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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毅也不知道憋了多長時間,一張嘴連珠炮似的抱怨個沒完,嚴岑從餐桌上抽了張濕巾,取下眼鏡靜靜地擦著鏡片,沒有說話。 “其實吧,我覺得她那個爸媽也是嫌麻煩,把七號床往咱們這一扔,說是療養(yǎng),還不就是不想負責(zé)嗎?!睆堃阏f著嘆了口氣:“不然你說都這么長時間了,孩子一點起色都沒有,也沒見他們著急?!?/br> “說不準他們知道癥結(jié)呢?!眹泪镣炅搜劬?,又抽了張干凈的紙巾去擦鏡片上的水珠,笑著說:“誰家還沒有點家丑呢。” “……唔?!睆堃阏J真地想了想,點了點頭:“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還真說不準。” 嚴岑低頭看了看腕表,還差十分鐘十二點整,距離他跟許暮洲打過的那個電話已經(jīng)過了半小時。 張毅見狀一愣:“約了人?” “患者?!眹泪院喴赓W地說。 張毅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樓上的包間,問道:“約在這里吃飯?” “對。”嚴岑說。 張毅沖他擠眉弄眼,揶揄道:“行啊你?!?/br> 嚴岑笑了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哎呀我懂,咱們負責(zé)的病人都是輕微癥狀,跟正常人沒啥兩樣,怕什么。”張毅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那你快去吧,別在這耽誤事兒,你看你也不早說?!?/br> 張毅嘮叨起來沒完,嚴岑將擦干凈的眼鏡重新架回鼻梁上,又被張毅抓著聽了幾句“過來人的經(jīng)驗”才勉強脫身。 四樓的小炒窗口在日常三餐時間不算在包吃的范疇里,需要額外付錢,所以人比三樓少了一大半有余。 嚴岑站在樓梯口環(huán)視了一圈,在靠近窗邊的倒數(shù)第二個卡座發(fā)現(xiàn)了許暮洲的身影。 他沒有著急走過去,而是摸了摸兜里的飯卡,轉(zhuǎn)頭先走向了小炒窗口點了兩份兒豬肚雞湯飯?zhí)撞汀?/br> 這是“嚴成弘”十分青睞的餐點搭配,小炒窗口的工作人員已經(jīng)認識他了,出餐的時候還給他多加了一小碟辣白菜。 嚴岑端著餐盤走到卡座上的時候,許暮洲手里攥著一張硬紙卡片,正望著窗外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嚴岑把湯碗擱在他面前,許暮洲才像驟然回神一般渾身一激靈。 他的臉色不太好,是一種極為不健康的蒼白,眼神略微有些渙散,攥著卡片的手指有些泛白。 “你怎么才來?!痹S暮洲勉強沖嚴岑笑了笑:“我還有事跟你說呢?!?/br> “在樓下遇到了同事,說了兩句話?!眹泪粗哪樕櫫税櫭?,低聲問:“出什么事了?” “我在A座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許暮洲說:“在那里——” “先把湯喝了?!眹泪驍嗨?,不容拒絕地將餐盤往他面前一推:“這個任務(wù)又不限時,不用著急。” 許暮洲呆愣愣地接過嚴岑塞過來的勺子,低頭攪了攪碗里的湯,鮮亮的油花浮在熱氣騰騰的湯水中,許暮洲抿了一口,覺得凍僵的身體重新暖和了過來。 嚴岑看著他臉色終于有了那么一絲活氣,才撈起筷子撿了口菜。他吃得很敷衍,意思意思往嘴里扒了兩口飯,就像完成任務(wù)一般擱了下筷子。 微燙的湯水順著許暮洲的喉管一路向下,恰到好處地撫平了他方才一直躁動不安的心。許暮洲連著干了半碗湯,才長舒一口氣,覺得自己徹底活過來了。 嚴岑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可能是沒喝夠,于是又把自己面前那碗湯推到許暮洲面前,還順手用干凈的湯勺舀走了上頭點綴的香菜。 許暮洲一怔,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那碗湯里本來就沒有香菜。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許暮洲下意識問道。 嚴岑頭也不抬地說:“你不但不吃香菜,還不吃玉米不吃面,不吃豌豆粒。跟你一塊吃了好幾頓飯,光看也記住了?!?/br> 許暮洲:“……” 瓦罐里的湯是一直在爐子上煨著的,罐身被明火烘烤得暖意洋洋,許暮洲微微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用勺子攪動著那碗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十二歲之前一直待在孤兒院,那里老師別說知道他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這些瑣事,恐怕連他的名字都沒記全。對他們來說,只要這些孩子每天能照常睜開眼,連摔帶打地一天天長大就行了。 不過許暮洲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孤兒院的孩子足有百十來個,老師卻只有兩個,每個老師每天要照應(yīng)著好幾十個嘰嘰喳喳上躥下跳的小崽子,哪怕想管也是有心無力。 喜好,生日和討厭吃的食物,這些極其親近的私密信息許暮洲從來沒主動跟人分享過,也沒享受過被人一點點發(fā)覺這些習(xí)慣的待遇。 所以當(dāng)這種話題從嚴岑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近似心虛的慌張。 ——因為嚴岑不但將這種小事放在心里,他還將其當(dāng)做一件“需要注意”的事來看待了。 這種感覺很奇特——那并不是一種十分純粹的感覺,甚至并不能算作“欣喜”,而是更接近一種酸澀的情緒。 “你對誰都這么上心?”許暮洲問。 “我又不負責(zé)別人。”嚴岑說得理直氣壯。 他說完欲言又止地沉默片刻,最后還是沒忍住,露出許暮洲極其熟悉的無奈神色來:“……麻煩。” 許暮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