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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舉頭我望明月,低頭那個思故鄉(xiāng)啊,思故鄉(xiāng)——” “長姐你說是不是朗朗上口一聽就會?” “是什么是!你再不好好念,爹馬上就抄棍子趕來了?!?/br> 少年仿佛滿不以為意,將腿架到案桌上,靠著椅背晃悠,譏笑道:“長姐別想騙我,爹哪還有棍子,我昨兒扔茅廁了。除非他老人家去撈起來,哈哈哈,我真呀么真機智。” 少年說著便哼起了曲兒,女子倚著柱子看他笑道:“不是那根,我方才看見爹從竹林里砍了一根這么——長的竹子,正往這邊趕呢。” 女子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這么——長”是有多長,少年聞聲立即放下翹起的雙腿,神色慌張,看著她說道:“長姐你可別嚇我,人命關天吶——” “沈孟莊你給我出來——” 小孟莊話音還未落,走廊盡頭便傳來一道狠厲粗啞的男聲,手里握著剛削好的棍子,朝柱子上狠狠打下去,說道:“你小子,昨兒是不是你往先生碗里下的瀉藥?我看你屁股又癢癢了!” 男子緊握棍子大步上前沖過來,小孟莊嚇得趕緊從座位上跳起來,舉著椅子擋在身前四處逃竄,大喊道:“爹您聽我說,那不是瀉藥,是通腸排毒的良藥,百利而無一害的,我是好心幫先生,您搞錯了,唉您別動手啊,君子動口不動手——哎喲,別打臉,打人不打臉!嗷——爹我是您親兒子嗎?我要死了,要被你打死了!?。∧锇?!快來救我!您兒子要死了?。?!” 沈孟莊站在門口,看著里面雞飛狗跳的一幕,覺得心里暖暖的。家人和睦,兄友弟恭,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日子。然而在他是沈夢的時候,卻是無法得到的。但在他作為沈孟莊的時候,腦中的記憶重疊,每每回想起這些溫馨歡樂的歲月,便愈發(fā)覺得,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1] 沈孟莊的感情與記憶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珍惜著,呵護著,也當做自己的寶貝來珍視。 他嚴厲剛正的父親,賢惠舐犢的母親,溫柔體貼的長姐,還有許多一同玩鬧的小伙伴。 如此歲月,難能可貴。 正當他回憶往事之際,周遭場景悄然變化。 轉眼已是秋日,庭院里的老樹枯葉飄零,涼風瑟瑟,桂花飄香。 小孟莊坐在石階上,手里拿著兩個石榴在啃,含了滿嘴鼓著腮幫子慢慢嚼,然后像放炮仗一般,“突突突”一粒一粒吐出來,一顆比一顆遠。 小少年高興極了,拍手歡笑不亦樂乎。 長姐坐在他身邊,手里拿著一塊紅布專注地紋繡。 小孟莊轉過頭看她,好奇地挪過來,巴巴地盯著,問道:“長姐,你在繡什么呀?” 長姐仍是盯著紅巾,頭也不抬,臉上揚著溫柔的笑,輕聲道:“這是出嫁要用的紅蓋頭,我想自己繡好,再讓娘加幾針?!?/br> “為什么不去買呢?自己繡好麻煩啊?!?/br> 小孟莊繼續(xù)啃著手里的石榴,眨巴著眼看向她。 長姐臉色漸漸漲紅,抿嘴含笑,眼睛看著紅蓋頭目光深邃,仿佛在注視著期待已久的身影和余生。 “紅蓋頭是很重要的東西,若能自己親手繡好,出嫁之日由娘親手為我蓋上,這輩子都會幸福……美滿…的……” “幸福美滿”四個字從嘴里說出來,仿佛吃了蜜一般,渾身也酥軟了。 小孟莊不太明白,嘴里吃著石榴,含糊不清地問道:“有多重要?不就是一塊紅布嗎?爹今年總穿一條紅褲子,丑死了?!?/br> 長姐耐著性子轉過頭看他,目光溫柔恬靜,伸手擦拭他嘴邊殘留的果rou,想了想隨后說道:“如今秋日,小莊都不愛上私塾了,雖然你平日也不愛。但秋日尤其懶,整日躲在家中睡大覺,唯一能把你從床上拎起來的辦法就是剝兩個石榴哄你。石榴甜了,你能抱著啃一整天,吃飽喝足了繼續(xù)睡大覺。若每日都有又大又甜的石榴排隊送到你嘴邊,說:‘嘿,小公子,請吃我吧。’你高不高興?” “高興!” “嗯!就這么重要!” 小孟莊怔怔地看著長姐滿足安逸的笑容,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懵懂地低頭看著手里的石榴。 秋日疲乏,他總有千百種借口拖著不去私塾,整日賴在床上稱病裝死。百樹蕭條,不比春夏水果繁多。所幸他愛吃石榴,長姐每日都剝好一盤放在桌上。 續(xù)命寶物??! 所以,那塊紅蓋頭也是這樣么? 小孟莊噘嘴嘀咕,腦子繞不過彎索性便不想,繼續(xù)啃手里剩余的石榴,隨后和方才一樣,“突突突”,一粒一粒吐出來。 沈孟莊坐在走廊的欄桿上,倚著身后的柱子,側首望向眼前的二人。老實說,他還是有點羨慕這樣的童年的。 歲月安穩(wěn),突然大門被人狠狠地敲響,“咚咚咚”一聲比一聲焦急震耳。 三分紛紛抬頭望去,仆人忙松開門栓,門還未完全打開,外面的人便腳底生風慌張急切地沖進來,一進門便見到長姐,隨即跪下痛哭,哭嚎道:“求小姐救救我家苦命的閨女!” 長姐見到這種架勢,顯然有些茫然,但大家閨秀的儀態(tài)端方從小便刻在她骨子里??v然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也能從容地應對。 “夫人先起來,有何要緊事您且慢些說,我?guī)湍嗔恐?,若事態(tài)緊急,我?guī)ヒ姼赣H一同商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