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道：“從前只聽說世態(tài)炎涼，卻未曾親諳，朝中正三品官眷們竟是這樣的肚量眼界，讓人生憂。”

    皇帝沉吟：“她們不過是因?yàn)槔舨可袝粦叶炊?，都防著李家再?fù)起罷了。

    “倘若藍(lán)姐兒與她母親今日殿前失儀，落了話柄給人，她們便有理由將李家聲威再往下壓一點(diǎn)。而朕若要起用存睿，顧慮就更多一點(diǎn)?！?/br>
    太子點(diǎn)頭：“很是，倘若父皇顧慮不決，那他們自然也就更多爭取了時(shí)間?！?/br>
    說完他又道：“不過父皇是否有意如此安排？”

    皇帝未置可否，只道：“先去歇著吧，睡不了兩個(gè)時(shí)辰又得起來了。”

    太子終是偃旗息鼓，告退出門了。

    殿里已無人，皇帝推窗望外，寒星綴滿清空，他轉(zhuǎn)身點(diǎn)上了三柱香，插在香爐里。

    ……

    李摯因?yàn)檫€要cao持祭祀的事，故而與同僚呆在衙門壓根就沒有回去。

    太監(jiān)來傳旨嘉獎(jiǎng)，同樣還在忙碌的同僚都小小激動(dòng)了一下，紛紛打趣著要討賞。

    李摯得到肯定，自然樂意散財(cái)，便要宜姜回去取金銀錁子，大伙又收斂住了，笑道：“賞錢就算了，來年仲文請我們吃頓開年飯，咱們就心滿意足?！?/br>
    吃飯又有什么難的？雙方說好了，便又繼續(xù)干活。

    許是有了嘉獎(jiǎng)激勵(lì)，接下來的事情大伙也卯足了勁，等到祭祀完畢，天邊也將乍亮，接下來文武百官與宗親勛貴都得進(jìn)宮覲見。

    這一忙，就得直接忙到午前才結(jié)束，正好回府趕上初一的家宴是差不多了。

    李南風(fēng)討得了魏珣的壓歲錢，飯后又與李勤帶著家里幾個(gè)小的放煙火，折騰到近子夜才歇息。

    上到床上卻又不由想起袁婧，忍不住替她感到憤慨。

    又聯(lián)想到自己，世間渣男這么多，還真是渣得各有各的特色，有像陸銘那樣登鼻子上臉的，也有袁婧瞧中的這種始亂終棄——差不多也可以這么說吧，形形色色，五花八門。

    她又不禁好奇這個(gè)人究竟是誰？

    袁婧既然打聽到了，那么想必此人就在京城。

    再想想今日與她交談的說書先生，她不禁喊來梧桐：“街頭茶館通常過完年什么時(shí)候開張？”

    “京師不比外地，通常初四五就開張了?！?/br>
    李南風(fēng)琢磨了一下，縮進(jìn)了被窩。

    第309章 臣妾擔(dān)心

    晏衡拿著那千兩銀票自宮里回來，心里也揣著疑云。

    太子讓他尋的人不消多說，他早已經(jīng)猜到是他生母。

    但他竟然不曾光明正大地找，而是讓他私下暗訪，這未免讓人感到奇怪，難道這事還不能讓皇帝知道嗎？

    再想想前世皇帝也是這般神秘，這就更讓人好奇了。

    但既然是太子生母，那按理說不應(yīng)該只有這么點(diǎn)線索，他們爺倆這究竟是要鬧哪樣？

    擱府里尋思了兩日，這日就還是決定進(jìn)趟宮。

    接下來便是相互送年禮走親戚的時(shí)間，各府熱鬧歡騰不亦樂乎，宮里就沒那么熱鬧了，往年還有李夫人年內(nèi)進(jìn)宮走走，今年就只有蘭郡王。而且蘭郡王妃身體不好，蘭郡王也平白少了很多次數(shù)。

    太子在東宮歇了一陣，看看四面圍得跟鐵桶一般的宮墻，問王信：“這幾日城里又什么模樣呢？”

    王信道：“過年是一年里最大的節(jié)日，今日城里必然已經(jīng)熱鬧歡騰。”

    太子略沉吟，道：“我們也出去走走吧。”

    “外頭人可多……”

    “我也不走遠(yuǎn)，去李家坐坐就回來?！?/br>
    王信無法拒絕，只好下去安排。

    剛到門下便說靖王世子來了，王信很高興，連忙又回殿稟告太子，畢竟城里人多，伴著太子出門也是要擔(dān)風(fēng)險(xiǎn)的。

    太子等晏衡進(jìn)來，就埋怨說：“我這正打算微服出巡，你就來掃我的興了?！辈贿^還是坐下來，讓人上了新到的貢茶，“這大過節(jié)的，有什么事情？”

    晏衡看了看左右，等太子會意后把人摒退了，才說道：“就前兩日殿下說的那事兒，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線索更多點(diǎn)好找些。

    “不然耽誤時(shí)間不說，找的久了也怕引人起疑。再者，時(shí)間越往后挪，有些事情也不好說，生老病死什么的?！?/br>
    如果真是太子生母，作為他當(dāng)然也想盡快查個(gè)水落石出。他不相信太子找不到辦法，只看他想不想給罷了。

    太子道：“我沒有別的線索?！?/br>
    “那之前那些線索殿下又是自哪里得來的？”

    太子瞥他一眼。

    晏衡立刻知趣閉嘴。

    殿里靜了片刻，太子端茶：“你先回吧?！?/br>
    觸到了人家禁區(qū)，晏衡哪還敢多說，當(dāng)下退出來。

    在原處靜坐了片刻，太子起身往殿外走來。

    乾清宮里皇帝跟蘭郡王在下棋，一面嘮著家常?？吹教樱实圩屗谂赃?。

    一局下完，蘭郡王落敗，嘆著說：“小時(shí)候就不是皇兄的對手，如今更是不及了?！?/br>
    皇帝揚(yáng)唇清盤：“誰讓你不長進(jìn)，太子如今都能跟李太師對羿了?！?/br>
    蘭郡王聽到這里笑道：“那是，也不看看誰的兒子！”

    這馬屁拍的舒服，皇帝撐膝笑看了太子一眼，而后招來常春：“把那副翠玉棋盤賞給蘭郡王?！?/br>
    蘭郡王謝了恩，起身又笑道：“臣弟就知道但凡夸夸太子就沒有虧吃！臣弟告退，下回再來！”

    皇帝笑罵了他一句，等他走了，讓太子坐在了對面：“怎么不出去走走？年節(jié)時(shí)正是觀望民生之際，不必成日在宮里拘著?！?/br>
    太子捏了顆白子，說道：“年節(jié)乃團(tuán)圓日，兒臣亦想呆在父皇身邊?！?/br>
    “孝字掛在心頭即可，不必處處謹(jǐn)慎。你是儲君?！?/br>
    太子嗯了一聲，又說道：“父皇，兒臣前幾日，夢見母親了。”

    皇帝捉棋的手指一頓，隨后他把棋子落下，淡淡道：“你怎知是你母親？”

    “兒臣夢見她牽著我，還抱我，對我十分溫柔關(guān)愛。”

    皇帝垂眼捻弄著棋子，沒有說話。

    太子覷著他臉色：“父皇，我母親，她到底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你不是都在你姨母那兒聽過了嗎？”皇帝把棋子放了，淡淡道。

    “可是父皇從來不跟兒臣說，于是姨母也不敢跟兒臣說很多。在我的心里母親就是個(gè)影子，我甚至連她姓什么，具體什么年歲，她長成什么樣，什么喜好，什么脾性，都完全不清楚。

    “我僅僅知道她帶著我跳進(jìn)了火場，姨母把我救了出來，卻沒能救下她。

    “兒臣想知道，母親在父皇心目中是什么樣的人。您這么多年也不追封也不尋找，是為什么？

    “為什么當(dāng)年父親領(lǐng)兵就駐扎在徐州城外，而她卻帶著我在徐州城的客棧里，未曾跟父皇在一起？她是不是真的無情……”

    “夠了?！被实郯哑遄觼G回罐里，“有這工夫，該把心思放在讀書上?！?/br>
    太子深吸氣，咬牙垂眸。

    皇帝緩下語氣：“近日寫的文章怎么樣？拿過來朕看看?！?/br>
    太子握了握拳，躬身走了。

    ……

    出了乾清宮，太子心內(nèi)依舊不平靜。

    “這是怎么了？”

    剛走到東宮就聽到榮嬪的聲音，“臉色這么不好，跟誰生氣呢？”

    他連忙停住腳，緩了緩神色道：“姨母?！?/br>
    “沒什么事吧？”榮嬪柔聲問。

    “無事，就是方才準(zhǔn)備上李家去玩，結(jié)果讓阿檀給壞了興致，埋怨了他兩句?！碧由裆匀舻卣f。

    榮嬪笑了笑：“李家有什么好的？大過年的，人家也忙呢。”

    太子沒說什么，敷衍兩句，道別入宮。榮嬪看著他背影，問太監(jiān)：“殿下這是上哪兒來呢？”

    “回娘娘，殿下方才去乾清宮來。”

    榮嬪斂了笑容，看了眼乾清宮方向，然后走了過去。

    常春候殿門下，看到她來即迎前兩步：“娘娘前來可是老太后那邊有事？”

    “常公公這話說的，老太后無事，我就不能為殿下來么？”榮嬪笑道。

    常春連忙賠笑：“那是自然。還請娘娘稍候，小的去通報(bào)一聲。”

    皇帝還盤腿坐在炕上看著棋盤出神，聽完稟報(bào)，看向門口。

    榮嬪走進(jìn)來，在簾櫳下行禮。

    “有什么事？”皇帝捉著太子捉過的白子，落在盤中。

    “沒別的事，只是臣妾方才見到殿下氣呼呼地回了東宮，心里有點(diǎn)擔(dān)心。”榮嬪憂心地看過來，“殿下這幾年雖然也穩(wěn)重了很多，但終究還是個(gè)半大孩子，有什么不對之處臣妾去勸說他，皇上萬莫斥責(zé)太過，傷了父子和氣?！?/br>
    第310章 打聽件事

    皇帝仿佛沒聽見，緩慢地落了兩顆子下去，沒有說話。

    榮嬪等了片刻還是沒有回應(yīng)，便就福身道：“既然無事，那臣妾就回宮了?！?/br>
    轉(zhuǎn)身走到門下，身后又傳來聲音：“她到底為什么要跳火場？”

    榮嬪轉(zhuǎn)身，皇帝亦扭頭看過來，面上看不出一絲波瀾。