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小姐也上樓來了，她摟住安娜對我說：“后背和腿上還有很多，像被人用馬鞭抽的?！?/br>
    “是父親？”我震驚的說。

    “不……”安娜搖搖頭，忽然大聲哭了起來：“是約瑟夫，他用鞭子打我，伊麗莎白也踢我，嗚嗚嗚……有一次打的太重，我昏倒了，生了場病，病好后父親就把我送去了學(xué)校……”

    看著哭的渾身發(fā)抖的小女孩，我氣的簡直要發(fā)瘋了。

    那群人簡直沒有人性，當(dāng)時安娜才不到十歲，平素膽小安靜，為什么要對一個可憐的孩子做這種事！

    “父親和威廉不知道嗎？他們說了什么？”

    “威廉哥哥一開始和珍妮夫人吵架，后來次數(shù)多了，他也不管了，父親，父親知道，說過約瑟夫幾次，可他照樣打我，根本不在乎父親說什么?！卑材瘸槠f。

    我把女孩牽過來摟在懷里：“對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就早一點接你出來了?！?/br>
    女孩搖搖頭說：“不是亞當(dāng)哥哥的錯，我現(xiàn)在跟亞當(dāng)哥哥在一起很幸福，我們以后再也不要回去奎因特了好不好，我不喜歡那個地方，也不喜歡珍妮夫人和她的兒女?！?/br>
    “好，我們離他們遠遠地?！蔽艺f。

    經(jīng)過這件事情，我倒是對黛西小姐起了幾分信任，有很多家庭教師看到這種情況，也許會滑頭的什么也不說，可是黛西小姐身上卻顯示出了不一般的正直。

    幾天后，我收拾行裝坐上了去牛津的馬車。

    我有幾個較好的朋友也來到牛津念書，因為洛克公學(xué)偏向于教會學(xué)校，所以大家都喜歡沉穩(wěn)大氣的牛津，而不喜歡學(xué)風(fēng)活潑的劍橋。

    約翰就讀牛津法律學(xué)院，他的父親似乎想讓他將來從政，而不是繼承他的商業(yè)公司，可我擔(dān)心單純膽小的約翰能否勝任這樣的職業(yè)，以他的性格更合適讀歷史藝術(shù)這樣的科目。

    最讓我驚訝的是邁克居然出現(xiàn)在了我們的神學(xué)院里。

    “圣母在上，居然讓你這個花花公子進了神學(xué)院，如果將來真的做了神甫，修女們會哭泣的。”我笑著跟邁克碰了下拳頭說。

    “你這陣子去哪兒了？我們洛克公學(xué)的畢業(yè)生前幾天還聚會了，就是缺了你和愛德華?！边~克說。

    “愛德華？”我問。

    “噢，上帝啊，你居然不知道！”邁克一提起愛德華的名字，臉色就變了，嚴(yán)肅的對我說：“亞當(dāng)，愛德華他出事了?！?/br>
    “發(fā)生了什么事！”我緊張了起來。

    邁克告訴我，就在幾天前，倫敦那里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一位紳士的兒子在某個會所里被人打死了，當(dāng)時現(xiàn)場只有費蒙特伯爵和他的兩個兒子，費蒙特伯爵和他的大兒子一起指證是他的小兒子愛德華失手殺了人。

    愛德華沒有任何辯解的認(rèn)罪了，法庭宣判了30鞭鞭刑，并且流放殖民地，五年內(nèi)不許回國。

    聽完這個消息，我癱坐在椅子上，心中一片冰涼，許久找不到呼吸。

    曾經(jīng)那個模糊的回憶一閃而逝，我沒有想到記憶中的費蒙特就是愛德華，這怎么可以！

    我急忙詢問邁克愛德華的情形：“他還好嗎？傷的嚴(yán)不嚴(yán)重？”

    邁克卻說：“你知道他犯了殺人罪，還被關(guān)押在監(jiān)獄里，外人沒有資格探監(jiān)，而且聽說他馬上就要被送往殖民地了?！?/br>
    聽了這話，我不顧一切的沖出去，攔住一架馬車，命他趕往倫敦。

    馬車不眠不休的趕了一夜，終于在第二天清晨到達了當(dāng)?shù)氐闹伟卜ㄍァ?/br>
    “我想知道愛德華費蒙特先生人在哪里？就是前幾天剛剛受審的那位。”我抓住一位治安官詢問。

    “他在今天早上就已經(jīng)押送港口了?！敝伟补俑嬷摇?/br>
    我又急忙往港口跑去。

    港口處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人流涌動。

    這里聚集了集市，口岸上擺滿了各種攤子，商販高聲叫賣，來來往往的搬運工從碼頭上卸貨，他們推著車子或者驅(qū)趕騾車將一大批貨物送上送下。這里的味道糟糕極了，人和牲口的糞味，各種腐爛的蔬菜和rou味凝聚在一塊，能把人直接熏昏。

    我像無頭蒼蠅似的拉住一個人問：“這里什么時候有去殖民地的船？”

    那人回答我說：“先生，這里每星期都有前往殖民地的船，您是要去新大陸、印度、非洲還是南方大陸（澳大利亞）？”

    “我……我不知道……”我懊惱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忘記打聽他究竟要被送去哪里。

    “那么我就愛莫能助了?！蹦侨酥钢h處的幾條船說：“那里有一艘去往印度的船，看啊，她就要起航了?！?/br>
    我道了聲謝謝，急忙向那艘船跑去?？墒谴呀?jīng)開拔了，我站在巨大的航船下，像一只螞蟻一樣無能為力，只能在岸邊對著船大喊：“愛德華，愛德華，你在船上嗎？你在船上嗎？回答我！”

    回答我的只有航船巨大的船槳，他們分開海水，向茫茫的大海駛?cè)ァ?/br>
    我只能呆呆的站在岸邊，望著大船越行越遠，恍惚中，我看到窗舷尾部的許多人中有一個熟悉的影子，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我只是愣愣的盯著那個影子，直到船消失在碧藍的大海上。

    第 18 章

    三年后，我從大學(xué)畢業(yè)，正式獲得了牧師的資格。

    申請職位的時候，我上報要去印度布道。

    “你要去印度？”邁克對我的選擇感到驚訝：“何必呢？兄弟，就算國家教廷鼓勵修士前往殖民地，你也不必這么死腦筋，那可是大海啊，萬一碰上大風(fēng)大浪，你可就留在大海里喂鯊魚了?！?/br>
    “去印度也沒什么不好?！蔽覍~克說：“只要去待滿兩年，等我回來就可以獲得更高的職位和薪水，否則以我現(xiàn)在的身份，只能去偏僻小鎮(zhèn)當(dāng)個窮牧師。”

    “哈！我從不知道你是個這么有野心的人，我還以為你安貧樂道呢?！边~克笑著說。

    “我跟你不同邁克，我父親很吝嗇，不會分給我一點遺產(chǎn)，所以我得拼一把?！?/br>
    “可是海上很危險，你知道，作為朋友我必須規(guī)勸你。”邁克說。

    “無論如何我都要去?！蔽艺J(rèn)真的說。

    邁克對我很無奈，他嘆了口氣說：“你其實是為了愛德華那個小子吧，他都已經(jīng)離開三年了，你還忘不掉他嗎？我簡直要尊稱您一聲情圣了，你得向前看兄弟?！?/br>
    “你……你說什么……”我緊張的臉色一白道。

    “喔，別裝了，你們騙誰都騙不了我，瞧瞧當(dāng)年愛德華看你的眼神，瞎子才看不出他喜歡你呢?！边~克擺擺手說：“既然你執(zhí)意要去，那么我只能祝你好運了，見到他代我向他問好，如果他還活著的話?！?/br>
    現(xiàn)在正是初夏，這個時間坐船從倫敦出發(fā)，一路繞過非洲好望角，前往印度加爾各答港口，正好有季風(fēng)的幫忙，用不了三個月，所以我必須抓緊時間。

    于是我回到倫敦郊區(qū)的小鎮(zhèn)，來跟meimei告別。

    我們的房子坐落在一個池塘前面，水池岸邊長滿了楓樹和柏樹，倒影在水池中翠綠的樹影，猶如一位位窈窕的舞女，隨風(fēng)擺動身姿。一條小河蜿蜒著插入其中，上面架著一座小橋，小橋的斜對面是一片林木，掩映著整體灰色的房子。

    幾個女人將這所小房子收拾的十分溫馨，她們在籬笆周圍和墻角下種滿了玫瑰花和紫丁香，又在籬笆上纏滿了粉色的藤蘿花。遠遠望去，這座小房子被一片繁花包裹，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絢爛多姿，無數(shù)白色的粉蝶圍著飛舞。

    我申請了駐派印度的修士職位后，獲得了每年120英鎊的年薪，這足夠我和安娜兩人生活的十分寬裕了，我又另外聘請了一個廚娘和一個男仆來幫忙，這里總算有了點家的樣子。

    馬車停下來后，車夫幫我們把行李送進房屋，跟我一塊回來的還有約翰，他打算去倫敦的法庭找份律師的工作，我托他有空時來照看一下我meimei。

    安娜已經(jīng)十五歲了，可還是個小姑娘的模樣，托黛西小姐的福，她的性格開朗了不少。我們到家的時候，她正提著籃子在花園里修剪花叢，看到我回來了，她飛快的跑過來撲在我懷里。

    黛西小姐則優(yōu)雅的向我和約翰行了一個屈膝禮。

    看到年輕靚麗的黛西，約翰眼睛一亮，開口搭訕道：“您好，潘小姐?！?/br>
    “您好，馬丁先生。”黛西羞澀的一笑說。

    進門后，男仆休斯交給我一張請柬，是小鎮(zhèn)上身份最高的霍爾男爵送來的。

    我們在這里已經(jīng)定居三年多了，直到現(xiàn)在我才獲得紳士的地位，得以進入上流社會的圈子，他邀請我三天后攜帶親眷去參加一場舞會。

    這樣的邀請當(dāng)然非去不可，畢竟是第一次邀請我，如果不去會被人當(dāng)做失禮傲慢，臭掉名聲，以后就別想在這里安穩(wěn)住著了。何況我即將遠行，如果安娜能得到男爵大人的照顧就再好不過了。

    “舞會嗎？太好了！我有多久沒參加過舞會了?！奔s翰興奮的說，然后他看向身旁的黛西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您成為我的女伴？”

    黛西小姐顯然受寵若驚，臉色發(fā)紅的點了點頭說：“我很榮幸，可是馬丁先生，我沒有能參加晚會的禮服。”

    我招呼男仆休斯說：“你去準(zhǔn)備馬車，送安娜和黛西小姐到城里做兩身禮服?！?/br>
    “不，先生，這太奢侈了，我……”黛西急忙拒絕道。

    “不必緊張，這是為了感謝你幫我照顧安娜，是你應(yīng)得的?！蔽艺f。

    “我也要去舞會嗎？”安娜緊張的問我：“可不可以不去？“

    “我記得黛西小姐教過你跳舞的?！蔽艺f。

    “可是我從沒參加過舞會，我怕我會出丑?！卑材纫荒槕n愁的說。

    “親愛的，這只是鄉(xiāng)村舞會，沒有那么多禮儀教條，何況你還要當(dāng)我的舞伴呢，不然你讓我孤身一人去嗎？”我笑著說。

    “好吧，可是我有很多新衣服了，不需要特地去做禮服。”安娜說。

    約翰搖搖頭說：“我的小meimei，男爵舉辦的舞會可跟你在鄰居家的下午茶不一樣，不能失了體面，不然你哥哥可就丟面子了?！?/br>
    聽到這話，安娜又立即緊張了起來。

    休斯走過來報告說：“先生，馬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小姐們隨時可以出發(fā)?！?/br>
    我對休斯說：“你跟隨兩位小姐去量衣服吧，務(wù)必做得精細些，錢方面可以放寬?！?/br>
    于是小姐們坐上了前往城鎮(zhèn)的馬車，客廳里一下子空蕩下來。

    約翰望著黛西小姐離去的倩影說：“她可真迷人，你說呢？”

    “她父親是個銀行的小職員，卻養(yǎng)育了八個孩子，這位小姐盡管迷人，卻一英鎊嫁妝也沒有，她在我這里的年薪也只有五英鎊?！蔽艺f。

    約翰聳聳肩說：“你說這個干什么？”

    “提醒你別打她的主意，她還要幫我照顧安娜，我怕趕走她會惹安娜傷心?！?/br>
    “因為我對她感興趣你就要趕走她嗎？哦……亞當(dāng)，我從不知道你是嫉妒心這么強的男人，我發(fā)誓沒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奔s翰笑著跟我打趣道。

    “我可是在跟你實話實說，上次我見到你父親的時候，他還叮囑要我看著你，禁止你隨便跟女人來往，我猜在馬丁叔叔眼中，那位黛西小姐絕對屬于‘隨便’女人的行列。”我看了約翰一眼說。

    約翰臉色變了變道：“我知道父親的要求，他希望我能迎娶一位紳士的女兒，可是紳士家庭根本看不起商人出身的我，與其將來娶一位眼高于頂?shù)钠拮樱蝗绺蚁矚g的女人在一起?！?/br>
    “我了解你的想法，可是約翰，即使你不能迎娶一位紳士的女兒，馬丁叔叔也不會讓你跟黛西小姐這樣沒有任何嫁妝的女人結(jié)婚的，他會給你找一位同是商人階層的妻子，并且?guī)в写蟀训募迠y。”

    約翰深深嘆了口氣說：“亞當(dāng)，你覺得婚姻的先決條件是愛情還是金錢？”

    我思索了一下說：“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約翰，你知道我父母的事情，我父親為了得到繼承權(quán)娶了我的母親，可是婚后卻冷落她，跟他早年愛上的女人在外面廝混。我母親一直很痛苦，后來我們這些子女也因此遭受磨難。也許對于婚姻來說，愛情的確比金錢來的重要吧。但我不贊成你違背馬丁叔叔的決定，你一直都知道的，你是他的驕傲，他對你期望很高?！?/br>
    “越高的期望，也代表了越沉重的負擔(dān)，我寧可當(dāng)一個貧窮的普通人，我可以學(xué)我喜歡的繪畫，而不是勉強學(xué)習(xí)討厭的法律?！奔s翰沉默的說：“還是不想這些麻煩事了，我們趁著舞會前拜訪一下附近的鄉(xiāng)紳吧?！?/br>
    三天后，我們應(yīng)邀參加了舞會。

    舞會現(xiàn)場布置的非常有趣，他們把常春藤纏繞在墻壁上，營造出野外花叢里的情調(diào)，鋼琴演奏的是輕快的華爾茲，數(shù)十對年輕的男男女女排成兩列，跳熱鬧的集體舞。

    我的女伴是安娜，她今晚穿了一身雪白的綢緞長裙，頭發(fā)散了一些下來，用發(fā)卡纏住，脖子上戴了一串米粒大小的珍珠項鏈，她總是打扮的非常簡樸，毫不引人注目。連陪同她的黛西小姐都做了一身粉色的絲綢連衣裙，顯得格外嬌俏可人，約翰則像個情竇初開的傻瓜，盯著她一臉迷戀之色。

    安娜從未參加過舞會，舞步跳得磕磕絆絆，一直低頭看腳下，似乎擔(dān)心踩到別人的腳。

    “不喜歡嗎？我們跳完這場就停下?！蔽仪那母f。

    安娜深深的松了口氣，用力點點頭。

    我挽著她的胳膊把她送到了一堆小姐太太們當(dāng)中，對其中一位夫人說：“麻煩夫人照顧一下我的meimei，她第一次出來參加舞會，有些緊張。”這位夫人的丈夫我前幾日拜訪過，所以她爽快的對我說：“放心吧，您meimei非常乖巧，盡管交給我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