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明，便有陰影。

    臟亂廢棄的小院里，一個面貌丑陋的孩子拉住身旁少女的衣袖：“小雪jiejie，他們都去哪里了？”

    少女點了點他的額頭：“他們?nèi)シ藕訜??！?/br>
    “放河燈有什么用？放了河燈就不會挨餓不會被打了嗎？”

    “懷念故人，寄托心愿吧?！鄙倥皭澋卣f，“江邊的那些人，可能這一輩子也不會挨餓不會被打呢?！?/br>
    “這么好？那我們也去吧?！?/br>
    少女蹙眉搖頭：“我們不能去?！?/br>
    “為什么？”

    “會沖撞貴人。”

    “……”明亮的眸子黯淡下來。

    陰冷破舊的小院里突然熱鬧起來，和姜雪同屋的女孩在江邊被城主看中，城主要帶走她納為侍妾。

    嫉恨者有之，艷羨者有之，但這些情緒都被很好的隱藏起來。

    出身貧賤的人，從小就被磨煉出曲意逢迎的能力。

    樂姬臨行前，一眾姐妹都送上祝福，除了姜雪。

    她還是那副憂愁纖弱的樣子，想說什么又忍住了，最后只勸道：“只靠著年輕美貌是不長久的。”

    樂姬年輕氣盛，這些天里聽到的都是阿諛奉承，哪里忍得了？

    她揚唇諷道：“難道和你一樣，一輩子當個卑賤的奴隸不成？”

    姜雪面色一白，氣氛頓時尷尬。

    樂姬一朝青云直上，成為云端只可仰望的存在，她們便是有再大的氣也撒不到她身上，甚至為了拍馬屁，還要整治曾經(jīng)和樂姬有過矛盾的人。

    自然而然，姜雪成為了所有人排擠刁難的對象。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大雪紛飛，天地皆是素白色。

    姜雪身子本來就弱，重病在床缺醫(yī)少藥，咳得驚天動地，手帕上都是暗紅色的血跡。

    沒有任何人憐憫她，甚至有落井下石者，扔給她更重的活。

    那個面容丑陋的孩子咬咬牙，把破舊的枕頭拆開，在一堆發(fā)霉的填充物中間找到些許碎銀，偷偷溜了出去。

    正是年關(guān)，店鋪大多關(guān)門休息，他去了附近的幾家藥鋪，都是徒勞往返。

    他只好跑去遙遠的城池繁華區(qū)，那里有大店鋪，過年也做生意。

    路上濕滑泥濘，雪水混著黑泥，還有些滑溜的冰塊，他頻頻摔倒又再次爬起，本就破舊的衣衫臟污不堪。

    經(jīng)過那條穿城而過的江水，他短暫遲疑后，小心地從衣襟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小蓮花燈，放在手心里捧著。

    這是那次七夕河燈夜后，他晚上在被窩里偷偷折的，一直藏著，從來沒有機會放出來。

    懷念故人，寄托心愿。

    “沒有什么故人可以懷念，只有小雪jiejie對我好。老天爺，求求你了，讓小雪的病好起來吧?！?/br>
    未點亮的蓮燈搖搖晃晃順水遠去，在江流中沉浮不定，宛若他眼前渺茫虛無的命運，脆弱，渺小，不堪一擊——

    “啪——”一道氣流急速沖過，蓮燈頓時碎裂，沉入深冬徹骨寒冷的冰水中。

    他的心也霎時變得冰冷僵硬，像是隨著碎屑沉入水底。

    緩緩回頭，只見一個黑衣男子抱臂站著，身形修長，臉上帶著半塊黑羽面具。

    犀利的目光利劍一樣從面具后射出，嘴角勾起，帶著戲謔的笑意。

    “好久不見?！眱?yōu)雅的聲線里淬著劇毒，偏偏又有種蠱惑人心的魅力。

    小孩對這個救過他性命的人印象深刻，此時卻只是怯怯地站著。

    這個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沉淵看不起他這副懦弱的模樣，居高臨下問道：“你這兩年過得真慘，想不想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小孩警惕地望著他：“我又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別緊張，我捏死你和捏死一只螻蟻沒什么區(qū)別。”沉淵嗤笑一聲，“我?guī)汶x開，過幾年你就可以親手滅掉這座城。”

    “我只想治好小雪jiejie的病，等她病好了，才能和你走?！?/br>
    “相濡以沫，弱者的庇護?！背翜Y嘲道，不待小孩反應(yīng)，便突兀消失。

    ☆、虛玄

    小孩茫然四顧，攥緊手里臟兮兮的小錢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藥房的方向。

    他將所有的積蓄都花光，買了許多藥材，滿心歡喜與期待，小步跑回那個破落小院。

    還未進門，就聽見少女們嘰嘰喳喳的嬌笑聲。

    許是有什么喜事吧，反正也與他無關(guān)。

    他并不好奇，只是低頭走過人群，輕輕地敲了敲姜雪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