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

    他心想。

    他不能留在這里。

    陸清遠(yuǎn)撐著最后一口氣，他無法再使用死印之力召喚黑霧。三首岐嬰僵在原地，如失魂一般，雙眼無神。索性血蝙蝠拼命趕來，無數(shù)只血蝙蝠抓著陸清遠(yuǎn)，奮力扇動翅膀，欲拼得一線生機。

    陸清遠(yuǎn)的呼吸如風(fēng)中殘燭，如水上泡沫，在一點一點消失。血蝙蝠一邊不停地?fù)潋v翅膀飛回魔界，一邊焦急地對陸清遠(yuǎn)嘰嘰咕咕。

    沒有回永夜天宮，血蝙蝠將他送回雀宮闈。

    他讓血蝙蝠將他放下來，熟悉的路此刻卻無比漫長。他拖著血淋淋的身軀，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向?qū)嫷睢?/br>
    身后的一地血跡，仿佛全部的血液都流盡了。

    陸清遠(yuǎn)跌跌撞撞，地上、墻上、門窗上，皆是他的血。

    他不能死在路上。

    他強撐著最后一口氣，推開寢殿的大門。

    殿內(nèi)一切如舊。

    案桌上的硯臺已經(jīng)干了，書閣上還掛著那副他和沈孟莊共同畫的山水桃林。

    軟塌上的衣衫依舊素錦整潔。

    側(cè)殿的古琴仍是沒有續(xù)弦。

    錯了，什么都錯了。時間從這一刻開始停止，回憶在這一刻撕裂。

    曾經(jīng)的柔情繾綣、彼此折磨，所有的懊悔、愛恨，轉(zhuǎn)眼成空，全無意義。

    大限將至的人，在彌留之際，唯有鮮血，無情地噴涌。

    陸清遠(yuǎn)拉開木門，桃花吹落風(fēng)中拂面而來。

    他磕磕絆絆地奔向那片桃林，眼前桃花芳菲，如一片粉紅花浪。

    清風(fēng)穿梭，桃瓣在空中飛舞。點點緋紅，枝頭錦簇。

    陸清遠(yuǎn)抓著樹干，鮮血滴在地上，匯聚成細(xì)流，指端的血沿著樹干緩緩流淌，與地上的血流回合。

    桃花從樹梢飄落肩頭，停在發(fā)上。他看著滿眼落紅，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伸出手欲抓住隨風(fēng)而逝的花。

    然而朵朵桃花，親吻他指尖，從指縫中飄然，零落成泥。

    他似一個固執(zhí)的小孩，執(zhí)著地要抓住落花，卻一片都抓不到。

    眼前落花迷亂，他雙眼含淚，淚水從眼角涌出，在血染的臉上融化出一條淚道。

    他突然笑了起來，眼中的淚掉得更多，模糊了視線。

    所有的鮮血都流盡了，他再也撐不住身子，重重跪在地上，伸出的手空蕩蕩，沒有一片桃花愿意停留。

    他看著眼前的劍冢，輕聲呢喃，似有無盡的深情與遺憾。

    然而，此刻再無意義。

    他笑著，雙眼緩緩閉上，最后一滴淚涌出眼眶。

    他慢慢收緊手指，手臂重重地垂落。

    薄唇輕啟，聲音吹散在風(fēng)中。

    他說：

    “師兄?！?/br>
    “花落了……”

    第152章 一分為二

    夜幕沉沉，冷風(fēng)呼嘯?？耧L(fēng)卷積沙石, 參天大樹被連根拔起, 或攔腰折斷。地面劇烈顫動，裂開數(shù)道巨縫, 縫隙中，紅光閃爍, 似惡魔的死亡之眼, 在凝視人間。

    氣溫驟降, 風(fēng)云劇變。數(shù)道巨浪從縫隙中拍岸疾涌，驚濤駭浪如千軍萬馬，從深谷里不斷攀升, 從巨縫中涌向暗境。

    赤海吞原，地面上所有的生靈都被海浪蠶食。屋舍、城墻、樹木，不堪一擊，土崩瓦解。洶涌匹敵，淹沒整座山頭。

    于此同時，驟然一聲驚雷。天際大放異彩, 電閃雷鳴，如死神哀歌。紫電劃破長空，迅疾劈向山頭，瞬間地毀石飛, 山頭一分為二，崩摧粉碎。

    近神山上，狂風(fēng)大作, 山腳紅海起伏，山巔道火燃綿。

    夜空上，雷電交加，似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照亮幽暗夜幕。烏云不斷匯聚，形成一股龐大的漩渦，漸漸壓山逼近，似要將整個暗境吸進(jìn)漩渦中。

    烏云漩渦接近天之柱，雷霆萬鈞，紫電登時劈下來。天之柱劇烈晃動，如搖搖欲墜的巨人。在風(fēng)云疾涌中，天之柱突然裂開細(xì)縫。隨后一發(fā)不可收拾，細(xì)縫從頭蜿蜒至柱腳，似鏡面上的裂痕。

    一聲霹靂，天之柱劇烈搖晃，細(xì)縫蠶食柱身。頃刻間，矗立千秋萬代的天之柱，一夕崩塌，碎成齏粉，散落在赤海中，蕩然無存。

    緊接著，又是一道驚雷。紫電震裂長空，數(shù)道雷電交錯。倏然，天空出現(xiàn)細(xì)微裂縫，如古藤老樹。

    只見裂縫蜿蜒直下，天幕破殼，細(xì)碎的殘片如隕石下沉，落地成澤。

    細(xì)縫迅速匯聚，交織如麻。驟然，白光刺眼，透過細(xì)縫灑向人間。強光璀璨，一道磅礴身姿破空而出，在紫電護持中，威嚴(yán)降落。

    是日，赤海淹沒地面，無數(shù)骷髏從地縫中鉆出來，爬上岸耀武揚威。浩浩蕩蕩的黑影，無所顧忌，吃人rou喝人血，扒樹皮毀稻田。

    千軍萬馬，如蝗蟲過境，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除此之外，還有團團虛無縹緲的黑影在空中盤旋飛舞，駭人嘶叫令人毛骨悚然。

    黑影飄蕩，骷髏壓城，如猛獸入侵，森然可怖。

    世人謂之，百鬼出行。

    另一方，天幕崩裂，強光驅(qū)散黑夜。紫電從天際劈向地面，熊熊道火燃耀千里。從裂縫中，一團白光出塵，攜排山倒海之勢，令邪祟魔物紛紛退避三舍。

    天光拂影，洪焰沖擊，威嚴(yán)之勢無可撼動。

    世人謂之，天神降世。

    原本三足鼎立的局勢，一朝驟變。

    赤元之初以宣衿言為尊，依舊居于云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