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見著李華恭敬應(yīng)下,慕煙華身化一陣光影,消無聲息地離開原地。 不管李傅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慕煙華都不打算放過這次機(jī)會,哪怕因此引起慕、李兩家沖突,繼而發(fā)展成三家混戰(zhàn)亦在所不惜。 二長老這顆毒瘤,長痛不如短痛,留著遲早要出問題。 慕煙華一路走,一路思考著如何向慕云鶴提出此事。今時不同往日,才在三家大比連戰(zhàn)連勝,得到滄浪劍派白鏡賞識,修為跟著剛重生時候有了天壤之別。她現(xiàn)下所說的話,慕云鶴縱然懷疑,也不會再直接矢口否認(rèn)。 這就是實(shí)力改變帶來的好處,而慕煙華要的不過是慕云鶴的查證。 解除易骨之術(shù)回到家中,所過之地依然熱鬧無比。慕煙華沒有停留,直接到了凌風(fēng)院中尋慕云鶴,一直到夜幕降臨都不曾出來。 三家大比蟬聯(lián)第一,慕煙華在比試中大放光彩,循著慣例晚上將有一場小小的慶祝會。由家主與各位長老主持,參加之人基本上都是慕家年輕一輩,旨在獎勵比試中表現(xiàn)優(yōu)秀的家族子弟,并以此為榜樣激勵其他小一輩。 整個慶祝會上,慕煙華不時用余光注意二長老,見他面色平靜沒有絲毫異樣,不由地輕輕蹙起眉。 跟著慕云鶴對視了一眼,慕云鶴會意地起身道:“這些時日以來,大伙兒刻苦修煉,為了三家大比不遺余力,全部辛苦了。時辰不早了,今日聚會便到這里,日后還要繼續(xù)努力,不可有一絲放松,需知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 慕家一眾小一輩自然連連答應(yīng),片刻就走得干干凈凈。 除了二長老之外,大長老、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一一勉勵了慕煙華幾句,這才陸續(xù)散去。 幾位長老告辭后,二長老更不會久留,沉著臉緊跟著七長老離開。 “父親!你怎么才出來!我等你很久了!” 剛一離開慕煙華、慕云鶴視線,慕心凌從角落里顯出身來,站在了二長老眼前。 二長老腳步一頓,皺著眉看慕心凌:“心凌?這么晚了,你不回屋修煉,怎么還在此處?” “修煉、修煉、修煉!你就知道叫我修煉!從小到大我修煉得還不夠么!”慕心凌眼圈微紅,伸手抓住了二長老衣袖,“父親!你看那慕煙華!今日她出盡了風(fēng)頭,你看她春風(fēng)得意、張揚(yáng)跋扈的樣兒!她比我小十幾歲,煉氣境第六重天就能一劍擊敗我,現(xiàn)下煉氣境第八重天,我、我即便再修煉,這輩子哪里還有機(jī)會追上她?” “所以你日后更需努力!慕煙華修煉一個時辰,你就該修煉三個時辰,要是三個時辰不夠,就修煉四個時辰、五個時辰!你既然天資不及她,只能用時間來補(bǔ)!天道酬勤、勤能補(bǔ)拙!” 二長老肅著臉,語聲有些嚴(yán)厲:“行了!別杵在這兒,倘若還想有朝一日超越慕煙華,就回屋修煉!” “我——”慕心凌扯著二長老袖子,面色有些不好看,張口還想辯解幾句。 二長老下意識地抽回衣袖,出聲打斷慕心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躁與不耐:“有什么事明日再說!” 撂下一句話,二長老不等慕心凌反應(yīng),已是繞過她快步離開。 慕心凌呆呆地看著二長老的背影,半晌重重哼了一聲,狠狠地跺了跺腳,一甩袖子回轉(zhuǎn)自己的院子。 夜色漸濃,星辰寥落,天邊掛著一彎月牙。燈火逐漸暗了下去,整個慕家陷入一片安靜之中。 黑暗中一道人影無聲無息掠起,顯然很是熟悉慕家的地形,幾息之后便躍出圍墻,繼續(xù)在向著城西方向奔行。 深夜的街道上鮮少有人,稀薄的月光鋪灑一地,落在那人臉上,顯出一張不再年輕的臉。不知是不是他自信無人發(fā)覺,竟是完全不曾遮掩,那熟悉的丹鳳眼容長臉與三寸短須,不是慕家二長老又是哪個? 二長老速度極快,片刻便站在了城西一處宅子前。 普普通通的小型院落,灰墻泥瓦,黑漆木門,大門上兩個黃銅手環(huán)擦得極為干凈。兩個紅色的燈籠掛在檐下,發(fā)出淡淡的紅光,隨風(fēng)輕輕搖擺。 二長老凝神靜聽了一會兒,四下里一片寂靜,半個人影都不見。抬手輕按了按懷中,那里藏著一個拇指粗細(xì)的小竹筒,里面豢養(yǎng)著的東西正不安地躁動著,引得整個竹筒不停輕顫。 一下子已是多年過去。 二長老默默看了兩個紅燈籠一眼,上前推開木門,身形一動閃了進(jìn)去。 “夫君,你來了?!?/br> 黯淡的月光下,一名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身著鵝黃色長裙,如云烏發(fā)高高挽起,一手提著一個紅燈籠,一手牽著一個三四歲大的童子,看著二長老嫣然而笑。 “念念,快叫爹爹?!?/br> 那童子勉力睜大眼睛,困頓地打了個哈欠,嘟囔著喚道:“爹爹……” “你這是做什么!”二長老卻并不領(lǐng)情,上前兩步抱起那童子,低聲呵斥道,“這都什么時辰了!你不要睡覺,孩子也不要睡么!” 低頭看了一眼已然合眼睡去的孩子,二長老目光不善地看著年輕女子:“李姝,這一回叫我來,又是為了什么?” “我……”李姝微垂下頭,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低聲道,“一定要有事才能尋你?我想了不行么?念念同樣想他爹爹了。” 二長老輕哼了一聲:“沒事你會找我?我可沒工夫陪你玩鬧,說吧,李傅想干什么?!?/br> 李姝眼圈一紅,正想開口,忽而大門被人狠狠踹開,碎成了幾塊。 “李傅想干什么?我倒想問問二長老,你想干什么!” ☆、第68章決裂 二長老猛地轉(zhuǎn)過身,不知是因著震驚還是害怕,雙目陡然睜得老大,嘴唇微微顫抖著,手臂無意識地收緊。 睡夢中的孩子被箍得疼了,蹬著腿腳開始掙扎起來。 二長老如夢初醒,像是懷里抱著個極其燙手的物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給李姝。 李姝手中提著的紅燈籠“啪嗒”一聲落地,直愣愣地抬手接住孩子。 燭火點(diǎn)燃了纖細(xì)的竹絲與半透明的絹絲,橘紅色的火苗驀地竄起,散發(fā)出一股子難言的味道。 慕云鶴大踏步邁了進(jìn)來,裹挾著一身凌厲氣勢,森冷地目光鎖定二長老:“二長老這是做什么?欲蓋彌彰!好!真是好得很?。∥疫@家主當(dāng)?shù)檬?,我慕家二長老成了李家的女婿,連著孩子都能下地跑了,竟然到了今日才知道!” 慕云鶴語聲壓得很低,一字一句好似從牙齒縫里迸出來一般,陰森森帶著九幽地獄而來的寒氣。任誰都瞧得出來,身為慕家一族之長,家族長老私通敵對家族之女,被硬生生抓了個現(xiàn)行,半點(diǎn)容不得解釋辯駁,確實(shí)是氣惱痛恨到了極點(diǎn)。 家族內(nèi)部的爭權(quán)奪利,甚至對著他陰奉陽違、口服心不服,慕云鶴念在同為一族血脈,于整個家族總歸忠心不二,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 但眼前的這一幕,好像他以前的寬容都成了徹底的大笑話,明晃晃打得他的雙頰生疼,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或許他真?zhèn)€做錯了。某些人、某些人絕對姑息不得! 瞬息之間,慕云鶴心底千回百轉(zhuǎn),不知已轉(zhuǎn)過了多少念頭。 緊跟在慕云鶴身后的是慕煙華,大長老、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一個不落。 除此之外,還有慕心凌。 “老二!你糊涂!”大長老瞥了李姝母子一眼,痛心疾首地道,“你瞧瞧你都干的什么事!你看不慣家主,一直覺得家主不如你,我現(xiàn)下看著,你委實(shí)不如家主多矣!真要讓你上了位,我慕家可不要姓李了!” 三長老、七長老緊擰著眉,沒有開口,卻是一左一右隱隱將二長老退路封住。 五長老緊緊抓著慕心凌胳膊,粉面罩著寒霜,眼中怒火熊熊燃燒,指著李姝懷里的孩子,恨聲道:“我真不知你如何想的!家族哪里對不住你!那小子是你兒子,心凌便不是你女兒么?你讓心凌日后如何做人!” “心凌?”二長老此時像是完全傻了,面對眾多指控毫無反應(yīng),機(jī)械地轉(zhuǎn)向慕心凌,“心凌,你……” “閉嘴!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慕心凌面上平靜得可怕,看著二長老的目光不帶半點(diǎn)感情,就像看著一個普通的陌生人,“你不是我的父親,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币暰€慢慢移向李姝母子,“看,那才是你的妻子、你的孩子,往后你們一家三口在一塊兒,不用再這般遮遮掩掩,多好。” 那帶著點(diǎn)淡漠的視線,明明半分殺氣都沒有,卻讓李姝下意識打了個寒顫,不自主地退后了兩步,半藏在二長老身后。 利用二長老的遮掩擋住慕心凌的目光,李姝這才松了一口氣,不知怎么忽然明白過來。 慕心凌這是在看死人!她是想讓他們?nèi)巳S泉路上團(tuán)聚! “心凌,是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你娘。”二長老執(zhí)拗地看著慕心凌,神色復(fù)雜得讓人難以辨認(rèn),似愧疚似自責(zé)似后悔又似決絕,“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我的錯,跟你完全沒有關(guān)系,所有罪責(zé)都由我一人承擔(dān)。我只盼著你能夠……安好?!?/br> “呵!哈哈!哈哈哈!”慕心凌咧開嘴,瘋狂地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俯后仰淚流滿面,“我沒有想到,你所謂的為了家族好,竟是跟著李家之人勾結(jié)!早知如此,我如何會聽你所言萬事掐尖冒頭?你讓我成了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五長老將慕心凌攬進(jìn)懷里,輕拍著她的脊背,在她耳邊低聲說著什么。 慕心凌終于繃不住,抱著五長老嚎啕大哭起來。 慕煙華默默瞧著,心底唏噓不已。就在不久前,慕心凌還眉目飛揚(yáng)跟著她挑釁,雖則那性子不得她喜歡,但見她落到這般光景,卻是不欲再多加苛責(zé)。 二長老目光流連在慕心凌身上,半晌后才艱難地移開,上前兩步跟著慕云鶴面對面:“家主,我自知罪孽深重,在我臨死之前,還有一事相求,望家主慈悲。是我禁不住誘惑被人抓住把柄,是我一念之差受人掣肘,心凌對此不知情——” “誰?!” 二長老正說話間,慕煙華忽而喝了一聲,身形輕煙般飄起,眨眼便越過二長老與李姝母子,手上輕松提著一人回到原地。 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挽著簡單的發(fā)髻,身著暗藍(lán)色長裙,面上極為素凈。因著害怕,她全身顫抖如篩糠,上下牙齒不住碰撞著,發(fā)出細(xì)微的“咯咯”聲。 慕煙華抬眼望向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李姝,暗道這女子多半就是李華口中那個貼身侍女。 “不、不、不是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別、別殺……我!” 慕煙華跟著慕云鶴對視了一眼,毫不留情地閃電出手,卸了眼前女子四肢與下巴關(guān)節(jié),拎著扔出門去。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顯出身來,提起地上的女子,身形一閃消失無蹤。 二長老這事關(guān)系重大,其中牽連到李家對慕家的謀劃,自然不可能只有慕云鶴、大長老幾個來。這一座宅子周圍暗處,現(xiàn)下已是布滿了人,保證外面的人進(jìn)不來,里面的人插翅難飛。 涼涼地看著李姝母子,轉(zhuǎn)而望向二長老,慕煙華輕聲問道:“二長老,有個問題我很好奇,不知你可否為我解惑?” 事到臨頭,二長老反而冷靜下來,整個人陷入一種怪異的寧和里,甚至對待平日看不慣的慕煙華,都能和顏悅色。 “無事不可對人言,你想問什么只管問,但凡我知道的,也沒必要再為旁人隱瞞。” 慕煙華點(diǎn)了點(diǎn)頭:“敢問二長老,你與這位……夫人,可是一直用屋外的那對紅燈籠聯(lián)絡(luò)?那對紅燈籠……真?zhèn)€只是紅燈籠么?” 二長老不是千里眼,更不可能日日閑著無事就跑城西來,瞧瞧這宅子屋檐下有沒有掛著紅燈籠。倘若派了其他人專門盯著此處,得了消息才尋二長老報告,目標(biāo)太大不說,跟著二長老接觸多了,被人發(fā)現(xiàn)的幾率可謂大增。 照著李華所言,這兩人偷偷相會多年,約定的信號又這般不隱秘,憑什么始終沒有人發(fā)現(xiàn)? 慕煙華思前想后,總覺得李華能發(fā)現(xiàn)純屬巧合,那對紅燈籠另有蹊蹺。 二長老怔了一怔,似是想不到慕煙華會問這么個問題。沉默了片刻,慢慢地伸手入懷,掏出一個拇指粗細(xì)的小竹筒,捏在指間讓慕煙華看個清楚。 “這里面有一對天香蟲,我每日貼身藏著,已是豢養(yǎng)多年。只需一點(diǎn)迷蝶香,放在紅燈籠里引燃,即便隔著數(shù)百里,天香蟲亦能聞到,從而在竹筒里躁動不已。紅燈籠除了是引燃迷蝶香的容器,還是說明安全的標(biāo)志?!?/br> “旁人便是得知此方法,拿著迷蝶香引我現(xiàn)身,也不太可能多此一舉特意放進(jìn)一對紅燈籠,還將紅燈籠高高掛起,十有八|九會直接引燃。這雙管齊下,算是多一分安心?!?/br> 二長老直直看著慕煙華:“我能不能問一問,你們到底是如何發(fā)現(xiàn)我的?” 這單向的聯(lián)系,除開李姝主仆和二長老之外,中間不涉及其他人,果然泄密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慕煙華眸光淡淡,唇邊噙著一絲微妙的笑意:“如何發(fā)現(xiàn)么……李傅可利用如花美眷綁住二長老,讓二長老背叛生你養(yǎng)你的慕家,慕家為何就不能以功法靈石為餌,引得李家一二子弟為我所用?” “原來如此?!?/br> 二長老有些意外,卻并不覺得難以接受。 “不可能!阿暖不可能背叛我!”邊上一直不曾出聲的李姝面色大變,不敢置信地大聲叫道,“我不信!你一定是騙我的!你、你快告訴我,這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言,要離間我與阿暖,我絕對不會上當(dāng),否則才是趁了你的意!” “阿暖定然不會出賣我!” 阿暖?是李姝的貼身侍女吧? 慕煙華輕哼了一聲,懶得理會忽然暴發(fā)的李姝。 簡直慕名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