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jié)
齊木端著兩個酒杯,緩緩向前,只聽到愈漸加快的心跳聲。 只一眼,視線便再也移不開了。 正因為異常熟悉,才愈加不敢相信。齊木萬分動容,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先前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情緒在看到尊上的那刻,頃刻間蕩然無存。 玄黑面具遮了半張臉,薄唇淡色,側(cè)臉的輪廓精致完美。淵落靜坐著,冷冷地看著肆意歡騰的人群,如堪破世間百態(tài)的上神,隔離塵世之外。 他前方便坐著人,只顧著自己說話,忽略其他。 至高無上的魔主,第一次落座于小弟子間,傾聽他人言論,氣息如常人。 齊木覺得自己在做夢。 走到淵落身邊,抬手將白玉杯伸到他面前,但見那人漆黑的眸子映著自己的影子,齊木靜靜地呼吸。 “想不到……竟然真的來了?!?/br> 淵落接過玉杯,眸光冰冷,嗓音一如既往:“本尊什么時候說過不來的。” 齊木愕然。 ☆、165·倍受歡迎 尊上的確沒有說過不來,可那口氣也絕對沒有要來的意思。 就連齊木也覺得尊上來赴宴簡直太過荒誕,甚至覺得提出這餿主意的自己,著實是自討沒趣。 可誰知,尊上卻來了。 正因為完全出乎意料,所以才叫人無法平靜。齊木覺得自己此刻的興奮,情有可原。 周遭無數(shù)人影來回,沒有人留意到此處。 淵落并未發(fā)覺齊木面色有異,他五指修長,端著酒杯的姿勢很是好看,微微仰頭,一飲而盡。 第一次看到淵落喝酒。 月光如水。不知為何,此情此景此人,無論做何動作,格外撩撥人心,勾魂奪魄。 無上尊主將玉杯置于石桌上,食指在杯沿處輕輕摩挲了下。齊木眸光有些發(fā)熱,直直地看著,毫不隱晦。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鬼使神差般傾身,將手中猛地玉杯湊到他唇邊。 一番客套說辭都給忘了個干凈,話到嘴邊,卻變成了—— “喝!” 淵落面色冰冷,未動,抬眸。 卻看到齊木面無波瀾,雙眸卻極為火熱,其中期待甚是明顯。 如此場合待客之道也毫不講究,難得一次大不敬,一個字說得也還算中氣十足。只是端著杯子的手,有些抖,酒水在玉杯中跳動似要灑出,眼看著少年面上的淡然像是要掛不住了。 抬手握住齊木的手腕,酒水撲騰著并未灑出,冰冷的手從手腕處移至手背,淵落回望著他,漆黑瞳孔閃著幽暗的芒彩,就著這姿勢,緩緩喝下。 “如此可好?!?/br> 周遭的嘈雜之音仿佛在一瞬間消失無蹤,眼里唯有面前這個人,此刻正彎起唇角,看著他輕笑。 似在嘲笑,卻很溫柔。 齊木有些窒息,似有萬花齊放,眼前玄黑面具擋住,分明冰冷如玉雕的臉,在五光十色的仙光映照下,仿佛活絡(luò)了一般,心跳再難自持。 所謂喜歡,便是在某個瞬間,萬分清晰地感覺到,眼里的人突然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 手上冰涼的觸感似被放大了千百倍,齊木心跳呼吸完全紊亂,大腦陣陣轟鳴幾乎無法思考,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很是奇怪卻想不出原因。 猛地抽出手,偏過臉,叫道:“你你你先在這等會,我再去拿酒!” 淵落正要說話,卻看到眼前的人逃也似的不見了,旋風(fēng)般卷去其他桌。微怔。掃了眼石桌上擺著的靈果仙珍、酒盞酒壺——宴會所有石桌昆木玉桌上均有。 神色莫辨,皺眉:“……傻了么?!?/br> 齊木在桌邊停下,還有些驚魂未定。拿起酒壺才恍然回神,方才那桌上就有,自己是眼睛瞎了竟然沒見著!微側(cè)身一瞥,便能看到黑袍男子。 來往修士樣貌出眾者數(shù)不勝數(shù),尊上氣息如常,哪怕不見真容,亦是獨(dú)一無二。 喧囂盛宴,就算有強(qiáng)者從旁經(jīng)過,甚至與之對飲,也無人能認(rèn)出,端坐者的人,乃魔域主宰,至高無上。 尊上所在處并非僻靜得無人經(jīng)過,遠(yuǎn)遠(yuǎn)走來兩人停在淵落對面。 其中一位修士旁若無人般取過石桌上兩只酒盞,倒了酒,同另一人對飲之時,才注意到一旁竟然坐了個人,靜寂無聲看向別處。大驚,表歉意一番,舉杯賠禮。 齊木睜大雙眼,有些驚異,停下來甚至忘了動作。 淵落與之對飲,并未拒絕。那倆小弟子覺其不凡,以見前輩之禮相待,盛宴乃特殊時日,身份修為均略去,也便沒了以往的敬畏之色,恭敬程度更是遠(yuǎn)遠(yuǎn)不足,更不可思議的是尊上竟然神色如常,偶爾點(diǎn)頭并無不耐。 遠(yuǎn)遠(yuǎn)望去,很是和諧。 齊木面露驚色,先前還為那兩個引靈境的小修士捏了把汗,此刻卻莫名有些郁悶。 若是那兩人知道此刻對著誰人暢所欲言,只怕至少也得嚇破膽…… 轉(zhuǎn)過身,倚在欄邊,望向那處。齊木瞇著眼,心緒稍稍平靜些。 一直以為尊上身份尊貴,不喜人前露面,而今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久居高位的人一旦置身于普通人中,一舉一動均脫俗,而這人卻是尊上……齊木有些看呆了。 遠(yuǎn)看著那兩人離去,齊木正欲上前,突然一人擋在眼前,抬眼直視,但見那名男修眼波微漾,面露潮紅額上一層薄汗,正輕喘著。 不認(rèn)識。 齊木抬腳,想繞過他離開。 誰知,一道銀光橫過,擋在眼前,那人把東西往齊木懷里一塞,丟下一句,便跑得沒影了。 “送給你。” 齊木愕然,不知所謂。 細(xì)長藤蔓挺直,通體銀光湛湛晶瑩閃耀,從下而上五片銀葉薄如蟬翼,紋路清晰明了很是好看,下望五片銀葉卷曲竟然恰好是星狀。 周圍人頓時唏噓聲傳來,戲笑打趣聲不斷,更有人對著齊木笑得曖昧。 一人皺眉,右手握拳擊向左手掌心,道:“竟有人搶先一步摘得藍(lán)星草,第一個贈與齊木!” “齊木道友器宇不凡乃頭角崢嶸之輩,天賦古來罕見,心性又好,自然受了不少人親睞,起先一位便是男子,只怕是有些不對吧……” 有人反駁:“男子又如何,先前最大膽的還不是女子,應(yīng)該說府主受人尊敬,倍受歡迎,且不分男女。藍(lán)星草既出,這便是天意?!?/br> “此地果真有藍(lán)星草,看來百年難見的星火墜是要出現(xiàn)了,良辰盛宴奇景,極妙極妙。” “傳說此草一人只能摘一株,不知是不是真,以此物討人歡心,定是好法子。不知是在何處,可要去尋尋才是?!?/br> …… 齊木一驚,這才看向手中之物,原來這便是藍(lán)星草! 冒銀光的哪里有半點(diǎn)藍(lán)色! 秦休所需便是此物,還真是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若是結(jié)伴同行,這東西能討人歡心?這是何意,想不到一休哥出個門還如此講究…… 相隔不遠(yuǎn),齊木走了一半路,時不時冒冒失失沖來幾人,有男有女,不多時藍(lán)星草便收了一大把。懷中銀光閃閃,映得整張臉白兮兮看不真切。 數(shù)量已經(jīng)足夠,實在不想收了,齊木正打算婉拒時,又一株藍(lán)星草伸到眼前。 抬眸,卻發(fā)現(xiàn)是田白。 一身淡藍(lán)長袍纖塵不染,平白添了些穩(wěn)重之意。神色有些暗淡,連嗓音都沒有清冽:“……你還要么?” 齊木掃了眼散著銀光的草藤,如實回答:“不要了。” 田白臉垮了,呼吸有些急促,同先前那些人一般直接把東西塞進(jìn)齊木懷里,道:“要不要是你的事,總之我的給你。” “這不是好東西么,自己留著多好,你怎么一臉不高興?!?/br> 田白一愣,一時沒回神齊木這話的意思。 莫非他不知道藍(lán)星草代表何意? 說來有些虛假。 群星隕落,所落之處乃藍(lán)星草生長之地,星辰亙古不變象征矢志不渝,此草更是不凡,雖并非靈藥卻能賣出高價。這是信物,若是兩情相悅,藍(lán)星草會由純銀之光綻出晶藍(lán)光光芒。雖典故只是在人間流傳,知曉的人不多也不少。但見藍(lán)星草銀光逼人的形貌,卻也絲毫不顯俗意。 田白定定地看著被齊木握在手中,依舊銀光湛湛并未有絲毫變化的藍(lán)星草,有些悲哀又有些釋然,輕嘆,喃喃道:“你若是也送我一株,那我就高興了?!?/br> 齊木面無表情,幾乎是毫不猶豫分出大半來,遞過去。 田白傻眼,臉皮抽搐:“這可都是別人送給你的,別人送的怎么能轉(zhuǎn)手送人!更何況這是藍(lán)星草,必須得親手摘才行……” 齊木覺得自己被鄙視了,倒是沒想過隨便一株草還有這么多講究,他卻沒有絲毫印象。秦休好像也說過要親手摘,既然如此,走一趟罷了,小事一樁。 但見這些人如此態(tài)度,齊木頓覺有些古怪,似乎哪里不對勁。 “既無靈氣,亦沒有特殊藥力,不能煉藥。秦休讓我?guī)б恢昊厝ソo他,這東西究竟有何寓意?” 這下當(dāng)真肯定了這人絕對不知道藍(lán)星草代表的意思,先前的苦悶蕩然無存,虧他猶豫又糾結(jié),當(dāng)真白搭了! 怎么這人平時那般冷靜聰明,全然看不出還會有遲鈍的時候…… “意思是……”田白深呼吸一口氣,又是失落又是無奈,神色不善,半晌擠出一句話:“以往恩怨一筆勾銷,你我言歸于好?!?/br> 齊木面無波瀾,把銀草握緊:“原來如此,那我便要了?!?/br> 田白轉(zhuǎn)身的剎那,神色有些不舍: “再道聲恭喜,今日之后我就要回銘紋峰密地閉關(guān),不結(jié)嬰不出關(guān),許是很多年不能出來的。” 突然,又猛地回過頭來:“估摸著六年十年,到時候你可別忘了我!” 田白年歲不過二十,卻已經(jīng)是引靈后期,不得不說,六年十年內(nèi)結(jié)嬰,尋常人連想都不敢想,可他竟然如此說了,可見天賦之強(qiáng),遠(yuǎn)勝于人。 六年十年,到那時,自己也已經(jīng)回魔域了才是。 齊木正欲回話,抬眸驀然一頓! 透過田白的肩,正巧看到不遠(yuǎn)處尊上對面又站了個人,漆黑兜帽放下來,露出整張臉,眼角有黑色紋路很是妖異,竟是西苑弟子,記得是叫……無災(zāi)? 這人孤僻,從來沉默寡言毫無存在感,想不到竟然會主動和尊上搭話! 頓時有些站不下去了,齊木應(yīng)和了聲:“那是自然,專心修煉,想必你出關(guān)便能見到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