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星哲這個時候覺得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那些狂言真的像一個又一個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也像一把把的鋒利的刀，使勁地扎他戳他凌遲他。

    他抿緊嘴巴不說話，和誰賭氣似的，悶頭進了展廳，悶頭在后排找位置坐下。

    有兩個女孩子從他身邊路過，直盯盯地看他。又有兩個帶著胸牌的年輕女記者路過，也一眼又一眼地看他。

    孟星哲太熟悉由異性向他傳遞的這種注視了。以前他會因此洋洋得意，抬高下巴，把自己帥到極致的角度傳送出去。但現(xiàn)在他只覺得心煩。他把休閑外套的衣領(lǐng)立了起來，氣憤地?fù)踝∽约捍蟀霃埬槨?/br>
    然后他再慢慢品，自己怎么就變得氣憤起來了。

    想了想，原來是他發(fā)現(xiàn)，不管他把自己多帥的臉從多帥的角度遞出去，姚佳從來也沒有向他投注過來如前面女孩子看到他時那樣的、帶著點嬌羞、欣賞、心動和荷爾蒙的眼神。

    他憤憤地扯著衣領(lǐng)，覺得這衣領(lǐng)做得真是討厭，它就應(yīng)該做成立起來是個口罩才對。他覺得這會展廳也討厭，黑黢黢的光線那么暗，把每個人也都給照得黑黢黢。他覺得屁股下的椅子也討厭，又硬又硌人，坐得他滿心煩躁。

    連旁邊的貝洛南他也覺得他今天怎么那么討厭，雖然他也不知道他究竟為什么討厭。

    他現(xiàn)在就是不需要理由地覺得一切都討厭。

    最討厭就是上臺開始演講的岳旭然。

    他真希望那家伙能在口齒間打個磕巴，讓演講出現(xiàn)不完美的頓點。

    可那家伙偏偏演講得流暢通透，娓娓動人。

    馬上他最最討厭的時刻到了。那家伙看著臺下姚佳的位置，說他做的這款手機，叫佳人。

    他覺得岳旭然那家伙簡直討厭透了！還佳人，rou麻不rou麻？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岳旭然rou麻得牙根都在發(fā)酸，酸得他后槽牙都快倒了。

    *

    聽到岳旭然說出手機型號是“佳人”兩個字時，貝洛南忍不住出聲感嘆：“我靠！這小子太他媽會玩了！浪漫，浪漫死了！我要是叫貝洛佳我他媽現(xiàn)在得感動得哭！”

    他扭頭去看孟星哲，想讓他學(xué)著點。結(jié)果視線一掃他看到孟星哲臉拉得有兩米八那么長。

    貝洛南無情地笑起來：“有人比你帥比你sao，比你搶風(fēng)頭，受不了了吧？哈哈哈哈報應(yīng)！”

    孟星哲沒理他。他拿起主辦方提供的純凈水，扭開蓋子就開始喝。喝完自己的又去拿貝洛南的。

    “哎你拿我水干什么？”貝洛南往回?fù)尅?/br>
    孟星哲沒給他可以搶回去的機會，扭開瓶蓋就往嘴邊送，喝前倒是賞了貝洛南一句解釋：“我胃不舒服，燒心?！?/br>
    說完他仰頭大口大口吞水。

    貝洛南撇著嘴角小聲嘀咕：“我看你也是胃不舒服，反酸水呢吧。”

    發(fā)布會的后半段孟星哲沒繼續(xù)看，他怕看完自己的胃會被酸水灼出一個洞。

    灼完了胃就該灼心了。

    他起身離開會場。

    貝洛南和他一起從會場里退出來。

    他開車送孟星哲回宿舍。

    路上他中肯地說：“岳旭然的佳人手機，不錯?！鳖D了頓他又說，“星星我知道你可能不愛聽我夸岳旭然，但我也要客觀地告訴你，他們的手機預(yù)售量相當(dāng)?shù)母?，他們那個手機發(fā)燒友論壇就是預(yù)售的主要陣地。唉，我是真的挺羨慕他們那個論壇的，會員注冊量大每天活躍人數(shù)非常高，而且粉絲各個是鐵粉死忠粉。其中有好些粉兒還是各個媒體渠道的大v呢?！?/br>
    貝洛南踩了腳油，繼續(xù)說：“在現(xiàn)在這個互聯(lián)網(wǎng)營銷為王的時代，有這些大v鐵粉這可太重要了！對了，岳旭然他們之前給論壇鐵粉贈送了試用機，讓他們測評，然后根據(jù)他們的反饋做修改調(diào)整，這就讓這些特粉特別有參與感，覺得這手機除了是四點科技的孩子也是他們自己的孩子似的，所以他們對四點科技的客戶黏度特別高?！?/br>
    孟星哲一直靜靜地聽著，沒出聲搭茬或者打斷。

    貝洛南繼續(xù)說：“現(xiàn)在岳旭然他們手機發(fā)燒友論壇的那些會員，正在各個媒體渠道自發(fā)宣傳四點科技的手機呢。岳旭然他們可真是得了基層民眾的心?。∧阏f要是岳旭然這個論壇資源、這些鐵粉也能給我們用用就好了！我相信在這些發(fā)燒友的自發(fā)宣傳下，佳人手機的未來銷量非?？善?，四點科技的騰飛也非?？善?。”

    他叭叭了一堆話說岳旭然，最后繞到姚佳身上做結(jié)尾：“姚小佳真是好運氣，找到個這么優(yōu)質(zhì)的好男人，我替她高興?！?/br>
    孟星哲越聽越心煩，聽到最后這句時他煩得幾乎要爆炸，他直接對貝洛南說：“閉嘴！”

    喘口氣，他說：“讓我安靜一會?！?/br>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沒有察覺什么，但貝洛南有點驚奇地扭頭看了他一眼。

    他從孟星哲剛剛的語調(diào)中幾乎聽到了哀求。

    孟星哲居然會哀求了。

    他是為了誰呢。

    ******

    發(fā)布會順利結(jié)束。

    電視臺漂亮的當(dāng)紅女主持人唐馨和岳旭然單獨說了好半天話。

    岳旭然的助理過來給姚佳送咖啡和小點心讓她墊肚子。助理眉飛色舞地附贈她香艷八卦一條，告訴她說：“主持人大美女想請岳總吃飯，可我們岳總那個大直男為了及時阻斷大美女的特殊想法，直接說等下要請自己喜歡的女孩吃飯。”

    姚佳哇了一聲：“他就這么斷了自己的艷福？好狠一男的！”

    助理看著姚佳，眼神怪怪的，好像覺得她在自己剛說的句子中抓錯了重點。

    助理干干地笑了笑，讓姚佳好好享用咖啡，跑去找岳旭然了。

    姚佳看到助理跟岳旭然說了什么，岳旭然回頭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似乎有點無奈似的。

    會場里的人漸漸地散了，姚佳耳邊卻好像還響著各種熱鬧聲音。

    這感覺像經(jīng)歷過極致絢爛的喧囂后，興奮很難立刻結(jié)束，亢奮總要在身體里還留下個余韻的小尾巴。

    整晚姚佳都有一種特別驕傲的感覺。

    這家公司，是她投的。

    這么出色的團隊，是她砸錢捧的。

    今天這場盛會的背后，有她的助力呢。

    這是她人生某個方面的一次成功，她有了成就感，她體會到了自己的價值。

    她坐在位子上沒有動，看著岳旭然在不遠(yuǎn)處跟他團隊的人員們說話，那些人好像還向她這邊看了下。岳旭然也在回頭看她。

    姚佳回以他們熱情的笑容。

    下一秒，岳旭然像受到她熱情笑容的鼓舞，朝著她大步地走過來，他的兩只手背在身后。

    陶烈和其他人站在原地，好像在給他打著什么氣似的。

    姚佳看到岳旭然走到自己面前，她趕緊從座位上起了身。

    她對岳旭然笑著說：“你剛才在臺上回答媒體記者們的問題，回答得好精彩，真是什么都問題都難不倒你，我能感覺到場下人都是發(fā)自真心地在為你鼓掌！”

    岳旭然也笑著問她：“你呢，你為我鼓掌了沒有？”他望著她的眼神深深的。

    姚佳點頭：“那當(dāng)然！”

    岳旭然笑得很開懷。

    馬上，他收起了笑容，一臉正色。

    他叫了姚佳一聲。姚佳應(yīng)聲抬頭，看到他眼神深邃地望著自己。

    他說：“謝謝你姚佳。”

    他又說：“沒有你就沒有四點科技?！?/br>
    他還說：“有一捧東西我很早就想送給你。但那時候，你是我的投資人，你給我錢花，你是我的金主女爸爸。這捧東西我如果在那時送給你，我怕別人會認(rèn)為我是沖著你有錢、我是想在你那里吃軟飯?！?/br>
    他說著說著又微笑起來。他好像太緊張了，不得不用微笑舒緩一下自己。他連剛才在臺上演講和回答媒體記者們各種刁鉆提問都不如現(xiàn)在緊張。

    他微笑著喘口氣，繼續(xù)說——

    “現(xiàn)在，四點科技能開始帶給你這個投資人回報了，我不再是一個只從你這里拿錢的人。所以現(xiàn)在我送你這捧禮物，應(yīng)該不會再有吃軟飯的嫌疑了。”

    他笑著，笑容在他俊逸的臉上渲染出幾分忐忑和靦腆。

    他問：“你還記得去果園那天晚上，我給你發(fā)的信息嗎？”

    姚佳點頭，馬上又搖頭。

    “我記得你發(fā)了信息，但我不記得發(fā)了什么了?！?/br>
    岳旭然看著她，搖搖頭，笑容里有著點無奈但更多的是縱容。

    “那你拿出手機，翻到那里，再看一遍?！彼煨斓膶λf，聲音和煦得像股溫柔春風(fēng)。

    姚佳趕緊從手包里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翻找聊天記錄。

    驀地她手指停下來。

    翻到了。

    他那天發(fā)的是有點散碎的幾句話：

    [我到家了。]

    [很開心。]

    [喜歡今天這樣的活動。]

    [歡樂又輕松。]

    [你早點睡。]

    姚佳抬起頭，把手機屏幕朝向岳旭然：“你沒跟我說什么特別的，就告訴我早點睡?！?/br>
    “那你把每句話第一個字連起來讀?！痹佬袢豢粗难劬λf。

    姚佳怔了下，把手機拿回來，眼睛從上到下掃過屏幕。

    “我——很——喜——歡——你——”

    姚佳一下怔在那。

    她抬頭，瞪大了眼，看向岳旭然。

    岳旭把兩只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終于拿了出來。他手里是一捧火紅的玫瑰花。

    他把它遞向姚佳。他臉上的微笑已經(jīng)遮蓋不住他的緊張了，他一向和煦溫柔的聲音里泛起了一絲緊張的啞。

    他看著她的眼睛，對她告白：“佳人手機是我們整個團隊給你的禮物，這捧玫瑰是我想給你的禮物。姚佳，我很喜歡你，我想有機會從你的假男朋友變成你的真男朋友?！?/br>
    姚佳的心跳慢了半拍，她愣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yīng)。

    她好像從來沒想過岳旭然會喜歡自己。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