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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宮闈的結界已被陸清遠收回,他腳下的傷也好了許多,尚能走幾步。從雀宮闈至滅輝殿有一條近道,他一路邊走邊想,若是拎上食盒,倒像是妻子給忙碌的丈夫送飯了。 嘴角斂不住笑意,沈孟莊帶著笑走到了滅輝殿門口。門外的侍從朝他行禮,說陸清遠不在殿內。 沈孟莊心中疑惑,換了方向尋去城門。一路上心臟突然加快,眼皮也愈跳愈快,這幾日他總是莫名的心慌,此刻心慌得更厲害。 師姐找他?哪位師姐?如今敢來找他的師姐,莫非是蓁蓁?她來找他何事?不凡不是已經回去了么? 沈孟莊心里疑惑愈來愈多,不禁加快步伐。他要趕緊找到陸清遠,若魔界的事情還未安排妥當索性就不要管了,夜長夢多,他實在害怕出了什么意外。 而就在他匆忙趕到城墻上時,眼前血腥的一幕驚得他登時癱倒在地上,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只有刺鼻的鐵銹味不斷刺激他的神經,五臟六腑在腹中攪拌。 他看到陸清遠用忘憂劍砍下了葉蓁蓁的頭顱,血濺長空,還有幾滴濺在他臉上。 為何?為何……他失神地望著城下得意的劊子手,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溶開了臉頰上的鮮血。 “師兄?!标懬暹h抬頭看到城墻上的沈孟莊,笑盈盈地飛身落在他身邊,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一般。 沈孟莊難以置信地盯著身前的陸清遠,眼前人的衣襟上還有濺落的鮮血,迎面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他渾身都在顫抖,雙手緊緊握拳,連聲音都在發(fā)顫,“為何殺她?” “我……”陸清遠蹲在他身前,低著頭看起來十分委屈的模樣,毫無底氣地回他,“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沈孟莊失聲苦笑,仿佛有什么堵在喉間,他忍著干嘔的不適,忍著淚哽咽問,“你居然說不是故意的?你親手砍下她的腦袋,你居然說、說你不是故意的?” “我……”陸清遠無法辯駁,只是低著腦袋,不敢看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孟莊不再與他多言,撐著地面起身,踉踉蹌蹌地走回去。陸清遠忙扶著他欲將他抱起來,免得他腳下的傷疤流血。然而甫一抓住他的胳膊,就被用力推開。 他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淚,滿臉皆是淚痕,悲痛欲絕地大喊:“她并無大錯,你竟如此殘忍地割下她的腦袋?枉她對你一片真心,處處維護你,你就這般、這般……你答應我不再殺人,原來只是糊弄我,我都這么哀求你了,你還要我怎樣?你不是故意的?你哪一次不是故意的?從你回來起,從你成為魔尊起,你殺的每一個人,你告訴我,哪一個不是故意的?” 聲淚俱下,腳下站不穩(wěn)如風中殘燭。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后退數(shù)步靠著城墻苦笑道:“你說,要我親眼看著我救下的人,在我面前死去。你說,要我親眼看著他們求饒的模樣什么都做不了?!?/br> “是,是……你做到了,你成功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你贏了?!彼ブu,盯著地面低聲呢喃,眼神里重新燃起的光再也看不見了,似最后一捧炭火,驟然熄滅。 他摸著石壁跌跌撞撞地離開,聲音極輕,仿佛是說給自己聽,他邊走邊說:“我再也不會求你了。” “師兄……”陸清遠跟過來想扶著他,想跟他道歉。 他再也不會聽這句道歉了,用盡全力推開貼近的人,吼道:“滾開!我再也不會求你了,我再也不會了?!?/br> 陸清遠不管不顧地緊緊抱著他,任他如何踢打推搡,都絲毫不松手。想要向他道歉,想要告訴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師兄,我真的……”陸清遠含著淚向他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想殺她。師兄,你信我好不好?我向你保證,我以后再也不會殺人了,我們離開暗境,在魔界生活。我們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好不好?” 沈孟莊緩緩抬起頭,雙眼通紅盯著他,冷笑道:“你做夢?!?/br> 仿佛是一盆冷水從頭淋下來,陸清遠全身的力氣被抽干一般,驟然松開沈孟莊,愣愣地看著他失聲流淚。 沈孟莊掙開懷抱,一路踉踉蹌蹌地跑回雀宮闈。他緊緊捂著胸口,不知為何,心臟劇痛,好像要被活活捏碎一般。他喘不上氣,腳步匆忙地躲避身后的惡魔,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一個逃,一個沒有追?;蛟S失而復得的溫情,便是在逐漸消失的人影中,得而復失了。 仿佛聽見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里,在彼時糾纏不清的歲月里。再也、再也無法修復。 第138章 天涯不還 親眼目睹葉蓁蓁的死, 沈孟莊無法釋懷, 像有一根刺扎在心頭。他無法裝作視而不見, 心安理得地茍且。他無法責怪任何人,只能和自己過不去。他無法原諒自己, 無法放過自己。 自那日后,他一直閉門不出。即便雀宮闈已經沒有禁錮, 他仍然躲在寢殿內, 如往常一般靠在窗邊出神。 小花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 實在心疼但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偷偷抹淚。這日她將前幾日沈孟莊拿出來的東西都收拾在抽屜里,好好保管。突然一個不留神, 打碎了一塊玉佩。 沈孟莊聞聲轉過頭盯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玉佩, 那是去年陸清遠在他生辰的時候送他的。第一次拿出來就成了滿地的碎片, 或許的天意吧, 他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