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模糊了沈孟莊的身影，孟青陽哽咽著啜泣，他從未哭得這般傷心。而他眼前的人同樣肝腸寸斷，手里的劍劇烈晃動(dòng)。

    “幾年沒握劍了，你穩(wěn)著點(diǎn)，別丟了蒼玄派的人?！泵锨嚓栂胍鲅远核?，自己卻是哭著說完的。

    沈孟莊走到他身前，嘴唇已經(jīng)要出血，他看不見孟青陽，他竟然連最后一面都看不見，再也看不見了。

    “動(dòng)手吧，我壓制不住歃血了?！?/br>
    沈孟莊沒有動(dòng)。

    “快點(diǎn)，再慢就來不及了！”

    沈孟莊仍是沒有動(dòng)。

    “小孟！你讓我死吧，算我求你了！”孟青陽跪在地上，絕望地哭喊。

    沈孟莊感覺喘不上氣，緊咬嘴唇，鮮血流得更多，最后橫刀刺向眼前。

    好像是瓷瓶摔在地上的聲音，又好像是繡球被扎破的聲音?？傊惺裁此氯チ耍僖矡o法恢復(fù)。

    沈孟莊扔掉手里的劍，沖過去抱住鮮血直流的孟青陽，他此刻無比怨恨自己無法說話，無法睜眼看著身前人最后一面。

    他只能徒勞地?fù)沃锨嚓柕纳眢w，徒勞地發(fā)出“啊、啊”的啞聲，眼淚如斷線一般掉在孟青陽臉上。

    渾身的鐵鏈斷開，散落一地。孟青陽臉色慘白如死尸，拼盡最后一絲力氣伸手拭去沈孟莊臉上的淚，安慰他：“你不要哭，死在你的劍下，我樂意的。”

    掏出懷里的赤色同心結(jié)劍穗，塞到沈孟莊手里緊緊握著他冰涼顫抖的手，奄奄一息道：“這是我最寶貝的東西，你、你幫我收好。下輩子、下輩子我——”

    話還未說完，沈孟莊感受到覆上他手上的溫度驟然消失。他愣在原地，之后便如發(fā)狂一般搖晃著孟青陽的身軀，破碎的聲音不成字句似要割開的他喉嚨一般。

    他仰頭哭喊，仿佛想要祈求上蒼幫幫他。

    誰來幫幫他？誰來？哪怕有一個(gè)人也好……

    在他悲慟得昏迷過去時(shí)，而來到他身邊的，不是普度眾生的神明。

    他沒有等到上蒼垂憐拉他脫離無盡的黑夜，而是令他萬劫不復(fù)的惡魔將他輕輕抱起。

    第134章 死之將至

    醒來不知今夕何夕, 感覺睡了一百年之久。沈孟莊聞到濃郁的安神香, 他又回到雀宮闈了。

    腳底不再流血刺痛, 反而有一股溫?zé)幔瑧?yīng)當(dāng)是敷了藥。

    何必呢。沈孟莊躺在床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 心里只有無窮無盡的疲憊。他沒有力氣起身，連翻個(gè)身也如受難一般。何不如就這樣靜靜地躺著, 靜靜地死去。等到身軀都冰涼了才被發(fā)現(xiàn), 或許永遠(yuǎn)不會(huì)發(fā)現(xiàn)最好。

    然而某人是不會(huì)讓他如愿的。

    身上的衣衫被撕拽剝離, 沈孟莊能清晰地聽到布帛撕裂聲，還有那人粗暴的動(dòng)作。他知是誰，但是他不想動(dòng)。就像一具死尸躺在床上, 任那人折騰。

    他看不見, 幸好, 幸好看不見。他在心里慶幸, 否則他不知此刻看見那人的臉是否會(huì)再給他一耳光，或者同歸于盡。雖然他如今沒有那個(gè)能耐，但若他還看得見的話, 也未可知。

    他在心里陰暗地想著，但是他沒有想到那人對(duì)他了如指掌，他的一切都在那人掌握中, 比如他在心里陰暗想著的。

    “可以哦。”陸清遠(yuǎn)俯身趴在他耳邊, 語氣帶著蠱惑的鉤子，“我可以和師兄一起死哦。如果是師兄親手殺了我的話，我會(huì)很高興的。就像師兄親手殺了孟師兄那樣, 再一次刺進(jìn)我的心臟吧?！?/br>
    那個(gè)被塵封在黑夜中的名字，就這般被輕描淡寫地提及。他這一生最不可饒恕的殺業(yè)，就這般若無其事地談及。

    眼上的白紗漸漸濕潤(rùn)，眼淚滑落至枕上。他沒有再像那天仰天痛哭，也沒有如以往任何時(shí)候那般無望地啜泣。只是靜靜地任眼淚流出眼角，他感覺不到眼淚的溫度，正如他感覺不到那人任何言語動(dòng)作的刺激。

    他咬著嘴唇承受，雙手攥著被褥，熬過去就好了。他這么想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了，然而他以為錯(cuò)了。

    那人是永遠(yuǎn)不會(huì)讓他如愿的。

    突然被拽起來，沈孟莊跨坐在陸清遠(yuǎn)身上，兩張臉的距離只有分毫。幸好，幸好看不見。他再次慶幸，他看不見也不想看見。

    但那人終究不會(huì)讓他如愿的。

    覆在眼上的白紗被拽下，白光刺眼，晃得他低著頭雙眼緊閉。陸清遠(yuǎn)捏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仰頭直視自己，笑道：“師兄又能看見我了?！?/br>
    說話間，另一只手撫上他的眉眼，動(dòng)作輕柔，似在愛撫遺世明珠，他掌中至寶。

    “還是一樣的好看?！标懬暹h(yuǎn)笑意盈盈地看著沈孟莊那雙桃花眼，一如初見時(shí)的柔情千丈，令他心神蕩漾。但是他卻沒有看見眼里的愁苦與悲戚，又或許視而不見罷了。

    他只想看到他想看的樣子。

    “師兄為什么要哭呢？”陸清遠(yuǎn)抹去沈孟莊眼角的淚，湊近親吻他重獲新生的雙眼，“師兄是不是想看其他人？”

    察覺到突如其來的危險(xiǎn)信號(hào)，沈孟莊渙散的眼神驟然凝聚，茫然地看著陸清遠(yuǎn)。然而還未等他反應(yīng)，突然被翻過身，頭發(fā)被陸清遠(yuǎn)狠狠抓著，被迫仰著頭喘氣。

    陸清遠(yuǎn)傾身湊近，胸膛緊貼著后背，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扳過他的臉，在耳邊輕聲道：“師兄是不是想看他呀？”

    目光盡頭，是一個(gè)沒有眼睛的頭顱。沈孟莊再也無法平靜，眼淚斷線般涌出眼眶，他看著那個(gè)慘白滿是鮮血的面孔，心臟仿佛被狠狠捏碎一般。他雙眼通紅，流著淚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