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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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死后你就是二房當家的了,翻翻看,看看里頭的東西是不是也有那么幾分眼熟?” 李夫人雙目如刃,直視過來。 永王連忙翻開,第一頁里寫的是抄下的幾張地契,上面不但有位置,還有面積大小。 看到此處他心下一涼,再翻開第二頁,是一間鋪子的房契,同樣也有位置,再翻開第三頁第四頁…… 到最后他猛地合上冊子看回封皮上的“周”,又倏然看向了對面。 “看懂了?”李夫人道:“這賬本是我母親素日記流水賬的簿子,周家是做買賣的,她剛好有記賬的習慣,早就把她的嫁妝一筆一筆抄錄了下來。 “如今這賬本上的地產有六成在你自稱仁善的母親手上,如今成了她的私產。不過想必早已經到了你的手上?!?/br> 永王驚駭難抑?!斑@些產業(yè)不是胡家做買賣發(fā)達之后贈給了母親的么?” “你母親嫁進門時還是個黃花閨女,你外祖父不過是個窮舉人,在外鄉(xiāng)做著個芝麻官,你以為胡家要是有點家底,一個讀書人至于把自家的女兒嫁給人當后娘?且還嫁給歲數(shù)相差十二歲的老男人?你這豬腦子,到底是怎么撐起永王府的?” 永王顫抖了,他問:“那胡家又是怎么發(fā)跡的?” “往后翻?!崩罘蛉说?。 永王果然就往后翻了。 “看到后面的那些古董字畫了?我出閣的時候沒剩幾樣了,但是我聽說,胡家當年拿著好些字畫古董去過當鋪。” 永王抬起頭,表情已崩裂。 “胡家哪里來的做買賣的本錢?那是我母親的傍身錢!那是她的嫁妝!胡氏連多看一眼都不配!” 李夫人聲形狠厲,像來索命的無常。 永王喉頭干渴:“這怎么會——” “怎么不會?”李夫人直身看著窗外,“因為她有娘家撐腰,而我只有自己一個人。 “她過門我才七歲,看到她年輕漂亮,說話輕輕柔柔地,我也像你一樣以為她會是個好人,人前她的確是對我視如己出啊,走到哪里都牽著我的手,人后就對著我抹眼淚,說手頭緊,缺錢花。 “我也想做個好人啊,我沒有娘了,能有個人繼續(xù)對我好,我怎么不樂意? “我也不是天生就是壞的,我看不得她哭,不顧金嬤嬤阻攔,把自己存的月例錢拿給她。拿了幾次我沒錢了,急得說再動就只能動母親的嫁妝了。 “她就問我母親有多少嫁妝。我不說,她就哄著我說只幫我看看這賬本,不要我的東西。 “她看完賬本后果然就還給我了。但從那時起,她開始打起一個七歲孩子的主意?!?/br> 她望著永王:“聽到這些事情,你也一定還會認為我是編的,目的是為了抹黑她。 “你怎么可能會相信我而懷疑你母親的人品呢?但你最不應該的是來找我,你信她沒有錯,但你錯的是又不信我,又還想來求我。” 永王完全不要知如何接話。 先前皇帝那番話令他覺得,皇帝不是不想放他們一馬,只是沒有人來遞這個臺階,所以他想到了李夫人,想到了這個受過他母親養(yǎng)育之恩卻又薄情寡義幾乎斷了往來的jiejie。 但現(xiàn)在竟不是這么回事!別說讓她幫忙,他連自己親生母親都不敢正視了! 第254章 沒有情份 他攥著這賬簿,又問她:“你后來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李夫人道:“她看完我賬本不到半年,我發(fā)現(xiàn)她私下里看我時的目光變得可怕了,我雖然沒有見過狼,但我看過書里描述的狼,她看我的目光,活脫脫就是一頭餓狼?!?/br> 她頓一頓,接著道:“話說回來,一個眼界低到嫉妒原配嫁妝的女人,到底是有多沒見過世面?…… “還有件事我也很疑惑,高家子嗣不旺,父親跟我母親成親好幾年我母親才過世,也只生了我這么一個女兒,怎么她胡氏一進門就連生三胎,這是不是也太好生養(yǎng)了些?” 永王怒起:“你住嘴!你竟敢無端臆測!” 李夫人冷笑:“生氣?你引以為傲的母親,當年也是這么臆測我的母親呢,我這才不過一回,她卻是很多回,無數(shù)回! “只有我和她在的時候,她會說,敏姐兒,你可千萬別學你娘,她太丟人了。 “又或者說,敏姐兒,你親娘為什么會早死?她莫不是做了對不起你父親的事情?你長的一點也不像你父親,你別不是高家的孩子吧? “你外祖家這么有錢,還想把女兒嫁進世家,她死了還讓你有這么大一筆家產,可真不公平。 “諸如此類,還有很多很多! “你讓我住嘴,你怎么不先回去讓她跪在我母親面前自刎謝罪呢?我的母親,也是你的嫡母! “你愛你的母親,我就不愛嗎?如果你長年累月被她如此對待,你會怎么樣? “誰都有資格說我不好,就你們不配!” 永王通體發(fā)麻,喉嚨像火燒一樣,如果說母親貪圖周太妃嫁妝還情有可原,是胡家太窮了,那她連一個小姑娘都下手這么狠究竟是為什么? 隔壁忽然傳來一聲悶響,接而又傳來一聲貓叫。 永王回神,睚眥欲裂看向對面:“這些你又有什么證據(jù)?” 李夫人揚唇:“我要什么證據(jù)?難道我需要向你證明什么?你信不信于我來說,都沒有什么損失。” 她譏諷道:“不過你倒可以好好想想我的話,畢竟你引以為傲的母親可是靠生養(yǎng)上位的,給二房連生兩個兒子……你是我弟弟,你弟弟就未必是我弟弟了。” 這句話再次把永王給激怒,沒有什么比侮辱自己的母親更讓人血脈賁張! 永王拳頭在顫抖,但忽然他一個激靈,目光又犀利起來:“胡宗元的事情,是不是在背后cao縱的?” 李夫人坐下來,氣定神閑捧起冷了的茶:“何以見得?” “我永王府從不與人結怨,胡家雖偶有逾矩也還夠不上大惡,再者能鋪下這么大陣仗的人一定不是等閑之輩,你這么恨他們,不是你還會有誰?” 李夫人啜茶不語。 永王怒道:“我要進宮狀告李存睿,他假公濟私禍亂朝綱,他有不軌之心!” “盡管去,皇上不是還給了你三日么?只要你有證據(jù),告誰不能告?”李夫人睨著他。 “你就一點不怕?” “我怕什么?”李夫人冷笑,“你當我出閣前那些年都是吃素的?胡氏做的那些事,祖母心里都有譜了,不然你以為那么多年沒回過娘家,為何祖母不為難我? “告訴你這些不過是讓你明白點,別拿自己當什么好貨色,也別狗眼看人低,我的兒女至少有個端正的母親,比你強多了,以后也別拿什么阿貓阿狗在他們面前擺譜!” 她把賬本自他手里抽回來,又道:“這件事從頭至尾就是胡宗元自己的鍋,他行賄是事實,自己求著要進織造局是事實,他上任之后屢出奇計逼迫商家,造成大批絲商罷市也是事實。再有,他親自挑選的船工,親眼核對過綢緞,這些都不是假的。 “出事了就想找背鍋的,當初就別那么貪得無厭??!” 永王握拳,竟想不出話來應對。 李夫人把賬本卷成一個筒,沖他揚唇:“沒有別的事,我就告辭了。你姐夫每天下衙回來要用點心,他只喜歡我替他準備?!?/br> “慢著!”永王忽然喚住她。 李夫人轉身,隔空望著一臉頹唐的他。 日光不知幾時出來了,透過窗紗在屋里灑下薄薄光影,將兩腳下都鋪出一團陰影來。 永王連續(xù)咽下幾口氣,說道:“你說的這些,我會去求證的。如果是真的,這賬本上缺的東西,我會原原本本給你送回來?!?/br> 李夫人站半日后冷哂:“你不還,我也會有法子拿回來。” “jiejie!” 李夫人背轉身:“不要叫我!” 永王上前:“雖然我知道我找不到證據(jù),也知道胡宗元兄弟死定了,但我知道是你?!?/br> “沒有證據(jù),話就不要亂說?!崩罘蛉嘶剡^頭,“誹謗抹黑朝廷命婦,也是要獲罪的。 “我跟你之間不可能有情份,今日我之所以來,且是一個人來,就是不想污了外子他們的眼耳,不是要給情面你。 “以后也不要再拿家人兩個字來惡心我,惡心透了。心里有我的才是我的家人,只想從我這里占便宜的,只會算計我的不是我什么家人,你也認清認清自己的位置?!?/br> 語音落下,她人已經開了門。 裙擺拂過門檻,冷風簌簌地闖進來,將簾幔吹得飛起,但留下來的這番話語,卻比寒風還刺骨。 屋里一下變得寂靜,永王呆立著,望著門口久久沒有再動。 右首屋里坐著的李南風指甲已折斷了,掌心有著模糊血痕。但血液還在四肢各處梭梭地流躥,躥得人全身發(fā)麻還停不下來。 前次聽金嬤嬤說胡氏苛薄時便已經恨得牙癢,但那種感覺到底還隔了一層,如今經由李夫人親口說出來,那些感受便終于落到了實處。 她終于明白李夫人的冷靜冷漠是怎么成就的,為何會在永王來京的當口,她還能若無其事地cao心李摯的婚事,只因為面對這一切她毫不心虛。 李摯在扯她袖子,他的手今日也格外有力。 她蜷了蜷麻木的手指,再度透過門縫看了眼那頭呆坐未動的永王,跟隨李摯出了門。 第255章 來燒火吧 沿著廡廊向左,是王府的后門,李南風他們的馬車停在后門下。 她和李摯的腳步都有些沉重,并且都沒有說話。 在不知道這些真相之前,是李夫人一個人的事。 在知道之后,就不只是她的事了,而是他們全家人的事。 就像李夫人以言語回擊永王,永王為他母親所受的輕侮而怒憤一樣,他們不可能把自己的母親分割出去,或者說不可能把他們一家四口當中任何一個人分割出去,他們就是一個整體,無論何時何地。 當然,李南風的心情會更為復雜些。 她停步看看四面:“怎么不見蘭郡王?” 因為耳聞目睹,即便是她一直印象都不錯的蘭郡王她也張不開嘴喊舅舅了。 李夫人在高家的遭遇,固然是胡氏歹毒,但也可想而知,當初的高家并沒有太把生活在繼母手下的李夫人放在心上,否則的話,怎么會需要李夫人自己擠破頭逼著自己從眾姐妹中脫穎而出,為自己謀出路呢? 那位總在她面前輕描淡寫地說李夫人把她拘壞了的太皇太后應該明白,一旦有了繼母,那么李夫人有可能會面臨什么。 一視同仁?有繼母還談的哪門子一視同仁?胡氏縱然會做戲,也得有那么多捧場的觀眾! 垂頭行路的李摯停步,也舉目看了看。 這庭院來時冷清,走時更顯清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