琬道：“嗯！陛下恩準(zhǔn)，從此后五日一次的百官大起居，我可以跟著老師上朝旁聽！”

    李媛一聽，也立刻綻出笑意：“好孩子！”

    不過歡喜片刻后，又有龐大擔(dān)憂浮上為母者的心頭：“這雖是好事，但若真的上朝，你可得警醒些！唉，你到底年紀(jì)小不比大人，若太上皇再發(fā)瘋……”

    你這么小一只，跑不過人家怎么辦？！

    李媛腦海中?浮現(xiàn)?了各種恐怖情節(jié)——

    一年多前大起居日朝上的血腥事件，至今還是開封城頂流級別的都市怪談，是說書人不能?放棄的流量密碼。

    畢竟，這種太上皇忽然發(fā)瘋，提劍上朝殺了個七進七出（傳說已經(jīng)漸漸走樣）的驚天新聞，可不是哪個朝代都能?碰上的。

    唐琬見母親越腦補越擔(dān)憂的神?色，連忙道：“阿娘不必擔(dān)心，我跟著老師呢。老師又不是那?等會提出割讓土地，接‘淵圣回鑾’的糊涂人?！?/br>
    是的，許伸等人血濺垂拱殿，也不妨礙事后的定罪。

    倒也不算冤枉他們：哪怕以去歲金國節(jié)節(jié)敗退的頹勢，宋朝這邊如果真要?接趙桓回來?，肯定也要?付出不少代價來?贖買。

    可見如許伸等守舊派文臣，在事不關(guān)己的情況下能?夠梗著脖子質(zhì)問秦檜賣國。但到了跟自己利益相關(guān)的時候，倒……也不是不能?損國肥己。

    皇帝便?以此罪名，將附議此事的官員通通發(fā)落為犯官，配邊軍效力去也。

    正該他們體會一下自己口中?輕蔑不已的‘賊配軍’。

    皇帝處置的干脆利落，此事在朝上已經(jīng)翻篇一年有余。

    但在民間還是常傳常新的。

    唐琬繼續(xù)安慰母親：“何況，我也有在跟梁將軍學(xué)些武藝啊，母親別擔(dān)心了，跑總是跑得掉的?！?/br>
    之?后為了轉(zhuǎn)移母親的注意力，唐琬很快說起了別的話題。

    “我記得母親提過，明?日的百官休沐，咱們要?去辛知府府上喝滿月酒的?！?/br>
    唐琬說起的辛知府，便?是開封城知府辛贊。

    還于舊都后，皇帝便?任他為知府，因?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之?前辛贊被迫留在金國做官時，便?曾任朝散大夫、知開封府，對開封的民情最為了解。

    但同樣是開封知府，這心情卻是天懸地隔。

    當(dāng)?年怕一家子被屠盡，不得不接了金國的任命，那?叫一徐庶入曹營一言不發(fā)。

    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自然不一樣，卷政績卷到飛起。

    今夏五月底，辛贊喜得孫子，還感慨來?著：這孩子運道好，若是出生?在三年前，這還是金占區(qū)呢，少不得跟他一樣寄敵籬下，北望王師。

    因?此孫兒滿月，便?大擺滿月酒，廣邀親友。

    李媛也就順著女兒的意思轉(zhuǎn)換了話題。

    “是，孩子的滿月禮我已經(jīng)備好了?！?/br>
    “倒是你跟辛家小娘子素日也說得來?，明?兒雖是她侄子的滿月酒，但到底是去她家里做客，你要?不要?單獨給她帶些什么？”

    唐琬再次打開了她的書篋，讓母親看里面的另一摞卷子：“準(zhǔn)備好了！阿寧是個穩(wěn)重的性子，覺得自己的解文不夠好，今年的特科便?沒有報名，非要?多備考一年?！?/br>
    唐琬笑瞇瞇：“要?我看，她的解文已然很好，大約是奔著高?中?狀元去的?！?/br>
    “所以，我也給她備了許多題卷，明?兒就送給她！”

    李媛心情有點復(fù)雜：……對考生?來?說，倒是珍貴難得之?物，但女兒未免也太喜歡給人送考題了。

    因?唐琬素日很忙，不是在國子監(jiān)，就是跟著李尚書在官署學(xué)朝政事，故而與朋友們多是書信往來?。

    此時邊拿起下一個涼滋滋粉嘟嘟的桃子，邊道：“對了阿娘，我跟你說了嗎？阿寧上一封信里與我說起，她侄子有名字了，是辛伯父想了好幾日才定下的?！?/br>
    “辛棄疾?！?/br>
    李媛聽了點頭道：“當(dāng)?真好名字，大約是辛知府盼著孫兒能?像名將霍去病一般，成為飲馬翰海，封狼居山的將軍吧?！?/br>
    **

    辛府。

    辛贊去看過即將滿月的孫子，然后向兒子兒媳傳達了一個令夫妻倆很緊張的消息：陛下想見一見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