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小宮女瞧著她臉色不好，半跪在她身側(cè)關(guān)切地詢問道：“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這就去請御醫(yī)！”她說罷便要起身。

    溫映寒抬手握了她的胳膊，攔了她一下。

    “今年是何年了？”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小宮女一愣，呆了呆如實回稟道：“是盛元二年了?！?/br>
    溫映寒緩緩松開了手指，再度撫上自己緊蹙的眉心。果然，盛元二年，這年號根本不是她所聽過的。

    小宮女看著她這副樣子也著急，見溫映寒半晌未語，只以為娘娘是身子不適。她回身語速極快地吩咐道：“快去告訴皇上皇后娘娘醒了，再去將御醫(yī)請進(jìn)來。”身后的一個宮人忙起身往屋外走。

    溫映寒聞言眼眸微動，似是也意識到了什么，“……皇上？”

    小宮女這會子怎么也瞧出些異樣了，她跪在她身側(cè)，“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娘娘別急，皇上和御醫(yī)就在外殿?！?/br>
    溫映寒緩緩搖了搖頭，眼瞧著這個小宮女身上的宮裝是與其他那幾個略有不同的，看著她剛才一直服侍在自己身側(cè)的樣子，想來應(yīng)該是之前每日跟在她身邊近身伺候的宮女。

    可她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一時間額頭上布了些細(xì)汗，溫映寒深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腦海里的畫面本就亂，越急便越理不清頭緒，她須得慢慢捋出來。

    她頓了頓，“我記憶有些亂，許多事情有些想不起來了。無事，容我緩一緩。”

    小宮女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奴婢蕓夏，娘娘還記得奴婢嗎？”

    溫映寒的沉默是最好的回應(yīng)，內(nèi)殿外隱約傳來了些說話的聲音，只是隔著一道門什么也聽不清。溫映寒似有所覺地朝門外的方向望了望，可還未等開口便是一陣暈眩。

    “娘娘！”

    耳鳴聲再度襲了上來，蕓夏好像又說了些什么，可她卻聽不清了。溫映寒扶上了自己的額頭，那里是與冰冷的指尖截然不同的高熱。

    這個季節(jié)的屋子里仍燒著炭火不會太冷，可即便她身上蓋著錦緞刺繡而成的棉被，仍宛如身著薄衣站在三九的雪天里。

    “扶我躺一會兒?！?/br>
    眼前有些發(fā)黑，蕓夏即刻扶了她躺下又替她掖好了錦被。溫映寒頭昏昏沉沉的，意識不受控制地拉扯著她下墜，隱約聽見有人推門進(jìn)來的聲音，可最終只能任由自己墮入更深的黑暗里。

    迎接她的是漫長的睡意。

    ……

    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jīng)大亮了。院子里不知名的鳥啼聲嘰嘰喳喳地響起，腦子里的思緒仍是亂的，好在她還記得昏睡前的事情。

    “蕓夏，什么時辰了？”

    身邊的宮人聽見動靜忙靠了過來，蕓夏半跪在她身側(cè)扶了她起身，“回娘娘，快到午時了?！?/br>
    溫映寒頓了頓，打量著身側(cè)人，“我竟睡了這么久？”

    蕓夏從旁邊的小宮女手中接過一件披風(fēng)，“娘娘睡了一天一夜。”

    溫映寒桃花狀的眸子里微微閃過一絲訝異，原以為自己只睡了一晚，沒想到已經(jīng)是另外一天了。難怪身上沒一點力氣。

    蕓夏嫻熟地替她將披風(fēng)披好，又端了杯溫水服侍她喝下，“娘娘稍等，奴婢這就去請御醫(yī)過來?！?/br>
    溫映寒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燒似是已經(jīng)退了。她確實有些事得問御醫(yī)的，便微微點了點頭，“嗯，你先去吧。”

    蕓夏起身往屋外走，只是身子還未來得及轉(zhuǎn)過來，便聽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響。

    “娘娘醒了？”

    一身秋香色的宮裝在素色衣衫的宮女們間顯得有些顯眼，那人腳步有些不穩(wěn)，但仍是一點一點走到了溫映寒床邊，跪下的那一刻，她眼睛里已經(jīng)含了些淚意。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該留娘娘一個人在亭子里的?！彼狭藴赜澈\被的邊緣，再抬眸時已經(jīng)帶了些抽噎，“娘娘是不是不記得奴婢了，奴婢是明夏啊?！?/br>
    溫映寒眼眸微微動了動，她自然是記得她的，明夏是自幼便跟在她身邊的丫鬟，現(xiàn)在會出現(xiàn)在宮中想必是她嫁人時帶了她做陪嫁。眼下自己既然可以認(rèn)得出她，便證明她是記得起從前在家中的事的。

    溫映寒嘗試著稍稍回憶了一下，然而到具體的事件時，又是一陣頭痛。思緒有些亂，有些人的面孔還在，有些事也能想得起來，就是紛雜在一起再整理出來，恐怕還需要些時間。

    如今唯一可以確認(rèn)的是，她不是一點記憶也沒有了。

    “明夏，你先起來。我還記得你的?！?/br>
    小丫鬟的眸子眨了眨，愣了一會兒，又涌出了些眼淚，“奴婢不起，娘娘罰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錯?！?/br>
    溫映寒瞧著她剛剛走進(jìn)來的樣子便知有人已經(jīng)罰過她了，事已至此，更重要的是弄清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要知道一切，問這個自幼跟著自己的人肯定能比問旁人了解得多些，溫映寒不習(xí)慣叫那么多人圍著，便開口朝后面的宮女們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br>
    她頓了頓，“明夏，你先起來，我有些事要問你?！?/br>
    明夏擦了擦淚，“娘娘您說，奴婢定知無不言?！?/br>
    溫映寒等著下人們都出去了，緩緩開口道：“想必你應(yīng)該聽說了我忘了些舊事，你都知道什么，一并說與我聽。”

    “娘娘還記得多少？”

    溫映寒揉了揉眉心，沉下心來細(xì)想，過去的一樁樁一件件事逐漸浮現(xiàn)，頭又有些微微發(fā)疼了，好在還是可以忍受的。

    許久，她輕輕開口道：“我記得哥哥即將出征?！?/br>
    那時候她哥哥溫承修剛剛拜了官職，鎮(zhèn)北侯世代為武將鎮(zhèn)守一方疆土，恰逢那時戰(zhàn)事剛起，她哥哥便接了圣旨準(zhǔn)備領(lǐng)兵征戰(zhàn)。

    明夏動了動唇，“娘娘，那已經(jīng)是三年前的事了。大公子領(lǐng)兵后不久便初戰(zhàn)告捷，再往后又晉升了好幾回官職。后來先帝下旨將您賜婚給了當(dāng)時還是七皇子的圣上，先帝駕崩前留有遺詔，將皇位傳給了七皇子，如今新帝繼位后已有半年的時間了?！?/br>
    溫映寒眸間微微閃過一絲訝異，手指不經(jīng)意間輕輕攥了攥，很快便意識到自己心臟剛剛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她竟嫁給七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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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溫映寒垂下視線，指尖在手中的茶盞邊沿轉(zhuǎn)了轉(zhuǎn)，倒是想起了些小時候的事情來。從前姨母在時，她常有機(jī)會入宮，又因跟姨母膝下的文茵公主要好，宮中的皇子們她也都認(rèn)得。

    七皇子他……

    門外傳來一陣輕敲，“娘娘，御醫(yī)張大人到了。”

    溫映寒停下了思緒，將手中的溫水遞到明夏手中，緩緩開口道：“傳進(jìn)來吧?！?/br>
    明夏捧著杯子退至一邊，蕓夏領(lǐng)了御醫(yī)往內(nèi)殿里面走。

    張大人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皇后娘娘萬安?！?/br>
    溫映寒著實有些不習(xí)慣被其他人這樣叫著。別人習(xí)以為常的三年，對失了憶的她而言就仿佛是一夜之間的轉(zhuǎn)變。但她也知出了問題的是自己，對旁人來說向她行這樣的禮數(sh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忽然失憶，她需要適應(yīng)的東西還有很多。歸根結(jié)底還是得盡快恢復(fù)記憶才行。

    溫映寒?dāng)苛藬可裆?，纖長微彎的睫毛輕眨間便將眸間所有的情緒悉數(shù)遮掩，她壓下心底的不習(xí)慣，最終只是微微頷首，抬了抬胳膊免了所有人的禮數(shù)。

    御醫(yī)走上了前，瞧了瞧她的氣色。望聞問切，這是第一步。

    “娘娘可覺著身上還有哪里不適？”隨行的小太監(jiān)即刻將診箱遞了過去，御醫(yī)搭了塊帕子在溫映寒的手腕上，邊診脈邊開口。

    溫映寒輕輕抿了抿唇，相比那日剛醒來時的頭痛難忍今日已經(jīng)算是好上了許多，時隱時現(xiàn)地疼著，倒也不礙事。她緩緩開口道：“還有些頭痛，不過不打緊，只是身上沒什么力氣，總有些昏沉。”

    御醫(yī)靜心診脈，另一只手捋了捋胡須，“娘娘脈象基本平穩(wěn)，但略有些發(fā)虛發(fā)浮，按之不足，觸之無力，是外邪侵襲肌表氣血不足所致，這段時間需按時服藥靜心調(diào)理?！?/br>
    溫映寒微微頷首，自己的身子，她大致也清楚，只是她這次見御醫(yī)想問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沉了沉，開口道：“想必大人已經(jīng)聽蕓夏說了有關(guān)我記憶的事，大人可知這究竟是因何而起，又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即刻治愈？”

    張大人收了她手腕上的方帕，拱了拱手，“娘娘，先前您昏睡時微臣已經(jīng)為您診治，您頭部附近無明顯傷口，但不排除有暗傷，水中逼仄，呼吸不暢可致失憶，落水之時碰撞到也是有可能的，但無論是哪種皆需靜養(yǎng)等經(jīng)脈順通，無特效的法子。微臣無能，還請娘娘恕罪?！?/br>
    溫映寒輕輕攥了攥手指，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更何況事關(guān)記憶內(nèi)里，想來也是她太過心急了。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她抬手揉捏著眉心試圖舒緩，聲音有些懨懨：“大人只需告訴我，我的記憶還有無恢復(fù)的可能？”

    御醫(yī)沉了片刻，“娘娘切勿心急，微臣必當(dāng)盡心竭力，娘娘暫先養(yǎng)好身子，多接觸些過去的人和事是有助于恢復(fù)記憶的，娘娘可叫身邊人多說些從前的事給娘娘聽，微臣也會再擬一張藥方。”

    溫映寒微微點了點頭，“有勞大人了?！?/br>
    殿外，小宮女端了碗剛煎好的藥走了進(jìn)來。淺碧色的蘭紋瓷碗里深色的藥汁如墨，黑漆漆的一團(tuán)，單是聞著便已生了苦意。

    溫映寒默默將湯藥接過，白皙纖長的手指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里面的湯匙。

    張大人拱了拱手，道：“娘娘，藥還是趁熱喝了吧，涼透了影響藥性?！?/br>
    溫映寒頓了頓，沒再多說什么，將藥汁一口飲下。苦澀的味道瞬間襲滿口腔，逼得她不禁蹙眉。蕓夏適時遞了帕子過來，又送上了一碗溫水。御醫(yī)見她已經(jīng)將藥飲了，便起身告退。

    溫映寒輕掩了雙唇，緩了緩，讓其余的下人一并稟退，身邊只留了明夏一個人。

    明夏來到她身側(cè)，“娘娘最怕苦了，待會子奴婢去尋些蜜餞?！?/br>
    “罷了，苦味已經(jīng)過了?！睖赜澈?dāng)苛藬可裆?，一雙桃花狀的眼睛里眸色帶著淡淡的深棕，宛如琥珀。

    “還有些事得問你?！彼亻_口，沉了片刻緩緩道：“我失憶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又為何會落水？”

    她先前聽周圍人說了許多，隱約也知道自己是落入了湖水里，只是那日她為何要去那里？

    明夏福了福身，“娘娘前陣子在屋里待得久了，那日忽然說想出去走走，誰知走到一半竟下起了暴雨，娘娘讓奴婢回去取傘……”她話至此處眼睛里又蓄了些淚意，“奴婢有罪，奴婢不該留娘娘一個人在涼亭的?！?/br>
    溫映寒頭又有些發(fā)沉，許是起來得太久了，應(yīng)付眾人又有些費(fèi)神。她抬手揉著額角，語氣間帶了幾分漫不經(jīng)心：“湖邊有個涼亭？”

    明夏應(yīng)道：“是呢，那邊是千荷池，涼亭緊臨著湖水，是為供夏天嬪妃們賞荷花修葺的?！?/br>
    溫映寒輕輕頷首，聲音微沉像是在自言：“涼亭邊理應(yīng)有圍欄……”

    明夏眼眸微微動了動，“亭邊是有的，事后有小太監(jiān)去那邊查看，圍欄無損，只是池邊的青石上生了些青苔，千荷池偏僻少有人去，值守的下人也是疏忽大意了。娘娘許是見外面雨勢變小，出了涼亭離池邊太近了?！?/br>
    御醫(yī)的藥方里有些安眠的成分，喝下后這會子藥效已經(jīng)上來了，困倦感拉扯了溫映寒的意識，身體隱隱開始不適，叫囂著想要沉沉地睡去。

    “我乏了，你先下去吧?！?/br>
    苔蘚濕滑，再加上暴雨天光線不好，跌入池中也不是并無可能。但溫映寒心里明白，依照她平常的性格是斷不會讓明夏在那樣的暴雨天里冒著雷雨回去取傘的。

    她是失憶，不是失智。

    落水這件事可能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她當(dāng)時支走明夏，應(yīng)是有什么理由的。

    溫映寒放下了太陽xue上的手指，淡淡開口：“你身上有傷，這幾日叫蕓夏過來伺候便是了，暫且不必走動了?！?/br>
    明夏福了福身，“多謝娘娘恩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