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起雙臂，龍紓哼笑：“你也被貶下來了？”

    爾爾被她撞得鼻尖生疼，正捂著揉呢，一聽這熟悉的聲音，猛地定睛一看：“是你？”

    孟晚跟著上下打量她，薄唇輕啟：“龍?！?/br>
    “師兄，我知道她是龍，我認(rèn)識?！睜枲柨纯此挚纯匆呀?jīng)走了老遠(yuǎn)的隊伍，慌忙道，“有空再說吧，我眼下還有事?！?/br>
    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背后的晶石，龍紓道：“你能有什么事?！?/br>
    “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含糊地擺手，爾爾掂了掂背上的重量，拉著孟晚就去追那長隊。

    龍紓歪著腦袋瞧著，實在好奇，抬步就跟了上去。

    “想去冥王殿？”

    “你怎么知道？”爾爾有點不好意思地?fù)项^，“我就是去看看?！?/br>
    孟晚想攔都來不及，他這小師妹吐字極快，輕而易舉地就把事情全交代了。

    皺眉搖頭，他戒備地看向龍紓。

    這人身上仙氣不純，模樣也妖冶，實在不像什么好人。

    察覺到不友善的目光，龍紓斜眼看過來，漂亮的眼尾一眨就翻了個白眼：“我?guī)闳??！?/br>
    “真的？”爾爾一喜。

    “真的，但只能帶你一個?！狈餍滢D(zhuǎn)身，龍紓道，“自己跟上吧?！?/br>
    歡呼一聲，爾爾將晶石卸下，飛快地對孟晚道：“師兄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

    “小師妹?！泵贤碜ё∷?，“你也太輕易信人了，她害你怎么辦？”

    “不會?！睌[擺手，爾爾道，“她是個極好的人。”

    前頭走著的龍紓步子一頓，沒忍住又翻了個白眼。

    一段日子不見，這小丫頭還是這么傻，她可不是人，更不是什么好人，也就是在這兒難得遇見故人，帶她一程罷了。

    正想著，手臂突然就被人抱住了。

    “走吧走吧。”爾爾興奮地道，“沒想到你竟能去冥王殿?！?/br>
    不太適應(yīng)地動了動胳膊，龍紓抿唇：“冥王的三兒子就住在冥王殿，他允我自由出入?！?/br>
    微微一愣，爾爾恍然：“那宮殿就是給你修的？”

    撇撇嘴，龍紓含糊地道：“不稀罕?！?/br>
    爾爾撓頭：“這等架勢，倒是比辛無上神對你好。”

    龍紓被扔下九霄之后，爾爾就再也沒從辛無那邊聽見過她的名字，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辛無是不是已經(jīng)忘了這個人了。

    臉色微沉，龍紓抿著唇不再吭聲，爾爾察覺她心緒不佳，識趣地?fù)Q了話頭：“你可遇見過離燁上神？”

    “他那個人?！饼埣倫灺暤溃白吣膬憾际亲屓思蓱劦?，如何能讓我得見。我知道他來了，但沒見過，多半是在冥王殿的主殿里，讓人好酒好菜地伺候著?！?/br>
    待遇好好哦，爾爾鼓了鼓腮幫子，又嘆了口氣。

    “怎么？”龍紓斜眼看她，“你失寵了？”

    耳根微微一熱，爾爾慌忙擺手：“什么失寵，我與他原也就……”

    腦海里突然劃過一覺睡醒看見的離燁的臉，她話說一半便卡住，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龍紓滿眼同情地看著她。

    “我是過來人，勸你一句，別把這些上神的憐愛當(dāng)真?！彼溃鞍阉麄儺?dāng)天，天是會塌的?！?/br>
    “……”爾爾有點想反駁，大佬除了脾氣怪點，很多時候還是靠譜的，沒辛無那么冷血無情。

    可是，看龍紓這灰敗的臉色，她也沒敢再犟嘴，乖乖跟著她跨過冥王殿的結(jié)界，往主殿的方向走。

    龍紓沒猜錯，主殿里當(dāng)真是歌舞升平，進(jìn)出端酒送菜的鬼魅極多，還都戴著妖嬈的面紗，姿態(tài)裊娜。

    她是想直接去見離燁的，但身邊這小丫頭不知在怕什么，突然就捏訣把自己也變成了鬼魅模樣，還扯了扯她的衣袖。

    “做什么？”她沒好氣地道，“我?guī)氵M(jìn)來已經(jīng)很好了，還想我陪著你胡鬧？”

    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她眨啊眨，爾爾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朝她拜了拜。

    龍紓不屑地冷哼，翻手抽出面紗，給自己戴上。

    閑著也是閑著，她就當(dāng)還人情了。

    兩人收拾妥當(dāng)，龍紓帶著她，輕車熟路地混進(jìn)了送菜的人群里。

    一進(jìn)門，清脆的笑聲就撲面而來：“幽冥可不全是鬼魅，也是有活人的?！?/br>
    第83章

    黑金紗幔自房梁上纏綿而下，鋪滿半間大殿，璀璨的晶石折出幽藍(lán)的光，照在金色的酒盞上。盞里瓊漿剛熱過，裊裊熱氣盤旋而上，在捻盞人的眉目間散開。

    鐘沁伸手，抹開眉梢上的霧氣，接著繼續(xù)笑道：“活人不如鬼魅靈巧，但勝在溫?zé)?，上神可要試試？?/br>
    說著，茭白的手便伸到了他眼前。

    離燁安靜地坐著，似是沒聽見她說話，抿一口清酒，覺得難喝，順手便擱回了條案上。

    鐘酉在旁邊看熱鬧，見自家meimei下不來臺了，仰頭便笑：“我早同你說他記性不好，你還不信。”

    “哪能這般。”悻悻地收回手，鐘沁委屈地扁嘴，“五萬年前，奴家還在上丙宮里住過一晚呢?！?/br>
    離燁一愣，靄色的眸子終于抬起來，認(rèn)真地看了她一眼。

    舉止不端，倒是生得一張大方莊重的臉，腦海里飛速找過一圈，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記憶，他皺眉，不解地看向鐘酉。

    鐘酉但笑不語，鐘沁倒是接著道：“你真不記得了？還是你帶奴家進(jìn)去的，說九霄晚上風(fēng)冷，硬是要給我點個火爐子?！?/br>
    “……”聽到這里，離燁明白了。

    純瞎掰。

    他從來不會帶女仙進(jìn)上丙宮，更別說點什么火爐子。

    是跟小東西待一起太久了，竟然忘記了要防備這些人的鬼話。

    收回目光，離燁繼續(xù)飲酒，不再看她。

    鐘沁雙眸含笑，倒是越說越起勁：“那時候上神還沒有現(xiàn)在這般厲害，便只能許諾于我，待修為大成之后，便接我回去，奴家這一等就是五萬年，上神好狠的心?！?/br>
    “不過，現(xiàn)在也不晚，奴家潛心修道也有五萬余年，如今若隨上神回得九霄，倒也算得上匹配?！?/br>
    端菜的鬼魅路過她身側(cè)，莫名一個手抖，盤子里熱騰騰的菜湯徑直朝她倒了下來。

    鐘沁反應(yīng)極快，rou身化煙，順勢就繞進(jìn)了離燁懷里，魂煙勾著他的脖子，唏噓地道：“嚇?biāo)琅伊恕！?/br>
    臉色微冷，離燁伸手就想打她個魂飛魄散，可他剛一動，就被鐘沁拉了拉衣襟。

    “瞧瞧那是誰?！辩娗哂没暌粜÷暤?。

    手上動作一凝，離燁抬頭，就看見一只鬼魅怔愣地看著他，黑紗遮擋了她的面容，但那一雙眼睛委實是熟悉得很。

    心念一動，離燁飛快地收回了目光，身子也不由地跟著坐直了些。

    “怎么笨手笨腳的。”上頭的鐘酉斥責(zé)了起來。

    那鬼魅猛地回神，僵硬地半跪下來行禮，旁邊過來另一只鬼魅，拉了她一把，兩人很快就混進(jìn)了四周的鬼魅之中。

    鐘酉揮手，將灑了的菜湯抹去，瞥一眼旁邊的離燁，也不好當(dāng)場追究，只能伸手又給他倒了一杯酒。

    鐘沁在他懷里化出形來，饒有趣味地低聲道：“她身上怎么有上神您的味道。”

    “與你無關(guān)。”

    “是小情兒么，惹了您不高興，巴巴地跟過來了？”

    眼里生出一股子戾氣，離燁將她甩開，余光又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

    爾爾沒走，跟龍紓一起站在隔斷旁的石柱邊，雙雙低著頭，不知道在說什么。四周都是鬼魅，她二人并不氣眼，也只有鐘沁這種修五感的才會聞到爾爾身上的他的氣息。

    她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飛快地收回視線，離燁輕咳一聲，拂袖問鐘沁：“摔疼了？”

    落地便化回?zé)熿F，又回到自己的席位上變出人形，鐘沁哀哀地捂著手腕：“當(dāng)然疼?！?/br>
    離燁不說話了，神情有些倦怠。

    鐘沁瞧著，撇嘴道：“西宮已經(jīng)收拾好了，您若乏了，奴便指兩個人去伺候您歇息?！?/br>
    鐘酉笑道：“還是你貼心。”

    “整個冥王殿里，就我一個女兒家，能不貼心著些？”鐘沁起身，長長的黑紗裙拖曳在地，她伸了個懶腰，漫不經(jīng)心地道，“都動一動?！?/br>
    旁邊候著的幾個侍從上前領(lǐng)命，來給離燁引路，離燁起身，目不斜視地往外走。

    但是，上神就是上神，哪怕頭都沒偏，他也瞧見后頭石柱邊站著的兩個鬼魅被侍從召來，隨在他身后一起往外走。

    不是愛陪她師兄么，倒是有空想起來找他了？

    心里冷笑，離燁抿著唇挺直了背，大步流星地跨去了西宮。

    按照先前商議的，鐘酉已經(jīng)先給他送來了不少死怨，整個西宮垂目便是黑氣，他大可以就地吐納，進(jìn)行修煉。

    然而現(xiàn)在，離燁沒這心情，他進(jìn)門回頭，就見一只鬼魅畏手畏腳地跟進(jìn)來，頭埋得低低的，不敢靠近他。

    皮笑rou不笑，離燁道：“給我倒杯水。”

    鬼魅一愣，慌忙去拿茶壺，捧了杯茶放到他手邊。

    “涼了，我要熱的?！?/br>
    “……”鬼魅慌忙捧著茶杯出門，沒一會兒，又換回來一盞熱茶，重新擱在他手邊。

    離燁卻不喝了，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道：“想沐浴。”

    他說這話的時候盯著鬼魅的腦袋，料她會氣呼呼地抬起頭與他頂嘴，可面前這人只是頓了頓，就又扭身出去了。

    西宮里準(zhǔn)備十分充足，沒一會兒浴桶和熱水就都抬進(jìn)來了，鬼魅給他拿了錦帛，又拿了更換的華服掛在屏風(fēng)上。

    離燁冷眼看著，悶不吭聲地走去屏風(fēng)后頭，更衣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