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雖毫不隱瞞點頭，“是我的船?！?/br>
    “據(jù)說船沉了，林家的當家現(xiàn)如今還下落不明……”衛(wèi)芒沉吟，瞬間明白了什么，“jiejie跳下去救你了？”所以當日二人全身才*的。

    “嗯?！本半m點點頭，“林家的當家已經(jīng)找到了?！睋?jù)說林果兒憋著一口氣自己漂到了岸邊，跟附近林家的勢力接上了頭。

    “你們得罪了什么人？”衛(wèi)芒質(zhì)問，生怕他會給杜家?guī)淼湺恕?/br>
    “……”景雖遠目。

    “我會查清楚的。”衛(wèi)芒冷冷道，“在那之前，還請公子不要隨意走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在這里的事知道的人越少，杜家就越安全。

    “讓我見見衛(wèi)茗。”景雖急急道。

    衛(wèi)芒搖頭拒絕：“jiejie臥床休息，衣衫不整。閨閣之地，還請公子為jiejie的名節(jié)著想，不進的好?！?/br>
    他拿衛(wèi)茗的名節(jié)為由，景雖自然不好再說什么。

    又過了幾日，衛(wèi)芒查出了端倪，這一次開門見山道：“林家如今的后人只有當家的一對雙生子，林家少爺尚才九歲。不知公子算哪門子的林家人？”

    “我的確是林家人。”景雖一口咬死。

    衛(wèi)芒不聽他狡辯，繼續(xù)道：“據(jù)我所知，林家這次傾家轉(zhuǎn)移，甚至出動了當家的親自坐鎮(zhèn)千里舟打前鋒。而出事的……又恰好是千里舟。當家的不會不知兇險，卻執(zhí)意像躲債一般往前奔，便只有一種解釋了——她在保護誰?！闭f到這里，他的眼神利了幾分，“公子可以跟我說實話了嗎？”

    “……”景雖直了直身子，直到此刻才好生地打量起衛(wèi)茗這位十六歲的弟弟來。

    身為杜茶薇親點的新任當家，衛(wèi)芒的敏銳與推斷能力在他這個年紀無疑是出眾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隱瞞，供認不諱：“她在保護我?！?/br>
    “平時與林家有利益關(guān)系的人不少，”衛(wèi)芒開始從商人的心態(tài)開始分析，“但是能讓林家傾家陪伴，開出了千里舟護送的，一定不是一般的人。能帶給林家這么大利益的，除了皇族我不做他想，公子你認為呢？”

    他輕飄飄地將問題拋給景雖，卻不讓他有回答的時間，繼續(xù)逼他：“而能讓林家的女當家的舍命守護的，恐怕也只有她的親人了。據(jù)說林當家有一姐一妹都在宮里，meimei乃是淑妃林氏，jiejie則是過世的林皇后，育有一子，正是當今太子殿下?！?/br>
    景雖鎮(zhèn)定地聽完他一步步清晰的推斷，知曉衛(wèi)茗已經(jīng)知道他的身份，淺淺一笑，答非所問：“杜家的后路不愁了?！?/br>
    這句贊許等同于默認了衛(wèi)芒的推測。只見衛(wèi)芒眼底一沉，一拂袍衩單膝跪地：“草民衛(wèi)芒叩見太子殿下?！?/br>
    “我現(xiàn)在可以見衛(wèi)茗了嗎？”這才是景雖最關(guān)心的問題。

    “如果這是殿下的命令，草民不敢違抗。”衛(wèi)芒答得不甘不愿。

    “如果命令你能讓我見她，那么你盡可把這當成是我的命令?！?/br>
    “那么……請殿下隨草民來吧?！?/br>
    衛(wèi)芒帶著他穿過走廊，徑直從后院進入衛(wèi)茗的房間，恰好此時無人前來，倒少了麻煩。

    景雖一眼便瞥到了床上雙眼緊閉的衛(wèi)茗，不顧左右疾步走近俯□子細看，待察覺到她呼吸平穩(wěn)，僅僅只是睡著了之后，才緩緩舒了口氣，多日來的擔憂頓時松了幾分。

    但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卻可清晰睹見衛(wèi)茗蒼白的臉色與明顯瘦下去的臉頰，揪心一般的讓他難受。他忍不住抬手摸上她的額頭……

    “咳?！鄙砗箜懫鸩缓椭C的咳嗽聲。

    景雖動作一僵，輕輕回瞥，只見衛(wèi)芒像尊門神一般立在門口，雙目利如鷹眼，緊緊監(jiān)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好吧，弟弟守護jiejie天經(jīng)地義，他不與他計較。

    景雖悖悖地垂下手，輕手輕腳地走到外廳，朝衛(wèi)芒指了指內(nèi)室的衛(wèi)茗，壓低聲音問道：“大夫怎么說？”

    “拖殿下的福，下了回水，染上了風寒?！毙l(wèi)芒動作雖恭敬，語氣卻十分不善，像是在責怪他弄病了自家jiejie，“加上為了趕回家，連日不曾休息，身體已經(jīng)十分疲倦……”

    景雖眉頭一緊：“所以……？”

    “所以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得慢慢養(yǎng)著?！?/br>
    “養(yǎng)得好就好……”景雖松了口氣。

    “jiejie已經(jīng)看完，容草民再斗膽問一句——殿下是jiejie什么人？”衛(wèi)芒咄咄逼人問道，“jiejie只是宮女，想必還沒到殿下親自護送的地步。”

    “我是她……”景雖回答剛出半截，便聽外頭響起一個婦人的薄嗔：“臭小子，去去，這事兒輪得上你來問嗎？”

    景雖挪眼朝外間看去，只見當日走出人群質(zhì)問他是何人與衛(wèi)茗什么關(guān)系的婦人娉婷走來，眉眼果真與衛(wèi)茗十分相似，不由得下意識躬了躬身子，讓出了上座。

    只見衛(wèi)芒見到婦人，癟了癟嘴，抱怨：“娘，我也是在替您問啊。”

    果然！此婦乃是衛(wèi)茗之母杜氏。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夢境與回憶

    （上章補了1300字）

    衛(wèi)茗一直在昏睡。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她剛剛?cè)雽m半年，經(jīng)過了嚴厲的宮女訓練，終于拿到了司飲司的掌飲一銜，名不見經(jīng)傳地窩在司飲司的小倉庫里，日復一日地做著同一件事，簡單，卻有著今后幾年歲月中不敢奢求的幸福。

    然后，十二歲的少年在一個平靜的午后出現(xiàn)，攪亂了她無波無浪的生活，從此改變了她的人生走向。

    在遇到少年之后的幾個月里的每一個場景，明明斷指之后花了很長一段時日去淡忘，此刻卻都一個個清晰浮現(xiàn)。

    她昏睡著，卻從未如此刻這般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即便如此，每一刻時光卻仿佛身臨其境一般的真實。

    她忽的迷惑了，不知到底是這段記憶出現(xiàn)從腦海深處鉆出來，亦或者這之后數(shù)年發(fā)生的是自己的一個夢……

    畫面如時光般不緊不慢地流動著，定格在了一個秋日的清晨，枯葉鋪滿一地，十二歲的少年背著手，神情略羞澀站在她面前。

    睡夢中的衛(wèi)茗皺了皺眉，一時竟然回憶不起那之后的場景。

    靜靜坐在她床邊的景雖瞥到她掙扎的睡顏，抬手，以那藏著細繭的指輕輕描過她的眉，奇跡般地撫平了她眉間的皺痕。

    衛(wèi)茗恢復平靜。

    夢中的場景徒然一轉(zhuǎn)——十二歲的少年一臉急色，不由分說拉著她的手狂奔在皇宮的各種小道上，一路上偶有路人，盡皆嘩然看著他二人。

    “小雖雖……等等?！彼噲D制止少年這般引起sao動的舉動，“放手，這樣不好。”

    “不行，”少年緊緊抿著嘴，繃緊了臉，“來不及了……”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衛(wèi)茗被他牽著鼻子跑，一頭霧水。

    少年沒有給她回答，而是徑直將她拉到了明月宮的后門前，恍若進家門一般推開門塌了進去。

    衛(wèi)茗抬頭看著“明月宮”三個大字，心知此乃林皇后的寢宮，自己不應擅進，于是躊躇著站在門口不敢進。

    少年察覺到身后之人沒有跟上，回頭錯愕地看見她仍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門口，果斷走上前把她拖了進來。

    “小雖雖……這是皇后娘娘的寢宮……”衛(wèi)茗提醒他，“就算你在這里當差也不能……”

    對于她的勸告，少年恍若未聞，輕車熟路帶著她繞到了林皇后的寢房外。一直站在那兒的小太監(jiān)焦急地東張西望，瞟到了二人，眼睛一亮，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倒少年腳下，感動道：“我的殿下喂，您可總算回來了！聞香姑姑差點就扒了咱的皮！”

    “母親如何？”少年問道。

    小太監(jiān)生動的表情一沉，沮喪地搖了搖頭，眼珠子不時瞟一眼少年身后的衛(wèi)茗，想問卻又不敢問。

    少年面色一白，咬唇拖著衛(wèi)茗一腳踏進了林皇后的寢房。

    “小雖雖……”衛(wèi)茗低聲地喚他，想問的話太多，倒是一句也問不出了。

    那個小太監(jiān)為何喚他殿下？

    他的母親是誰？也在宮里嗎？

    為什么他拖著她這樣大咧咧地進入皇后寢宮卻無人阻止？

    ……

    太多的疑問，在見了那位立于皇后床前的威嚴宮女時，全部被嚇散。

    衛(wèi)茗不敢對上她的目光，卻在低眸的一瞬間，瞟到了她腰間配搭的紫色腰帶。

    如果她沒猜錯，這位宮女應該便是明月宮的正二品掌事姑姑，林皇后的陪嫁丫鬟聞香。

    她低頭太快，自然沒有捕捉到聞香在窺到二人相執(zhí)的手時，眼底剎那閃過的不滿。但她什么都沒有說，僅僅恭敬地屈膝朝面前的少年禮了禮，“殿下，這種時候了……您不應該隨便亂跑的。”

    殿下？

    衛(wèi)茗又一次捕捉到了這個詞，覺察出不對，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直覺自己將要發(fā)現(xiàn)什么不得了的事。

    身前的少年并沒有跪拜，而是放開一直禁錮她手腕的掌，風風火火奔到林皇后床前，聲音已然哽咽：“母親，你會好的……”

    衛(wèi)茗身子猛地一震，驚慌失措地抬起頭看向少年的背影。

    是了，事情進行到這步，一切都明白了。

    能被掌事姑姑聞香恭敬喚一聲“殿下”的，能夠堂而皇之進入皇后寢宮，并且喚她“母親”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大皇子百里景雖。

    了解到真相的衛(wèi)茗一時恍惚了，半晌才低頭淺淺呢喃：“原來……是這個‘雖’?！?/br>
    他不曾誆過她，即便是名字，亦是真的。

    一切都只是她自以為是的“以為”罷了。

    “就是她么？”病榻上的林皇后虛弱地問道。

    “嗯……”景雖悶聲點點頭。

    “丫頭，你過來?！绷只屎髥镜馈?/br>
    衛(wèi)茗意識到她是在叫自己，遲疑著抬起頭，只見林皇后氣色蒼白，笑容卻十分溫暖親切，整個人靠在景雖的身上，顫顫巍巍朝她揮著手。

    抬步，卻臨場生了怯意。一切來得太過匪夷所思，她腦子一片空白，慌忙之下望向景雖，卻見少年的灰眸露出了鼓勵的目光，示意她聽話。

    衛(wèi)茗將這份鼓勵握在掌心中，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走到林皇后榻前，小心翼翼道：“奴婢……六尚掌飲衛(wèi)茗，見、見過皇后娘娘……”

    “見到皇后娘娘還不跪下？”聞香威嚴地開口喝道。

    衛(wèi)茗嚇得腿一軟，趕緊跪下。

    “聞香，”林皇后溫溫淡淡地喚道，“你出去吧?！?/br>
    “可是小姐……”

    “聞香姑姑，”景雖倏地起身，“走吧，我與你一道出去。有些事，我想問問你……”

    聞香不情不愿地退下，景雖走至門口時，忽然轉(zhuǎn)身朝里頭看了一眼，恰好對上林皇后的目光，不由得將擔憂轉(zhuǎn)為心虛，趕緊出門。

    林皇后哭笑不得，確認自己沒有看錯，自家兒子方才眼中流露出的，的確是擔憂，和請她高抬貴手不要刁難衛(wèi)茗的懇求。

    哎，可真是男大不中留啊……才這么小的年紀，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理應生氣懊惱埋怨眼前跪著的罪魁禍首，就像民間的惡婆婆對兒媳婦那般，實實在在刁難一番，卻在察覺到她比起剛剛更加緊張后，一切盡畫作云煙，徒留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