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珣臉上表情不變，又和謝瑯對弈，每一次落棋都讓謝瑯心肝一顫。

    “三弟，你這棋路和棋風(fēng)怎么大變樣了？”

    兩人感嘆不停。

    謝珣道：“廢話少說，還來嗎？”

    “來來來！”兩人趕忙應(yīng)下。

    可惜謝珣再也沒有放水了，短短兩刻鐘就將他們虐得懷疑人生，恨不得在亭中枯坐到天明。

    謝珣痛快了，起身欲走，卻被謝理叫?。骸叭埽阕罱墒堑昧耸裁雌灞?？”

    謝瑯補(bǔ)充道：“或是突然頓悟，可否將感悟告知二哥？”

    謝珣聞言十分無語，他的兩個哥哥雖算不上官場老狐貍，但說句在官場混得風(fēng)生水起也是可以的，居然連這點(diǎn)小事都想不明白。

    他都走到了亭外了，身后兩位哥哥還在喚他，讓他分享感悟和棋譜。

    謝珣忍無可忍，一個轉(zhuǎn)身，大步向他們走去：“你們真的不知道嗎？”

    兩人見他回頭面上升起欣喜之意：“知道什么？”

    想著多年來被臭棋簍子折磨的苦，謝珣一字一頓道：“你們的棋藝——真、的、很、差?！?/br>
    說完，利落轉(zhuǎn)身，背影挺拔而無情。

    月華冰涼，曲水亭中，兩個棋癡相對而坐，身姿僵硬，久久不敢接受事實(shí)。

    心碎無痕啊。,,

    第25章

    謝珣回到聽竹院時, 姜舒窈正在到處找他, 見他神清氣爽地回來, 眉頭一皺：“你去哪了？”

    謝珣收住腳步, 語焉不詳：“我去院子里轉(zhuǎn)了會兒?！?/br>
    “這么巧？”

    謝珣移開目光, 垂下濃密的睫毛, 僵硬地點(diǎn)點(diǎn)頭。

    雖然姜舒窈常常吐槽他是個棺材臉，但跟他相處一段時日后, 漸漸能從他臉上看出點(diǎn)情緒了。

    比如現(xiàn)在，臉上依舊冷淡平靜，實(shí)則可是透著心虛呢。

    他面對自己有什么好心虛的呢？姜舒窈想不通。

    “我把明日的午飯準(zhǔn)備好了，你跟我過來?！?/br>
    謝珣被她盯著, 差一點(diǎn)就交代了去處，聽她忽然話鋒一轉(zhuǎn)，暗自松了口氣，連忙乖乖跟在她后。

    在古代找個手藝人不容易，幸虧姜舒窈有錢, 一天不到就找人制作出了新型飯盒。

    飯盒用兩層大小不一的木盒嵌套而成，中層留有空間, 并用鐵片鑲了一層皮, 防止漏水。盒蓋戳了幾個透氣孔，以供散熱。整個飯盒的制作全仿造著現(xiàn)代的自熱飯盒，發(fā)熱包用焦炭粉、生石灰、鹽制作而成, 成本不算高, 只是取了個巧思。

    她把飯盒打開, 拿出上面一層，指著發(fā)熱包對謝珣道：“我把這個發(fā)熱包放在這里，你不要隨便動，不要用手碰，知道嗎？”總有一種害怕熊孩子見著什么都往嘴里塞的擔(dān)憂。

    謝珣點(diǎn)點(diǎn)頭，問：“這是何物？”

    姜舒窈不可能給他解釋化學(xué)原理，只是說：“這個東西遇水會發(fā)熱，切記切記，一定要加涼水，看到這條線了沒？涼水加到這就好了，不要超過。加完涼水后就把這個小一點(diǎn)的盒子重新放回，再蓋上蓋子，不要碰這幾個孔?！?/br>
    姜舒窈說完，尤不放心，讓謝珣復(fù)述一遍。

    謝珣人生頭一回被人懷疑了記性，但還是一字不落地重復(fù)了一遍。

    姜舒窈滿意了，最后叮囑：“我會把你的午飯放在這個小盒子里面，你蓋上蓋子后約摸等個六七分鐘……呃，半刻，就可以打開吃了?！?/br>
    謝珣第一次見這么神奇的飯盒，連想到明天晌午用飯都緊張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想試一試。

    目光在飯盒上多打了幾轉(zhuǎn)，他忽然想到了一事，忙問：“你做這些可有從公中撥銀子？”

    姜舒窈不怎么在意錢這件事：“沒有啊。”

    謝珣愕然，沒想到這些時日在她這兒蹭飯全是她出的錢！

    他以為開了小廚房就等于過了大房的明路，花銷采買全由公中撥銀兩，卻不知姜舒窈這個富婆在和徐氏商量開小廚房時，直接說了所有錢自己出。

    姜舒窈十分富裕這件事京中沒誰不知道，前些日子她大手一揮差點(diǎn)買空布莊，謝珣還提心吊膽的，生怕欠了她銀子，后來買來的男式布匹全送至襄陽伯了，謝珣才放下心來。

    他對姜舒窈道：“你等我一下?！比缓蠡鸺被鹆堑嘏苓h(yuǎn)了，過了會兒抱著個小木箱跑過來。

    他把木箱往桌上一放，打開鎖，取出厚厚一沓銀票：“這是我多年的積蓄，這是地契——”

    姜舒窈趕忙制止他：“哎哎哎，等等，你拿這個干嘛？”

    謝珣也察覺到有些過了，清咳一聲：“我只是想說我有足夠的積蓄還賬?！?/br>
    他拿出銀票放在姜舒窈面前，說道：“我現(xiàn)在俸祿雖然不高，但每月的銀兩也能抵掉日常食材采買?！彼贿呎f，一邊解下腰間的荷包放在桌上，“這多余的銀票就當(dāng)是我提前做抵押。再說你下廚耗費(fèi)精力，不能單用價(jià)錢來衡量?！?/br>
    姜舒窈瞅了一眼銀票面值，頗為無奈：“這也太多了吧，你是打算把這輩子都定了嗎？”

    姜舒窈的意思當(dāng)然是指“定這輩子的飯”，但謝珣卻理解成了其他意思，突然愣住了，連說話都帶著結(jié)巴：“不、不是這個意思?！?/br>
    姜舒窈根本沒接上他的思路，只是拿走了他的荷包，掂量了幾下：“就這個吧，遠(yuǎn)遠(yuǎn)夠了，我平日做飯也不會用什么山珍海味?！?/br>
    謝珣還因?yàn)閯偛沤骜耗蔷渫虏鄱秀敝校瑳]有多說，聞言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那以后我會定時向你上交銀兩的。”

    “好?！苯骜阂膊煌凭?。

    ＊

    翌日清晨，謝珣早早地起床用膳，天色還未全亮?xí)r就已經(jīng)收拾完了。

    等到姜舒窈起床用膳，為他裝上午飯，喚人送到書房后，他才假裝剛收拾完，正巧準(zhǔn)備上值去的樣子。

    出府不遠(yuǎn)，又碰見了騎在馬上啃餅的藺成。

    藺成見到他，把馬靠過來，指指自己馬上掛著的飯盒：“伯淵你瞧，今日我也帶了飯?！?/br>
    謝珣點(diǎn)頭。

    “我回去便跟府上廚子說了你帶的那種吃食，他們略一思考，便做了個差不多的出來?！碧A成得意洋洋，“不過昨天你帶的那個酸酸辣辣的吃食他們倒是從未聽聞，哎，那個用來佐素羹可真是美味?！?/br>
    謝珣冷漠地掀起眼皮看他，還說呢，昨天給他分享涼粉，說好的只挑一筷子，結(jié)果他一筷子下去小半碗。

    藺成還在那喋喋不休：“昨日他們都說你帶的炸食美味，這可提醒我了，我今兒也帶了幾條炸酥魚，餓了便當(dāng)零嘴解解饞。”他說完，看向謝珣的飯盒，“你呢，帶了什么？”

    謝珣只是道：“就是普通的飯食罷了?！?/br>
    藺成傻乎乎地信了。

    到了飯點(diǎn)，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從桌案前起身，三兩人一起，一邊聊著事務(wù)一邊朝飯?zhí)米呷ァ?/br>
    藺成取了rou羹和小菜，抱怨道：“怎么每天都是溫的，什么時候晌午才能吃上一口熱飯！”

    謝珣沒搭話，只是對他道：“不用幫我取了?！?/br>
    “這不行吧，總得吃點(diǎn)，要不是下午會餓的?！?/br>
    謝珣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我?guī)Я孙垇怼！?/br>
    藺成還在勸：“溫的總比涼的好?！?/br>
    謝珣雖然相信姜舒窈所說的能讓飯食變熱的法子，但未曾試過，謝珣還是有些忐忑：“應(yīng)該會是熱的吧?！?/br>
    “嗯？”藺成嘴里還叼著炸酥魚，瞪大眼睛看向他，“早上帶來的飯食，再熱也得涼咯。”

    謝珣便從飯盒中取出姜舒窈為他做的木盒，按她的叮囑cao作，倒進(jìn)涼水后，蓋上蓋子等飯便熱。

    一番動作看得藺成眼花繚亂，嘖嘖稱奇：“伯淵，你這是在干什么，變戲法嗎？”

    他本意是調(diào)侃謝珣，卻不想剛才平靜的木盒漸漸發(fā)出呲呲聲響，上方的小孔躥出連綿的熱氣，整間屋子的人都朝這邊看來。

    隨著米飯的加熱，香味逐漸溢出，多日用慣溫?zé)峁训说耐艂円宦劦綗犸埖南阄?，紛紛放下筷子圍了過來。

    謝珣面上不顯，心里“咯噔”了一下。

    待到時辰差不多了，謝珣便揭開了蓋子。

    濃厚的蒸汽夾雜著米飯的香味蒸騰而起，待霧氣散去，眾人才看清他飯盒里裝的飯菜。

    飯盒呈方形，靠右處有一塊木板將盒子一分為二，左邊盛滿了晶瑩剔透的大米飯，上面澆了一勺濃稠的魚香rou絲，色澤棕紅，rou絲與胡蘿卜絲、木耳絲混在一起，顏色豐富，芡汁濃稠。

    右邊盛了幾塊顏色透亮棗紅的小塊rou食，眾人無法判斷此為何物，謝珣卻是知道的。這應(yīng)該是姜舒窈剁小過的鹵豬蹄，大小正適合一口一個，放入口中慢慢剔骨吐出，吃相也不會太難看。

    魚香rou絲蓋飯加熱后味道霸道，咸鮮酸甜，光是聞著味道就覺得開胃。

    再看那芡汁浸透到了白米飯里，飽滿的大米沾上亮澤棕紅的湯汁，賣相極好。

    謝珣拾起筷子，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到他的筷尖處。

    他將沾上芡汁的米飯稍微拌了一下，挑起混合著魚香rou絲的熱米飯大口放入口中，guntang的熱氣熏得他差點(diǎn)沒忍住張嘴哈氣，拌勻后的米飯沾上了酸甜的魚香味，而魚香rou絲的咸味也得到中和。

    酸甜中透著微微的辣，辣意卻只是輔佐，不會像普通辣味那般刺激，只會激發(fā)酸甜中的咸香，咀嚼吞咽后，口中全是濃郁的酸甜鮮味。

    藺成饞得要命，又不好意思去刨人家的飯碗，只能眼巴巴看著他。

    謝珣被他們盯得難受極了，百般糾結(jié)，還是給他們一人挑了一筷子到碗里，順道一人給了一塊豬蹄。

    他們先是迫不及待地就吃了那口魚香rou絲蓋飯，一入口就后悔了，這種咸香的滋味只會讓他們還捧著的素羹更顯得寡淡，似乎還沒咀嚼就吞下了米飯，嘴里只剩下回味無窮的酸甜。

    瞧給孩子們饞的，眾人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找太監(jiān)商量商量改善午膳，之前吃習(xí)慣了就還好，現(xiàn)在看著謝珣那熱氣騰騰咸香美味的盒飯，誰能忍？

    他們一邊想著，一邊往口里投入鹵豬蹄。

    這竟是從未吃過的食材，骨頭連著的地方是瘦rou，剩下的厚厚的一層便是精華所在，軟而不爛，肥而不膩，稍微彈牙，嚼起來有股醇厚濃郁的rou香，越品越香，越嚼越醇。

    鹵豬蹄腌制得入味，連骨頭都浸著鹵味，啃完骨頭上包裹的rou后，眾人皆把骨頭放在舌尖滾了一圈后才以袖掩面吐出來。

    剛才口中酸甜的魚香味被鹵味取代，又辣又鮮，帶著微微的回甘和中藥材的清爽，層次豐富，香味久久不散。

    他們把目光投向謝珣，有的心中已經(jīng)開始計(jì)劃打聽一下他府上到底去哪挖來的頂級大廚，竟有這般手藝。至于謝珣提過的這些是他夫人準(zhǔn)備的事，屋內(nèi)沒一個信的，姜舒窈混不吝的名聲可是如雷貫耳。

    有的還在回味豬蹄，問道：“伯淵，這是什么食材制作而成的？”

    謝珣咽下口里的飯，十分平淡地吐兩個字：“豬蹄?！?/br>
    他們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聽到某種稀奇山珍的名字了，忽然聽見豬蹄，全部人都傻眼了。

    有的面色一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畫面，忙飲水漱口；有的砸吧砸吧嘴，失望地想如此美味的食物竟是那般下賤的食材做的；有的心里盤算著回家也讓府上廚子做做看，不知道會不會被爹娘罵……

    謝珣才不管他們心里如何想，大口大口地吃著蓋飯，心里哼哼，有些人就不配享用姜氏做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