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齊木垂首立于身后,停下腳步。手被拽住,淵落轉(zhuǎn)身道:“你且記住,本源金文并非永久,多則一年短則半年便會消失,把握時機。同樣的話,本尊不會說第二遍?!?/br> 氣運加身本是逆天之舉,以往看來加持幾日便是極限,尊上出手便是煉化大道本源,延遲了一年半載,已是極為用心。叫人萬般感激。 晨光熹微,紫氣東來,云霞氤氳,靈氣空靈叫人神清氣爽。 淵落要抽回手:“天亮了,你走吧?!?/br> 沒有回答。手并未松開,未用大力卻也沒有掙脫。 臨走前舍不得了? 淵落彎起嘴角,眼里卻了無笑意。 誰知,面前的少年驀然驚起,猛地拉過他的手,另一手臂抬起環(huán)過肩頭,閉著眼吻上他的唇。 愕然的剎那,正對上琥珀色的瞳眸。 齊木眉眼含笑,卻有種說不出的不舍:“尊上,我不想走了?!?/br> “可也只能想想,我已經(jīng)答應了別人,人無信而不立?!?/br> “事到如今你還有信可言?”淵落推開他,黑眸幽暗如幕,嗓音冰冷似嘲笑:“你將本尊置于何地。” 齊木懵了,無數(shù)道念頭在腦中一晃而過,臉色白了幾分。 “尊上何出此言?!?/br> 淵落默然沒有說話。 究竟是誰死乞白賴要留下,人畜無害的模樣圍著身側(cè)轉(zhuǎn)悠,就是趕也趕不走,過往又有多少次言語間信誓旦旦,深情款款。到頭來,不過是沒到離開的時候。 究竟什么該相信,又該信些什么。原來這世上有很多都是當不得真的,偏偏僅僅是一句不想走,卻又有了原諒他的理由。 齊木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無法動彈。 “可還記得,最初見本尊時說過的話,那些都是假的么?” 腦中如雷霆般,齊木睜大了眼,微微窒息。 ——我愛您,哪怕被您殺了也心甘情愿。淵落,請讓我留在你身邊。 ——若是能留在您身邊,內(nèi)殿弟子的尊貴身份不要也罷,沒有您我活不下去,淵落,三思。 ——尊上,我離不開您,只要您不讓我滾,我就不會放手,這和您喜不喜歡我沒有關(guān)系,我喜歡您就好,就像現(xiàn)在您看著我,都讓我無比高興。 …… “不大記得了,我說的話還真不少,不知尊上所言是哪些……”齊木啞然失笑,動容的雙眼幾乎毀了整張臉的平靜。 淵落道:“無妨,本尊亦不記得了?!?/br> 朝陽下淵落玄黑面具邊沿勾勒出一道赤紅,長袍在清風下獵獵作響,幾縷墨發(fā)拂過白玉般的鼻梁,黑眸冰冷刺骨,恐怖氣勢呼之欲出,曠世之姿幾乎與虛空融為一體。 及至身形消失不見,周遭之眾依然如墜深淵,不寒而栗。 一路往回奔去的時候,齊木還在先前的震驚中久久無法平靜。 即是說,這些話,他當年為了修煉死纏爛打軟磨硬泡,說的那些扭頭就能忘的屁話,尊上都記得么? ……人無信而不立,偏偏從一開始對著尊上,就沒有過真誠這玩意。 事到如今,還能補救么。 先回西苑收拾一番,推門而入,古樸簡潔擺放有秩,齊木盯著靠窗的冰床半晌,而今修為較之剛?cè)胛髟窌r天壤之別,寒冰床也沒了多大效用。轉(zhuǎn)悠一圈,也沒找到幾件要帶走之物。 越來越看不懂尊上在想些什么,一舉一動均無損至尊之姿,連相貌也變得次要。直至今日齊木才敢肯定,尊上并非冷酷無情,而今竟會直截了當說出來,卻也絕對沒有明面上這般簡單…… 【不想離開,那不走不就得了,再怎么找理由,找到了留下便能心安理得,找不到還不是不能釋懷么,那位通天徹地無所不能,與你待你到如此地步,該知足了?!?/br> 煤球難得正經(jīng)一番,說的話不無道理,讓人無法反駁。 齊木嘆道:“很知足了,我若是不走,今日也聽不到尊上說的這些話?!?/br> 【廢木,你動心了?!?/br> 齊木心臟漏跳了一拍,放慢動作,坦言:“動心了又如何,就算如此我也不可能全然迎合他的喜好,被牽著鼻子走全聽他使喚,把尊上的喜怒全部放在心上未免太不切實際,顧慮太多,束手束腳。” 尊上多得是忠心耿耿,擅察言觀色的下屬,僅僅是下屬在尊上面前只有顫抖的份。齊木不愿那樣。 【就這么走了,你甘心嗎?】 煤球陰慘慘地丟下一句。 齊木頓在門前,抬起的手停住,握成拳,猛地放下。 “這些年來擴大勢力,步步為營,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規(guī)模,卻依舊遠遠不夠。大比奪魁,如今地府之名日漸響亮,正蒸蒸日上之時,我若是和秦休一同離開,四大勢力缺了一半,對地府而言定是不小的打擊,如此離開意味著放棄這些重新開始,在陌生之地,哪怕再一個四年,也無法讓淵落刮目相看!” 【再給你個理由,棄地府于不顧,就這么一走了之,半途而廢,豈能甘心。你既然已經(jīng)順利突破,心魔已除,再無后顧之憂,這一切歸功于誰,你心里自然清楚。本就是你理虧在先,區(qū)區(qū)三年的交情,就算五六年后忘了你,你有理由詰問?】 齊木渾身僵硬。指甲嵌進rou里。 “我不走了?!?/br> 【那位竟不計前嫌以大禮相贈,甚至說了要你和他并肩,真讓人驚嘆,天道將變,離開本就有避世退縮之嫌,你有那個資格立于他身側(cè),還是說大事發(fā)生躲在人后還要尋求庇護!有本大爺在,你怕什么!……你方才說什么?】 齊木深呼吸,把手里的原玉盤摔了出去,拾物扔在床上。 “少廢話,我不走了!” 煤球樂了。 【開竅了,不錯不錯?!?/br> 不走便是不走,本就錯過了告訴眾人的好時機,終于是下定決心。齊木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既然修為突破桎梏,心魔已除,本就沒了離開的理由。 突然,大門從外被推開。 沖進來一人,但見齊木,那人猛地睜大了眼:“齊師弟你怎么在這兒,苑主讓你宴會結(jié)束便去找他。” 面前這人修為乃元嬰巔峰,有些眼熟,在西苑苑主身側(cè)伺候著。齊木思忖片刻,道:“竟有此事,師弟不知,有勞馬師兄帶路?!?/br> 馬智山神色匆忙,嚴肅道:“事不宜遲,齊師弟隨我來?!?/br> 西苑密地深處,一棟古樓成雕龍騰飛之勢,坐落于兩峽谷間,下方湍溪汩汩流過,蟲鳴鳥悅,清新恬靜。 師兄沿路和守護此地的數(shù)位弟子點頭見禮,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到一處水榭樓閣。讓齊木一人上去。 透過門扉圍簾,能隱隱看到里面的人影。 齊木叩門三下,得許可方推門而入。 “關(guān)上門,過來,”沙啞的嗓音從里頭傳來,寧南咳嗽了幾下,一如既往溫和語調(diào)。 “是,苑主。” ☆、169·真身靈身 屋內(nèi)并不亮,并不像淵落寢宮那般濃墨粘稠的黑暗,倒是能看清。 “今日要你來,是有一事相求。” 寧南一身淡青長袍,身材消瘦,劍眉星目,面如朗月。負手而立,正對著他微笑。 齊木頓時垂首:“弟子不敢,苑主對弟子有恩,若弟子能幫上忙,定不遺余力,萬死不辭?!?/br> 寧南欣慰:“果然如暮鈺所言,眾西苑弟子,能得他大肆褒獎的,獨你一人。此重任托付于你,我也能心安了。望不要推脫才是?!?/br> 齊木恭敬道:“暮鈺胡言當不得真,承蒙苑主抬愛,弟子惶恐,不知苑主所為何事?” 眼睛亮了些,看來自己還算做了件好事。 想必先前兩人相談愉快,能從寧南口中如此自然地說出暮鈺之名,想必小妖精知道了應該也很是高興。誰說仇恨不得消呢,后者自責了幾百年,他師父又何嘗不是如此,有生之年能和好如初,才是大幸。倒是好奇暮鈺竟然會當著別人的面夸贊自己…… 寧南笑著搖了搖頭:“別看暮鈺現(xiàn)在那樣子,他骨子里高傲得很,以往誰也瞧不上,你的確天縱奇才古來罕見,乃西苑之福,我自是看在眼里。一番思忖,如今看來,的確沒人比你更合適了?!?/br> 齊木有些疑惑,突然說這些,有些云里霧里,自然不可能叫來這一趟,只為了夸贊一下罷。默然未語。 “那便開門見山了,” 寧南隨即正色,轉(zhuǎn)過身,渾身氣勢凜然,氣氛陡然變得不一樣。 “齊木,若你能一鼓作氣占據(jù)洞天福地半壁疆域,待天外傳承之地安然歸來,本苑主欲將西苑苑主之位傳授給你,魔尊麾下位及太上長老之高位,你可愿擔此重任?” 宛如霹靂雷霆般,齊木睜大雙眼,無比懷疑方才所聞。 就像是無上仙珍從天而降,重量太大,猝不及防,險些砸碎了頭。 半晌,齊木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是對我說么?苑主的意思是……選我做西苑苑主?” 寧南道:“自然是對你說的,這里除了你,還有誰?” 齊木抖了下,目露驚駭之色。 尊上究竟給紋了個什么玩意兒!才多久就有如此好運,是不是出個門靈脈礦藏上轉(zhuǎn)一圈,隨手撿塊石頭剖開來也會是萬年火精焰躺里邊! ……這也太玄異了。 想想依舊覺得不真實,莫非這是在考驗心性? 齊木心如擂鼓,道:“苑主修為甚高且深得人心,我年幼無知心性不夠,如此輕易任命于我,恐難以服眾?!?/br> 寧南搖頭嘆息,嗓音有些苦澀:“你有所不知,西苑成也在我,敗也在我,當年之事本就愧對于亡主,眾弟子還未到火候,西苑原本氣數(shù)已盡,如今出了你這個變數(shù),倒讓我窺得一線天機,若你能答應留在西苑 【天降鴻運!卻也是預料之中。齊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這便是天意,想不到這苑主還將死之人還有點眼光?!?/br> 煤球一驚一乍,本是隨口一說,落在齊木耳中卻如驚雷般,極為驚訝,正要開口詢問。 “我活不了多久了,而今你看到的是我的靈身,真身將死靈身不復存在,”寧南打斷齊木的話,自陰影中走出,撥開簾幕,來到房間拐角一處靈臺,招呼齊木過去。 原以為只是煤球信口胡謅,誰知卻正應了它的話。 齊木走過去一看,驀然一怔,倒吸涼氣。 前方靈臺旁端坐著一人,相貌枯槁,如同耄耋老人,隱隱能看出年輕時的貌相,同寧南有八九分相似。 渾身死氣蔓延,皮膚已是烏黑之狀,呼吸近乎全無。 這便是西苑苑主真身,以靈臺吊命,明顯活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