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木身體一顫，從悟境中蘇醒。尊上那番話讓他背脊冰涼，卻偏偏控制不住自己。道法在識海中自發(fā)演化，迅速升華。

    驚醒之下還有些后怕。

    “尊上，毀了石人軀也是為我好？”

    “你記住，本尊若是要你死，你根本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這世上多得是人不可相信，本尊除外。”淵落掠出火域范圍，眸光極為冰冷。

    漫天砂石迷散人眼，齊木迅速轉(zhuǎn)過頭，埋進(jìn)冰冷的懷抱中，眼里格外冷靜。

    他收緊了摟住脖頸的手，貪婪地呼吸著熟悉的幽香，喃喃低語。

    “……只有你了。”

    “你說什么？”

    齊木緩緩閉上了眼：“沒什么?！?/br>
    我只有你了，該不該把你……讓給別人？

    ☆、227·你該死！

    玄天殿禁地,不知何時此地大變了模樣，遍地竹林，草木蔥郁，靈氣逼人。

    仙塵性情多變，禁地一日一個樣,非圣草不得生長，就連茶杯至少也得是上好神玉,惹得內(nèi)殿太上叫苦不迭，哀怨連連。

    齊木只知道,這人不久前外出過一次,回來便倒下了。尊上日夜不離身照顧了他三個多月,才逐漸好轉(zhuǎn)。先前齊木蘇醒后時常見不到尊上,也是因?yàn)檫@個原因。

    仙塵醒來后,看著尊上的眼神很奇怪，齊木說不上那種感覺，只覺專注到讓人毛骨悚然，哪怕他在笑，也滿是怨恨。連帶著自己也遭罪。

    淵落稱得上百依百順，無論仙塵如何發(fā)泄，百般不滿，有些話是人聽了都覺得萬分刺耳，他也巋然不動，只是一出禁地，渾身氣勢大變，讓一群太上長老苦不堪言。

    漸漸的，最初所謂的羨慕變味，齊木沒了殷勤，每次去禁地，都有些無所適從。

    跟著尊上身后一同出去，似有一道寒芒抵著后腦，齊木只覺如芒在背，出了禁地才松了口氣。

    低聲嘟囔著：“脾氣那么壞，還是仙尊嗎……”

    淵落腳步一頓：“你說什么？”

    齊木嘆氣：“沒什么，如果是我的話，被罵也沒關(guān)系，主要是不太喜歡他罵你?！?/br>
    壓抑的氣氛稍稍緩和，淵落眼中的陰霾化去，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你還小，沒必要受委屈?！?/br>
    “多謝尊上關(guān)心，尊上心情好些，長老們也少受點(diǎn)苦?！饼R木瞧著他的臉色，緩緩道。

    天知道那群長老還以為是他惹的麻煩，個個對著他訴苦，苦口婆心教導(dǎo)，聽著也很痛苦的。

    淵落皺眉：“誰讓你說這些的?！?/br>
    齊木心里咯噔一下：“尊上，我錯了，就……隨口一說?！?/br>
    “隨本尊回去，別聽屬下瞎胡鬧，本尊的事，還輪不到別人來管?！?/br>
    尊上，您這是自虐啊。齊木苦笑，他按了下自己的胸口。

    嘖嘖，真的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分明沒感覺，可就是說不出的難受。

    見此動作，淵落問道：“怎么？”

    齊木手往上一推，捏著自己的左肩，雙目明亮：“站久了，肩膀有點(diǎn)酸?！?/br>
    據(jù)傳仙尊出世，人心所向，普天之下萬靈臣服。引起極大的轟動。仙元大陸動蕩，魔域也不再安穩(wěn)，尊上俗事纏身，在禁地一露面便會離開。

    留下齊木，督促仙塵養(yǎng)傷，陪他解悶。

    齊木站在石桌邊，收拾了下桌面，靜靜地看著藤椅上躺著的人影。

    只要尊上一走，仙塵便沒了氣焰，默然沉穩(wěn)恍若謫仙一般，超脫于世，恍若萬事了然于心。

    他該是不屑任何人的，原以為能為尊上委曲求全居于此地，某種意義上來講，齊木還有些崇敬。

    仙塵向來對他愛理不理，按理說仙尊無所不能，更該萬分自信，其他人完全入不了眼。以這兩人的相處模式，只要仙塵妥協(xié)，尊上依著他，兩人在一起簡直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哪怕自己會別扭也罷，尊上不受苦就夠了，哪怕改變劇情改變結(jié)局也在所不惜。

    只是現(xiàn)在看來，這位似乎是身體出了狀況離不開此地，這兩人的情況有些詭異，似乎和他原本設(shè)想的有出入。尊上尋遍靈藥為他護(hù)體，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事到如今還無法化解。

    如仙境般絕美的禁地，終年不見黑夜，一如既往的溫暖舒適。只是此刻的氣氛實(shí)在談不上美好。

    白雪般絕美的人半闔著眼，慵懶而漠然，眸光在青年身上流連，等候著誰來打破僵局。

    “仙尊陛下安心養(yǎng)傷，尊上他很在乎你?！?/br>
    齊木放下茶杯，他想走了。

    誰知還未開口，清冷的嗓音傳來。

    仙塵道：“你可知淵落長什么樣？”

    齊木一頓：“不知?！?/br>
    “不過如此?！币宦曒p笑意味不明。

    齊木聽了有些不是滋味。幾次欲言又止。

    半晌，仙塵似乎心情不錯：“恕你無罪，想問什么直說便是?！?/br>
    “您明明不是真心想對尊上發(fā)怒，為何總要說那些難聽的話讓他為難？”齊木坦言，面無表情格外嚴(yán)肅，道，“您自己不好過也讓尊上心煩意亂，如今多事之秋他還日日惦記著您，事事為您著想……”

    “你說淵落很在乎我，我說的話讓他心煩意亂？”仙塵睜開了眼，似乎對齊木竟然對他說出這番話，很是詫異。

    齊木有些氣堵：“整個內(nèi)殿所有人都知道尊上最在乎您了?！?/br>
    尊上就為你一人煉丹，他為你筑仙境禁地，一草一木都親力親為，你要什么他都滿足你，沒有逼迫，任你去留。既然你聲望依舊地位超然，牽掛他在乎他哪怕走了還會回來，還有什么不滿！

    “你懂什么！短短十多年你以為就看透他了么，在他眼里情愛算什么，你又算些什么，少自以為是。淵落根本不會在意，無論我說什么，都不會放在心上，你也可以，不妨試試?！?/br>
    仙塵嗤笑，漸漸笑得不能自抑：“趁著他還對你有兩分興致，看看他能忍你說到什么程度，不然有朝一日被扔了，死透了，抱憾終身。”

    “你當(dāng)尊上什么？”

    齊木臉色發(fā)白，渾身抑制不住顫抖。背脊冰涼一直涼到靈魂深處。他第一次這么看待這個人，在仙塵眼里尊上是這么卑微？

    一直以來在齊木心里，尊上被放在最崇高的位置，藏著，默默歡喜著。后者偶爾一個皺眉都能讓他惶惶不安，隨便一個擁抱一個親吻都能歡騰不已，不愿尊上受半點(diǎn)傷害，無論尊上做了什么都能原諒，甚至都想好了默默守護(hù)……

    他努力維系著這層脆弱的關(guān)系，不敢說半句重話，無時無刻不在迎合著，任何時候哪怕說錯了話，率先緩和氣氛的都是齊木自己。

    “這只是說幾句話而已，罵又算什么。我曾不止一次用神器在他身上穿了好幾個洞，血流了一地，他就那么站著任我作為，瞅準(zhǔn)了我不會殺他，他向來那般自信，什么也不曾在意。只是這些，你敢嗎？”

    當(dāng)尊上是什么，當(dāng)他是神啊……

    仙塵哂笑，望著他卻是一臉悲哀憐憫。這人什么都不懂，卻為那人說話，甚至連人相貌都不知，比當(dāng)年的他還要莽撞。

    “你……你還下手……”齊木雙目泛紅。

    仙塵道：“你也可以玩玩，看淵落會不會躲。”

    那些話就像一個個小世界在他腦中炸開，理智被粉碎得徹底，對仙塵所有的好感崇拜消失得無影無蹤，恨意自胸間滋長，真元猛然暴漲開來，腥紅火焰于手。

    “——你該死??！”

    齊木氣息不穩(wěn)，渾身血液上涌。

    下一瞬，黑芒閃現(xiàn)，裹于紅白火焰中，動身如電。下一瞬便俯沖而去，斬向仙塵。

    白衣身影飄忽不定，眼里輕蔑明顯。簡單側(cè)身，明明可以輕易躲過，他卻以右臂迎上。凌厲的黑劍瞬間割開白衣，赤血灑落，借勢摔倒在地。

    齊木被憤怒沖昏頭腦，襲殺向前，坐在仙塵身上，緊扣住他的脖子，舉起了黑劍，劍尖對準(zhǔn)胸膛力劈而下。連有人到了身后都不知曉。

    臂膀被冰涼的手按住，下一瞬巨力襲身，齊木的身體像斷線一般，毫無抵抗之力地橫飛而出，狠狠撞碎了石桌。

    齊木扶著頭晃晃悠悠地起身，鮮血從指縫中流出，血染滿臉，很是狼狽，他定定地望著不遠(yuǎn)處的兩人，一人躺在另一人懷里，一眼望去很是刺眼。

    尊上來了，他剛才竟然當(dāng)著尊上的面要?dú)⑾蓧m？齊木臉色煞白，他在意的是，方才的話尊上聽到了幾分？

    仙塵按住左臂狹長的傷口，雪白的長發(fā)垂地。尖白小臉揚(yáng)起，望著尊上，只是小傷而已，臉卻白得厲害。他拉著淵落的衣袖，讓后者傾身直視著他。

    “我說什么做什么，你不在乎的，從來都不在意的對吧？”

    淵落道：“你的傷要處理?！?/br>
    仙塵喘氣，指著齊木，厲聲道：“他竟然大言不慚！”

    淵落只是看了齊木一眼，眸光不知是什么意味，卻深深刺中了齊木的腦門。

    他所在意的看重的卻被人踩在腳下，肆意蹂躪，他卻連反駁的資格都沒有。

    這不是第一次被尊上不問緣由推開，齊木隨意地抹了把臉，滿手的鮮血觸目驚心，就因?yàn)樗煌床拍芩翢o忌憚傷害？這是什么道理。

    他不想玩了。

    齊木面無表情地看向仙塵，道：“是的，你可以肆無忌憚的發(fā)泄憤怒怨恨，反正他毫不在意，甚至根本沒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無論旁人說什么做什么，尊上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魔尊，從不曾失態(tài)過?！?/br>
    齊木說完，再沒看兩人一眼，邁開步子就往禁地外走去。背脊挺直，步伐未有絲毫顫意，衣衫染血卻不顯狼狽，一滴滴血順著額頭流下顎骨，像極了血淚，落在叢花之上。

    他呼吸平穩(wěn)，面上卻是連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森冷寒意。

    這兩人根本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他們不該在一起。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淵落不耐：“你去哪里？”

    “我要回去了，打擾多時諸多不便，若無大事，日后再也不踏足內(nèi)殿一步。”

    齊木停下，轉(zhuǎn)過身，俯首恭敬行禮。

    而后朝著門戶方向，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228·大事伊始

    淵落面色如常,眼里沒有半分波瀾，繼續(xù)手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